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张若溎比晨姐儿大几岁, 如今已经是挺拔少年郎,这般杵在那边吃闷酒的样子,颇为明显。


    晨姐儿看他在那边独自饮酒, 与身边人说了几句话后,到了他跟前。


    正好张若溎又倒了一杯满酒出来,晨姐儿伸手把那杯子抢了去:“你做什么呢?这样颓丧失礼,就不怕辱没了你家的名声?快快起来, 那么多人看着呢。”


    张家世代清流,满门清贵, 以书香传家, 这是在朝中上下人人皆知的事情。


    晨姐儿知道张若溎素来重视家族名声, 亦是和家中长辈一样, 力求读好书考取功名,为朝廷出力。


    然而现在他这番做派,和他平日里严以律己的模样相差甚远, 也难怪晨姐儿了解他用这般的说辞来让他反省了。


    可张若溎现在心里难受得紧,又哪里听得进去这一番言辞?


    “你可知与你议亲的是谁?”张若溎不接她刚才的话茬,眼睛红红地问晨姐儿。


    晨姐儿被他这失态的模样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我怎么知道。这都是家里人安排的, 听闻皇祖父和德妃娘娘也已经允了。想必是个不错的人家。”


    她说得十分顺畅半点都不犹豫, 可见是真的了。


    张若溎满嘴都是苦涩, 偏偏有苦说不出,只能摇头摆手:“罢了罢了,和你说也没甚用处。你去忙你的吧。”说着从旁边摸了个酒杯自顾自继续倒酒去饮。


    晨姐儿没料到这个人如此冥顽不灵, 见劝他劝不动,索性跺跺脚转而去找旁人了。


    弘历刚才都已经跑去富察家找富察小格格玩了,远远瞧见自家姐姐和张若溎在说话, 不由得又跑了回来,眨巴着眼睛问:“溎哥哥,我姐姐和你说什么了?”


    张若溎愁苦不能自拔,叹了口气,没吭声继续喝酒。


    弘历明白过来。


    得,这俩人都没听明白两位娘娘的话。


    看来聪明人只有他一个啊。


    弘历哈哈大笑着又折转回了富察家那边,继续找小格格玩。


    俩人自从上次后,倒是冰释前嫌了,不似以往那般针锋相对。且两人又是同龄人,说起话来也很有共同语言,这次碰到了,一起玩也是自然。


    张若溎的失魂落魄被珞佳凝看在了眼里,她想了想,觉得溎哥儿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捉弄人这种事情,稍微一下也就罢了,让人孩子这么痛苦不堪实在是说不过去。


    珞佳凝就找了胤禛,问他要不要和张若溎说一声,和晨姐儿说亲的人家就是他们张家,而且选定了的就是他溎哥儿。


    胤禛原本正和弟弟们谈笑风生,听见了妻子在他耳边的小声嘀咕后,他顿时眉头一皱,不大乐意地说:“我晨姐儿那么好的孩子,往后都要嫁给他跟着他吃苦。现在他这点苦头算什么?不和他说。”


    珞佳凝:“……”


    她实在看不出来,晨姐儿嫁给张若溎有哪一点要吃苦了。恰恰相反,连皇阿玛都说,晨姐儿许到张家的话,往后是要去享福的。


    眼看着这个当爹的说不通,珞佳凝便决定去找另一个当爹的。


    毕竟溎哥儿现在喝酒喝上了头,下奶他的模样,着实不太好让她这个未来丈母娘去插手管什么,倒不如让当爹的们过去看看。


    珞佳凝寻了张廷玉,与他简短说了几句。


    张廷玉茫然四顾,看到张若溎在角落喝闷酒,感念王妃的一片好心,颔首说道:“那回头微臣与他说说,多谢王妃体恤。”


    珞佳凝见状,就没再把告诉张若溎这件事再放心上——反正他有他爹关上房门在自家说悄悄话,她这个未来准丈母娘还是不要轻易插手的好。


    张廷玉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回家的车子上告诉张若溎关于定亲的事儿。


    谁知,等到宴席散了后,张若溎醉醺醺来到车子上,劈头盖脸就来了句:“父亲,儿子有句话想问问您。”


    平时张若溎都是沉稳少年郎的模样,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更遑论现在这样喝酒醉醺醺的模样?


    张廷玉当即就不太乐意了,板着脸说:“为父平日怎么教导你的?喝酒误事。若是浅酌倒也罢了,千万不能喝多。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回事。”


    张若溎脑袋里都是嗡嗡嗡响着关于晨姐儿定亲的消息,听不进父亲的话,讷讷地说:“父亲,请您告诉我,与晨姐儿定亲的是谁?那人学识可比我好?门第比我们张家更好?教养也比我更佳?”


    张廷玉发现这孩子真是没救了,跟他说话他都听不进去,气恼之下,他直接怼了儿子一句:“你放心,晨姐儿的未来夫婿,反正不会比你差就对了!”


    就是同一个人,能差到哪里去?


    张若溎一听这话,只觉得父亲是在暗示他那定亲的未婚夫绝对不可能是他了,不由得潸然泪下。


    张廷玉自然知道“情”之一字的可贵。


    想当年,他和妻子姚氏伉俪情深,姚氏嫁给他后多年没有怀孕,他也连个妾室都不曾纳过,夫妻俩的感情好到没话说。


    其实他也很想体谅自家儿子一下。


    可是这臭小子吭哧半天都没说到点子上去,而且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脑补了那么多,实在不像是他们张家人那么聪明。


    张廷玉越看溎哥儿这颓丧的样子越生气,赌气之下,索性不告诉他实情了。


    ——反正过段日子赐婚圣旨下来,一切都能揭晓,现在就让这臭小子难受一段时间去!


    除夕晚宴后。


    过了没几日,趁着过节的喜庆气氛,珞佳凝和德妃便把和张家结亲的事情告诉了晨姐儿。


    晨姐儿倒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登时愣住:“前些日子除夕晚宴的时候,溎哥哥问起我来,我还说不知道是谁与我定亲。却没想到会是他。”


    德妃笑道:“自然是他。除了他之外,也没哪个孩子能对你那么好了。再说,张廷玉人也极好。你嫁入张家是很不错的。”


    晨姐儿对此倒是觉得没什么。


    不过能够嫁到张家,她自然是开心的。爹爹就是自己的启蒙先生,儒雅温和。夫君又是一起长大的很会照顾她的小哥哥。


    她觉得很好。


    只是,晨姐儿即便已经知道了即将和自己定亲的是谁,却人在宫中陪着德妃,不能轻易出宫去。


    于是她便也没有机会把这件事告诉张若溎。


    一来二去的,张家其他人和雍亲王府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了晨姐儿的未来夫君就是张若溎,唯独这未来的新郎官自己不知道。


    张若溎愁苦不堪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里,他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旁人在开开心心过年,他则闷在自己书房,写了一首又一首的诗,各个读上去都悲伤到了极致。


    张廷玉看在眼里,却把嘴巴闭得更紧了。


    其实这段时间有不少人来到张家拜年,旁的不说,他弟弟张廷璐和弟妹七公主就来了好几趟。


    夫妻俩知道了溎哥儿和晨姐儿定亲的事情,只是碍于张廷玉叮嘱过,没有在溎哥儿跟前把话说明白而已。


    但夫妻俩心疼侄儿,明里暗里暗示过好几次,晨姐儿结亲的少年是个“与她一起长大的少年”。


    偏张若溎没听明白,只以为雍亲王府附近还有哪户人家和他们家往来频繁,那一家有个嫡子才貌出众堪配晨姐儿。


    所以叔叔婶婶的话说过之后,他更加难过了,略做了一小会儿就耷拉着脑袋回了房间。


    张廷玉十分无语。


    自家儿子到现在都没看清楚形式,那就真不是其他人的错了,是溎哥儿他自己傻。


    傻到这个份上,活该受苦。


    张廷玉懒得和个傻子多说话。他开开心心潇潇洒洒过了一个好年,而他儿子张若溎则过了个悲伤年。


    年后过了些日子,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康熙帝觉得这个时候赐婚是件极好的事情,大手一挥写好了圣旨,让梁九功的徒弟亲自去张府宣旨。


    张若溎前一晚没睡好,昏昏沉沉的,脑袋疼得很。跪在地上听圣旨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身子都是飘忽的,晃晃悠悠踩不到实地上的感觉。


    谁知圣旨一开始读起来,他就发觉了不对劲——怎的居然是赐婚圣旨?而且好像这圣旨不是对着别人的,就是对着他?


    张若溎茫然地抬头望了过去,又恍然惊觉不该这样失礼,赶紧低下头。


    等到圣旨念完,他整个人都呆住了:“皇上赐婚?给晨姐儿,和,我??”


    他是真不敢相信,晨姐儿的未婚夫婿居然是他!


    这不可能!


    小陆子亲自把他扶起来,笑着说:“张公子莫不是前一晚读书读太晚,还没有回过神?正是给您和雍亲王府的小格格赐婚的。”


    说罢,小陆子深深喟叹:“说起来,您这真是很得圣宠了。雍亲王和王妃可是在皇上跟前最受宠的,他们家统共就这么一位小格格,偏就许给了您。您这没有半点喜悦的模样,可是不太乐意?”


    张若溎哪里是不高兴?


    他是高兴道有些不知道怎么控制表情,整个人直接傻在了原地。


    张廷玉笑着朝小陆子说道:“犬子读书确实晚了点。更何况这件事情我一直没和他说,还望小公公在皇上跟前莫要提起他的失态才是。”


    这回轮到小陆子呆住了。


    他听师父梁九功说,张家和雍亲王府两家应该都通过气儿了,两家人都知道是双方结亲才对啊。


    便是晨格格自己,也都已经知道她将要嫁给的是张若溎。


    怎的张若溎还不知道?


    小陆子何等聪慧,瞬间明白过来这个套儿可能是张若溎他爹给下的,指不定雍亲王府也参与进去了。


    他打着哈哈笑说:“令公子哪里失态了?明明是喜出望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喜悦才好了。”


    说罢,小陆子打了个千儿:“奴才还得回宫复命,张大人您自便。”说着带了人浩浩荡荡回宫去。


    张若溎在原地站了好半晌,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明白晨姐儿往后就要嫁给他了,顿时喜出望外,哈哈哈哈地对天一阵狂笑。


    开心过后,他猛地反应过来,这事儿他爹肯定是知道的,特意瞒着他,看他这段时间这么痛苦也不为所动。


    张若溎猛地甩头,怒瞪刚才张廷玉所在方向,怒吼一声:“父亲!儿子有话要问您!”


