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方泽回到竹屋时,段知南已经醒了。
    段知南靠在床头,视线落在窗外,窗外风景如画,令人如痴如醉,尤其是这会正值日出之际,朝霞布满了远处的天空,缓缓升起的太阳也给这片寂静的竹林洒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箔。
    少年就这样随意的坐着,凝视着窗外的点点滴滴,眼神中带着的洒脱与无畏,那是慕方泽这么多年来拼命想要再瞧上一眼的东西。
    不由得,慕方泽抬起脚,一步一步的走到少年身旁。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这个闪闪发光的少年身上,甚至放轻了呼吸,他害怕只要自己稍稍用力,面前的人便又会同往常一样消失不见。
    慕方泽轻手轻脚的到了少年身旁,他弯下腰,捏住了少年的手指。
    温软的触感一经触碰,便好似打开了他体内那压抑许久的开关一般,啪嗒一声,压抑了整整十几年的情感如同潮水一般喷涌而出。
    慕方泽腥红着双眼,额间的青筋暴起,他咬紧了后槽牙才没让自己彻底失控。
    不过,慕方泽所有的理智在少年转身过来瞧他时彻底崩塌。
    少年炙热眼神中所迸发出的生命力,将他早已枯竭的内心再次点燃,他猛地扯过少年脚腕处的链条,将人放倒在床上后便迫不及待地压了过去。
    好像只有让两人紧密的结合在一起,才能将面前这个随时都可以消失的人留在身边。
    这般想着,慕方泽不由得收紧了双臂,大有一股将人捏入骨髓的架势。
    “...你很沉。”
    身上的银链将他体内的蛊虫锁在了心口处,他现在的这幅身子又是个娇弱的主,这会慕方泽压在他身上就跟个石块没什么区别。
    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真的很沉,人都要死了。”
    虽然不知道身上人这会知道了多少事情,也把握不住他这会对自己的情感。
    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这厮若是再不同他身上起来,他好不容易捡回来的这条命又得交代在此。
    “...对不起。”慕方泽似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从段知南身上爬起,但却是不肯下床,非要同段知南挤在一起,握着段知南的双手也不肯松开。
    这就导致两人的姿势都极其诡异,尤其是段知南。
    他的脚本就被银链固定在床尾处,这会慕方泽又非得和他十指相握,他都快弓成了个球。
    “你先松开。”
    “我认真的。”
    “真的很难受。”
    段知南尝试着同他讲道理,只是后者却总是拿一副无辜的神情盯着他。
    对于慕方泽这种明显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行为,段知南虽气愤但现如今受制于人的他显然无能为力。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段知南的腰疼得厉害,为防止自己生生被从中间劈开,他妥协了。
    段知南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将这口气憋在嘴中,直到脸色涨的发红,他才这口气长吁出来。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瞧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至少这样,他才能叫出那个名字。
    “慕宸。”
    少年话音一落,他能明显感觉到身旁人的身子一僵,本想着趁人不备乘胜追击将主动权夺到自己手中,谁知慕方泽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呆楞了片刻后便用力将他抱进怀中。
    “段惜。”
    男人滚烫的呼吸拍打在他最脆弱的脖颈处,慕方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他先前的姓名,在他的耳边轻声低喃着,低沉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他的心脏。
    少年心口处所堆积的蛊虫似是也察觉到主人身体的异变,开始疯狂的啃噬着那禁锢住它们的链条,就在链条即将被啃食殆尽之际,少年的脖颈处被掉落下的东西烫得瑟缩了下。
    段知南一怔,随即感受到了自己脖颈处的湿意,好像还有些许粘稠?
    段知南挣扎着从慕方泽怀中挣脱,他用力将后者的脑袋捧起,对上了那满是泪渍的脸庞,嘴角抽搐道。
    “...你哭什么?!”
    他被这厮活活剜心而死的时候也没哭得这般委屈。
    他自己一个人在黑夜里被迫活着的时候也没哭得这般肆意,他还没找这厮的麻烦,这厮倒是倒打一耙先行哭上了。
    这搞得好像他才是坏人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慕方泽止了泪后便又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
    “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
    听得段知南不光耳朵起茧,心口也难受。
    段知南自认自己对慕方泽杀他一事已经不再介怀,可每每同他接触的近些时,他便总是心口发痛。
    许是身体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可问题是,这也并不是他最初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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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人相见,段知南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只是所有的疑惑想来想去最终也只是问了句。
    “方文柏那边,怎么样了?”
