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除了闻晋都愣了愣,闻晋尴尬笑,叫来服务员添椅子。
    他组的局,原先不知道席庭越会带家属,预留的两个位置是给他和孟亭晚的。
    孟亭晚显然没料到尤音也在,坐下后朝坐一起的俩人看了几眼,心里情绪复杂。
    等看见她脖子上那串珍珠项链,眸光更暗。
    去年席庭越出差回了趟a国,他们一起出席一场慈善拍卖会,这珍珠项链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英国某位太子妃的心头好,席庭越花了两千万拍下。
    她后来旁敲侧击问过项链去向,没问到,没想到今天竟在尤音这里看见。
    孟亭晚有些酸涩,但脸上仍是优雅的笑,“音音也在啊?”
    尤音点了点头。
    孟亭晚坐在祁悦和闻晋中间,祁悦一言不发,给孟亭晚倒了杯水。
    闻晋缓和气氛:“咱们亭晚可真是大忙人,回来这么久不出来和我们见见。”
    “最近确实忙,哪里像闻少天天闲。”孟亭晚温婉举起杯子,朝向祁悦:“祁悦,欢迎你回来。”
    于鸿哲在他们之中最混,看热闹不嫌事大,“人家可是为了你,连公司都搬回来。”
    三人之间的三角关系旁人早看透,偏偏当事人揣着明白当糊涂,祁悦是个情种,当年孟亭晚跟着席庭越出国大气不敢出,两年前席庭越娶妻倒是发过脾气,一气之下离开申城去北城,半年没跟他们联系。
    现在人家孟亭晚回国,眼巴巴跟着回来了。
    席庭越的玩笑他们不敢开,祁悦的还是能说说。
    祁悦在孟亭晚上的事格外宽容,只悠悠看一眼于鸿哲,没阻止他的话。
    倒是孟亭晚自己解释:“鸿哲你可别开这些玩笑,祁家业务调整你又不是不知道,申城才是祁家大本营,祁悦早晚会回来。”
    祁悦眼神微闪,嘴角扯开弧度。
    于鸿哲:“是是是,反正你在他迟早会回来,他小时候就爱黏你。”
    穆怀:“都说要找你们其中哪一个,联系越哥准没错。”
    闻晋也插嘴,“是啊,今天我要不说越哥来,哪凑得出这么完整一局。”
    孟亭晚无奈笑:“你们不饿啊?我刚结束工作赶来,饭都没吃呢。”
    “上菜上菜。”
    服务员陆续上菜,尤音从头到尾插不进去,默默吃饭默默听他们说话。
    席庭越显然也没什么兴趣参与聊天,一时夫妻俩成了饭桌上最安静的人。
    上的都是本帮菜,但高级餐厅的特色之一是分量少,尤音吃了块糖醋小排后不敢再动筷。
    席庭越见她目光流连,动手夹了两块放进她碗里。
    尤音微微惊讶,小声说:“谢谢。”
    随后小口小口吃起来,动作优雅,像只小兔子,警觉又小心地啃着胡萝卜。
    席庭越低眸看着,唇边缓缓勾起笑。
    对面周琳是第一次见孟亭晚,拿出对尤音刚来时的热情:“听穆怀说孟小姐在a大工作?今天周六哎,大学老师工作也这么忙呀?”
    孟亭晚解释:“不是,在忙一个画展。”
    闻晋:“就是你说的请了国外几个大师那个?”
    “是,他们的作品十分优秀,可惜从没进入过中国市场,我这次算是搭了个桥梁。”
    闻晋点头,“你出力,越哥出钱,那我们必须到场支持啊。”
    穆怀吃惊:“越哥赞助的?”
    “嗯,从科技公司出的帐。”
    尤音嘴里还吃着他夹的糖醋小排,却一下失了甜味。
    等慢慢咽下去,听见身边男人慢条斯理开口:“画作暴利,一幅画抽成10%,卖个三四幅顶你个小项目。”
    穆怀哈哈笑:“不愧是越哥。”
    孟亭晚想起什么,问低头吃饭的女孩:“音音,你最近空的话要不要来帮忙?我给你介绍几个老师。”
    尤音闻言则是先看席庭越,席庭越正好看过来,视线对上,尤音看见里面肯定的神色。
    所以,他这是跟孟亭晚打过招呼了?让她帮自己?