    可是目光所及之处,哪里还有张廷玉的身影?他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早就溜走了,才不会傻等在那边。


    圣旨下来过后,便是两家人开始走流程,过六礼了。


    虽说张若溎已然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了,可晨姐儿年纪不算很大,且雍王妃有意再留她两年,于是两家就慢慢过礼就行,不急于一时。


    正好凑着这段时间,还能把礼备得更好一些,婚期什么的也能慢慢的仔细商议。


    这段时间里,晨姐儿继续在宫里陪伴德妃,祖孙俩同吃同住好不快活。


    而张若溎,自打知道晨姐儿即将嫁给他作妻子后,变得愈发勤恳努力起来。


    他知道,宫里那位姓陆的小公公说的没错,晨姐儿出身高贵又是雍亲王唯一的女儿,身份品貌来说嫁给他真的是低嫁了。


    虽说他也肖想过,万一能够娶到晨姐儿,该怎样怎样。实际上他是半点都没敢奢望过这门亲事能成的。


    毕竟他是庶子转为嫡子的,且生母已经去世多年,身份完全不堪匹配晨姐儿。


    如今心愿得偿,他便愈发努力。


    他觉得,唯有认真读书,考上功名认真做官儿,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给晨姐儿一个好的前程,方才能够不负雍亲王与雍亲王妃对他的一片厚爱。


    自打接了圣旨开始,张若溎便足不出户,闷头苦读起来。


    而雍亲王府那边。


    过了年后,十四阿哥就把自己拿来的藏药全部交给了四福晋,让四福晋帮忙看看这些东西怎么用。


    年后十四阿哥重新回到边关守着疆土去了,这个重任直接全部压在了四福晋的身上。


    珞佳凝一边置办着孩子婚事的事儿,好在这个婚事不急,可以慢慢来。一边,她又遍寻各种朋友帮忙,看看有谁懂得藏药的用途。


    也是巧了。


    李卫家是富商,结交了许多天南地北的朋友。他家就有人和研究藏药的人有过来往,而且对方人品不错,很是可信。


    李卫就修书一封到家里,让家人帮忙把那个懂得藏药的人给送到了京城来。


    雍王府接待了对方,给他安置了个三进的小院子,又找了两位才学人品十分可靠的太医去跟着他学习藏药的用法。


    那个懂行的人说,十四阿哥带回来的药材都是顶级的品质最好的,想来价值不菲。他教习两位太医用药的方式与用量。


    须知对待不同的病症,甚至那些病症的轻重缓急不同,用药的方法都不太相同。


    两位太医边学习,边试着给康熙帝用药。


    一开始是没有效果的,过了大概半个月左右,康熙帝麻痹的右脚开始能够活动起来,又过了半年时间,许久不能动弹的右手也可以稍微活动了。


    康熙帝大喜,觉得自己这样好起来实在可喜可贺,当即褒奖李卫,又亲自召了李卫进宫好来奖赏他。


    李卫借此机会,先去寻了雍王妃再去宫里。


    他有事想要咨询雍王妃一番。


    “王妃是知道我心意的。”李卫躬身揖礼,轻声与雍王妃道:“郭络罗格格是我最中意的人。我想要求娶她,她却说她的婚事可能要过了皇上那一关才能行。所以,我想着借了这个机会询问皇上,求他老人家给一个恩典,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珞佳凝奇道:“你和她的亲事,怎的还要皇阿玛允许?”这事情是她没听说过的,郭络罗氏也未曾与她提及。


    “其实郭络罗格格也是不太确定而已。”李卫思量着回道:“她说,她是皇上亲自下旨同意和离的,皇上对她如此仁爱,她不能没征求了皇上的同意就贸然成亲。再者,她是曾经被从玉碟上除名的人。如今要再次成亲,不和皇上禀明一下也不太好。”


    珞佳凝轻轻颔首,不由暗想,郭络罗氏果然是这些年成长了许多。当年那个冒冒失失倨傲自大的女孩儿,已经被生活给磨去了棱角,变得懂事起来。


    虽然一时间也不好定论这个事情是好是坏,但人生在世,没有人庇护着的情况下,总得成长起来才好。


    珞佳凝一时感慨。


    李卫又道:“所以微臣特来寻了王妃来求教,不知道这一次面圣的时候若问起来这个,是否可行。”


    珞佳凝倒是没料到他能为了郭络罗氏做到这一步。


    不过,这样一来,她对二人的婚事倒是更为放心了些——但凡一个男的肯对一个女的如此用心,就比那些不肯用心的要强一些。


    虽说婚后还不一定,但,婚前都不肯用心的人,又怎能指望着婚后就会改好?


    现下看到李卫这般体贴仔细,珞佳凝斟酌一番后,劝他:“你若是不急的话,不如再等一等。”


    李卫忙说:“微臣愿闻其详。”


    “皇上现在中意你,肯定是因为你介绍了懂得藏药的人来治病的关系。”珞佳凝分析道:“倘若你现在立刻去求恩典,说不得皇上会误以为你就是为了求娶郭络罗妹妹才帮忙找懂藏药之人的。倒不如晚一些再说。”


    李卫急了:“可是,微臣当时帮忙找人的时候,并不知道是为了皇上治病啊!微臣是看着王妃要找人,这才帮忙的。”


    珞佳凝便笑了:“你看,我也没说你心怀其他。我说的是‘皇上以为’的可能是我说的那样。无论事实如何,总不好让皇上想偏了才行。”


    李卫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稍微想想,便明白了些许。


    皇上两次废黜太子的事情,这是闹得整个天下人都知道的。


    试问皇上在经历过两次废黜太子的事情后,还会对他这个一个陌生人全然信任吗?想来还是存有一些疑虑的。


    “幸亏得了王妃的提醒。”李卫恍然大悟,拱手揖礼:“那微臣就再等一等。左右一两年后,皇上知道微臣帮忙找懂藏药之人是没什么坏心思的了,到时候微臣再去求他老人家的恩典。”


    珞佳凝看他并非冥顽不灵之人,暗暗松了口气:“是这样没错了。你想想看,皇上并非无情之人,帮过他的他心里都记着。你既是在这个时候出过力,哪怕过一两年再求恩典,皇上也会因为这时候你的出力而略松松口的。”


    李卫认真应了。


    这一回他再去面圣的时候,心里有了底,暂时抛下自己和郭络罗氏的婚事不提,面对皇上赞许的字句,他只将功劳推给了雍王妃。


    “其实微臣不过是写了封信给家里人,推举了个人才进京而已。说起来,这件事的功劳劝在雍亲王妃。”李卫说道:“王妃在寻到微臣以前,已经在京中找了许多位相熟的官家或者是商家,来咨询藏药一事。微臣也不过是刚好遇到了个,才推举出来。”


    康熙帝的语气变得玩味起来:“你是说,王妃找了许多相熟的人,其中包括你?怎么,你和王妃关系很好?”


    李卫思量着,之前自己询问有关皇上的问题时候,雍王妃话里透着一个意思却没有明说。那便是,皇上多疑。


    因为多疑,雍王妃才会说“皇上许是会有疑心”。


    既然如此的话,那他在这个时候回答皇上的问题时,就必须得顾忌皇上“多疑”的这一点。


    面对着皇上的问话,李卫思量了下,他不确定皇上问这句话的意图所在,索性含笑道:“微臣当年在西林觉罗大人门口,与喜塔腊大人有过争执。雍亲王妃和郭络罗格格,另外还有雍亲王世子妃为微臣解了围。微臣一直感念于心,时常拜访雍王妃,去她店铺里买些东西,权当是表达谢意了。”


    康熙帝紧绷的面容略有松动。


    李卫继续道:“王妃是良善之人,见微臣一直怀着感恩的心,她也不好次次拒绝微臣的拜访,十次里总有一两次同意的。这次微臣也是见王妃面容愁苦似是在为了什么事情而着急,问了几句,王妃含糊说‘找不到懂藏药的人’,微臣这才有了举荐的举动。”


    “原来如此。”康熙帝笑道:“居然有这么多的曲折。不过,你没说错。雍王妃是个心善的。你往后多多拜访她,让家里人学习她为商也心善之道,这才是正经事儿。”


    李卫忙道:“微臣领命。”


    康熙帝十分满意,挥手让他退下了。


    之后的时间里,康熙帝身体痹症在慢慢好转。虽然不至于和正常人一般行动自如,但是很多事情能自己略微动动手脚去做了。


    而张家和雍亲王府,则为了晨姐儿和张若溎的婚事慢慢过着六礼。不知不觉中,一两年也就过去了。


    这一年秋日,张若溎和晨姐儿正式定亲,举办了定亲宴。


    定亲宴十分热闹,京城里几乎所有的权贵之家都遣了人来道贺。明明是定亲而已并不是正式成亲,可是大家感念雍王妃平日里对他们的照顾,在定亲宴上也来凑热闹,给雍王妃添添喜气。


    珞佳凝十分高兴,准备了很多装了精巧银锞子的小荷包,分给带着孩子前来道贺的人家,只道是银锞子给孩子们玩儿的。


    宾主尽欢。


    宴席刚过去不久,某个下午,宫里忽然来了人,求见雍王妃。说是皇上今天下午闲逛的时候,突发意外,如今人已经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了。


    第207章


    来传话的人是梁九功身边的小徒弟小陆子。


    小陆子来的时候, 珞佳凝正在院子里和显哥儿玩。显哥儿现在已经六周岁大了,正是活泼好动又懂一些知识的年纪。


    可他却不太吵闹,安安静静的在那边,乖巧得很。


    他得了张廷玉的教导, 识得了许多的字, 还背了不少的书。看到母亲在院子里查账, 他便过来也要看查账。


    显哥儿性格比较温和, 他来了之后不吵不闹,就盯着母亲的账册细看。


    小男孩儿明明年纪不大,却看着密密麻麻的数字不吵也不闹, 明显是能够看得进去的。


    珞佳凝笑问他:“显哥儿看得懂吗?”


    显哥儿仔细想了想,略点头:“能看懂很少一点。比如这些。”他指了一些数字:“略看懂一些,旁的在努力看,只是不太明白。”


    珞佳凝就教他一些算术的基本算法。


    显哥儿听得一知半解的,不是特别明白。珞佳凝就和他做了一些有关算术的小游戏,让他记住一些数字的算法。


    母子俩正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有人来通禀, 说是陆公公来了,求见王妃。


    听闻是梁九功的小徒弟过来, 珞佳凝蓦地心里头一慌, 拿着账册的手指颤了颤, 书册掉落在地。


    弘显见状, 把手里的那些狗尾巴草放到了一旁,过来捡起书册,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这时候小陆子已经匆匆而来,把事情告诉了雍王妃。


    珞佳凝忙去书房找胤禛,两人一合计, 片刻也不耽搁,即刻进宫。等夫妻俩赶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之前小陆子出宫的时候,宫里已经快速安排妥当。


    德妃和密妃定妃做主,赶紧让梁九功的小徒弟去雍王府传的话,还把宫门给关了。等他们夫妻俩来了后,让人给开了宫门把两人迎进宫里,又让人把宫门重新守好,不准人随意进出。


    密妃和定妃合计过后,又派了不少宫女太监把后宫各个宫殿给看管好,免得那些妃子没事乱跑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惠妃已经诸事不管了,而且自从她一个亲生子一个养子接连被皇上厌弃后,她在宫里也已经没什么话语权。


    宜妃与荣妃则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不闻不问——就算她们俩想管,她们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做大事的人,还不如索性撒手算了。


    因此这个时候,守在皇上身边的,唯有四儿子和四儿媳而已。


    康熙帝躺在室内床上,夕阳的光从窗户照过来,昏昏暗暗的并没让屋子亮堂多少。


    珞佳凝在床边连声轻唤:“皇阿玛,皇阿玛。”想让床上的老人醒来一些,却是接连好多声都没能有效。


    胤禛望向了屋子里的几个人。


    梁九功说道:“下午的时候,皇上说要吃桂花酥。奴才赶紧让人去做了,谁知吃了两口就出了意外。”


