轻轻合上门, 简从心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前,眼神放空,忽然有些迷茫。
    她只是出来时看见门没关, 想来帮忙关一下门, 顺便想着问问他们有什么想喝的。
    没想到却听见了这段对话。
    少年寡淡而无所谓的声线回荡在脑海里, 她发着呆,眼睫颤动一下。
    他说她麻烦。
    还说, 如果不是因为父母的关系,他才不会对她那么有耐心。
    简从心还记得, 自己前些日子才听傅朝礼说过, 他讨厌麻烦的人。
    那时她不知道自己在庆幸什么,可现在,她倏然意识到, 原来自己就是他眼里那个“麻烦的人”。
    而且。
    今天她还惹他生气了, 他一定会更讨厌她。
    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又把事情搞砸了。
    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做得很好。
    “……”
    鼻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酸, 简从心懊恼地低头拨弄了一下头发,嘴唇咬得发白。
    她并不觉得傅朝礼会喜欢她,但也从来没想过他会这么不喜欢她。
    还要碍于父母的关系, 处处忍让她。
    一定很辛苦吧。
    ……她已经在很努力地在让自己变得听话讨喜了。
    可好像总是不得要领, 还给人添了很多麻烦。
    ……
    脑子里各种念头交织成一团,心底的委屈与酸涩缓慢将自己包覆住,简从心满脑子写着想逃,身体却只能缓慢地偏转。
    她刚要迈步,便听见身后门板再一次发出动静。
    “简从心。”
    傅朝礼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简从心慌乱地微微定住脚步,闷闷“嗯”了声。
    小姑娘背对着人, 肩膀塌下,回应时带了点儿鼻音,一副无精打采又有点儿难过的模样。
    见状,傅朝礼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薄唇紧紧抿成一线。
    反手关上门,从门缝里透露出的吵闹声再一次被隔绝,走廊重归寂静。
    他停顿许久,才开口道,“要不要进去?”
    简从心好像真的在思考,没有抬步就走。
    傅朝礼等了她一会儿,见她很安静地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不用了,我就不给傅哥哥添麻烦了。”
    傅朝礼一怔。
    脚步声匆匆远去,走廊环绕的回音消散在空气里。
    ……
    傅朝礼回去的时候,众人只当他是去上了个厕所。
    却见他眉间似凝了更深的郁气,没理会一群人的呼唤,又倚回了门边抽烟。
    王卓知也还待在那儿,把打火机还回去,问他:“你不会因为刚才的事儿,越想越气吧?”
    “没,”傅朝礼有些疲惫地微阖上眼,“你们玩儿你们的。”
    “知道了知道了,”王卓知一副“我懂”的模样,拍了拍他肩膀,“哎,我们都不知道你那么不想提她,咱们下次注意就好,绝对不再乱起哄。”
    傅朝礼抬手摸烟的动作停住,见人已经转身留给他一个安静的空间,便没再把他叫回来硬解释什么。
    他也确实没这个心情去解释,现在只想清静一会儿。
    就算他情绪感知能力有多么差,看见简从心刚才那般反应,也能明白过来她那是生气了。
    小姑娘生起气来也安静乖巧,不吵不闹,就算失落也硬藏着不让人发现,只在一举一动里刻意保持距离。
    不明确表达,也不将怒气撒出去,模样懂事得要命,却无端梗得人心里更难受。
    傅朝礼胸口起伏一阵,抬手压了压额前碎发。
    他宁愿她像以前那样直来直去地跟他说明白自己的情绪,也不愿像现在这样只得到一句“不给你添麻烦”。
    傅朝礼很清楚这件事儿错在他,鬼使神差就跟人说了那么些垃圾话,无论如何该道歉的也是他。
    但活了十八年,从小到大有人教他说话、走路、学习一切,告诉他可以随心所欲,却从来没人教过他怎么去道歉,怎么去哄一个人。
    特别是对方还是个小姑娘。
    烦躁。
    不是对这件事儿感到烦躁,而是对自己感到烦躁。
    事出紧急,他也不可能去问别人,而且这帮狐朋狗友里没人有妹妹,他做了半天排除法,只能在脑子里不断回想王卓知是怎么安慰自己女朋友的。
    亲亲抱抱?怎么可能。
    一个念头从脑海里飞速划过,又被狠狠叉掉。
    他猛然想起那天陪王卓知去做蛋糕。
    那家伙做事向来浮夸高调,最后在蛋糕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sorry”,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那是拿去哄人的,还颇为自恋地说什么她一定会原谅他,说不定还能多亲他两口。
    最后倒还真是这样。