    孟亭晚继续说:“国外的老师和国内还是有区别,无论是理论或技巧,你可以多看看多学学,也到画展来看看,以后说不定你自己都能办。”
    没时间给尤音多细想,她应:“谢谢亭晚姐,我再联系你。”
    “好。”
    桌面上转了其他话题,好像在说他们小时候的事情,热闹欢快,尤音没什么心情再听。
    明明是高级餐厅,可包厢内居然没有窗户,空气闷着,一点不流通。
    过了会,尤音低声朝席庭越说:“我去趟卫生间。”
    “嗯。”
    尤音拿过包起身,在一堆热烈交谈中离席,出到中庭,因呼吸到新鲜空气而畅意许多。
    今天以前她心里埋怨席庭越不带她融入他的圈子,他的朋友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可这会儿尤音深刻明白一个道理,不属于自己的圈子不要硬融。
    他们一起长大的故事,他们嘴里的商业机密,他们之间的熟稔,不是她能插入。
    她感受到忽略,感受到鄙夷,也感受到他们对自己与孟亭晚的差距,这些都无解,是天然存在的。
    她觉得不自在。
    可她心底清楚,那些仅是表面。
    席庭越和孟亭晚的关系是横梗在俩人之间的一道巨大鸿沟,她这辈子可能都无法跨越。
    尤音在中庭的长椅上坐了会,调整好心情再去应对她所不熟悉的一切。
    回到包厢,尤音正要推门,听见自己名字。
    “越哥,所以这个尤音你到底怎么想?”
    门内和门外一样寂静,尤音收回手,紧紧捏着。
    良久,尤音听见答案,男人声线一如既往清冷:“老爷子临终交代,必须等她大学毕业。”
    尤音一下红了眼眶。
    ......
    晚上十一点结束饭局,陈叔开车,俩人静静坐在后排。
    席庭越喝了不少酒,看起来不太舒服,扯开领带,靠着椅背。
    尤音扭头看去,男人已经闭上眼休息,她动手按下车窗,风吹进来,带走萦绕不去的酒味。
    到家,陈叔过来帮忙,尤音说不用,她自己可以,小心扶着人进屋。
    席庭越醉酒的状态和他本人性格一贯,不撒酒疯,最多只是会吐,吐完安安静静躺着休息。
    今晚没到吐的程度,尤音把人扶到床上,给他换好衣服,再去楼下泡好蜂蜜水上来。
    席庭越规规矩矩平躺,眉心拧着,想来还是不舒服。
    尤音把水放到床头柜,温声说:“要不要喝点水?”
    “嗯......”
    尤音坐到床边抱着他头,小心翼翼喂了一杯蜂蜜水。
    喂完,男人好似睡着,她就这么坐着,静静看。
    夏天真正到了,晒一天的别墅有些热,尤音又起身去关了窗,回来后打开空调。
    晚上那句话如同今晚的风,沉重,黏热。
    她当时脑子空白,呆了几秒后重新扭动把手进去,屋内人瞬间停止话题,继续其他。
    尤音保持冷静,尽量不让情绪占上风,装作没听见。
    爷爷会说这样的话一点不奇怪,毕竟这是全家都不同意的婚事,席庭越会接受也不奇怪,那是爷爷临终愿望。
    等到她毕业,两年,这一份约定可以终止。
    尤音看着眼前男人熟悉的俊朗面容,终究是忍不住,轻声唤:“庭越哥哥。”
    男人闭着眼,声线低沉:“嗯?”
    尤音下唇快咬破,却还是清晰开口:“你对我,只有责任是吗?”
    他们之间无论是席家还是孟亭晚,都是她不能改变的事实,他和他们血脉相连,他跟孟亭晚有亲密无间的童年。
    尤音羡慕吃醋那些关系,却更在乎这两年这一份责任有没有变化。
    他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开始喜欢她?
    席庭越没完全晕过去,听见这话时睁了睁眼,模糊的视线望着她,良久,浅声说:“尤音,别多想。”
    不是“是”或“否”,不是她要的回答,却是他意识清醒下的答案。
    尤音嘴角抿出笑意,脸上轻松道:“好。”
    她给他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卧室。
    这个家里只有书房是她的私人空间,尤音反锁上门,坐到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头埋进去。
    眼又渐渐红起来,压抑一晚的泪水没能忍住,从手臂一直滑到腿上,再湮入深色沙发。
    她不敢大声哭,怕吵醒温姨,怕被他知道。
    可是真的好难过,难过得胸腔都在疼。
    两年,她努力做一个好妻子,不吵不闹不提要求,他不需要黏人的伴侣,她就尽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去了解他每一个喜好,不惜改变自己,他一个月回家四五天,她会空出这四五天来专门在家,即便他不需要自己。
    好像做了很多事,可都是无用功,该不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想问为什么,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吗?她真的比不上孟亭晚吗?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她......