    他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可惜他也是老人家了,说话快一些就直喘,顿了一顿才把话说明白:“那桂花酥本也是用料精致细腻的,谁知皇上吃了两口,噎着了。东西卡在喉咙好半晌,喘不过气。等太医赶来把东西抠出嗓子眼儿,皇上就已经不太行了。”


    德妃担心地直抹眼泪:“那东西本也是干涩难咽的。但皇上这两年胃口不太好,想吃什么就都给他做什么。哪里想到今儿下午就几口点心的事儿,人就卡住了一下子晕了过去。”


    当时在场是人,不过是梁九功和他几个小徒弟而已,并没有旁人在。德妃也是听梁九功说的,方才知晓一二。


    胤禛听闻后,询问过太医,知道皇上这一次的晕倒绝非儿戏,很可能就这样昏迷不醒下去了,又或者是会醒一会儿,却是身子无法再强撑下去。


    胤禛叫了梁九功到一旁,让他去寻了一队御林军过来,又遣了七八个小太监出去,分别喊了五阿哥、十三阿哥、十二阿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过来,另外就是叫了朝中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去前殿候着。


    梁九功是康熙帝的亲信,他会找来的,也全都是康熙帝的亲信。


    “记住,只悄悄通知这几位阿哥和大臣。”胤禛快速与他们说道:“旁人晚一些再知道也罢,唯独他们这些人,早一点过来为好。”


    在场的这些人都是听命于皇上且得了皇上信任的,基本上都知道皇上早已有意传位于四阿哥。


    只不过唯独那几个小太监,知道皇上已经写了诏书,其他人不知道而已。


    他们相信,四阿哥完全不会做不利于皇上的事情,这样安排,应该也是为了后面的事情顺理成章,也为了朝堂的安稳。于是他们领命之后,快速离去。


    珞佳凝和德妃一直陪在康熙帝身边。


    到了半夜,康熙帝忽然喘息声音重了一些,而后嗓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是要说话却说不出来的模样。


    珞佳凝忙握住了他的手:“皇阿玛,儿臣在这里。您哪里不舒服?给您端杯水?”


    康熙帝刚开始还有点意识模糊,后来她接连不断地和他说话,加上德妃也在旁说话,康熙帝终于有点转醒的迹象。


    “……是你啊。”康熙帝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望向了床边女子,看着她漂亮的脸庞上都是焦急的愁容,不由扯了扯嘴角笑了:“朕是不是睡太久了,你居然也来了。”


    说罢,他掀掀眼皮望向德妃:“现在什么时辰?”


    德妃捏着帕子,努力不当着皇上的面去擦拭眼角的泪珠,挤出来一个笑容:“现在是子时末了,很快就要丑时初。”


    康熙帝“嗯”了一声又想了许久:“朕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让你们来的。怎的大半夜还过来了。”


    他望向四福晋:“朕想吃红烧肘子。让人去做一碟来吧。”


    珞佳凝应声。


    不等她去安排,梁九功已然在旁边吩咐人:“还不快去!”旁边就有小宫女忙不迭地跑出了屋子,往御膳房那边去了。


    梁九功勉强笑着,在床边对着康熙帝打了个千儿:“陛下恕罪。奴才觉得雍王妃既然来了,就陪您多说会儿话才好。让人去做东西这种小事儿,让宫女太监过去也就得了,犯不着劳烦王妃。”


    此时此刻,能够留在殿内伺候的,基本上都是康熙帝和梁九功十分信任的人。


    包括刚才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一入宫就得了梁九功的照料,一直把梁九功当做自己师父似的看待。如今康熙帝这般状况下,她去御膳房安排倒也合适。


    ——现在御膳房只有两名御厨在,都是十分可靠的。做什么都可以入口。


    康熙帝闻言轻轻颔首,又说:“等一下。”


    梁九功叫住了那个小宫女。


    “再弄些冰的东西给朕吃吃。”康熙帝吩咐道:“今儿天气怎么那么热,朕的肺腑都仿佛热到了,心口烫得很。”


    梁九功蓦地呆住,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与小宫女说:“弄些吃的冰来。”


    小宫女领命而去。


    梁九功都快哭出来了,小声询问康熙帝:“皇上,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现在已经到了秋日,莫说此刻是大半夜十分寒冷了,便是白天的时候,也断然不可能会热到出汗的地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好几位宫里的主子去世前都有心口灼烧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都是在濒临死亡的那几个时辰才出现的。


    梁九功看着这位自己照顾了一辈子的老人家,不由得心里痛楚难当。


    康熙帝一直十分信任他,这是多少做奴才想要却要不到、想求也求不到的信任,他却得到了。而且毫不夸张地说,皇上对他的信任甚至超过了对大部分皇子的信任。


    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好主子啊!


    即便皇上多疑,即便皇上有时候喜怒无常,可梁九功依然觉得这位皇上是世上最好的帝王。


    梁九功心里难受得很,忍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您还想吃什么?奴才即刻让人去做!”


    康熙帝摆摆手:“没什么了。老四媳妇儿陪朕说说话就好。”


    德妃说道:“聊天是可以。不过,让太医过来诊个脉吧。毕竟是要吃寒凉食物了,提前诊脉的话,也好看看现在能不能吃凉的。”


    一位太医走上前来,正是当时四福晋安排学习藏药那两位中的的其中一个。


    他给康熙帝诊脉后轻声说道:“吃一些无妨,不要吃太多就好。”说罢,又在康熙帝看不到的角度,对着四福晋摇了摇头。


    这下子,珞佳凝和德妃都知道皇上怕是熬不过去了。不止她们俩,便是在窗边站着的胤禛和床边跪着的梁九功,也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珞佳凝看了后心里堵堵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难受得几乎要窒息。


    其实她早已经看明白了。因为现在的康熙帝,说话异常顺溜,比他昏倒之前说得还更利索一些,显然是有点“回光返照”的迹象了。


    想到这位老人这些年疼爱自己的种种,珞佳凝心里疼痛难当,泪水夺眶而出。


    但,现在康熙帝就在她跟前,她不能表现出来悲伤。


    珞佳凝忙趁着康熙帝和德妃说话的片刻空档时间门,背过身去把眼睛里的泪水全部擦干净,这才转回身子,嗓子沙哑地询问:“皇阿玛莫慌,您会没事的。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她接的是刚刚康熙帝与德妃的谈话,当时康熙帝说的是“朕怕是撑不了几个时辰了”,因此她才这般宽慰着。


    康熙帝便缓缓笑了,与德妃道:“这孩子真是,心地也太善良了些。到了这个时候,都还想着哄一哄朕。”


    德妃看出他现在面上忽然透出些红润,眼睛却愈发空洞,知道他时日无多了,于是她笑得愈发勉强:“……是,四福晋一向这样。她是您看着长大的,您不必我清楚么。”


    康熙帝笑得更开心起来。


    不多会儿,切得薄如蝉翼的酱肘子片和红豆沙端了过来。


    红烧肘子来不及做了,正好有晚膳时候剩下的酱肘子,本想着给主子们当夜宵吃,谁知后来宫里各处都看守住了,夜宵也没吃成。


    如今酱肘子权当是红烧肘子端来即可,只调味不同而已,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红豆沙是刚做好了的,里头放了许多冰块,有些冰块化了成为凉汤在里头,有些还没化夹杂在其中,吃着冰冰凉凉,还能嚼到脆脆的冰片。


    康熙帝只尝了一口酱肘子片就放到了一旁,一直指着冰红豆沙让人喂他。他大口大口吃着冰红豆沙,满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他努力去咬冰片的吱嘎声。


    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吃了四五口冰片后,他咬不动了,吸溜着喝那些冰水。


    珞佳凝看得难过,忍不住劝:“皇阿玛,这东西吃了胃里不适,要不要吃点红豆沙垫一垫?”


    康熙帝却笑:“朕心里火烧火燎的,有了这些凉凉的东西下去,方才好了一点。”


    德妃跟着附和了一声,回头,满脸愁容地望着四福晋。


    珞佳凝只能强笑着让皇上继续吃。


    一大碗冰下肚,康熙帝好似精神好了一点,重新躺下,开始絮絮叨叨说话。


    他说起来当初小七差一点就落水而亡,幸亏四福晋把她救了上来。又说小五差一点就被那丫鬟下毒害死了,幸亏四福晋把她救了回来。又说十三阿哥的腿疾,还说起来了太后临终前好歹是见到了五公主……


    康熙帝说着说着,口齿就没那么利索了,开始变得含糊起来,还不忘叮嘱德妃:“这儿媳,选得好,朕很满意。”


    最后,他把胤禛叫到了跟前,努力睁开浑浊的眼睛,用手指勾着胤禛的衣袖,磕磕巴巴说道:“儿子,朕、朕对不住你。朕,一日、一日的太子,都没、没让你当上啊。”


    说完这一句后,老人家忽然就不太行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总也无法让这些气体顺利进入自己的气道,一直努力呼吸,却总是出气儿多,入气儿少。


    珞佳凝实在忍不住了,泪水一直流。


    胤禛哭着喊道:“皇阿玛!”


    康熙帝拉住德妃的手,一直地问:“其他孩子们呢?让他们来见朕!”说着就不住往窗户外面望。


    就在这个时候,五阿哥、十三阿哥、十二阿哥和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急急地赶了过来。


    康熙帝望向外头,期盼地张望着:“还有人来了吗?”


    所有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想见到的还是那个人。


    即便那个儿子让他一次次失望无数次心碎,可他最疼爱的其实依然是那个由他从小教导长大的儿子。


    可是此时此刻,没人敢冒风险让二皇子过来。


    二皇子当太子那么多年,谁都不敢保证,万一康熙帝临终前见到他,会不会忽然改了主意改了口。


    面对着皇上殷切的眼神和期盼的神色,十二阿哥大跨着步子走了过来,跪倒在床前。


    “皇阿玛。”十二阿哥泣不成声地说:“其他人都不肯来。四哥已经让人通知儿子们了,不过,只我们这几个人担忧皇阿玛所以赶了过来,其他人漠不关心,因此没来。”


    老皇上的眼神就这样迅速暗淡了下去。


    他想,老四那么善良的一个人,肯定会通知老二的。毕竟他那么疼爱老二,老四一定知道。


    既然老四通知了,那么,果然就是老二不愿意来啊。


    康熙帝听闻后,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他缓缓闭上了眼,那滴泪水顺着他的苍老干皱的皮肤落在了枕上。


    片刻后。


    乾清宫内响起了震天响的痛哭声。


    ——皇上,驾崩了!!!


    消息传出来后,后宫各处悲痛不已。


    沉痛的钟声敲响,京城各处都能清晰听闻。


    京城里,很多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匆匆赶往皇宫。特别是支持八阿哥以及其他皇子的那些大臣,都想要在这个时候赶紧为自己支持的皇子争取一下。


    皇上在的时候争取不到,皇上不在了,难道还没余地吗?


    皇上至死都没立储!这就是还有一线生机!


    那些人为了自己日后的飞黄腾达而努力拼搏着,想要让自己支持的皇子可以争得最佳位置。


    可是他们匆忙赶来后方才发现,前朝被隆科多他们带了许多人已经控制住了局面,即便是后来的人越来越多,也已经无力更改如今的局势。


    有人愤然:“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皇上驾崩,我们理应前来吊唁!你们竟是妄想控制朝堂吗!”


