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江照雪一觉睡得很沉, 等打着哈欠醒来时感觉全身舒畅。
灵力运转得顺畅就是这样的,就像是无痛跑了一场马拉松,酣畅淋漓。
昨晚上虽然几乎是火毒开始她就差不多失去了记忆, 但看结果, 裴子辰应该
她打着哈欠起身, 就听外面传来裴子辰似乎是等候了很久的声音:“女君, 您起了吗?”
“啊……啊?”
江照雪下意识回应,随后反应过来, 不由得问阿南:“他不睡觉的?”
“年轻人, 觉少。”阿南从被窝里钻出来,甩了全身羽毛, 舒服道,“昨晚好舒服啊。”
它和江照雪感知一体, 尤其是灵力和神魂上的感知更是敏感。
裴子辰气运绝佳,他和江照雪每多绑定一点,气运就会分享得更多一些, 昨夜大概是因为有灵力传输加持,阿南觉得天降大运砸来, 把它砸得晕晕乎乎, 像是喝了十坛烈酒, 带劲儿!
一人一鸟神清气爽, 心情舒畅,江照雪摸索着简单穿好衣服, 唤了裴子辰:“进来吧。”
裴子辰推门进来, 侍女鱼贯而入,江照雪自然伸开手,由着侍女侍奉穿上衣衫。
侍女安置水盆之声叮叮当当, 江照雪感觉有熟悉的香味来到身侧,嗅了嗅后,好奇道:“咦?你用我的香囊?”
裴子辰听江照雪问话,睫毛微垂,温和道:“今日清晨,斗胆向女君求的。女君用香,弟子甚喜主调,打算今日再去寻些松香调和。”
江照雪听着,没什么印象,但大概也听明白,裴子辰是觊觎她用的香料单子很许久,只是之前一直不好意思,或许昨夜被她一番开导,便大着胆子要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她用的香本也不算特别女气,若寻松香调和,倒也适合男子。
她第一次见他,便知道他注重这些细枝末节,才能如此风骚出场,如今能重拾喜好,她也颇为高兴,应道:“我等会儿把我用的香方给你,你让人去做就行了。”
说着,她由侍女穿好衣衫,去一旁洗漱,洗漱过后,她坐到梳妆台前,开始随意询问:“昨晚你不累吗?怎么今日起这么早?”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是一顿,裴子辰朝着周边挥了挥,侍女便都退了下去。
江照雪听着周边声响,疑惑出声:“唉?”
裴子辰没有出声,走到江照雪身后,他拿起一旁梳子,为江照雪梳起头发,温和道:“女君,人间境这些王公贵族,规矩森严,您人前如此问我,并不合适。”
“我问话不合适,你给我梳头发就合适?”江照雪挑眉。
裴子辰笑着看了镜子里的人一眼,回应道:“所以我让他们都走了。”
“什么意思?”江照雪没听明白这个脑回路。
裴子辰为她挽上发髻,耐心道:“女君乃蓬莱神女,没有让女君适应他们规则的道理。他们若想议论,不如让他们离开,弟子在,自有弟子侍奉女君。”
“你侍奉我?”
江照雪听着,感觉裴子辰拿着她的头发试了又试,压着笑道:“灵剑仙阁阁主首徒,除了拿剑,也会侍奉人吗?”
“不会。”
裴子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实话实说,随后又道:“但可以学。”
听他说得认真,江照雪一时有些心虚,总觉得把人家大弟子拐来给自己打杂有些不妥,便劝道:“倒也不必……”
“女君随弟子漂泊在外,弟子不能让女君锦衣玉食如初,但能为女君做的,弟子便当学。以前弟子总想着规矩,”裴子辰终于将江照雪头发挽好,从一旁取了发簪,插到江照雪发丝之中,认真道,“让女君受苦,是弟子迂腐。”
“还好啦,也没受什么苦。”
江照雪明白他的心思,颇为欣慰,但一想之前他拉她一下都要别别扭扭,传送个灵力都要拿帕子隔着,她又怕给他安慰回那没事儿找事儿的麻烦性子,赶紧又道,“不过你说得对,人只要问心无愧,不用在意这么多规矩,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女君说得是。”
裴子辰给她梳好头发,转眸看向桌面画笔,试探道:“弟子能为女君上妆吗?”
“上啊。”江照雪立刻道,“我又不会。”
“以前……”裴子辰拿起眉笔,想了一圈云浮山的人,垂眸替江照雪描眉,“是青叶女仙帮女君上妆吗?”
“你还知道她?”江照雪笑起来。
“以前经常看她跟着您。”裴子辰耐心描眉。
江照雪随意道:“她是只蜜獾,只会打架,哪儿来这本事?以前给我上妆的是她义弟青墨,他是只男狐狸。”
裴子辰听着,手上一抖,江照雪立刻道:“你是不是画歪了?”
“一点点。”裴子辰轻轻擦拭,耐心道,“听闻妖修多是男子擅妆。”
“那可不是吗,”江照雪笑道,“雄性要娶妻,那都要争奇斗艳一番,也就人修,是女子爱上妆了。”
“可您也喜欢。”
他灵剑仙阁七年,从来没见她不上妆的时候。
江照雪得话颇为得意:“因为我生来就是仙身,虽有兽性,但不算多。而且,我长得这么美,若不多打扮打扮,岂不可惜?”
“女君说的是。”裴子辰声音里有了笑意,随后又仿若试探道,“那……师父同意吗?”
“他肯定不同意啊。”
江照雪一听,就想起当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成婚到灵剑仙阁,他当夜就走了。过了几天被老祖宗劝回来,大清早看见青墨给我上妆,当时就动手伤了青墨,还好我护着,他就拿我骂了一顿,说我不知廉耻。我就奇怪了,我是上妆,又不是上床,他激动什么?按他的说法,这是夫妻之事,那我第一次上妆就是青叶给我上的,我岂不是和青墨都夫妻七八年了?而且不止青叶给我上过妆,那青墨放假的时候,还有小蝴蝶,翠鸟……那蓬莱画得好的都是男妖啊。按他的说法,我可真是艳福不浅。”
“后来呢?”
裴子辰好奇,江照雪一听就有些气短:“那……那后来还不是听他的。他的地盘,他规矩大,青墨、寻墨、小蝴蝶、翠山……所有跟来的男妖都不准内室,进门要通报。”
江照雪说着,莫名生出几分难受来,语气淡了几分:“青叶这些女妖要穿长裙,层层叠叠。不能露出手臂,不可露出脖颈以下,说话要用敬语,规行矩步,小心翼翼。但我们是妖嘛,永远学不会中洲这一套。在灵剑仙阁,我们还是妖性难驯。他经常说我行事轻浮,我就好笑了。我们妖修行事轻浮,但在一起了,一个人就是一个人,人修倒是规矩森严,但娶了这个再纳那个,也不知道这规矩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裴子辰静静听着,终于给江照雪画好眉毛。
她肤色白皙,根本不需要上粉,裴子辰便给她轻轻扫了些胭脂。
江照雪有些紧张:“你……你没乱来吧?”
腮红刷多了,那可就太丢脸了。
她警告道:“我虽然瞎了,但也还是有些脸面在的,你练手就练手,不要太过分!”
“女君放心,”裴子辰看她紧张,压着笑道,“灵剑仙阁的大课有丹青,我结课时,是当届榜首。”
哦,有绘画功底。
江照雪放心了,等着裴子辰给她完全上好妆,他端详着江照雪的面容,轻声道:“女君,日后,您不必再受灵剑仙阁的委屈了。”
“是啊。”江照雪笑道,“我出来了,谁都管不了我。”
“等日后……”裴子辰迟疑着,“我可以随女君回蓬莱吗?”
说着,他怕她疑心,再道:“弟子很是向往蓬莱风气。”
“好啊。”江照雪一听高兴起来,“你可是第一个认可蓬莱的灵剑仙阁弟子!”
“蓬莱很好。”裴子辰认真道,“我很喜欢。”
两人说着,江照雪便起身,带着裴子辰一起去用饭。
早上饭厅钱思思和叶天骄都在,钱思思正在喝茶,叶天骄正在喝粥。看见两人进来,叶天骄一眼扫过去,看见裴子辰跟在江照雪身后,欲言又止。
江照雪笑着走到桌边,裴子辰扶着她坐下,又给她递过筷子,报了今日桌上有的菜名,开始布菜。
叶天骄一直盯着裴子辰一举一动,以前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打从昨夜他知道裴子辰心思,现在他看什么都觉得裴子辰别有用心。
他看看裴子辰,又看看江照雪,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
钱思思在对面端详着他,好奇道:“叶二少,你在江仙师和裴小道君身上来回看什么呢?”
裴子辰得话,抬眸看去,叶天骄瞬间感觉死亡威胁压到脖子上,他深吸一口气,赶紧埋头喝粥:“没什么,就是太美了,瞎了我的眼。”
“天骄说话越来越有意思了。”
江照雪笑着喝粥,钱思思喝着茶,随意道:“今天什么打算?”
“等。”江照雪倒也不急。
钱思思有些奇怪:“等?等什么?”
“唔……”江照雪想了想,抬头看向钱思思,“昨日叶大少爷在,我没好问你,现下我得再同你确认一遍。”
“什么?”
“宋无涯我不杀了,”江照雪诚恳道,“你还要同我合作下去吗?”
听到这话,钱思思一愣,随后震惊道:“不是,我还以为你昨天说的意思是,他祭坛问祖,然后我们把他骗出来,我负责杀人你负责骗宝,原来你打算真救啊?”