    尤音眼泪止不住。
    可她那么那么喜欢他,第一面初识,之后一周她沉浸在失去父母的难过中,他领着她和同龄的小朋友玩,席心蕊不喜欢自己,席嘉树用枪打自己,都是他冷脸教训。
    她学习跟不上国际学校的同学,他给自己补习,没什么耐心的人耐心教了她两年。
    暑假席家父母要带他们去玩,爷爷年纪大不去,尤音不太想去,最后席庭越也没去,两小一老度过没外人打扰的两个星期。
    后来他出国,每次放假回来都给她带礼物,虽然不是她喜欢的,可都是一份心意啊。
    他们之间也有过那么多回忆,一桩一件,让孤身一人的她一点点心动。
    听见他答应爷爷娶她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整个世界变得光明,她以为自己的人生从此以后会变得不一样了,甚至幻想过他们能顺顺利利走完这一生,生一个男孩或者女孩,看他们长大,看他们结婚生子,再一起慢慢变老。
    没想到爷爷是给了她一场梦,梦里的人影虚幻,看得清摸不到。
    两年梦境,一晃而过。
    他对自己只有责任,没有爱。
    这是她一直明白却逃避的事实,他像个家长一样管着自己,人前的维护人后的冷淡,每个节假日必送却不走心的礼物......
    太多太多,一件件小事积攒在一起,她所期盼的喜欢和爱一点感受不到。
    她一次次劝自己再等等、再试试,可是等不到啊。
    尤音闭着眼,任由泪水划过脸庞。
    温姨大概是担心喝醉的席庭越,找过来敲门,“太太?”
    尤音止住沉闷的哭声,胸口起伏,尽力恢复正常语调:“没事。”
    脚步声渐远,尤音从旁边抽了纸巾,一抽一吸擦着眼泪。
    ......
    清晨六点,窗边透出光亮,新的一天如约到来。
    屋外叽喳的鸟叫越来越响亮,成群结队,呆呆坐在沙发上的人就着残缺的月光,影子拉长。
    尤音揉揉红肿的双眼,躺下来,调好闹钟打算眯一会。
    今天还得出发三亚,这个状态不行。
    迷迷糊糊睡过去,睡得沉,梦境也真,她一个人在一座空荡的荒庙里走,明明看得到门,却怎么也走不出去,惊慌失措,孤立无援。
    走了好久好久,一阵急促的闹钟把人惊醒。
    八点。
    该起了。
    经过走廊时往下看,餐桌上有早餐,不见人,只有温姨在厨房干活的声音传上来。
    她走到主卧门口,停了大概半分钟,又或者一分钟,抬手敲门。
    没有回应。
    尤音推开门,床榻齐整,早没了人。
    她说不清是轻松还是什么,挑起唇角轻轻笑了声。
    收拾好,提着行李箱下楼,边吃着早餐温姨边问:“先生给您安排的司机到了没有?市区离机场还挺远呐。”
    尤音平静摇摇头:“没到。”
    “哎哟那怎么办,陈叔今天回老家去了好像,先生今早都自己开的车出门。”
    “没事,我打车。”
    “那行,您路上小心些,到了,”温姨停了停,这话不该对主人说,可太太今早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眼眶红红的,她有些心疼,放缓语气,“到了跟我说一声。”
    尤音咧开嘴笑:“好。”
    从家里到机场开车得一个小时,周日,路上车多,网约车司机时不时骂一两句。
    尤音打开窗,今天天气依旧很好,一朵一朵云堆叠一起,洁白无暇。
    上了高架,速度加快,熟悉的高楼大厦不断后退,车子在带着她离开这座城市。
    尤音从包里拿出手机,盯着置顶头像看了许久。
    心里好似突然做了决定,想给这两年的自己一个交代。
    等红绿灯,尤音切到设置,把置顶取消,再打字。
    红灯六十秒,一秒一秒变换,绿灯亮起那一刻,尤音按下发送。
    【庭越哥哥,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