    当天晚上他就见人朋友圈发了一条秀恩爱的朋友圈,大图中间摆着被吃了一半儿的蛋糕。
    ——蛋糕。
    傅朝礼垂了下眸子。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都挺喜欢甜的东西-
    夜间。
    傅朝礼关上烤箱,撑着台面望过去一眼。
    厨房里放着一盒一盒切好的水果,盒盖被打开,所有盒子被整齐排列在一块儿,红的绿的模样壮观。
    台面上各种工具散落一地。
    好不容易照着之前陪王卓知去蛋糕工坊那会儿的回忆烤上蛋糕胚,他望着那堆水果,开始思考起简从心到底喜欢哪一种。
    小姑娘虽然完全不挑食,但总有偏好。
    但以此时的情状看来,亲自去问她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只能打开手机,点开她的朋友圈。
    简从心的朋友圈从不设权限,但平时她爱发朋友圈来记录自己琐碎的日常,主页往下滑几下都滑不到底。
    她也没专门提到过自己喜欢哪一种水果,傅朝礼只能一条一条寻找蛛丝马迹。
    橘子汽水、蜜桃蛋糕、苹果汁、橘子硬糖、橘子、橘子、各种各样的室友剥给她的橘子。
    傅朝礼一边翻着,一边又从大冰箱里拿出了橘子罐头。
    殪崋
    图片一张张被翻过,在各种乱七八糟主题的图片里,跳出一张自拍。
    傅朝礼机械般重复的翻页动作蓦然停滞。
    简从心很少会自拍,就算拍也只会是普普通通的比“耶”动作。
    只是笑容太过灿烂,鹿眼弯弯,仿佛藏了万千璀璨,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当意识到自己在一张照片前停滞了那么久后,傅朝礼猛然摁熄屏幕,将手机丢在台面一角,嘴角僵硬地扯动一下。
    浪费什么时间-
    最后做出来的蛋糕巴掌大,工具倒是堆了满水池。
    蛋糕外形勉勉强强,不美观的地方都缀了水果,看起来像是一座小橘子山。
    家里人都睡了,傅朝礼轻手轻脚端着蛋糕上楼,行至简从心房门前的时候,稍微犹豫了几秒。
    在低头注意到从下方门缝透出的丁点光源后,他抬手,敲了三下门板。
    走廊安安静静,清脆的敲击声回荡两秒。
    傅朝礼手背还停留在门板上,喉结滚动两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错了”、“开开门”……?
    他说不出口。
    殪崋
    跟罚站似的干站在门口许久,傅朝礼轻咳了两声,又敲了两下门,略微沙哑的嗓音显得有点儿凶,别别扭扭的:“吃蛋糕吗?要吃开门。”
    门板被他敲得颤动两下,连带门缝的光影也颤了两下。
    他等了会儿,没等到人开门。
    里头也安安静静的,没人应声。
    傅朝礼默了默,再一次敲门,这次只敲了一下,力度也比之前轻得多。
    “我亲手做的,你要不要吃?”
    里面依旧没人应答,他身子微倾,凑近了些,也没听见有什么动静。
    黑暗里,傅朝礼蹙了蹙眉,立着不动,眼里一下漫过诸多情绪。
    他重新掏出手机,想了想还是给简从心发过去了一条消息。
    傅:【吃蛋糕吗?开门。】
    傅:【我亲手做的,你要不要吃?】
    刚才原封不动的话。
    三分钟过去,无人应答。
    甚至连理人的意思也没有。
    静默间,傅朝礼心头忽而升起了些沮丧的无措。
    一门之隔,门也没锁,他甚至想直接开门进去,却又迅速否认了这一闪而逝的念头。
    这样只会让情况更糟糕。
    这会儿天色已经很晚,简从心还没有睡觉,应该还在生气。
    端着蛋糕的手逐渐开始发酸,傅朝礼换了只手拿,神色微沉,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种冷战式的僵持令他毫无办法。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简从心的心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地低这个头,但一想到小姑娘转身回房时身上的那种寂寞失落感,他就无法心安理得地当做这个矛盾不存在。
    时间随着走廊尽头挂着的石英钟一分一秒流逝,静默到他能数出钟表的节奏。
    门缝透出的灯光仍没熄灭,傅朝礼便一直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已至夜深处。
    室内空调带来的凉意传遍四肢,傅朝礼仰了下头,懊恼地揉动两下太阳穴,正准备放弃等待,给她发一条让她早点睡觉的消息时,忽听身前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
    眼前的房间门被推开一道缝,屋里的光亮顺着那道缝隙钻出来,被一道人影挡住。
    简从心手还放在门把上,看见傅朝礼时,一双有点儿泛红的眼睛怔忪地眨动了一下。
    殪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