“拿人东西,”江照雪笑起来,“不做点事,怎么好意思。”
“那……”钱思思一时说不出话来,犹豫道,“可我还是想和你合作啊。”
“可我不想杀未来天子啊。”江照雪说得诚恳。
钱思思一想,立刻道:“不杀也可以,我其实也不是一定要杀他。”
“那你想干什么?”叶天骄好奇。
钱思思面露认真:“我只是想干一票大的,名扬天下,以后成为我的金字招牌!要是你们不杀人,那么——”
钱思思伸出手:“开个价,金牌杀手,为您赴汤蹈火。”
看着钱思思白花花的手,叶天骄震惊抬眼:“你不是说他灭了你的门派,你和他不共戴天吗?”
“我和我老板感情又不好,”钱思思实话实说,“我杀人扬名总得找个义薄云天的理由吧?现在价格给够我也是可以出卖名声的。”
“你可真是……”
“好。”
裴子辰一口应下。
所有人惊讶看去,就见裴子辰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钱思思手中,认真道:“那就劳烦钱姑娘,与我一同保护女君。若我有疏漏之时,还望钱姑娘照看。”
看到这张银票,钱思思立刻严肃起来,抬手行礼:“江照雪乃我生死好友,我必以命相护!”
江照雪听着,嗤笑了一声。
随后敲了敲桌面:“行了,那就定下。那我简单说一下,三殿下答应我的是,只要他祭坛问祖成功,得到祖宗认可,他就把灵虚扇给我。所以我们要保证他祭坛问祖成功。昨夜我将他的香囊交给了叶大少爷,请他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将三殿下的香囊悄悄带到祭坛,我用符文替他虚问了一次先祖。香囊上有他的气息,如果宋氏祖先承认他,那香囊无事,他问祖也就无事。如果香囊烧了……”
“就证明宋氏祖先也不认可他。”钱思思立刻明白。
江照雪点头:“可他乃真龙之命,若是不被先祖认可,只可能是他的命数被人篡改,那篡改他最可能的人就在宫中,而且能有这样的力量,现下我能想到,最可能的东西就是……”
“怨煞。”
裴子辰开口,江照雪点头。
钱思思和叶天骄不清楚,裴子辰和江照雪却知道,按照记载,在现下十三年后,人间境会出现一位名为新罗衣的祸世怨煞。
这样记入真仙境史册的怨煞,不可能一日形成,当早有苗头。
庄燕受一位红衣女子引诱,庄燕虽死,但那个女子却是面都没露。
怨煞这种东西,只要有人心欲念,便极易秽土重生。
而四年前鸢罗弓出世,她掉入时间间隙,之后宋无涯便被断定为蛟龙命格,时间太巧了。
种种迹象砍下来,能影响真龙气运的……很可能,就是新罗衣。
但江照雪不敢确定,只道:“所以我给了叶大少爷一张符文,这是我兄长大乘期符修写下的试邪符,叶大少爷带入宫中后,如果宫中真的存在怨煞,符文便会有感知。”
“那……”叶天骄听着,有些忐忑,“我哥不会有事吧?”
“你哥现下是官身,有相应的保护神,而且拜在我的山头,我自然庇佑他。”江照雪笑着道,“放心吧,他的气运,寻常邪祟不敢近身,有脑子的也不想招惹他。”
叶天骄听着,放心几分。
随后好奇:“如果宫里真的有怨煞呢?”
江照雪听着,斟酌着道:“那就要看……是什么级别的怨煞了。符纸会由白到红,红色越深,证明这只怨煞煞气越重,若是红色……就有些难办了。”
说话间,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江照雪就听侍从行礼之声响起,叶文知匆匆入屋,声音轻颤:“江仙师……”
“嗯?”
江照雪握住裴子辰的手,裴子辰懂事将自己的眼睛共享给她,随后就看叶文知走到她面前,有些焦躁道:“今日按您的话,带殿下的香囊去了祭坛,香囊一到祭坛就烧了。”
“啊……”叶天骄听着,有些失望。
江照雪点点头,倒也在意料之中。
“至于符纸……”
叶文知面色凝重,他取出江照雪给她的符纸,江照雪垂眸一看。
符纸一片鲜红,几乎是快滴出血来。
她看着符纸,叹了口气。
“钱难挣,屎难吃啊。”
第42章
“什么意思?”叶天骄凑上前来, 好奇道,“为什么要吃屎?”
听到这话,所有人看过来, 裴子辰忍不住道:“叶天骄, 听不懂的话, 可以不用接。”
“你……”
叶天骄一想这小子在干什么好事, 就忍不住头想威胁他。
抬眸裴子辰淡淡扫来,他一瞬泄气, 扭头道:“哼。”
“这只怨煞, 比庄燕强。”
江照雪简明扼要,钱思思有些茫然:“什么庄燕?”
江照雪没有多话, 只解释道:“既然宫中有这么强的怨煞,想必和宋无涯改命一事脱不了干系, 那如今要保证宋无涯安全问祖,只有两个办法。其一,我直接在祭坛布阵, 但我需要一个人在宋无涯问祖之时牵制这只怨煞。”
“如何牵制?”钱思思径直询问。
江照雪抬手指了东方皇宫方向:“怨煞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必定有一个来由, 就像庄燕来自于城头桥下那些婴儿, 这一次怨煞的是在宫里。而这只怨煞已经快修成人形, 它力量来源之处, 应当已经有一个躯体。等到祭坛问祖之时,我需要一个人直捣黄龙, 逼得它无暇顾及宋无涯这边。可这样做风险太高, 这只怨煞至少要化神期修为才能压制。直接去它的老巢,除了我,在座各位都是送死。可我不能去, 我得帮宋无涯与天赌运。”
“那这个选择等于没有嘛。”叶天骄听明白,“第二个法子呢?”
“第二个法子嘛……”
江照雪虽然看不见,但还是下意识看了一眼裴子辰,试探道:“那个……就是我去找沈玉清。”
听到这话,叶天骄吓了一跳,忙道:“不可。”
江照雪一愣:“为什么?”
叶天骄含含糊糊,只看了一眼裴子辰,支吾难言。
裴子辰倒是平静,手扶腰剑,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道:“您若是去找师父,以师父之能,您想再走就难了。”
“是这个道理。”
江照雪想想,从沈玉清身边逃跑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她犹豫了片刻,斟酌着道:“我是想,我过去后和他撒个谎,假意与他合作,就说以后再杀子辰。等和他联手先进宫里把这只怨煞灭了,然后再找机会逃跑。其实我和子辰有命侍的契约,子辰再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召唤我出现。那只要我能稳住沈玉清不下什么特殊禁制,事成之后,子辰单独召唤我……”
“太过冒险。”裴子辰垂下眼眸,冷静道,“若我能随时召唤女君,那女君也能随时召唤我,不如按照第一个计划,我去牵制怨煞,若是失败,女君立刻将我召回离开就是。”
江照雪一想,斟酌片刻,点头道:“行。那我就做好两个准备,要是你牵制成功,宋无涯祭坛问祖大概率也就能成。若是失败,那我直接救走宋无涯就好。”
帮着宋无涯得到先祖认可不容易,但火烧起来捞人还算简单。
大家定下注意,叶文知松了口气,赶忙起身道谢,江照雪见他为宋无涯一而再再而三感谢自己,不由得有些奇怪:“你们大夏不是最信命数吗?天机院都说太子是真龙命格,你怎么一心想保宋无涯?”
“当初那些算命先生不也都说我只能活到二十四岁吗?”叶文知笑笑,随后颇有几分认真道,“我也知道这世上各人有个人的命数,可我从四岁开始入学,每日天不亮就的起床读书,若这世上一切靠命,我们这些人又为何要努力呢?命数存在,但我更信人定胜天。更何况,江仙师也说了,三殿下是真龙命格,被人修改,我信仙师。”
叶文知一番话说的妥帖。
江照雪笑着行礼。
等送走叶文知,江照雪便开始吩咐大家做事,叶天骄准备符箓,钱思思去祭坛踩点,裴子辰去皇宫查探情况。
裴子辰走时,江照雪叫住他:“子辰,把鸢罗弓留下给,我方便联系你。”
裴子辰得话,倒也不疑有他,将鸢罗弓留给江照雪,便去皇宫打探情况。
等所有人走后,江照雪将鸢罗弓放在桌旁,喝着茶道:“好了,人走了,你告诉我一句实话。”
“嗯?”
“裴子辰,是不是打算修炼你的功法了?”
江照雪低头喝茶,鸢罗弓一听她问这个,立刻道:“没错!”
江照雪听着,心里便对刚才裴子辰的提议有了底。
他若开始修炼九幽境的功法,必定要避开沈玉清。这样也好,若是沈玉清在,难保不会看出他身体中的天机灵玉,什么都麻烦。
江照雪琢磨着,继续追问:“为什么做下这个决定?”
“因为他想变强啊!”鸢罗弓兴奋道,“沈玉清打得好,打得妙,师父果然是师父,助推得漂亮!”
听到这个理由,江照雪心中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又生出几分怅然。
但一想裴子辰能变强,距离自己的目的又近几分,她还是点头道:“只要是他的选择,那就好事。”
“那可不是。”
鸢罗弓格外高兴,江照雪想想,只道:“这件事我当不知道,你好生教导他修炼吧。”
说着,江照雪突然想起鸢罗弓只是九幽境功法的雏形,他或许并不清楚九幽境功法具体的用法。
她想了片刻,抬手取了一张纸,削成一张人形,在手中迅速削成人形,同鸢罗弓道:“把你的力量注入这张纸。”
鸢罗弓一听,试着一做,这张纸瞬间变成了一团手握长刀、双目绿光的人形黑气。
而且这团黑气明显比它给的力量强大了很多。
“这怎么回事?”鸢罗弓震惊,江照雪耐心解释道,“你的力量最多的来自于人,所以一旦有人形身体可以瞬间强大数倍。你可以教裴子辰准备这些人形纸张,将你们的魔气注入之后操控他们。”
“好厉害的思路!”鸢罗弓兴奋起来,忙道,“这法术教什么名字?是你们这些修仙人的法术吗?”