    隆科多不慌不忙,恳切劝道:“皇上临终前册立了四阿哥为太子。太子爷正守在皇上床前尽孝,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要帮助太子陛下守住这大好江山。”


    “立太子?”其他人冷笑连连:“皇上昨儿中午都还好好的,忽然之间门驾崩,忽然之间门就立了太子……隆科多,别以为你们佟佳家没了佟国维大人后,你能只手遮天了!这个天下,还不是属于‘四’的!”


    马齐忽而走了出来,朝着众臣子一拱手:“各位听老朽一句。皇上临终前确实是立了雍王爷为太子。各位如若不信,我们可以看看皇上的遗诏。”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有一道声音高高响起。


    十阿哥扯着嗓子嚎叫:“老四也太不地道了。皇阿玛遇到了这样的大事,他居然不让我们过来!他自己守在皇阿玛身边,谁知道那诏书是不是假的、是不是他伪造的?”


    “正是如此!”九阿哥跟着在旁喊道:“万一皇阿玛想要传位给八哥,而老四在那边守着的话,非要逼着皇阿玛写了给他,岂不笑话!”


    所有大臣开始叫嚷起来。


    整个前朝嗡嗡嗡的吵闹声一片,秩序大乱。


    此刻,梁九功佝偻着身子走了过来。


    因为自己最敬爱的主子骤然离世,他也瞬间门苍老了许多,原本还能够撑得住的脊背,此刻已经弯了下来,走路时候咳嗽连连,显然身子也一下子不太好了。


    所有人都知道,梁公公是皇上跟前极其得信任的,这信任几十年不变,他的话,应当就是代表了皇上自己的意思了。


    在场的人全都凝神屏气等候着梁公公开口。


    “说是遗诏其实也不准确。”梁九功掩唇咳嗽几声,说道:“皇上……先皇其实早几年已经写立雍亲王为太子的诏书,只是那几年有几位皇子还蠢蠢欲动,雍亲王为了不伤兄弟们的和气,求了先皇先把诏书收了起来。如今倒是正好可以拿出来了。”


    这句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愣。


    马齐和隆科多他们收到的消息,是雍亲王让人给他们的口谕,说是他有继位诏书,让他们只管拦人,不用顾忌什么。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那诏书居然不是皇上临终前的遗诏,而是早就写好了,只不过藏在了可靠的地方,并没有人翻出来过。


    马齐和隆科多以及其他几位支持雍亲王的重臣都面面相觑。


    其他臣子则在叫嚣:“梁公公,你既是这样说,不妨把诏书拿出来给我们瞧一瞧!”


    这里头有些人,赫然就是支持二皇子或者八阿哥的。


    在朝中数位重臣的见证下,梁九功身边的几个小徒弟亲自去乾清宫的匾额后头拿出来了皇上之前的圣旨,正是立四阿哥胤禛为储君的那一道。


    当时就是这几个小太监把东西放在那里的,如今他们取出来,十分迅速。


    圣旨一出现,隆科多立刻带人把拿着圣旨的小太监围了起来,免得其他人再动手碰到圣旨。


    恰好这个时候,雍亲王踱着步子缓缓而来。


    隆科多当即跪下,对着胤禛兜头就拜:“微臣见过新皇。”说着他又侧头,朝着旁边的大臣们看了过去。


    接连几位重臣纷纷跪下;“微臣见过新皇,皇上万岁万万岁。”


    十阿哥十分不甘心,叫嚣道:“谁知道那圣旨是不是假的?皇阿玛以前从没提过要立你当太子的话!如今忽然这样,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逼迫皇阿玛写的!”


    说着,十阿哥指了梁九功:“这老奴才说不定也和你是一伙儿的!皇阿玛已经死了,你想怎么说都成了!”


    胤禛猛地冷眼望了过来,眸光锐利:“老十,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他遥遥指了乾清宫方向:“皇阿玛刚刚离世,尸骨未寒。你竟是说出这样扰乱兄弟情意的话!便是皇阿玛还在世的时候,也断然不容许你说出这种话来!”


    十阿哥还欲再说。


    九阿哥拉了拉他的手臂:“你少讲几句吧!”


    十阿哥不服,扯着嗓子喊道:“我要看看那诏书!你给我看看!我说那是皇阿玛的字迹那才能是真的。我说不是的话,那便是假的!”


    胤禛冷笑一声,指了十阿哥,厉声喝道:“把他给我拿下!皇阿玛的殿前,敦亲王竟如此放肆。亏得皇阿玛生前还对敦亲王厚待有加。却不想此人是个这般脾性!”


    十阿哥梗着脖子环顾四周:“谁敢?谁敢拿了我?”


    胤禛眸色冷厉地望着御林军众人。


    御林军统领刚才是在不远处看到了诏书了,此时他犹豫了一瞬,大手一挥:“把敦亲王拿下。”


    说罢,御林军统领亮出腰畔佩刀:“谁敢对太子不敬,就莫要怪本官的刀剑无眼了!”


    十阿哥嚎叫着被御林军给拖了出去。


    其他剩下的大臣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吱一声了。人人脊背上出了一层薄汗,有些不太确定地望着那位新任太子。


    以往的时候,雍亲王多是平和的,即便是面容冷峻,对人却不苛刻。


    现在他摇身一变骤然间门这般凌厉起来,不由得让所有在场之人尽数胆寒。


    所有人的心里都有着同样一个念头:雍亲王究竟是得了继位圣旨后,才变成了这般样子,还是说,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只不过以前都掩藏了起来?


    一段时日后,康熙帝的葬礼隆重举行,庙号清圣祖。


    不日后,四阿哥胤禛继位成为新一任大清皇帝,年号雍正。


    第208章


    雍正帝继位起, 便表明态度要为先皇守孝守足个月——民间守孝要满年,而皇上要治理天下, 一般都会将这个时间缩短, 有的甚至缩短为一个月。


    雍正帝这般要守足个月的做法,已然是很难得了。


    朝中上下,不管是喜欢不喜欢四阿哥的臣子, 都不得不称赞一句“新皇至孝”。


    至此, 珞佳凝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


    胤禛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家妻子立为皇后,紧接着把德妃立为太后, 其他的先帝后宫妃嫔则按照品阶也依次册封了那些高位的, 特别是太妃与太嫔。


    珞佳凝受封那天, 天气晴朗,艳阳高照,赫然便是大吉之相。


    因为胤禛没有所谓的后宫, 所以她的册封诏书是他亲自放到她手中的。


    珞佳凝接过诏书后, 语气平静地说了句“谢万岁”而后就要起身,谁知胤禛却顺势握着她的手拉她在身旁站好了,又轻声与她笑言:“朕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终于等到了,他们两个人一起携手站在这最高之位的这一天。


    珞佳凝明白他的意思, 又顾及孩子们和一些后宫之人都在,便轻声嘀咕了句:“你不需要处理政事?”


    胤禛在她耳边轻声低笑:“知道今日你册封礼, 特意把时间空出来了,陪你一会儿。”


    他是个十分勤奋的人, 自从继位后便一直忙于政事,平时夫妻俩能够相见的时间少之又少。


    如今他能够把这一段时间空出来,想必是提前处理了不少事情——难怪昨天晚上他一夜未归, 珞佳凝问了好几次都说皇上还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原来是为了今日的这些空闲。


    珞佳凝心中感慨,即便是觉得自己不需要他这样费神过来陪伴,却也不舍得拂了他的一片好意,于是道:“那我们不妨去御花园走走吧。”说着两人把诏书先交给了苏培盛拿去收好,二人则相携着往御花园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里后,弘历愣愣地呆了半晌,扭头去问弘晖:“哥,皇阿玛和皇额娘这是忘记我们了?”


    明明刚才皇额娘册封典礼的时候,他们就在旁边陪着的啊。


    为甚皇阿玛拉着皇额娘走了,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晨姐儿老神在在地说:“这不正好么,他们二人去逛御花园,我们也可以自己回去看看书练练字,挺好的。”说着转身走了。


    现在溎哥儿的字愈发好看起来,她不能输给他,也得练得更好才行。


    弘晖则道:“皇阿玛去御花园了,我得去御书房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说着转身往御书房那边去。


    自从继位后,胤禛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大儿子跟着学习朝政事务。他坚信弘晖不像胤礽那般不堪重用,便把一些不是特别重要的大事交给弘晖去处理。


    弘晖也做得极好,让胤禛十分满意。


    哥哥姐姐依次离开,如今只剩下了两个小的在院子里呆若木鸡。


    弘历愣了好半晌,甩头去问弘显:“想不想去看看皇阿玛他们?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偷吃好吃的。”


    弘显一听“好吃的”来了精神,猛点头。


    弘历这便洋洋自得起来。


    御花园如今天色正好。


    虽然是冬日,却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有不少冬日里适合栽种的绿植都还冒出了新芽。


    胤禛笑道:“它们倒是懂事,知道今天抽芽。不然的话,这满宫里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倒是让你受委屈了。”


    因为还在为皇上守孝,没有出个月孝期的时间,两人的衣着都比较素淡。而且,即便是皇后册封大典结束后,亦是不能举办酒席庆祝。


    胤禛思及种种,不由喟叹:“是我做得不好,太过心急,倒是让你受委屈了。”


    他想着尽早给她一个“皇后”的名号,尽早让她这样站在最高位和他在一起,所以还在个月的孝期内,他便给了她诏书。


    如此一来,倒是没法让她办宴庆祝一番了。


    珞佳凝知道他的心意,笑道:“你既是心里有我,我便不在意这些。举办不举办宴席有甚重要的?我哪里是在意那些虚名的人?”


    胤禛莞尔,紧紧攥住她的手:“你懂我就好。我想着,在这后宫里头住着,你若是没有个合适的名分的话,倒是显得地位不如那些人来得更重了。”


    后宫里头的女子,随便揪出来一个都是先皇的人。她若还是雍王妃没有册封皇后的话,地位倒是真的压不住她们去。


    “这个你倒是担心错了。”珞佳凝笑道:“有你在,没人敢给我脸色看。”


    胤禛便也跟着笑了。


    二人款款前行,温声细语十分甜蜜。


    弘历带着弘显远远地跟在两人的身后,鬼鬼祟祟神神秘秘。


    其实馥容和高无庸他们已经发现了两位小皇子的“跟踪”,只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二人装作不知道,他们这些奴才们就也装作没看见罢了。


    弘显不由得小声询问弘历:“……哥哥,我们这样跟来是做什么的。”


    弘历酸溜溜地说:“你发现没,皇阿玛和皇额娘压根就忘了我们的存在了。”


    弘显茫然:“所以呢?”