    既是命不久矣,还是早些复了仇为好。
    至于他自己的那些个恩恩怨怨,他也懒得再去计较。
    经历了这么多过后,再去纠结过往之事,总觉得有几分矫情。
    尤其对于他这种相当于活了三辈子的人。
    “...段惜。”慕方泽盯着身旁人,炙热的眼神中不加丝毫掩饰。
    被人盯得别扭,段知南不自在的往一旁靠了靠,只是身旁的男人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他挪一点他便要往他这边凑上好几分,一来二去,搞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较先前还要近了几分。
    段知南扛不住,只道:“你我之间的事来日方长,倒是宋府一案,想来也是没剩多少时间了。”
    闻言,慕方泽顿了顿,看到少年那几乎要红到滴血的耳垂,还有快要被他自己咬破的下唇,终是不忍心将他逼得太紧。
    “他认罪了。”
    慕方泽将审讯方文柏一事全数告知了段知南。
    包括审讯的流程,以及方文柏身上被下之蛊,还有他所交代之事。
    据方文柏所说,他是在上吊被救的那天晚上见到了给他下蛊之人。
    那人穿了一袭宽松的黑衣,面上也被纱布罩住,他并未看清那人样貌。
    那人跟他说,可以助他平步青云,得到自己所想要的一切。
    被下蛊之后,其实他并未有所想法,依旧是每日青楼乐坊的玩着,直到有一天他随父母前去宋府商议退婚一事时,又再一次的见到了宋可茹。
    他本以为自己再见宋可茹时,对她带有的会是满腔恨意,只是不知为何,当两人再次见面之时,彼此之间的爱意却要比先前还要浓郁上几分。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回去后便总是念着宋可茹,而后者似也有这种念头。
    两人一拍即合,习惯了深夜相聚,也只有在两人身体契合之际,他体内那股要命的痒意才会消散。
    后来,宋可茹被纳入候府为妾,两人虽相见不易,但每月总还是忍不住聚上几次。
    直到两人在城郊相见之时,被外出的何阳凡瞧见,他们虽不相识,但两人心中有鬼,自然是想着杀之而后快。
    而这个契机,便是宋子菡同宋可茹所讲的——她喜欢上了那个救她的书童。
    宋可茹曾派人调查过何阳凡,自然知晓宋子菡口中的书童正是那日的何阳凡,她也查到何阳凡曾勾搭过不少的世家小姐,就想着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宋可茹将此事告知方文柏后,后者的脑中不由得便有了想法。
    他将掺了自己血液的水给了宋可茹,让她想法将此水让何阳凡饮下,再那之后,他们二人便想方设法的让何阳凡和宋子菡两人的感情更进一步。
    在宋子菡将何阳凡带回宋府过后,他便顺着何阳凡的印记进了宋子菡的宅院,将她杀害过后留下了不利于何阳凡的证据。
    “是情蛊。”
    段知南冷声道。
    那人分别给方文柏和宋可茹下了情蛊,所以二人才会忍不住相见。
    “那人能控制方文柏的大脑。”回想起最后在方文柏身上见到的那层绿光,慕方泽补充道。
    “那是他的能力。”
    段知南顿了顿,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将事情同慕方泽讲明,他这会既已参与进来,若还是一窍不通,终归受罪的是他自己。
    “所谓蛊虫,作用到每个人身上其实并不相同。”
    “就好比最初给方文柏下蛊之人,他的能力便是操纵被他下蛊之人的大脑,虽然可能不会直接调动被他下蛊之人的身体,但给他的脑海之中植入一个想法还是很简单的。”
    “至于方文柏,他的能力便是布置梦境,被他下蛊之人会进入到他所布置的梦境之中,逐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至于何阳凡——”段知南撇撇嘴,略有些嫌弃的说道:“他没什么特别的能力,可能只是多了些凭空幻想的能力。”
    慕方泽:“母蛊可以子蛊?”
    段知南:“一般而言是这样的,不过也是看个人体质的嘛。”
    “那你呢?你有什么能力?”慕方泽附身上前,看向段知南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探究。
    “变聪明了。”段知南冲他笑笑,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