“这叫阴纸仙。”江照雪语气淡淡,“是九幽境的法术,我们修仙者的灵力取自于天地草木生灵,没有这样的效果。”
“啊……我的力量,在后世,是你们口中的魔修是吗?”鸢罗弓有些骄傲。
江照雪点头:“没错。”
“太好了,”鸢罗弓激动道,“我们魔修真强!前途光明!”
江照雪听着,痛苦闭眼。
阿南忍不住叹息:“你这身边都是什么傻缺玩意儿,都没个正常人。”
江照雪教了鸢罗弓一些九幽境法术,等裴子辰回来时,已经是夜深,江照雪已经有些困了,等着裴子辰回来,她才笑了笑道:“回来啦?”
裴子辰看了江照雪一眼,恭敬道:“弟子回来得晚了。”
“鸢罗弓还你。”江照雪将鸢罗弓递给裴子辰,“去休息吧。”
裴子辰得话,等着江照雪回到床上,替她放下床帘熄灯,这才回去。
等回到屋中,他将鸢罗弓放在桌面,进屋换着衣服询问:“今日女君可一切安好?”
“好!好得很!”鸢罗弓克制住学会新法术的冲动,激动道,“祭坛问祖那天你打算好怎么牵制那只怨煞了吗?你怕你师娘师父碰面发现你撒谎不肯让她用最稳妥的方案,这个坑你的填啊。”
裴子辰听着,换上衣服出来,他坐到书桌前,看着鸢罗缩小的器灵盘腿坐在桌面,得意洋洋道:“决定好就别后悔,跟着我,我保证你能赢过你师父,抱得师娘归。”
“休说混账话。”裴子辰冷声道,“师娘清誉不得妄议,我只是带她脱离苦海。”
“好好好,”鸢罗不在意,“随便什么理由,打算好了吗?”
裴子辰沉默不言,许久后,他终于道:“你的力量,怎么使用?”
听到这话,鸢罗仿佛早已料到,大笑出声,随后站起身来,拿出他早已准备好的一叠人形纸张递给裴子辰,笑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裴子辰看见人形纸张,心上一凛。
这时他从过去就在书本上看过、被无数次警告过,但凡遇到,必定诛杀的九幽境魔修最常见的法术,阴纸仙。
他看着面前纸张,鸢罗催促道:“将我给你的力量送进去,你会看到惊喜。”
裴子辰不出声,他盯着人形纸张,清楚意识到,只要他开始第一步,就当真再也回不去了。
可他哪里有回头路?从悬崖上落下、从决定活下来、从他撒谎想带她走那一刻开始,没有绝对的力量,哪里能护住他想要的所有?
垂下眼眸,逼着自己伸手,握住鸢罗递给他的纸张刹那,纸张迅速变作巴掌大,他将灵力灌入纸张,顷刻之间,黑气呼啸而出,盘绕在整个房间,纸张被狂风吹起,四散房间之中,裴子辰垂眸感受着纸张一张张落地化作人形,每一个人都在他心中仿佛有了感知,他可以轻易操控,与此同时,无数压抑的、疯狂的、暴戾的、激动的情绪碰撞在他心上。
他静默感受着这些过于激烈的情绪,整个人平静如初。
在黑气环绕之中,所有阴纸仙躬身跪地,高呼出声:“见过主人!”
“感受如何?是不是很畅快?”
鸢罗看着满地阴纸仙,颇为高兴。
裴子辰神色不动,抬眸看向窗外春花。
风轻抚而来,他静静看着那枝头桃花,只道:“不要让她知道,她不喜欢。”
“明白,”鸢罗行了个礼,认真道,“你是我的主人,一切,都以你为主。来,主人!”
鸢罗抬头,亮着眼道:“我教你,彻底炼化我的力量。”
裴子辰在房间彻底炼化他的力量时,另一边,沈玉清闭眼打坐,神色不动。
他对面坐了个生得极为漂亮的青年,穿着黑金色太子常服,头顶金冠,但发冠带得有些松垮,整个人像一条无骨的软蛇,撑着额头看着对面沈玉清,轻敲着桌面,慢条斯理道:“孤听说您乃真仙境仙师,法力通天,这才亲自登门。仙师想要什么,尽管提出来,孤乃当朝太子,没什么做不到的。”
“人间境皇储之争,与我无关。”
沈玉清语气淡淡,青年轻笑一声:“若是无关,你之前日日与我皇弟厮混,又是想做什么呢?孤派人查了,”青年身体微微前倾,“您在找您的夫人。饕餮盛会那夜,拍卖会上最漂亮那个,就是尊夫人吧?”
听到这话,沈玉清慢慢张开眼眸,冷声道:“宋无澜,你还敢说?”
宋无澜得话,笑了起来:“尊夫人那一日,费了那么大功夫,是为了接近宋无涯吧?宋无涯身上有二位想要的东西,所以二位一直在接触他。前些时日,天牢狴犴突然睡了两个时辰,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是尊夫人去找三皇弟了吧?”
“你想说什么?”沈玉清大概明白了宋无澜的意思。
宋无澜笑笑:“那天之后,宋无涯上折子要求祭坛问祖。听闻尊夫人乃命师,想必是和他达成了什么协议,那日尊夫人必定到场。而祭坛普通人不能随便入内,沈仙师若是想要去祭坛,还需一个名额。这是那一日初拟定的入场人员名单,”宋无澜将一张文碟推过去,“当作孤的薄礼。”
沈玉清听着,面色不动。
宋无澜想想,继续道:“其实孤不太明白,尊夫人乃真仙境的命师,随意干涉人间境的因果,不会有损她的修行吗?我乃真龙,她却要偏帮一条蛟龙,逆天而行违背天命是多大的罪过你当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是为了饕餮盛会带走她那个男人?听说那你的弟子?”
沈玉清得话,冷眼抬眸。
宋无澜笑笑:“孤猜错了吗?”
“祭坛祭祖那日,你带上此符。”
沈玉清抬手一张符纸飘到宋无澜身上:“若是遇到她,符纸会亮。那一日我会在皇宫,守住皇宫,你若见她,拖住等我来。”
“哦?”宋无澜取过符纸,疑惑道,“为何不去祭坛?”
“宋无涯是蛟龙,想要让他祭坛问祖成功,她不一定需要出现在现场,但必定要从皇宫取龙气帮助宋无涯混淆视听,待在皇宫等到她的几率比在祭坛大。”
“原来如此。”
宋无澜点点头。
“还有,”沈玉清抬眸看他,“虽然我不知我夫人为何躲我,但是绝不可能是为了一个外人。太子若再胡说八道,我折损气运,杀个凡人,倒也不是不可。”
听到这话,宋无澜一顿,随后轻笑:“是我冒昧。”
说着,宋无澜抬手行礼:“两日后,祭坛问祖,静候仙师。”
沈玉清没有理会,闭眼逐客。宋无澜笑着离开,等他出门,一直呆在屏风后的幕锦月探出头来,疑惑道:“师父,您当真要插手此事吗?师娘怕是不喜。”
“命师干涉天命有损寿命。我不插手由她乱来,她哪里知道轻重?”沈玉清语气冷淡,“当务之急是将他们找回来。裴子辰的话她必定不信,当我诈她,等见面说清楚,她刚才信我。见了面,她便回来了。”
听到这话,幕锦月一时无言,想说些什么,却又不好开口。
这是沈玉清想了一夜想出来的理由,她不能置喙太多。
迟疑许久,她叹了口气:“师娘一定会回来的。”
另一边,宋无澜懒洋洋乘轿回到宫中,一入东宫,便见一位深紫色华衣金簪的女子坐在大殿,焦急等着他回来。
看见他提步进屋,女子慌忙上前,急道:“怎么样?沈玉清答应帮我们了吗?”
“母后这么着急做什么?”宋无澜笑着步入殿中,轻摇着折扇,似笑非笑道,“我乃真龙命格,他一位仙人,当然要顺应天命……”
“宋无澜!”
话没说完,皇后一巴掌扇到宋无澜脸上,宋无澜冷眼回眸,皇后顿时生出几分胆寒。
然而她很快意识到这是自己儿子,立刻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宋无澜的领子,愤怒道:“你要记住我为你做过什么!宋无澜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记好你我的身份,别乱来!”
宋无澜听着,只冷淡垂眸看着这个生养了自己的女人,他的目光里没有半点温度,仿佛在看一只死掉的苍蝇老鼠,看得皇后一点点害怕起来。
皇后手轻轻颤抖,宋无澜嗤笑一声,用扇子将皇后推开,漫步走进内殿,淡骂了一声:“蠢货。”
一群蠢货。
第43章
江照雪让叶天骄加班加点准备, 宋无涯也暗中发动了自己所有力量,寻找符箓师和阵法师给江照雪做帮手。
大多数修士相信天命,但一千年前的人间境还没有形成和真仙境一样对天命书无条件服从的氛围。
宋无涯和叶文知这一找, 竟是找来了几十个金丹期的修士。
真仙境金丹遍地走, 但是人间境要找出几十个金丹修士, 那可不容易。
江照雪从叶文知这里拿到修士名单, 不由得有些意外:“竟然有这么多人愿意帮你们?”