    “所以我们也不要管他们好了。”弘历气呼呼地说,拉着弟弟的小手往内务府去:“走,哥哥带你去挑几样好看的小玩意儿。等到发现内务府少了东西,看看皇额娘能记起来我们不。”


    弘显有些了然又有些不太明白地点点头。


    他想,哥哥一定是觉得父亲母亲最近太忙碌了,顾不上搭理哥哥了,所以哥哥才会这样生气。


    他得好好陪着哥哥才行。


    搬进后宫去住,是珞佳凝早就料想过的事情。可是偌大的后宫都要由她来打理……她是真的有点不太想做这种事情,甚至想要咸鱼。


    忙碌了几天后,珞佳凝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细细思量着事情不能这么做。


    后宫里的那些女人,长期在宫里憋着,有很多人品阶不高但是养出来了一身的娇气,什么事情都挑剔得很。


    别看她现在贵为皇后,可那些人仗着自己是先帝爷的女人,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皇后娘娘的长辈,顿时颐指气使,厉害得很。


    思索许久后,珞佳凝索性坐了起来,去永和宫里找德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娘娘。


    也是巧了,这个时候晨姐儿也在永和宫,正陪着太后打络子玩。祖孙俩凑在一起有说有笑,好不开心。


    珞佳凝过去后,笑着朝太后行了个礼,笑问:“皇额娘正忙着什么呢?如此天气正好,怎的没倒出走走?”


    太后便道:“本来是要出去走走的。可是觉得和晨姐儿打络子也很有意思,便留了下来。”


    “这不是元寿非要粉色络子么。”晨姐儿低着头手中不停:“我和皇祖母一说,皇祖母也觉得他一个男孩子要粉色的,十分有趣,索性与我一起两人分别做一个给他用。两个也够他用些时候的了。”


    说起弘历喜欢粉色东西这个事儿,珞佳凝也十分无奈,只得讪笑。


    代人闲聊了一会儿,珞佳凝说起来今日的来意:“……这宫里的贵人们都是身份在那儿的。虽我如今已经得了册封,可和她们面对面的时候,终究还有些力不从心的。”


    言下之意,自己并不能很好地处理与康熙帝留下的那些后宫妃嫔的关系。


    太后这就停了手里的活计,若有所思。


    晨姐儿无情地揭她母亲的短:“皇额娘,您说这些事情您不擅长。可我看着您平日里在铺子里处理那些事务的时候,比这麻烦许多的都能处理得来。怎么现在却不成了?”


    言下之意,母亲你该不会是装的吧?


    珞佳凝暗道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讪笑着道:“晨姐儿你是不知道,后宫里头的事情弯弯绕很多。譬如,有些东西内务府送过来的并非一模一样,在材质和色泽做工上都有差距。需要分派的时候,便有问题来了。惠妃娘娘院子里送的东西,和宜妃娘娘院子里送的东西,到底相差多少比较合适?谁的贵重一些谁的不需要那么奢华?处处都是学问。”


    晨姐儿心说在店铺里头的时候,皇额娘不是一样样都很清楚么?怎的到了宫里反倒是不行了?


    她又要再问,这个时候太后娘娘开了口:“其实并不是你皇额娘不会做这些,而是她不敢揽着这些。后宫里头的人,全都是先帝爷留下来的,都是你皇额娘的长辈。若是对着平辈,怎么做自然都是可以的,差上一点半点没人多说什么。可这些都是长辈的话,她一个晚辈若拿捏不好,便有‘怠慢长辈’的嫌疑,这样一来,说到外头再被朝官们一参,这不就成了麻烦?”


    珞佳凝暗道,说她不会也罢,说她不敢也可以。总之这些东西她是真的焦头烂额不想多管的,于是顺势点点头。


    晨姐儿若有所思地跟着轻轻颔首。


    太后就道:“不如这样。这些琐事,我和定太妃、密太妃一起商议着来。你呢,在旁边多多观摩。总之你现在少插手,等以后你能上手了,我们再慢慢交给你办。怎么样?”


    太后这般决定也有她自己的思量。


    当今圣上没有后宫诸人,只皇后娘娘一个正妻而已。那样一来,皇宫里头佳丽千,其实都是先帝爷留下来的。


    这些人的秉性喜好,她和密太妃定太妃都早已了若指掌。更何况,先帝爷在世的时候,六宫事务就是她们几个妃位来掌管的。如今由她们来处理琐事的话,那些人也说不出来什么。


    如此一来,不仅仅是皇后娘娘省些心思,同时也让那些人能够安稳一些,别有事没事就闹腾着给年轻的皇后甩脸子看。


    珞佳凝暗暗松了口气。


    她本也不是惧怕做这些,不过是怎么都左右为难,做起来十分纠结——这些后宫的事儿不必店铺的事情容易,店铺的事情该怎么样就怎样,和商人打交道圆滑一些也就罢了,大致上还是按照商业模式运作就可以。


    遇到不讲道理的客人或者是合作伙伴,要么就是不再做这个人的生意了,要么就是把那些无赖的轰出去,怎么着都行。


    但是后宫有些女人十分难缠,任凭怎样就是一个胡搅蛮缠,压根不讲道理。


    偏偏她们都是康熙帝的人,无法等闲对待。不然的话,说出来就是新皇刚刚登基,新皇的妻子就怠慢先皇妃嫔。


    现在有太后帮忙管着,那自然是好的。更何况还有两位太妃在旁帮忙。


    当然了,太后和太妃她们一大把年纪了,珞佳凝总也不好让这些娘娘们操劳太过。


    现在正好胤禛每日里十天也就回她的坤宁宫待个一两天而已,平时他都在乾清宫处理事务无暇分身。


    珞佳凝索性在胤禛没空的时候,便去太后的永和宫里住着。婆媳俩有商有量地处理事情,又开心又和乐。


    这一年的除夕没有举办家宴。


    到了来年春日里,处处花开之时,新皇出了孝期,京城各处方才慢慢开始恢复了勃勃生机,重新开始热闹起来。


    珞佳凝这便召了张廷玉进宫来,和他商议两个孩子的婚事。


    两人已经许久未见了。


    当初珞佳凝还是雍王妃的时候,时常到张家做客。因为两家关系极好,二人便也当做好朋友一般的处着。


    现在她贵为皇后了,张廷玉见到她的时候不免有些拘谨。说不了几句话,他就得站起来一遭,叩谢皇后娘娘恩典。


    珞佳凝直接被他给整不会了:“衡臣这是哪般?莫不是我们如今短短时日不见,你就不认得我这个友人了?亏得我还放心把孩子们都交给你教导,你倒是和我见外起来了。”


    张廷玉躬身拱手:“皇后娘娘言重了。微臣人微言轻,怎能当得起娘娘的‘友人’二字。”


    珞佳凝一时无语,不过她早在胤禛谋划着要登上这个位置起,她便明白过来,往后的时日里,终究有些东西的不一样的了。


    但是,张廷玉不一样。


    这个人是胤禛的至交好友,是他们夫妻俩无论何时都可以极其信任的人。倘若失去了张廷玉往日的情义,那么胤禛想必也会十分难过。


    珞佳凝长久沉默之后,笑着说道:“你若再这样的话,我家晨姐儿嫁到了你家,你岂不是要天天供着她?她可是皇上的女儿。皇上昨儿还说,改日要册封她为固伦公主的。”


    张廷玉便是一愣。


    珞佳凝又道:“我们当初怎样想把晨姐儿嫁给溎哥儿,如今就也想着如此。我和皇上的心意都未曾改变,衡臣你又何必如此?”


    在张廷玉怔愣的空档,珞佳凝又道:“君臣之礼不可废。便是我和皇上,也是一样。但皇上待我极好。除去礼数之外,我和皇上之间还是如以往一样。你和我们,亦是可以如此。”


    张廷玉斟酌许久后,揖了一礼:“微臣明白。娘娘放心,往后微臣待皇上和娘娘之心,与往年依然一般无二。只是礼数真不可废。”


    珞佳凝明白,这应当也就是张廷玉的底线了,于是没再多说什么。


    晨姐儿和溎哥儿的婚事,最终定在了今年的秋日里。


    毕竟晨姐儿还要举办固伦公主的受封仪式,再加上以公主之礼出嫁的话,当中需要不少繁琐的程序。于是慢慢来办比较好。


    待到张廷玉走后,珞佳凝思索良久,觉得还是去御花园散散心较为舒坦,索性带了婉姐儿一起到宫里各处走走。


    谁知到了最近处的一个花园后,珞佳凝隐隐地听到里头传来欢声笑语,遣了人先过去看两眼,这才知道是宜妃和荣妃正在里头赏花玩。


    珞佳凝便和婉姐儿一同走了进去。


    鄂玉婉见到那两位后,当即行礼问安:“见过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安康。”


    太子的册封仪式时间还没定下,如今婉姐儿只是皇子妃,并非太子妃,是以要对两位太妃行着正儿八经的礼。


    不过,虽然还没举行册封仪式,皇后娘娘的孩子就那几位,于是都跟着皇后娘娘一起进了宫。


    在胤禛的准许下,弘晖带着弘历一起住在了东宫里头,而晨姐儿和年幼的弘显则跟着皇后娘娘住在坤宁宫。他们一家人都在宫里团聚着,倒是让宜妃嫉妒起来。


    宜妃看到这婆媳俩一直感情很好从来没红过脸,心里早就不舒坦了。无奈现在那个讨人厌的四福晋已经成了皇后,她拿捏不得。


    但是皇后心爱的儿媳妇,她倒是可以拿捏一下。


    于是宜妃也没说让鄂玉婉起身的事儿,径直扭头与皇后娘娘说道:“我和荣太妃看这春日的景色甚好,忍不住心动,过来看看。皇后娘娘怎的有雅兴也过来了?”


    倒是荣太妃,眼睛不时地瞥着福身行礼的鄂玉婉,眼睛有些飘忽,不知道该不该让她起来。


    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雍亲王贵为皇上,那么这个婉姐儿往后很可能就是太子妃。拿捏未来太子妃,可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但荣太妃也很明白,为什么宜太妃会这般作态。


    荣太妃正十分纠结的时候,却眼前一闪,赫然是皇后娘娘伸手一捞,直接把鄂玉婉给拽了起来。


    荣太妃猛地抬头,一脸愕然地望向了皇后娘娘。


    谁知皇后娘娘依然在浅浅笑着,不急不恼的样子,温和地说:“我和婉姐儿看这里景色不错,就来走走。到了院子外头听见有人声,知道是宜太妃和荣太妃,我想没什么可避讳的,自然就按照之前的打算进来了。”


    说罢,珞佳凝作势扶了鄂玉婉一般,意有所指地说:“婉姐儿可是我心头肉。旁人不把自家儿媳当人看,那是旁人家的事情。我家从来都是厚待儿媳的。宜太妃往后若是要磋磨人,找旁人去。我家的孩子们各个都矜贵得很,不是你能拿捏得了的。”


    语毕她也懒得去看宜太妃是个什么表情了,当即与鄂玉婉说了句:“我们赏花去。”而后绕过了宜太妃和荣太妃两个人,径直往这个御花园深处走去。


    宜太妃气得不行,指着她的背影,与荣太妃抱怨道:“这是什么人啊?怎的这样不知礼数!我们可是先皇的人,她居然不懂得尊重长辈!”


    荣太妃这个时候已经约莫明白过来,为甚最近处理后宫事务的是太后娘娘和密太妃定太妃她们了,却也只能对着宜太妃含笑道:“皇后娘娘年轻气盛,在雍王府的时候又是自己独大的,你也体谅一下她就是了。”


    还有一句话,荣太妃没明说——如今皇后娘娘贵为皇后,又是得了皇上独宠的。她们两个不过是小小太妃而已,凭什么和人斗?


