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说来憋屈, 但郁菀心里早有数,倒也不生气,只是有些不大高兴罢了。
    霍邺抬手拿走了不知何时飞到郁菀发上的一瓣樱花,温声说道:
    “莫忧心, 你若是愿意, 我会为你讨回公道。”
    那梅姓表姑娘也好, 侯府老夫人也罢, 宣平侯府的人不是动不得。
    既然敢□□,自然要承担其后果。
    虽有些麻烦, 但也不是全无办法。
    总之霍邺见不得郁菀愁绪满怀的样子,
    “有我给你撑腰,不要怕。”
    郁菀怔愣住呼吸一滞,自心底滋生出了暖意,笼罩在眉目间的郁色消散, 唇角也慢慢溢出了笑意。
    片刻后,她垂眼移开了目光,将摆在面前的碟子推向霍邺:
    “您尝尝这糕点。”
    霍邺顺从她的心意拿了一块,正吃着, 忽然听见对面的姑娘轻声说道:
    “大人为我撑腰, 我很高兴。”
    霍邺一顿,眼睛定在郁菀脸上, 看到了她脸上真心实意开怀的笑意。
    接着, 他笑着纠正道:
    “唤我复归即可。”
    郁菀笑着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复归。”
    二人坐于樱花林中, 春日正好微风拂面相视一笑。
    吃完快糕点,郁菀起了头, 说起了另外的事。
    她虽活了两辈子, 但都日子都过得匮乏, 见连门都少出,没几件趣事。
    遂说的也都是在侯府里的事。
    她说了和双梨在翠鸣居没人管时,玩耍的事,说了和周姝交好的事,也说了周姝的姨娘白姨娘时常做糕点,对她们好之事。
    说着说着,她便说到了小的时候府里几位姑娘为了一架秋千打起来的事。
    宣平侯府是武将之家,家里的姑娘自小就比别家的姑娘身子骨强健。
    小时候还没教导那些规矩之前,她们也同寻常小孩一样,会争抢东西,会拌嘴,也会打架。
    郁菀自小比别人瘦弱,谁见了,都能欺负一下的。
    所以争秋千这样的事,她是万万不敢做的。
    那次也因此因祸得福,是所有人中唯一没有打架,没有受责罚的人。
    “那秋千原是盈姑娘求着侯爷命人给她架的,府里的其他人看着眼馋,但盈姑娘自来霸道不许府里其他姐妹去坐。
    那时大家年纪小,也没想着要重新架一个,只心心念念地要去坐盈姑娘的。”
    小孩子总会觉得别人手里的才是好东西,更别说是别人死拽在手里不撒手的了。
    郁菀当时也馋,可她胆小老实,只敢躲在一边悄悄看着。
    看着盈姑娘被人推着荡得高高的,衣裙在空中飞舞,像是一朵盛放的牡丹花。
    “二房的翎姑娘是个聪明的,她从来不惹怒盈姑娘,想玩秋千也不明说,只自己趁着盈姑娘不在了偷偷玩。
    不过到底是年纪小,行事不仔细,被梅元彤偷看了去。
    她便有样学样,渐渐的,其他的姑娘也发现了这事,跟着学了。
    但这件事还是泄露了出去,盈姑娘有次出门,走到半道上,突然回来了。
    那天说来也不巧,翎姑娘,梅元彤还有三房几个姑娘都凑到了一堆,还为了谁先荡秋千争执了起来。
    被盈姑娘逮个正着,盈姑娘很是生气,当场发了好大的火,抡起鞭子就打人。
    这件事自然是闹大了,直接闹到了大夫人和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心疼梅元彤,也心疼其他嫡出的孙女。
    她说大夫人处事不公,让大夫人赶紧给众位姑娘院里都做一架秋千。
    大夫人治家严格,从来不会娇惯儿女。
    所以不仅当场驳了老夫人的面子,严厉惩罚了的众人,还直接让人拆了那秋千。
    自那以后,整个侯府中再没架过秋千了。”
    这事已经过了许久,但郁菀依然记得很清楚。
    她记得盈姑娘荡秋千时,飘扬的裙摆,记得她银铃般的笑声,也记得那时候她心里不可遏制的羡慕和渴望。
    大约从那时起,郁菀就彻底明白,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为她做秋千的爹爹了。
    而在这之前,许是年纪太小,她其实一直不太明白,爹爹和娘亲亡故不在了意味着什么。
    郁菀说到此情绪低落了几分。
    霍邺宽慰了几句,旁的倒是没有多说。
    郁菀也不在意,本就是话赶话说到这了,随意提到的,她本意也不是想诉苦什么的。
    两人在亭中又坐了会儿,谈笑声时歇时停。
    眼前风景太美,郁菀实在舍不得走,总想多看一眼。
    索性霍邺便如了她的心意,命人把午膳摆至这里用了。
    这么待至下午,天色变得阴沉,有些冷了,他们才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郁菀脸上的笑就一直没下去过,温婉美丽的脸上似是渡上了一层微光,瞧着整张脸都明媚了起来。
    “很开心?”