“太子殿下生性残暴,骄奢淫逸, ”叶文知跟着江照雪, 叹了口气道,“他放纵手下欺压百姓, 犯下过不少伤天害理之事,民怨甚重。过去太子府每年都要进贡女子数百, 而这些女子最后都不知所踪,也曾于大殿突然杀人,暴虐至此……民心惶惶。若这就是真龙之命……”
叶文知嘲讽苦笑一声, 没有多说。江照雪却已经明白了叶文知的意思,思考着道:“叶大人此番, 也算举家之力。可曾想过, 若是失败了……”
叶文知听着, 面色微沉, 只道:“江仙师放心,我等早已做好准备。”
江照雪得话点头, 沉声道:“明白了。”
想了想, 她安排道:“此番你也不用专门为我安排,这些人你便放在祭坛之外,我会给他们一个聚灵大阵, 到时候为我所用即可。只要安排我的身份即可。”
说着,江照雪突然想起来:“我的身份是什么来着?”
“哦,”叶文知想起来,认真道,“本是想给仙师安排宫女之类不引人注目的身份,但因仙师双眼不便,所以只能寻找一些特殊身份。”
江照雪听着解释,倒也理解,好奇道:“算命师吗?”
“不是。”叶文知摇头,有些好奇道,“您应该会拉二胡吧?”
听到这话,江照雪震惊抬头:“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拉二胡?”
说着,江照雪忍不住纠正:“不是每个瞎子都会拉二胡的。”
“那……”叶文知试探着,“您的学习能力应该很强。”
江照雪沉默了,她大概明白,这件事应该没什么商量的空间。
叶文知也有些心虚,干笑一声:“我听说修真者学东西都很快,那个……我先去准备了,哦,还有。”
叶文知想起什么,同江照雪道:“给李公子找的养父母,差不多定下了,裴小道君同我们商议,说明天您和他送李公子去对方家中,让我问问您的意见。”
听到这话,江照雪一顿。
这些时日,李修己一直跟着他们,这是个很乖巧的孩子,不仅不会添麻烦,还经常会力所能及帮着她。
大约是离开父母后养出来的技能。
她算了算,其实李修己也快五岁了,她不可能一直带着李修己,尤其是明日情况危险,早日送出去,也是给李修己一个去处。
她点点头,应声道:“就这样吧。”
和叶文知商量好,那天晚上,江照雪带着李修己睡了一夜。
李修己从认识她,就一直嚷嚷着不想和裴子辰睡,裴子辰本是不同意,但江照雪硬生生压了下来。
夜里江照雪少有的耐心,躺在床上抱着李修己,给李修己讲故事,李修己几次听得都要睡去,却又在最后一刻挣扎着清醒,追问道:“然后呢?”
江照雪被他逼得崩溃,但一想明天要走,她又耐心下来。
等到天亮,李修己才坚持不住,终于睡去。
隔日下午,江照雪和裴子辰乔装打扮一番,便带着李修己去见他的养父母。
这对养父母也姓李,是一对久无所出的商人,两人看见李修己,很是欢喜,妻子抱着李修己,同江照雪裴子辰连连道谢:“我们可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孩子,多谢二位了。”
江照雪听着道谢,想着要和李修己分开,莫名竟也有几分难过。
她想了想,摸索着道:“修己?”
“姐姐。”
李修己一开口,就带了哭腔。
江照雪半蹲下身,张手道:“来,我抱抱你。”
话音刚落,江照雪就感觉李修己想个小炮弹一样撞进自己怀中。
等他冲进来,江照雪才发现,他竟然已经哭了。
江照雪一时无所适从,抱着李修己拍了拍,轻声道:“姐姐没办法一直带着你,姐姐要走了,以后要好好听爹娘,未来修炼,长大以后,到真仙境蓬莱,找蓬莱女君江照雪,好吗?”
“好。”李修己身体微微颤抖。
江照雪想了想,给了他一道护身符,又给了他一枚玉佩。
知道不能再留,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揉了揉李修己脑袋,转身离开。
裴子辰跟在她身后,两人走到大门,李修己终于控制不住,饶是努力学习了生存,尝试接受命运,却终究只是个五岁的孩子,猛地一声爆哭出来,追着江照雪大声道:“姐姐!不要丢下我姐姐!带我走吧,我很乖的!我不会麻烦你!带我走吧!我害怕!我害怕!”
江照雪脚步一顿,就听身后夫妻赶忙抱着李修己,拨浪鼓的声音想起来,夫妻安抚着道:“修己乖,我们会对你很好的,快拨浪鼓。”
“姐姐!放开我!姐,别丢下我!带我走啊!”
李修己哭喊着在身后,江照雪脚步慢下来。
裴子辰抬眸见状,沉默着上前,握住江照雪的手。
眼前一瞬亮起来,江照雪听着李修己的哭喊,听着裴子辰道:“女君,回头看一眼吧。”
“不能回头。”
江照雪拉着裴子辰,笑着道:“回头就走不了啦。我又不能养他一辈子,小孩子嘛,换个环境总是要哭的。”
“姐姐——救我!”李修己的声音埋没在拨浪鼓中,“别走!我不要你走!救我啊!!”
江照雪没有理会,带着裴子辰走出大门,转过街角。
裴子辰一路静静端详着她,江照雪在转角刹那,抬眼看向鸡飞狗跳的李府。
那一刹她终于看见李修己的模样。
隔得老远,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哭得看不清五官,但或许是那求救的模样,她竟然一眼想到裴子辰。
她逼着自己挪开目光,笑道:“和你呆久了,这孩子都有些像你。”
说着,她主动放开裴子辰,叹息道:“我就最烦这种生离死别了。”
“若是讨厌,”裴子辰跟在江照雪身后,“以后就不去体验了。”
“嗯?”江照雪奇怪,“这是人能控制的吗?”
“若无相遇,就无别离。已经相遇,便再不分别。”裴子辰笑着道,“这不就不会体验了吗?”
“说得容易。”
江照雪伸着懒腰,听着李修己的哭声,慢慢走远,转移了注意力道:“回去练二胡吧。”
两人回去,江照雪一日闷闷不乐,但好在她心态极好,人生也经历过许多次分别了,一个小孩倒也不会干扰她太多。
她花了时间练了一夜二胡,把所有人骚扰了一晚上,钱思思恨不得来打她之后,她也终于平静下来,琢磨着等未来若还在这个时空待着,就时不时去看看李修己。
第二日所有人早早醒了过来,江照雪带了几千张宋无涯叶文知搞来的符箓,叶天骄在外面画聚灵阵等候安排。
之前庄燕的时候江照雪教他画过,现在他已经可以带领其他修士,独立给修士画阵。
裴子辰单独去皇宫,钱思思则跟在江照雪身边,负责保护她。
“你跟着仙女姐姐?”叶天骄听着,有些奇怪,“你用什么身份?”
“她敲锣。”
江照雪替钱思思解释,早上叶文知已经和她交代过全程。
钱思思为了表现,特意拿出锣来,在叶天骄耳边“当当”了好几声。
叶天骄耳朵都快被她震聋,忙捂着耳朵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会敲了!”
“瞧不起人呢。”
钱思思见叶天骄认输,这才收手。
江照雪见所有人都分工好,给待在天牢的宋无涯传音:“今日我布好大阵,通知你成功后,你才能问祖,明白了吗?”
“明白。”
宋无涯应声。
等一切准备好,叶文知急急忙忙进来。
天还没亮,夜风带冷,他却满头大汗,紧张道:“都安排好了,江仙师和钱姑娘跟我来。”
“好。”
江照雪站起身,想想回头,看了一眼裴子辰,叮嘱道:“子辰,性命重要。”
“弟子明白。”
裴子辰应声,钱思思也和大家打招呼:“走啦。”
“钱思思!”叶天骄见两人离开,赶忙叫住钱思思。
钱思思回头,就见叶天骄不情不愿走上前来,递上一沓符文。
“那个……”叶天骄含糊道,“今天小心,回来我请你吃饭。”
钱思思一愣,垂眸看向面前有些脸红的青年,了然一笑,将符箓拿在手中,转身道:“走吧。”
江照雪听着两人互动,没有出声,等上了马车,江照雪才道:“哟,接到情书啦?”
“啧,没想到叶家二少爷这么好骗。”钱思思甩甩符箓,不由得琢磨,“你说要是进叶家大门,是不是一辈子衣食无忧啊?”
“那当然。”江照雪从一旁端起茶杯,调笑道,“心动啦?”
“心动得不得了啊。” 钱思思琢磨,想了想,“不过就是年纪太小了,心性不定,这些年轻人的喜欢最不值钱,今天喜欢这个明天看上那个,飘忽不定,算哪门子喜欢?说正经的,”钱思思抬眸盯着江照雪,“你这眼睛不碍事吧?”
“不妨碍动手。”江照雪斜靠在小桌上,解释道,“我可以感应灵力场,虽然看不见具体的人,但是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灵力波动,只是看到的画面和你们不同而已。”
“这么厉害?”钱思思点点头,随后心中了然,“不过你放心,今天我会好好保护你。”
只要保证江照雪能在宋无涯祭坛问祖时开阵,一切都好说。
两人随便聊着天,坐着马车到了祭坛附近。
有人引着江照雪他们下车,带着她们从后门进入一个院子,院子门口一位太监等着,领着她们的车夫见人上前,压低声同门口太监道:“张公公,就是她们了。”
太监将她们一打量,冷哼了一声,甩了拂尘道:“走吧。”
两人跟着太监进院,在门口就听见吹拉弹唱,太监走在前方,叮嘱着她们道:“知道你们想求个差事,进过皇家祭祀的乐师,出去价钱也要翻两番,但皇家乐师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们的技艺相比入不了行家的眼,所以今个儿别乱弹,装个样子别出声。还有你——”
太监回头兰花指指向江照雪:“把脸上的面纱摘了,别哗众取宠,让贵人注意到,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这话,钱思思担心看了江照雪一眼。
江照雪倒也不在意,只将面纱摘下,露出了一张清丽但普通的脸。
钱思思睁大眼,赶紧闭嘴,太监满意点点头,便领着两人走进院子,换上了乐师的宫装之后,同两人吩咐了位置和今日事宜,便先行离开。
等太监走远,钱思思凑近江照雪,压低声道:“你这脸怎么又变了?”