    宜太妃却愤愤然:“我家九阿哥没做错什么,不过是那老十在那边说错了话,他跟在老十身边罢了。现在却被新皇禁足了足足四五个月!凭什么!”


    荣太妃忙拉了她一把,左右看看,生怕这些抱怨的话被皇后娘娘听了去:“你在这里和皇后娘娘的儿媳计较什么?皇后娘娘开心了,九爷方才能够顺利出府。皇后娘娘不开心的话,你还希望皇上让九爷一直禁足知道圈禁不成?”


    圈禁的话,便如那个大皇子一般,直到现在也不能走出自家府邸的牢笼之中。


    宜太妃磨着后牙槽:“她敢!”


    “她怎么不敢?”荣太妃被她给气笑了,有些懒得搭理她,当先甩了帕子离开:“她贵为皇后,我们不过是先皇的旧人而已。她给我们地位,我们便是太妃。她不给我们荣宠,我们便得青灯古佛过下半辈子。你掂量着看吧。”


    宜太妃当场怔住。


    几十年前,她深得先皇宠爱,做什么事情都凭着自己的心意来。


    如今几十年过去,竟是风云突变,诸事都和以往不一样了。


    御花园的另一边。


    珞佳凝只不过把和两位太妃的相遇当成一个简短小插曲而已,压根没把她们俩太放在心上。


    毕竟那些人和她们的儿子不过强弩之末而已,且那几位皇子每每都是自己作死,旁人想救他们也救不得。


    现在胤禛心善,只不过让他们禁足了,已经是宽大处理。倘若真要从严处置的话,那几位阿哥一个都跑不了。


    也不知道那宜太妃如今在骄横什么。


    珞佳凝完全不把宜太妃的言论当回事,只和鄂玉婉叮嘱道:“你如今的身份,跟她们对上也讨不得好来。平日若我不在的话,你就绕开她们走就好,不用和她们硬碰硬。”婉姐儿这孩子心善又实诚,遇到宜太妃这种人,难免吃亏。


    鄂玉婉感激不已:“一切听皇额娘的。”


    珞佳凝欣慰地点点头。


    婆媳俩在御花园里逛了一会儿,觉得乏了便回永和宫去。


    巧得很,弘晖正好来见自家皇祖母,也来了永和宫,两边都走了过来,倒是正好在宫门外头遇上了。


    弘晖看到媳妇儿,当即眼睛一亮,下意识就朝鄂玉婉走了过去,想要和她好好说会儿话。


    谁知鄂玉婉视线在他身上略微掠过后,竟是直接挨着自家婆婆直接进了院子,压根就没有和他说悄悄话的打算。


    弘晖顿时心里难受极了,忍不住暗自连连叹气。


    他之前就觉得,婉姐儿最在乎的是他皇额娘而不是他。


    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这不。


    有他皇额娘在,婉姐儿满心里都只想着他皇额娘,压根懒得搭理他了。


    第209章


    秋日的时候, 风景正好,到处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晨姐儿和溎哥儿俩孩子的婚事热热闹闹举办起来。


    晨姐儿是从宫里嫁出去的。当时德妃就忍不住了,哭了好几场。等到晨姐儿被张若溎接走, 德妃看着空落落的屋子, 只觉得透心的凉, 整宿整宿都睡不着。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隔代亲的真谛——说起来七公主和十四阿哥也是从小跟着德妃长大的, 他们二人离宫的时候德妃虽然伤心,却也不至于这样哭几天都不停歇且好几日睡不着的地步。


    现在晨姐儿出嫁离开,德妃的伤感明显远比七公主和十四阿哥离宫时候要严重许多。


    珞佳凝和胤禛商量了下,把弘历送去了永和宫陪伴德妃。


    本来珞佳凝想把显哥儿送过去的, 现在显哥儿已经挺大了,跟着先生们在宫里读书也读得很不错,规规矩矩十分可爱。


    但是胤禛却觉得元寿更合适。


    元寿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多。不过话痨也有个好处, 能让冷清下来的永和宫重新热闹一些, 也免得德妃睹物思人, 想起往日晨姐儿相伴的日日夜夜。


    珞佳凝思量了下, 觉得也可,就怕德妃嫌太吵, 于是带着弘历和弘显俩孩子一起去了永和宫,看看德妃喜欢让哪个孩子陪在身边。


    不得不说, 胤禛还是有些了解自家娘亲的。最后德妃果然选择了弘历跟在自己身边。


    但是, 弘历自己对皇额娘和皇祖母提了个要求:“我可以日日在永和宫这边。不过,我已经许久没有跟着富察先生学习蒙文了。我能不能还和以前一样,时常去先生家里学习啊?”


    德妃笑道:“这个好办。让马齐时常进宫来教你,不就好了?”


    弘历低着头扭着身子有些不乐意:“……我还是想去他家里学习啊。”


    珞佳凝一看这臭小子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想和李荣保家的小格格玩吗?让你去就是了。你有话直说便是,谁还能拘着你不去找她玩呢。”


    李荣保是马齐的亲弟弟, 富察小格格时常去伯父也就是马齐家玩,一来二去的和弘历关系很好。


    弘历听闻皇额娘的话后惊喜万分:“当真?那儿子谢过皇额娘了!”说着居然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德妃看得高兴,笑着说:“哟,看来元寿很喜欢富察家那个小格格啊。见不到也没事。你现在也有十二岁了,这两年她差不多也能说亲了。皇祖母做主,把她许给你,你看如何?”


    一向面皮比较厚的弘历,居然红了脸,哼哼哧哧半天说不出话来。


    德妃觉得这事儿有戏,朝着儿媳看了一眼。


    珞佳凝笑道:“既然皇额娘都开了口,那我就和皇上说一声,择个日子找马齐和李荣保谈谈这事。”


    德妃含笑点头。


    弘历顿时开心起来,撒欢似的跑到了院子外头,又往东宫冲去——他得赶紧把这个好事儿告诉哥哥,让哥哥和他一起分享分享这种开心。


    孩子们的事情有了眉目后,珞佳凝闲来无事,便去了趟乾清宫,顺道送了羹汤给胤禛解解渴。


    谁知她进入屋内,才发现胤禛正愁眉不展着盯了眼前的一些文书,显得十分疲惫。


    “皇上若是乏了不如歇息一下。”珞佳凝道:“这里有些汤水,若是皇上累的话不如吃点东西略休息休息。”


    胤禛牵了妻子的手在旁坐下,把手中拿着的东西给她看:“我虽然知道先帝爷当年四处征战花费了不少银钱,却没想到亏空那么大。”他这般细数着:“昨儿十四弟给我来了信,说西北战事缺乏粮草银钱。我催促各部官员的时候,才发现国库已经撑不住了。”


    珞佳凝看了看那些文书后也是大为惊讶,没想到国库已经这样空虚。


    而胤禛体恤民情,不愿意让严苛的税赋使得百姓受苦,一来二去的倒是真的缺钱,需要的时候又拿不出来了。


    好在现在后宫里除去先帝爷身边的旧人外,便只有她这么个主子在。胤禛没有旁的妾室,反而是能省下来不少银钱。


    “皇上目前大概缺多少银子?”珞佳凝轻声问。


    胤禛斟酌着说:“少说也得个两万两应急。后面银钱接上了,省着点用应该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


    珞佳凝看不过几万两银子而已,自己掏腰包给胤禛暂时解了燃眉之急,直接给了他五万两。


    “既是如此,我的那些田庄铺子就先不给旁人了。”珞佳凝道:“反正攒下来的家业也是要留给孩子们的,晚一些给他们的话也没什么。”


    翠莺和馥容都被她留在了宫外,和她们的夫君一起,帮忙打理着她那些铺子里的事情。二人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倘若还在宫里蹉跎岁月的话,陪伴家里人的时间就会少很多。


    而绿梅也被婉姐儿留在了宫外,跟着立管事一起,帮助皇后娘娘处理那些田庄上的事务。


    这些当年跟在四福晋身边的老人,如今都被四福晋调教成了能够担得起一方大任的人,会做许多事情,行事也都干练果敢,比起旁人家的侍女来说要厉害许多。


    原本珞佳凝还想着把自己铺子的那些事务都交给旁人去做,毕竟她贵为皇后之后,再处理铺子的事情好似不太妥当了。


    只是婉姐儿实在不适合做生意,做事太实诚一点都不圆滑。是以珞佳凝只能把这些事儿继续自己做着,而后再慢慢细看让谁来接管比较好。


    但看现在康熙帝故去后,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给胤禛,而且最缺的东西就是,钱。


    珞佳凝索性继续拿捏着自己的店铺和庄子,又暗暗思量起来怎么继续扩大生意才好。


    她想,反正自己最喜欢赚钱了,倒不如继续多多赚钱。


    后宫的用度自然是有后宫的一套章程,该怎么花用照旧来就是。


    至于她的钱,就是来为胤禛分忧解难,另外也是为了自己过得逍遥的。


    倘若她多拿一些银子出来的话,多出来的钱交给胤禛,胤禛就也不用那么辛苦地填补那些国库的窟窿了。剩下的,也足够他们夫妻俩好好继续生活。


    如此一来,想必胤禛就能少一些烦心事,不再为这些朝中琐事烦忧的同时,亦是能够变得长寿一些了。


    既然新帝登基了,那么,李卫和郭络罗氏的婚礼就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只是,胤禛借了珞佳凝的口提醒这两口子一件事。


    ——李卫妻子的名字,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史册记录上。


    郭络罗氏毕竟是当年的八福晋,又和八阿哥和离过。倘若她再被史册记在了李卫的名字后面,说起来也太不给皇家脸面了。


    倒不如不写,两人自过好自己的生活便是。


    对此,李卫和郭络罗氏都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对他们俩来说,能相知相守一辈子就是很好的了,对于那些虚名之类的事情,他们不在意。


    幸好新帝宽厚仁爱,不然就他们俩这桩亲事,都办不成的。


    李卫自此对雍正帝感激不尽,做了一辈子的忠臣。


    本来八阿哥都已经消停了一段时间了,可是李卫与郭络罗氏的婚事举办之后,八阿哥府上又闹了一阵子。


    据说是八阿哥天天宿醉,搞得府里鸡犬不宁,府里他后来新纳的小妾苦不堪言,甚至开始一哭二闹上吊了。


    这个事情被“有心”的大臣在朝堂上写在折子递了上来。


    胤禛没有对此当场表态,而是在下朝后跑到了坤宁宫,和自家媳妇儿商量起这件事。


    “我想着老八他们也是太闲了。”胤禛说起八阿哥的种种,不由拧眉,面容愈发冷肃:“他若是平日里这般还好。偏偏在郭络罗氏成亲的空档做出这种姿态,也太可笑了些。”


    当年郭络罗氏对八阿哥一往情深,偏八阿哥不在乎她。


    现在人家改嫁给了一个只爱她一人的好男人,八阿哥又在那边闹腾起来,别说朝臣和百姓们了,就连胤禛这个做哥哥的都觉得反胃。


    “正好有人又借了这个档口说事儿,讲老八是因为郁郁不得志方才如此。我看倒不如这样。”胤禛斟酌着说:“我封他一个亲王来朝中做事,一来不让他这样颓丧下去。二来,他如果在朝堂上,若是再敢这样闹,我也有理由治他的罪。”


    珞佳凝十分无语地看着自己老公。


    这胤禛是什么真心话都敢给她说啊,这种暗戳戳的打算也好讲出来的?!