    霍邺垂眼看她,眼中含笑问到。
    郁菀仰头对上他的目光,先是羞赧,随即又颔首:
    “我以前,少有机会看这样的美景。”
    她出门不多,宣平侯府不讲究这些,整个侯府能称得上好看的景约摸就是大公子建的齐芳亭和梅花林了。
    但同那满园的樱花比,还是显得逊色粗糙不少。
    且梅花林和齐芳亭,不是她能去的地方。
    霍邺笑了笑,抬眼看向前面的路:
    “你喜欢便好。”
    ……
    翌日,郁菀昨夜睡得好,醒的也早。
    穿衣裳时,想起霍邺说今日要去后山上,便让喜儿给她换了一身轻便的。
    喜儿给她换好了衣裳,又梳了头发后,颇为小心地问:
    “姑娘可是满意?”
    郁菀笑着颔首:“嗯,好看。”
    听她这么一说,喜儿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怪她如此,虽到郁菀身边有一段时日了,但这还是她头回给主子梳妆打扮。
    所以即便知晓郁菀是个好性子,可难免还是有些忐忑。
    说起来,本也轮不到她的。
    但双梨腿上未好,陈婆子今早带着柳儿及从别院里借来的人手去庄子上搬行李了。
    剩下的三个丫头中,就喜儿手巧些,这梳妆的活儿才落到她身上来。
    郁菀再次照了照镜子,看着镜中人一身翠色衣衫,纤细的腰肢被腰带紧紧束住,显得更纤细窈窕了。
    这是一身利落的装扮,让郁菀又是惊奇又是高兴。
    她还未曾这样装扮过,竟很是好看。
    郁菀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才起身走至桌边用早膳。
    早膳用的简单,桌上只放了一碗素面和两碟子小菜。
    素面劲道,汤汁浓郁鲜香,小菜爽口香脆,郁菀吃的斯文,可也不慢。
    不多时,一碗面和两碟子小菜就吃完了。
    桌上的空碗刚被收走,霍邺就来了。
    郁菀本是立马就要跟着他走的,霍邺却神色自若地坐下道:
    “不急,歇歇再走。”
    郁菀闻言以为是他走累了想休息会儿,便命让人上了茶,自己则陪着他坐在屋内歇脚。
    趁着这时间,郁菀打量了一下霍邺,发现他今日的打扮不同以往,也是一身的利落。
    郁菀顿时心中有了疑虑。
    那山路怕是比她想的还要难走些了。
    想是这么想,郁菀并没有说出来,怕霍邺觉得她娇气。
    坐了约有两刻钟后,外面太阳已经升正了,不出门都能感受到一股子热气。
    再不走,天更热了。
    郁菀正要开口问霍邺歇好没有,那边他已经从凳子上站起身来了:
    “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时辰?
    今日出门还要看时辰吗?还是说,上那后山有什么讲究?
    郁菀面露疑惑跟上了霍邺,往外走去。
    昨日走过的路,今日再走就不觉得远了,转眼的功夫就到了地方。
    郁菀望着越走越近的后山,看见那满山的青绿,暗自丈量了一下。
    这山算不得多高,依她的体力应该能上山不会拖了大人的后腿。
    再不济,她走慢些也是行的。
    想着想着,她又愁了起来。
    这山路也不知有多难走,能让大人都特意换了一身打扮。
    郁菀担心她山没上去,先笨手笨脚地把脚给崴了。
    双梨伤了脚后,养了这么长时间,那只脚——弋都还不能沾地。
    她说不准还比不上双梨,得养更久。
    一起了这个念头,郁菀便心有戚戚。
    许是她想这事想得太入神了,连霍邺何时拐了个弯都没发觉,还自顾自地往前走。
    直到霍邺唤住了她:
    “菀菀。”
    郁菀停了脚,茫然地回头看向他。
    “往这边走。”
    霍邺站在原地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不是去后山上吗?”
    郁菀问。
    “今日先不去,我另有事,想让你帮忙。”
    话音一顿,霍邺接着问她,
    “菀菀可是愿意帮我?”
    郁菀哪有不愿意的,当即便点头应下了,然后向霍邺的方向走去。
    这时她心里也明白过来了。
    原来大人换了这一身衣裳不是因为要上山,是其他的事要做。
    她心下微松。
    不过两人走着走着,直至走到了樱花园,郁菀面上困惑更胜。
    但一路上霍邺都没开口,郁菀也不是多嘴的人,便什么都没问乖乖跟着他走。
    进了园内,有樱桃树繁茂的枝叶遮挡,在太阳下走了一路起的燥热一下消散了。
    加之满树粉白的花,灿烂炫目,郁菀愉悦地满心满眼都忘了其他。
    意识到身旁人的脚步慢了下来,霍邺没有催促,反而跟着慢了下来,陪着郁菀在林中闲庭适步,一点都不着急去做他口中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