“脸没变,”江照雪调试着二胡,慢慢悠悠道,“一点障眼法,凡人眼里看不出来罢了。”
钱思思得话点头,两个人混在乐师队伍中,待了一会儿后,就听外面太监急急出声,高声道:“起了!赶紧跟上。”
所有人匆匆忙忙,江照雪和钱思思随波逐流,跟着乐师们小跑向外。
祭坛问祖是事关基业的大事,整个朝堂都做好准备,文武百官早早已经等候在原地。
江照雪一干人小跑着到祭坛,跟着这些乐师做好准备后,皇子贵妃也抬着软轿从主道前往广场。
这些人一来,江照雪他们就开始奏乐。
江照雪和钱思思装模作样,混在人群中,看着这些皇子贵妃在雅乐中走上高台落座。
皇帝未到,王公贵族均已坐满。
太子宋无澜和皇后赵氏坐在最高处,宋无澜斜靠着扶手歪坐,手握香囊,漫不经心扫着下方。
赵氏见他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低声提醒:“这么多人看着,成什么样子?坐好了!”
“有什么关系?”
宋无澜瞟了一眼赵氏,漫不经心:“我若是真龙命格,我怎么坐都是太子。我若不是,今日就算跪在下面,我也是个废物。”
“你还敢说?!”
赵氏一听,便愤怒起来:“你去找沈玉清,也不见他来帮你,去了又有什么用?”
“他不在,”宋无澜把玩着装着符纸的香囊,慢慢悠悠道,“这就是最大的作用。今日问祖宗,他一个剑修你以为有什么作用?”
这话让赵氏愣住,宋无澜观察着周遭,漫不经心道:“最核心的,是那个叫江照雪的命师。江照雪身边应当只有一个保护她的人,那个人肯定要去皇宫隔绝那东西,把沈玉清也调走,江照雪身边,便没有可用的人了。命师没有人保护,不足为惧,只要把她找出来,控制住江照雪,宋无涯问祖,那就是找死。”
“那……”
听到这话,赵氏眼睛亮起来:“你有找她的办法了?”
话没说完,宋无澜目光落到江照雪身上,香囊突然便灼热起来,发出光亮。
赵氏有些疑惑:“这是?”
“去。”
宋无澜朝着江照雪扬了扬下巴,“把那个拉二胡的盲眼乐师给孤叫上来。”
太监得话下去,江照雪正在乐队里浑水摸鱼,就见一个太监走来,恭敬道:“这位姑娘,太子有请。”
一听这话,钱思思顿时有些慌乱,拿着锣看了江照雪一眼,想说什么,就听江照雪道:“这位公公,不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让你去就去。”
见江照雪不配合,太监声音也硬了起来,冷着声道:“废什么话?”
“公公……”
钱思思一听,赶紧赔笑,正要开口,就被江照雪拉住,暗中塞了一张传音符给她,随后起身道:“劳烦公公领路。”
说着,江照雪起身,跟着太监走上高台。
她这一动,所有人都看去,王公贵族窃窃私语,江照雪听着周边议论之声,无外乎是太子贪恋美色,又胡来了。
江照雪对这些话充耳不闻,跟着太监走到宋无澜身后。
她用灵力感知着周遭,能明显感觉到面前有一个血色人影。
在灵力感知的“场”里能看到血色,可见此人手上尽是孽债。
“来了?”
一个华丽中带了阴气的声音响起,江照雪抱着二胡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坐孤身后。”
江照雪听着声音,便感觉有人上来,扶着她坐下。
等坐下之后,江照雪明显感觉旁边有一团煞气聚集。
阿南倒吸一口凉气:“好重的煞气。”
江照雪没有出声,只听前方青年道:“今日乏味,方才见你在下面拉二胡,颇有风情,便将你召上来陪陪孤,想必姑娘不会介意吧?”
“能侍奉殿下,是妾身的荣幸。”
江照雪垂眸应答,宋无澜轻笑。
“是么?孤以为你不会想来。”
宋无澜说着,从一旁取了一把宝石镶嵌的匕首,慢条斯理道:“孤对美人的兴趣,在于皮囊,所以这么多年,孤亲手剥过近百张美人皮。故而女子都害怕孤,姑娘不怕吗?”
“不怕。”
“哦?为何?”
“殿下杀人,是因为无趣,”江照雪平静回应,“妾身想,妾身应当还算个有趣的人。”
听到这话,宋无澜动作微顿。
他想了想,终于回头,将江照雪上下一打量,轻笑道:“姑娘说得是。”
说着,他眺望远处,慢慢悠悠:“孤生来锦衣玉食,什么都没做,就莫名其妙落个太子之位在头上。本来这位置,孤可以坐,也可以不坐,可只有在这位置上,孤才能肆无忌惮杀人,这算孤为数不多的爱好,只能为此谋一谋,算一算。可每次算都赢,孤也备觉寂寞。”
“装,让他装。”阿南听着,忍不住道,“这种人就欠打击。”
“姑娘会下棋吗?”宋无澜说着,从一旁棋桌上取了颗黑子,把玩在手中,“”姑娘觉得,今日孤能赢吗?”
“妾身听不懂殿下的话。”
宋无澜问得直接,江照雪却不接茬。
宋无澜回头瞟了她一眼,见她装傻,轻笑一声,随后道:“我这弟弟的命,都是自己一手造就,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今日他也不可能问祖成功。唯一能够改变此事的,只有命师,可我听说命师开阵极久,开阵之前,与常人无异。你说,若我将命师控制在手中,我这皇弟还有胜算吗?”
“那要看看,”江照雪语气温和,“殿下能不能控制住这位命师了。”
“那我们打个赌?”
宋无澜回头看她。
江照雪微微一笑:“民女怎敢与殿下相赌?”
“孤允你,你若赌赢了,孤允你一件事。”
“若民女输了呢?”
宋无澜听着,想了想,只道:“那……你允孤一个要求。”
“殿下想要什么?”
江照雪好奇。
“孤没想好,你呢?”宋无澜好奇,“你想要什么?”
“民女的要求很简单,”江照雪摸索着拿起杯子,喝了口茶,随后笑起来,“我想赏殿下一个大巴掌。”
这话让宋无澜一愣,随后笑出声来。
这时一干侍卫从外面疾跑而来,乐声也变得庄重宏伟,随后就看天子马车缓缓而行,众人起身行礼,将天子迎入祭坛。
在众人跪拜之间,天子入席,随后大声道:“前些时日,逆子宋无涯暗中开饕餮盛会,被天机院抓捕,逆子不服,欲开祭坛问祖。朕念父子一场,恩准了他,今日他之生死,国之未来,便问于祖宗。召逆子宋无涯,上坛!”
听到这话,在乐声之中,宋无涯带着镣铐出现。
钱思思抬眸看去,就见宋无涯在士兵护送之间,一步步踏上祭坛。
他穿着囚衣,头发散开,但神色始终清明冷静,保持着王公贵族该有的仪态风范。
他从进入祭坛便开始寻找江照雪,终于在登上祭坛那一刻,看见了她。
江照雪感知到他的目光,暗中传音:“我身侧屏风后之人是怨煞,先指认她,弄乱局面。”
她的消息一传出,江照雪瞬间感觉隔壁灵力波动,竟是将她的消息生生压了下来。
江照雪欣赏一凛,随后就听宋无澜摇着扇子道:“美人,我不喜欢我的人,暗中同其他男人说话。”
江照雪没有出声,知道消息传不出去,心中不由得微沉。
宋无澜看守着她,她无法开阵,宋无涯也就无法问祖。
她沉默之间,就听宋无涯丁零当啷跪下,高声道:“儿臣叩见父皇。”
“行了,”皇帝似乎有些疲惫,“你非要开祭坛问祖找死,朕也成全你。伪龙不可能得到祖宗认可,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也算朕对得起你母亲和你。”
“儿臣明白。”
听到先皇后,宋无涯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跪在地上,冷静道:“不过儿臣问祖之前,必须有一事相报。”
“说。”
“儿臣以性命指认,皇后赵氏,乃妖邪之物,谋害皇子,残害原皇后杨氏,祸害百姓数千人,篡改真龙命格以改我大夏国运,请父皇明鉴!”
第44章
漂亮!
听到宋无涯的话, 江照雪顿时放心下来。
虽然宋无涯接不到她的传音,但是他看到她坐在宋无澜身后,哪怕是换了脸, 他还是大概猜出她的身份, 也就明白此刻她被宋无澜钳制。
得不到她的提示, 他不敢贸然问祖, 只能先扰乱局面,而这也正是江照雪的意思。
他这话一出, 皇帝大怒:“混账!时至如今你还要狡辩!”
“父皇!”宋无涯闻言, 却没有半点退缩,大声道, “父皇,您可曾记得, 母后在世之时,大夏国泰民安,您与母后琴瑟和鸣, 宫廷内外一片安稳,可如今呢?”
“来人, 将逆子拿下!”皇帝直接开口。
士兵包抄而上, 叶文知见状, 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师, 咬咬牙站出来道:“陛下,所谓兼听则明, 殿下既然已经决定祭坛问祖, 以死明志,何不听殿下一言?”
叶文知一开口,百官当即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皇帝怒目, 正要再骂,就听旁侧皇后赵氏笑起来:“这么多年了,三殿下还因自己乃伪龙失去皇储一事,对我们母子怀恨在心,你说本宫乃妖邪之物,以何为证?”