    关于封八阿哥为亲王的事情,珞佳凝倒是觉得不必特意表现这种“大方”。


    “你的努力有目共睹。老八的所作所为,别说是全朝上下了,就是在民间也都有许多人知晓。”珞佳凝道:“既然如此,我们照顾好身边的弟弟们便罢,老八那些人,给他们应有的俸禄平平静静过完这几年就好。”


    八阿哥虽然年轻的时候争来抢去闹得很欢唱,可是这几年反而沉寂下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八福晋幸福的婚姻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又或者是他现在孤家寡人身边没什么真心待他的女子陪伴。


    总之,伴随着年岁增长,八阿哥现在每天就是赏花逗鸟而已,没甚旁的事情。


    珞佳凝觉得,与其让他重新掺和在政务当中而后又燃起来斗志,倒不如就这样消停下去。大家都有个平和的结局也不错。


    ……这样一来,她如此“端庄贤淑大方得体”,系统里的成就点就又能多了许多……


    面对着四福晋的建议,胤禛很是仔细的考虑了下,最后颔首应了:“听你的。左右老八的事情目前来说也都是家事,你这个做嫂嫂的做主就好。”


    说罢,他就再也没提过让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入朝为官之事了。


    家庭和睦,后宫没什么幺蛾子出现。国库亏空的事情得到缓解,雍正帝心情大好。


    于是,当有人再参八阿哥和九阿哥、十阿哥他们有“谋逆”之心的时候,雍正帝压根就没把他们几个当回事。


    “不过几个跳梁小丑而已,成不了气候。”胤禛淡淡道:“他们即便是有那个心思,也只能是有些心思而已,做不出旁的实事来。”


    各个地方都不缺搞事情的,更何况这是朝堂上,更是不缺搅事精。


    皇上那几句“跳梁小丑”的言论出来后,传到了八阿哥的府上。


    十阿哥当时就怒了:“老四他什么意思!难道说咱们几个在他眼中竟然就是个不成器的吗?他自己心机深得了皇阿玛的传位,他就觉得自己很本事了?凭甚瞧不起咱们哥儿几个!”


    说着十阿哥就撸了袖子,很有想要冲进宫里和当今圣上大干一架的样子。


    九阿哥听了这些话后,却是喃喃着有些出神:“……我听着这话,倒像是四嫂的语气。”


    四嫂说话做事向来有些和旁人不一样。


    而皇上这样说话,不像是他平时的语气和措辞,倒是真的很像是四嫂说了后,他照着她的话来了这么一遍。


    十阿哥不服气,朝着九阿哥飞眼刀子:“你什么都是‘四嫂四嫂’的。她以前在宫里还是四福晋的时候,尚可算得上是你‘四嫂’。后来成了‘雍王妃’后,她做的哪一点事情对得起你这一句‘四嫂’了?”


    十阿哥脾气躁说话不经大脑,这些九阿哥都知道。


    但是九阿哥可以容忍十阿哥说旁人,却容不得他说四福晋的半句不是。


    “她便是对你们不够好,对我也不错了。怎就当不起我这一声唤了?”九阿哥脱口而出驳斥道。


    说完后,他自己愣住了。


    八阿哥见他如此,不由叹了口气。


    即便八阿哥再怎么不喜欢皇后娘娘,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说了一句公道话:“皇上一向多疑谨慎,睚眦必报。现在这般宽和,想必是皇后娘娘从中调和又劝说过的。”


    这话是对十阿哥说的。


    语毕,八阿哥见十阿哥不服气地扭过头,但是没有再反驳了,于是又望向了九阿哥:“我现在都到了这个田地,也不妨讲一句实话了。皇后娘娘从小就把你当亲弟弟看待,这次要不是你掺和在了里头,她恐怕不会多嘴劝皇上这么几句。”


    若是皇后娘娘不劝说这几句,凭着老四那个有仇必报的性子,弟弟们他不敢说,八阿哥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善终。


    可是如今,有了皇后娘娘那几句劝,他好歹能够继续过着安稳生活了。


    只遗憾的是,即便现在生活平稳,即便现在他没了那种争强好胜的心思只想平平安安度过余生,可是那个愿意陪着他愿意和他相伴一生的女子,却已经站在了旁人身边,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思及郭络罗氏往日种种对自己的好,八阿哥不由得鼻子发酸,眼睛湿润。


    九阿哥听了八阿哥的话后,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和四嫂相处的点点滴滴。


    每每他有什么事情求到了四嫂的跟前,四嫂就没有不答应了的。即便四嫂数次都说自己是“为了赚钱”才帮忙,可哪一次她赚到的钱不是凭了她自己的本事?


    她就没有一次刻意从他这边拿银钱的。


    说起来四嫂肯帮他,也不过因为他是她的九弟而已。


    九阿哥回想起往日那些事情,不由得潸然泪下。


    十阿哥有些暴躁了,指着九阿哥与八阿哥道:“八阿哥你看看他,什么事儿啊。”


    但看八阿哥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的有些湿润了,十阿哥终于冷静了少许,摸摸鼻子说:“你看看你们俩,被老四骂一句‘跳梁小丑’反而能感动成这个样子。至于么。”


    至于不至于,其实只有当事人自己明白了。


    十阿哥作为无忧无虑从小到大没什么大智慧的人,是永远无法理解那两个哥哥的心思的。


    又到了一年的除夕。


    去年因为皇上驾崩没有举办家宴,今年倒是热热闹闹办了一场。


    十阿哥如今获封“怡亲王”,心情大好之余,忍不住多喝了两杯。之后有些上头,晕晕乎乎连路都走不完整了。


    珞佳凝见状,就让苏培盛扶了十阿哥去乾清宫歇息。


    十福晋十分歉然,跟着皇后娘娘来到了乾清宫这边,抱歉地说道:“十爷就这个性子。高兴不高兴的就来两杯,不喝醉了不罢休。如今倒是扰了皇上和娘娘歇息了。”眸中满是紧张与后怕。


    如今胤禛还在家宴上,十阿哥是内室里面休息着,这外间的主子只有珞佳凝和十福晋二人而已。


    珞佳凝屏退了身边的人,拉着十福晋在一旁落了座。


    “皇上就算是有再多的兄弟,最亲的也还是十弟与十四弟。”珞佳凝轻声说道:“如今十弟帮着皇上处理朝中政务,而十四弟帮着皇上镇守边关。两个弟弟一文一武在帮助皇上,皇上感激和心疼他们还来不及,怎会怪罪他们一点两点的小毛病?”


    十福晋还是坐立不安:“可是,可是君臣有别,再怎么说……”


    “再怎么说,君臣有别也只是对那些单单只是‘君臣’的来说。”珞佳凝含笑道:“十弟就是皇上的亲弟弟。弟弟醉了在哥哥的屋子里休息一下怎么了?平常人家的兄弟都可以,到了咱们这儿就不行了?这是哪个给的道理?”


    十福晋垂眸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也不瞒着四嫂了。其实十爷这几个月过的有些紧张。他生怕自己做事儿不够周全。增一些的话,就逾越了君臣的本分。少一些的话,又伤了兄弟和气。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其实这个现象,珞佳凝和胤禛早就已经发现。


    胤禛不止一次在晚上的时候和自家媳妇儿抱怨几句,说十弟这些个月都不和他亲近了。偶尔他单独留了十弟说话,两人就如普通君臣一样生疏。


    虽然胤禛说的也不过七八次而已,但他本来就是很少抱怨的人。说了这么几回,已经是他十分在意的迹象。


    珞佳凝因此才想着和十福晋多讲几句,免得他们夫妻俩再想太多,真的伤了兄弟和气。


    “你且让十弟放宽心就是。”珞佳凝温声道:“你就和他说,倘若他觉得四哥高高在上的与他生分了,就多想想我这个四嫂。有我在,断然不会让弟弟们吃亏的。在皇上那边受了什么委屈,只管来找我。我给弟弟们撑腰!”


    皇后娘娘这番话说得气势磅礴,十福晋听了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四嫂还是当年那模样。”十福晋说着说着,不由得眼睛有些湿润:“我们夫妻俩总是想着,如今四哥四嫂是皇上皇后娘娘了,该怎么对待才好。总觉得疏远了不是,亲近了又不对。如今看到了四嫂这般,我的心算是放下来了。”


    珞佳凝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放心就对了。你们只管记住,旁人也就罢了。永和宫里一起长大的咱们几个亲兄弟姐妹,那情意是旁人比不得的。当初敏妃娘娘在世的时候,十阿哥尚在长春宫住着时,皇上能怎么关照十爷。那么到了如今,皇上就能怎么关注十爷。”


    十福晋正要应声,却听旁边里间门口处传来了幽幽一声叹息。


    珞佳凝和她一起循着声音望过去,才发现十阿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扶着里间通往外间的那一道门怔愣出神。


    “四嫂说的极对。当初我在长春宫生母连个位分都没有,而四哥是皇后娘娘抚养着的半个嫡出皇子,我俩身份天差地别,他都能不嫌弃我出身对我如亲弟弟一般。如今我和他身份相差还没当年那么大,他怎会不认我这个弟弟?”十阿哥出神喃喃说道:“我也是太混账了,怎么就能忘了四哥当年的情谊呢?”


    珞佳凝看他宿醉还没完全清醒,示意十福晋过去扶着他,又道:“现在想通也不晚。皇上孤家寡人,许多亲人都已经远离他。我只希望我们永和宫的几个人拧成一股绳,与他一起支持他。旁人如何我不介意,但是弟弟你是他看大的,一定不要和他疏远了。”


    十阿哥认真颔首:“四嫂的话,弟弟记住了。多谢四嫂点醒了我,不然我再那样作下去,怕是要伤了四哥的心意。”


    珞佳凝看他虽然好似还有些醉着,但是思维是清醒的。她终是松了口气,笑着应声。


    新年新气象。


    第二天大年初一,十阿哥在乾清宫内室幽幽转醒后,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和皇上皇后娘娘一起吃了个早餐。


    之后,十阿哥又以怡亲王的身份,帮着皇上去各个亲友家里走了一趟。特别是五公主七公主五阿哥和十四阿哥在京的府邸那边,更是郑重对待。又跑了趟张廷玉家,探望过这位教导了所有皇子公主的启蒙先生。


    雍正帝自从继位后,身边女子便只有皇后一人而已。二人一共有四子二女六个孩子。


    夫妻俩一生和睦,子女均成才。


    孩子们的启蒙师父张廷玉官至大学生、领班军机大臣,封太子太师,乃是雍正帝一生挚友。他去世后,雍正帝悲痛不已,给予他配享太庙的殊荣——汉臣之中,也仅他一个有此殊荣了。


    雍正帝在位四十余年,八十多岁的时候寿终正寝。太子弘晖继位,又是一代明君。


    弘晖继位的第二日,被尊为皇太后的雍正之妻也在睡梦中含笑而去。


    举国皆悲。


    【正文完。后面番外为现代篇,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订阅一下^_^】


    第210章


    结束了“端庄贤淑四福晋”的任务后, 洛佳凝又接到时空管理局派给她的另外一个新任务。


    再次睁眼醒来,她已经成了十八线小糊咖洛芳雪。她要做的是,帮助洛芳雪完成遗愿, 让这个人成为顶流明星。


    这个洛芳雪从小就很坎坷, 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长大,好不容易读到了高中毕业, 进入娱乐圈又遇人不淑, 总是被人利用被人坑。即便是长相相当夺目,也一直在十八线里晃悠。