“你和宋无澜残害无辜百姓,每年都要有上百女子惨死于坤宁宫中,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宋无涯盯着赵氏,冷声道,“还有,父皇四年前,都是天下皆赞的明君,自从四年前宠幸你之后,重税苛政,大兴土木,好战喜兵,以至如今大夏危如累卵,你若非妖物我大夏何至于此?!”
“哦。”赵氏闻言笑起来,她的声音从隔壁屏风后传来,江照雪感知着赵氏身上起伏的怨煞气息,听着赵氏笑道,“说半天,这都是你父皇的罪过,我唯一的罪过,似乎只有被你父皇宠幸,还有那莫须有的女子惨死坤宁宫之事,三殿下,你有证据吗?”
“老臣有!”
赵氏一开口,就有一个臣子痛哭出声:“老臣之女,于宫中为女官,却被皇后赵氏无辜杀害于宫廷,死前她曾以血书送予老臣,揭露赵氏于坤宁宫中设人血祭池召唤妖物,还请明鉴!”
“放肆!”赵氏厉喝出声,“在宫中犯下错事被罚理所应当,还敢如此污蔑本宫?”
“你敢说你没有杀害王氏女?”宋无涯追问。
赵氏轻笑:“杀一个宫女也值得问罪?按殿下说法,那三殿下在西蜀屠城灭族之时,就该罪无可恕了!”
“娘娘。”说话间,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所有人却都静默下来。
宋无澜目光扫过,轻笑一声,同江照雪道:“哟,是天机院的院长傅长生。”
江照雪感应着说话之人,对方灵力旺盛,是这里唯一能够制衡赵氏的存在。同时她转眸朝向钱思思,仿佛是捋头发一般,从头发一路划过自己脖颈。
周边人没有察觉她的动作,钱思思却立刻明白,悄无声息退场。
宋无澜看着傅长生,对此人毫无敬重,继续道:“这个老头,最信的就是天命。我出生时,他说我乃虚空之体,是天生的容器,日后必被邪物所噬,劝父皇杀了我以免后患,是赵氏拼了命保我。”
江照雪听着,微微皱眉,她终于意识到面前人的不对。
虚空之体,这是天下最好的灵物容器,无论邪祟还是器灵又或者其他,凡是无体之物,就能在这具身体上得到最完美的融合。
不过天地生物终讲平衡,给了这种体质,当然会给保命的手段。
虚空之体必须要本人愿意献出身体才能被寄生,而现在的宋无澜,明显没有献出自己的身体。
可他也看不出虚空之体的特质。
“赵氏找了家族中的一位大能,为我遮掩住虚空之体,”宋无澜也不知是猜出她的心思,还是顺着话道,“然后请傅长生再算了一次,傅长生这才放过我。但也因为他,十八岁之前,我一直待在冷宫。等后来他算出我是真龙命格,不可置信,找了天下无数算命师为我推算命格,确认我乃真龙之命后,又立刻将我迎了出来。你瞧他,现在又开始怀疑我母亲了。”
说话间,傅长生盯着赵氏开口:“敢问娘娘,王大人所言可否属实?您在宫中,设置了人血祭坛?”
“傅院长是在怀疑本宫了?”
赵氏见傅长生开口,终于郑重起来:“本宫知道傅院长的忧虑,但也不必多费口舌,要证明本宫是不是邪物何其简单?如今已经在祭坛之上,三殿下问祖宗吧!”
“娘娘说的是。”
傅长生略一沉吟,也赞同了赵氏的话,转头看向祭坛,催促宋无涯道:“三殿下休要耽搁,认祖吧。”
说话间,整个祭坛所有士兵修士开始整齐划一用武器捶打着地面,整齐催促声:“问祖!问祖!问祖!”
听到这样的催促,宋无涯知道已经再拖不下去,他扭头看向高处江照雪,就见江照雪江照雪点了点头。
宋无涯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提步走向祭坛最高处的祭台。
他脚步落到台阶上第一瞬,整个台阶迅速亮起,这预示着祭坛问祖正式开始,作为宋氏最庄重、最威严、最有威信的自证方式,开始之后,便不能停止,一旦退缩,便是必死的命运。
宋无涯看着高台上的祭台,心跳飞快,可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在一声声“问祖”的逼迫生中,他克制着呼吸,缓慢又郑重,往上一步一步走去。
他往上走时,江照雪同时感觉人群中有一个身影从暗处飞快袭来,匕首从江照雪袖中落下,宋无澜摇着扇轻笑:“哎哟,你们拖半天,也就拖了这么点时辰……”
话音未落,钱思思从人群中突袭而至!
符纸擦过剑身,她剑如雷霆身如鬼魅,一剑直逼座上赵氏,在众人猝不及防之间,猛地一剑,砍在了赵氏脖颈!
剑身入赵氏身体,仿若陷入泥潭,赵氏冷眼抬头,钱思思顿觉不对。
片刻后,黑气猛地爆发而出,钱思思整个人被黑气震飞开去,有修士惊呼出声:“怨煞!”
一瞬之间,全场皆乱,黑气追着钱思思直扑而去,钱思思一剑斩下宋无澜面前帘子,就地一滚,就朝着祭坛下方一跃而下,被黑气和追兵穷追猛打着大声道:“江照雪保重!我得跑了!”
“啧。”宋无澜摇扇轻笑,“就这么把你扔了,你一个命师……”
话没说完,宋无澜便觉冰冷匕首抵在了他的脖颈。
江照雪已经悄无声息跪在他身后,探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命师怎么了?”
宋无澜动作一僵,有些惊讶回头,不由得道:“你会武?”
“不会。”江照雪诚实回答,温柔一笑,“可我有钱。”
敏捷符大力符往身上一贴,她也是个拳脚高手。
说着,江照雪快速画符,同时向裴子辰传音。
赵氏已经被钱思思引到远处,根本无暇顾及她,她的传音可以畅通无阻到达裴子辰处:“子辰,准备好,我要开阵了。”
裴子辰得话时,他穿着好改变容貌身形声音的斗篷和面具,正站在祭坛与皇宫中间的宫门城墙上,眺望皇城,等待着江照雪的命令。
正常情况下,皇宫有真龙守护,普通的修士不能随便造次。可若是被宫内人邀请进入皇宫,不要太过分,真龙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外加现下帝王已经去了祭坛,真龙不在宫中,现下宫内便成了无主之地,任由修士来去。
故而裴子辰从入宫开始布阵,现下已经完全布好结界阵法,只等开启。
他知道牵制这只怨煞以他的灵力绝无可能,所以来之前,已经准备好上千只阴纸仙,也炼化好了鸢罗弓的力量。
为了防止遇到沈玉清或其他认识他的人,遮掩了身形容貌声音,只等江照雪命令。
江照雪传音一到,他就感觉地面明显颤动起来,应当是祭坛方向的怨煞开始试图调动皇宫中的力量。
抖动方向来源极为明显,他一跃而起,朝着力量来源方向急奔而去,剑身冷静出鞘,同时开启法阵,平静回复:“是,女君。”
也就是在他动作瞬间,早已守在皇宫太子殿内的沈玉清也瞬间睁眼,同慕锦月说了一声“跟上”之后,便朝着他所感知的到的方向同时急去。
这皇宫中有怨煞他早已知道,但人间境自讨的命数与他无关他不干涉。
可现下,这皇宫之中,竟有九幽境的人!
这种术法他再熟悉不过,两百年前,正是这种术法,几乎灭尽了整个中洲精锐,他无数同门性命尽丧于此道手中,今日竟有九幽境魔修在此,他决不能饶。
他和裴子辰东西两头左右包抄,几乎是在同时到达引起皇宫地面震动的坤宁宫中,在裴子辰从窗户一跃而入刹那,沈玉清从脊骨召出长剑,朝着裴子辰一剑劈下,裴子辰横剑一挡,阴纸仙呼啸而出,和沈玉清重重撞上!
沈玉清和江照雪一样,来到人间境被强行压制了修为,裴子辰估量不出沈玉清到底被压制了多少,只知这一剑接下,他被震得虎口发麻,翻身一跃疾退,沈玉清同时分出剑阵,将冲上去的阴纸仙斩了个粉碎,剑身紧随而上,顷刻间就与他交手不下百招。
裴子辰不敢用灵剑仙阁剑法,尽是基础招式。
沈玉清盯着他灵气走向,冷声叱喝:“妖邪之物,亦敢现身?”
“未曾作恶何称妖邪?”裴子辰抬手一扫,阴纸仙呼啸而去,“让!”
说着,他往内殿翻身一跃而入,沈玉清紧追不舍。
裴子辰无意与他缠斗。
他今日主要任务是牵制这只怨煞的本体,若能直接伤了这只怨煞的本体,就会削弱怨煞在祭坛的力量,就算这只怨煞暴起想要杀他,沈玉清在这里,也会有个牵制。
裴子辰心中一盘算,引着沈玉清就往坤宁宫内殿行去。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之际,祭坛上已经乱成一片。
赵氏被钱思思用符纸逼出怨煞本体后,天机院的人立刻分作两拨,傅长生带人将赵氏围住,但皇帝却是大喝:“别动她!她是皇后!谁也不能动她!”
“听到了吗?”
赵氏的声音回响在整个祭坛,黑气化作一张巨大鬼脸,俯瞰着所有人:“这是皇命,还不让开!”
“她操控了父皇!”
宋无涯一听,立刻大喊出声,急声道:“傅院长,这些年必定是她控制了父皇,她一只怨煞潜伏宫中许久,你们竟都没有发现的吗?!还不杀了她!”
“宋无涯,你找死!”