    前段时间, 有许多流言蜚语传出来,说洛芳雪觊觎超一线大咖影帝,还给他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信。


    洛芳雪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传出去的。


    其实她写信的时候,没用自己工作的邮箱, 而是用了私人邮箱。而且她也没明说自己是谁, 只道是上一部戏里演他身边宫女里的其中一个。因为觉得他人很好,又听说他也是孤儿院出身的, 所以想和他在网上聊一聊。


    她真的只是这样说而已, 没有什么情意绵绵,没有什么情书。


    看到那些新闻曝光出来,她还以为是自己暗恋错了人,以为应禛其实是个刻薄无耻的小人, 居然把她写情书的事情透露给了外界。


    她一时间想不开, 吞药自杀了。


    再醒来的时候, 就已经是任务者洛佳凝。


    洛佳凝想, 可能时空管理局觉得这个人一生实在是太悲惨了,所以派了她来帮助其完成遗愿。


    只是怎么完成这个事情,还得仔细筹划一番。


    万事开头难, 只要开始了这个“开始红”的迹象,其实后面的所有事情就能顺理成章起来。


    缩在公司给洛芳雪租的一室一厅小公寓里,洛佳凝苦苦思索着这个事情该怎么起头比较好。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助理方玉玉来了。


    方玉玉是洛芳雪刚踏入娱乐圈后,公司就配给她的小助理。公司看洛芳雪长得漂亮,一开始对她给予厚望。可惜的是洛芳雪本人性子怯懦又寡言少语,就算是长相好看,也很难像其他人那样八面玲珑应对自如。时间长了,投资方都对她不太满意,慢慢的就越来越糊。


    好在公司并不刻薄,配给她的助理依然跟着她干。今日方玉玉过来,就是为了和她商量之后一周的行程安排。


    “因为你……生病,住院了半个月。”方玉玉努力避开那些不太好的字眼,说道:“顾姐这一周给你安排的事情少。去一个古装剧演个丫鬟,去个现代剧里演个职员。另外就是……咦?参加一个综艺?”


    方玉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说:“真的,芳雪。顾姐给你安排了一个《我们是夫妻》的综艺节目。就是那个第一季很红的真人秀!”


    这样的真人秀,一般都是请红人参加。像是洛芳雪这种十八线糊咖基本上是没有机会的。所以方玉玉才这样意外。


    洛佳凝听后,仔细思量了下,走到梳妆台前准备化个妆。


    其实原身就很漂亮,不化妆也行。只是因为自杀过气色太差了,化妆一下能够看上去气色好一点。


    如果是洛佳凝本人的话,这个时候自然会和经纪人开始唠叨起自己的行程该怎么怎么样。


    可原身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又刚刚自杀过不久才出院而已,倘若此刻侃侃而谈,倒像是明着告诉助理“这个壳子已经换人了”似的。


    方玉玉看她开始化妆好像是开始为了新节目而准备起来,顿时松了口气。


    方玉玉正打算打个电话问顾姐关于综艺的事情,才发现顾姐已经在聊天软件上给她留了言。


    看过顾姐留言后,方玉玉道:“顾姐说这个综艺是她好不容易给你争取来的。因为之前你……你住院,还有了点知名度。顾姐想趁热打铁帮你一把,看你能红起来不。当然了,你如果心情不好不愿意参加的话,也能推了它。顾姐说这个事情看你意愿。”


    说到这儿,方玉玉想到了一件事情,抬眸望过来:“芳雪,顾姐说了,你那么好看一直红不起来,可能和你的艺名不好有关系。”


    珞佳凝正在化妆的手微微一顿:“艺名?”


    她收到的资料里,洛芳雪就是洛芳雪,怎么才仅仅是艺名而已?她不由得暗自把系统给骂了一遍,都把她扔过来了,居然有事情瞒着她不告诉她。


    方玉玉颔首道:“顾姐说,要不然就恢复你的本名‘洛佳凝’,听上去没那么小白花也没有装楚楚可怜的意味,说不定大众更能接受一些。”


    其实原身并不是装小白花,而是真小白花。性子善良柔弱,又因为出身的关系容易自卑,且心地善良……


    偏偏原身的这些性格,又真的不适合在娱乐业混。因此最后才会因为诸多的流言蜚语而选择了自杀这一条路。


    洛佳凝没想到这个小糊咖的本名居然和她一样,闻言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那就用本名吧。”


    说实话,比起之前那个花里胡哨的艺名,她觉得用自己的本名来得更舒心些。


    接综艺的事情定下来,之后却遇到了个更大的问题。


    ——没人肯和洛芳雪搭档着组cp参加这个综艺。就算是她“洗心革面”换了名字,那也不成。


    方玉玉说起来这件事的时候十分气愤:“顾姐本来都和江觉铭的经纪人谈拢了,可以和你一起。谁知道江觉铭说什么都不肯,他经纪人也没办法,只能给他另外找了cp。”


    江觉铭是当红小生,前段时间因为和某女在夜店被拍,名声差了稍许,想借着这一个综艺翻身再来。


    本来他和洛芳雪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全网都知道洛芳雪“心有所属”而且还为了暗恋的那个人自杀。


    这样的话,江觉铭就算和她在综艺里是夫妻,他的粉丝也不会觉得他和她真能擦出来什么火花。


    他经纪人是很满意洛芳雪,也就是现在的洛佳凝的,可他不乐意。


    方玉玉愤愤然道:“江觉铭说不定参加综艺就是为了泡妞的,结果发现你心有所属,他就不乐意和你一起了。”


    洛佳凝不由得多看了自家小助理一眼。


    之前她还觉得这个小助理并不是多有心机的人,在娱乐圈混多少有点吃亏。却没料到是个机敏的,有些事儿居然和她想到了一起去。


    “他不乐意就算了。”洛佳凝道:“反正娱乐圈有大把的人,总有人想借了我的‘名气’来参加综艺的。不愁。”


    这话是顾姐说的。


    顾姐女强人,是公司的王牌经纪人,平时忙得脚不沾地,没空多来看望她这个小明星。即便如此,顾姐还是给了她一定的关注,偶尔会打电话给她问候一声。另外就是她的工作,顾姐也作了适当的安排。


    顾姐可以说是个很好的人了。


    看到洛佳凝这满不在乎的样子,方玉玉非但不反感,反而有些高兴:“顾姐说了,你现在就放宽心好好工作就行。男人什么的,根本不用在乎。”


    说罢,方玉玉电话铃声响起,她顺手接了:“顾姐?好好,太好了有人肯和芳雪合作。对方是谁?哦,大咖啊,那敢情好。什么?是他?真的假的!”


    挂断电话,方玉玉一脸震惊外加不敢置信地望向了洛佳凝,讷讷地说:“芳雪,有个很艰难的选择需要你来做。”


    虽然洛芳雪已经恢复了用真名来混娱乐圈,可方玉玉自从跟在她身边起就在叫她“芳雪”已经习惯,一时之间改不了口。


    洛佳凝问:“什么事?”


    “就是,有人想要和你合作那个夫妻档综艺。”方玉玉艰难开口:“对方的名字你听了后,不要太过紧张,也别生气。”


    洛佳凝:“谁?”


    方玉玉:“应影帝。”


    这个应影帝,就是洛芳雪写信的对象。也是外界传言,害得她割腕自杀的那个男人。


    洛佳凝一时怔忡。


    方玉玉赶忙说:“你如果不想和应影帝搭档的话,顾姐也能帮你推了。不过顾姐说这一次的机会真的很难得,让你好好考虑一下。”


    洛佳凝觉得很感动,身边有一帮真正为她着想的人,于是道:“不用推了。能红的话,怎样都行。只有站得足够高,其他人才不敢欺负我。”


    她最后这句是特意加上去的。


    虽然看上去好似和洛芳雪本来的性格不太一样,但是,经历过自杀的人,说出来这样的话倒也不奇怪。


    更何况她得让其他人开始适应她的“性格慢慢转变”。


    方玉玉显然很高兴:“那就这么定了。我赶紧和顾姐说一声。”立刻拿出手机联系对方。


    洛佳凝刚来这个世界不久,左右无事,顺手搜了一把关于那位应影帝的事情。


    虽然她早就知道这位应影帝的本名是应禛,但是真在手机上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还是不由得愣了愣。


    “应禛?”洛佳凝有些好奇地望着那位影帝大人的名字,莫名想起来了某个人,思绪略有些飘忽。


    毕竟是一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即便只不过是她任务当中的一个小小历程而已,也已经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不过很快的,她冷静下来,打开任务面板调出成就点商城。


    不出所料,因为这位影帝大人主动说了要和她组成一组cp,给了她一个“热度大涨”的可能性,所以她现在的成就点突飞猛进增加了不少。


    对她来说的话,有成就点拿就可以。


    男人什么的,并不重要。


    就在洛佳凝和她的经纪公司开始为了这一档综艺而作相应安排的时候,另一边,影帝应禛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这个城市的繁华景色,眉间紧拧,若有所思。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足足十年了。


    当初他八十多岁寿终正寝时,有个奇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动:


    【这里是时空管理局,因您大大超额完成了身为雍正帝需要做的事情,本局特赠予您特殊奖励:穿越一次完成心愿。请问您的心愿是什么?下一次穿越时便可达成。】


    他当时只以为是自己将死导致的幻觉,却还是不由自主在脑海中畅想开来。


    ——若有来生,只愿和她再次相知相守。


    之后的记忆已经有些混乱了,好似他死了灵魂漂浮在空中,没多久就陷入了昏睡。再醒来,便成了演员应禛。


    他用了十年时间成为超一线大咖,遗憾的是,一直没有等到她。


    就在胤禛以为所有努力不过是白费心思的时候,他在经纪人汇总的小道消息列表上面,发现了“洛芳雪改名洛佳凝”的这个消息。


    他心跳如鼓。名字好似一样,究竟是不是她?


    可听经纪人对这个小演员的描述,好像并不是一个人。那个洛芳雪太过于怯懦寡言,和她脾性完全不一样。


    但他总不甘心。


    等了十年都没能盼来和她的相遇,这一次就算只名字相似又怎样?万一是她的话,不努力一把岂不错过?


    于是胤禛安排了这一次的综艺相遇。又和制作方沟通过,把这一档综艺的时间尽量提前,下个礼拜就开始第一期拍摄。


    经纪人和制作方都以为他是因为那个女人的自杀而心存怜悯作了这样的安排,所以略劝了几句,看他坚持如此就随他去了。


    第一期节目的录制是在一处古代庄子里。


    这儿有不少果树和少许田地,现在正值秋日,丰收的季节。到时候嘉宾们到了后,节目组会安排他们一对对地进行些采摘与烹饪的活动。这些活动都很日常,中间还会夹杂一些小互动和小甜蜜,借此来体现“夫妻档”的特点。


    转眼到了拍摄那一日。


    胤禛端坐在化妆间中。他听到外面不断有嘉宾到来,想着她许是也已经到达了拍摄地点,不知怎的,他忽然有些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