音落刹那,黑气朝着祭坛急攻而上,钱思思见状,朝着祭坛一跃而起,剑气直逼黑气,黑气瞬间化作剑身,同时和钱思思傅长生等人缠斗起来。
天机院修士也乱做一团,在场打得难舍难分。
宋无涯看向江照雪,忍不住大声询问:“还有多久?!”
江照雪画着法阵,传音给他:“等着!”
“要等多久呢?”
宋无澜摇着扇子,仿佛是能听到他们对话一般,有恃无恐道:“一刻钟内,若他不问祖,业火会直接将他烧死,江仙师,你可要快一点。不然等他死了,就算证明我母后是怨煞……”
宋无澜笑着回头:“孤也是真龙之命的太子啊。”
“殿下似乎并不害怕?”
江照雪阵法开始有了雏形,她飞快填充细节,宋无澜轻笑:“你以为,孤为什么告诉你孤乃虚空之体?”
江照雪一听,心上微凛,瞬间意识到不对。
他告诉她自己是虚空之体,所以她才不干贸然动手杀他,就怕他献出自己身体,他一旦献出自己身体,怨煞得到人身,会立刻强上数十倍不止。
可他为什么会提前告诉自己?
那时候她还没暴露自己可以动手的能力,他应该还以为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命师,才敢这么把她放在自己身后。
可如果他知道她有威胁,他怎么敢单独将她留在身后……
不对!
江照雪瞬间警觉,将即将完成的法阵抬手一收疾退,也就那一刹,宋无澜手中折扇已经引了一道黑气重重砸在地面!
随后身如鬼魅而上,紧追江照雪不放。
江照雪从高处跃入祭坛战局,赵氏看见江照雪跃下,咆哮一声朝着江照雪冲去,钱思思往江照雪身前急跃,江照雪迅速后退,钱思思剑上挂着一堆破烂符箓,和天机院一干修士挡在江照雪前方,拼命挥砍着黑气,崩溃道:“需要保护的人太多了,叫个帮手啊!”
“坚持一下!”
江照雪鼓励了一声,抬手画上阵法最后一道,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间,黑气绕开所有人猛地涌到阵法最后链接处,将阵法最后衔接堵上。
阵法最后一道无法连接,便无法启用,江照雪灵力疯狂涌灌,黑气源源不断,江照雪抬眸看向赵氏,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那就试试!”
鬼脸开口,一瞬间,整个京城开始震动,皇宫坤宁宫地下室中,血水沸腾起来,迅速涌上地板,地板拼命颤抖,正在缠斗的裴子辰和沈玉清皆是一愣。
片刻后,狂风大作,煞气炸开地板,冲天而起,裴子辰见状,毫不犹豫往地上一跃,便见煞气来处是一个正在翻涌的巨大血池,血池中间,一个人形躯体慢慢浮上来,裴子辰手中长剑华光大作,倾尽全力,在躯体浮出刹那,猛地扎入人形!
煞气一瞬停顿,血人僵在池中,片刻后,只听一声咆哮,血人炸成黑气,将裴子辰震飞开去,随后疯狂窜涌而上,朝着祭坛方向直奔而去。
裴子辰急喝出声:“沈玉清!”
沈玉清剑阵瞬开,黑气砰砰撞上金光剑阵。
煞气被裴沈二人截断,江照雪察觉赵氏气息一阻,她灵力一瞬暴涨灌下,彻底重开拦截她的黑气,法阵瞬成!
她手上一翻,将乾坤签召出悬在半空。
她明确感知到沈玉清的气息,知道是他动手,暗中带笑叮嘱裴子辰:“拦住你师父,别过来捣乱。”
裴子辰听出江照雪语气中的笑意,压住胸口翻涌气血应“是”之后,一跃而上,追着沈玉清拦了过去。
沈玉清挥砍着煞气,果然欲走。
裴子辰从旁侧一剑斩下,沈玉清侧身闪过,神色微怒。
他脚下法阵瞬亮,抬手剑诀一挽,周身光剑环绕,冷着声道:“本座今日护妻,不与尔等计较,让开!”
裴子辰闻言,他看着沈玉清剑阵,同样抬手捻诀。
近似灵剑仙阁的法阵踩在脚下,但使用的却是九幽境的力量,泛起紫银光芒,紫色光剑环绕周身,裴子辰冷眼抬眸:“抱歉,我不能让。”
音落刹那,无数光剑缠斗空中,两人一面同时斩杀着试图逃出的煞气,一面全力拔剑相向,阻拦着对方去路。
煞气被他们全部给隔绝在皇宫,赵氏拦不住江照雪结阵,便开始试图直接攻击向她。
钱思思吓得大喝:“来人啊!快来人啊!”
天机院修士飞扑上来,无数符箓法光打砸在鬼脸身上,护住江照雪。
江照雪手上一翻,开始试图摇签:“天道无常……”
话音刚落,她突然愣住。
摇不动。
乾坤签第一次仿佛是被什么力量束缚,根本无法动弹。
是谁?!
江照雪惊讶抬头,就见宋无澜隔着祭坛站在对面。
他身后站满了弓箭手和修士,而他握着折扇,折扇轻轻点在自己唇上,前方浮着三个铜板。
而那三个铜板显示卦象是——大吉。
命师!
江照雪一瞬反应过来,宋无澜竟然是命师!
他竟然先一步开阵,阻止了她这一签!
可他怎么会是命师?
他才二十多岁,怎么能封住她的签?!
江照雪脑子转得飞快,然而却也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宋无涯真龙命格,竟然在祭坛上也无法问祖成功。
因为他被改了命。
他不是被怨煞遮掩了命格,他是实实在在,被一位命师改了命。
赵氏这只怨煞不过是他养的一把刀,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二十多岁,却能改真龙命格,饶是在真仙境,那也是当时不二的天才命师。
凡人境竟然能出这样的人物?
“我说了。”
宋无澜见江照雪神色,慢慢笑起来:“我想与江女君赌一局。这二十七年,孤逢赌必赢,女君可否让孤输一次?”
“江仙师……”
宋无涯轻轻颤抖提醒,滴漏将近,一刻钟快到。
江照雪看着对面宋无澜胜券在握的笑容,不由得也笑起来,扬声道:“宋无涯,割血问祖!”
听到这话,宋无涯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拿起刀,割在自己手腕之上。
江照雪手上一抬,符箓环绕周身,冷静传音:“叶天骄。”
叶天骄早已绘制好聚灵阵等候多时,一听江照雪的声音,立刻道:“在!”
“开阵。”
江照雪吩咐刹那,叶天骄赶紧招呼身后修士,坐到聚灵阵下。
灵力从祭坛外飞送而入,宋无澜见状,同样抬手捻诀,天地灵气灌入他身体之中。
“子辰。”
江照雪冷静提醒:“准备好,要回来了。”
裴子辰听话一凛,不再阻拦沈玉清,手中所有阴纸仙朝着沈玉清劈头盖脸飞甩而出,上千只阴纸仙扑向沈玉清,饶是沈玉清也惊得一退。裴子辰趁机飞身而出,一剑劈开空间,朝着祭坛方向疯狂奔跑。
他跑过长长朱红宫墙窄道长廊,一面跑一面甩开遮掩用的斗篷,取下面具,露出他一身黑紫色修身劲装,黑紫色发布高束、红绳点缀的高马尾。
他快步急奔,提醒江照雪:“女君,我好了。”
“天道无常——”
江照雪听着裴子辰的声音,手上捻诀。
“天道无常——”
宋无澜折扇点在嘴角,面露笑容。
乾坤签一瞬飞速摇转,宋无澜身前三个铜板也同样在半空飞快旋转。
赵氏咆哮一声,朝着江照雪冲撞而去,羽箭从宋无澜身后飞落而下,江照雪符文结出结界,赵氏狠狠撞在结界上,箭如雨落小潭,荡漾圈圈波纹。
钱思思见状,吆喝了一声:“上!”
便拔剑朝着宋无澜急奔而去,两边人马厮杀做一团,只有江照雪和宋无澜隔着祭坛而站,在两侧沉稳如初,诵念法诀。
“赌命于天——”
“赌命于天——”
“上上大吉——”
“乾坤大吉——”
“真龙问祖!”
“伪龙问祖!”
“子辰。”江照雪心中暗唤,“回来!”
说着,江照雪把裴子辰灵力一抽,结合所有人的力量,一瞬灌满自己法阵,赵氏见状,惊恐咆哮出声,黑气暴涨,猛地一头撞碎江照雪的结界,朝着她飞扑而去!
江照雪看着灵力场中巨大黑影飞扑而来,瞬间睁大双眼,只听钱思思急喝:“照雪!”
然而来不及,完全来不及。
眼看着黑气即将贯穿江照雪刹那,空间突然震动,长剑破空而来,撕开空间,狠狠一剑斩向前方怨煞!
冰雪随剑而去,破开黑气,带着驱邪灵气的冰雪灼的怨煞尖叫逃散,少年松柏香混着她常用花香的发丝发带扫过她的脸颊,她安心闭眼,和宋无澜同时出声:“去!”
“去!”
两人同时大喝刹那,法光从两人脚下冲天而起,狠狠撞上对方法光。
双方身上气运如两条光龙咆哮而出,同对方纠缠厮打。
宋无澜死死盯着对面华光中的女子,障眼法渐渐散去,她在光芒中逐渐展露出本相神颜。
五官明艳,气质清冷,眉间火焰纹路闪着金光,披帛在华光之中如在水中四散,似如他曾无数次在庙宇中所见的神女。
他血液沸腾,心跳加快,看着两条气运之龙互相撕咬,江照雪明显心性极强,她那条气运之龙越战越猛!
灵力枯竭所带来的疼痛弥散在筋脉之中,毕竟不过二十多岁的凡人之躯,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然而人生第一次,终于在这无趣世间有了留念。
“杀了她。”
宋无澜气息急促起来,大声道:“新罗衣,杀了她!”
音落刹那,江照雪气运之龙一口咬住宋无澜气运咽喉,猛地撕开!
与此同时,黑气化作一位红衣撑伞女子,伞面向江照雪飞旋而去,裴子辰拔剑急出,数十把光剑和红伞缠斗在一起,他朝着红衣女子一剑劈下!
乾坤签玉签飞甩而出,江照雪看见“上上”二字,急喝:“宋无涯!”
“宋氏列祖列宗在上,”宋无涯等待已久,在滴漏尽前,猛地将手按在台上,高呼,“三十二代子孙宋无涯以血问祖,宋氏国统,真龙气运,可是无涯?!”
祭坛没有应声,宋无涯心跳飞快,他控制不住绝望,激动大喊:“列祖列宗在上,真龙气运,可是无涯?!”
祭坛静默,宋无涯血一点点冷下来。
没反应?
怎么可以没有反应?!
难道他拼尽全力,沾染满手罪孽抢到灵虚扇,用尽一切,还是一条伪龙?他还是要输?!
他不可置信,也就是此时,宋无澜面前铜板终于停下。
“需卦……”
宋无澜喃喃出声。
需卦,置之死地而后生。
铜钱停下,和江照雪“上上”相对,胜负已定!
顷刻间,祭坛周边一道一道光亮亮起。
天空乌云拨开,一道光亮从天而降,落到宋无涯身上。
看到那道光亮,宋无涯不由得红了眼眶,母后惨死之痛,四年生死之悲,在这一刻清晰浮现。
他走到头了!
光落在他身上,天空回荡出一个古老的声音:“允,三十二代子孙,宋无涯,继承宋氏国统。”
听到这话,宋无涯瞬间瘫软在地,宋无澜仿佛是做了什么决定,笑着闭上眼睛。
那一刻,江照雪突然感觉到灵力场莫名颤动,似乎隐隐有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出现。
“我答应你……”
宋无澜声音响起,他声音极为微弱。
江照雪却是在众多声音中瞬间捕获,她几乎是在对方开口刹那,一把引过地上断剑疾驰而去,在音落刹那,就割断了宋无澜咽喉。
血飞洒而出,宋无澜清醒看着面前这个致他于死地的女子,看着自己的血飞溅在她脸上,他狂热又痴迷盯着她,喃喃出声倒下:“江……照……雪……”
他身体重重倒在地面,新罗衣却仿佛得到了什么助力,力量瞬间暴涨,裴子辰惊呼出声:“女君!”
江照雪尚未回头,就被裴子辰一把扑倒在地,煞气从她头顶飞过,沈玉清剑光从后方径直飞来,猛地贯穿新罗衣周身!
新罗衣哀嚎出声,当即被光剑所斩,它化作一道黑气钻入人群,瞬间消失。
“快跑!”
江照雪察觉新罗衣消失不见,意识到沈玉清追来,急急开口。
裴子辰立刻将她打横抱起,一跃而出。
沈玉清剑意紧随而至,江照雪窝在裴子辰怀中,听着呼啸风声,随后便听旁侧传来叶文知惊呼之声:“殿下!”
江照雪闻言抬眸,就见钱思思竟是冲上祭坛,把不知何时晕倒的宋无涯扛着就跑。
江照雪见状,急道:“钱思思,回见!”
然而钱思思却没回应她,只抬手甩出一个传送阵,一跃而下。
江照雪来不及多想,只觉沈玉清身形已至。
这次他准备十足,光剑紧追不舍,封死所有裴子辰劈开空间的可能,江照雪心知不需片刻沈玉清就能将他们拦下。
若沈玉清拦下他们,且不说他杀不杀裴子辰,会不会妨碍她的计划,光是想想他和慕锦月,她片刻都不想同他待在一起。
江照雪一琢磨,毫不犹豫,直接召出鸢罗弓,用灵力场感知到沈玉清身形,环抱着裴子辰,抬手弯弓,在沈玉清追来瞬间,箭身飞射而出!
沈玉清只来得及开口:“阿雪,我不杀……”
音未落,箭已至。
那一箭猛地贯穿他的肩头,这一箭没有灵力,只是外伤。
他只有生死攸关的重伤才会与她分担,外伤不过是阻碍他的步伐。
然而那一刻,他却觉得,这是他这一生受过最痛的一次伤。
无论是当年沧溟海北震的心脉俱断,还是大战火麒麟烈火焚烧,亦或天命殿为她受下那四十九鞭神魂鞭。
没有哪一次,痛过这一箭。
江照雪射给他的箭。
那个曾经心疼他到愿意和他设下同心契的人,他的妻子,竟然在另一个人怀里,对他射出这一箭?!
惊痛涌上,他看着裴子辰抱着江照雪狂奔而去,再也克制不住。
他要杀了他。
裴子辰……
他怎么可以带走她?!
灵力爆发而出,他也顾不得是否会打乱这个小世界的秩序,只想拼命抓住他们。
他清楚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他不敢承认什么,他抬手一剑朝着裴子辰狠劈而去,痛呼出声:“阿雪!!”
“师父!”慕锦月看见那一箭,感受着空间扭转,急急扑向沈玉清,“不可!”
然而已来不及,那一剑朝着裴子辰飞扑而去,裴子辰感觉到身后剑光,他知道自己避无可避,但也知道自己决不能放手。
他不能停下,他不能给江照雪任何回头的机会。
他要带走她。
他必须带走她!
剑光疾驰而至,江照雪未曾想沈玉清竟会如此冲动,慌忙抱住裴子辰。
然而也就是剑光直抵裴子辰身前一刻,裴子辰身侧空间突然伸出一只肤色苍白、指节分明的手!
那只手一瞬撕开空间,紫黑色华衣男子倾身而出,长发散披,额间悬玉,无人能看清他的面容,只见紫黑色流淌锦绣山河华服上撒着银色华光,青年和裴子辰擦肩而过,衣发趟过江照雪手背面颊,江照雪错愕回眸刹那,青年抬手一拦在他们二人身前,迎着沈玉清光剑一掌击去!
刹那间,天地风云变色,狂风乍起,光剑如冰而碎,紫黑色法阵光芒重重撞到沈玉清身上,沈玉清一口血呕出,直接被震飞开去。
裴子辰同时一口血喷出,江照雪感觉到血气,不知发生什么,急急出声:“子辰?!”
裴子辰却不说话,只趁机抬手一剑划破空间,抱着江照雪一跃而下。
江照雪瞬间想起什么,朝着叶文知嘶吼出声:“把宋无澜烧了!他的尸体不能留!”
说着,她和裴子辰掉入一片漆黑。
下坠之间,她感觉有人将她抬手一拦,仿佛是拦着她的腰捞出水面,止住她毫无阻力的坠势。
青年长发轻抚过她的面颊,熟悉的香味萦绕鼻尖。
江照雪隐约感觉到来人,疑惑喃喃:“前辈?”
对方没有回答,只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睡吧。”
他温和出声:“睡一觉,就好了。”
第45章
江照雪裴子辰再一次消失眼前, 沈玉清仓皇起身欲追。
然而周边却已经开始天旋地转,空间寸寸碎裂,慕锦月带着寻时镜慌忙奔到沈玉清身侧, 拉住他道:“师父, 不能追了, 您用的力量太大, 寻时镜已经无法承载我们,我们必须回去!”
“可你师娘……”
“师娘不会有事!”慕锦月死死拉着他坠入时间缝隙, 急声提醒, “师兄在师娘不会有事!”
听到这话,沈玉清一僵。
他一瞬意识到, 其实他知道,他知道裴子辰在她不会有什么事。
六境命师, 只要有任何一个能为她拖住时间的人存在在她身边,她就不会有事。
她不是非他不可。
可正是知道方才害怕,他也不清楚自己害怕什么, 也不想清楚。
只在从寻时镜中落入现实刹那,立刻道:“再开!我要回去!”
“玉清。”
话音刚落, 孤钧老祖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冷静道:“九幽境结界彻底碎裂, 你先至沧溟海平乱, 寻溯光镜一事,之后再议。”
沈玉清闻言神色微凛。
回去一年, 等于现在一天。
他们回到过去四年, 等于过了四日。
这四日发生了什么?九幽境结界竟然彻底碎了?!
沧溟海……
想起两百年前沧溟海被血水染红的海面,沈玉清没有时间多想,回头看了一眼寻时镜。
他犹豫片刻, 还是转身,吩咐慕锦月道:“你先修养,等我回来。”
几年而已,没关系的。
他有两百年。
他告诉自己。
他和江照雪,有两百年,分不开的。
*** ***
江照雪从黑暗中一路坠下,感觉周边都是潮水翻涌之声。
等她再一次醒来时,睁开眼睛,先是微光透入,随后就听门外“砰砰”巨响,少女声有些着急道:“江姑娘,江姑娘你醒了吗?”
江照雪微微一愣,不可置信伸出手来。
她的眼睛好了?!
“这是哪儿?”阿南有些迷茫开口,江照雪环顾四周。
这是和京城截然不同的装修风,京城庄重,多用金丝楠木等实木,这个房间却放了不少竹条编织的东西,悬山式的房顶,窗外竹叶轻摇,似乎是蜀中的风格。
她来蜀中了?
裴子辰呢?其他人呢?
这是幻境还是什么地方?
江照雪疑惑间,就听外面少女有些着急道:“江姑娘,你没事吧?你再不出声,我可就破门了?”
江照雪听话抬眸,就听“砰”地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一剑撞开,随后就见少女凛冽抬头,一眼就迎上床上满脸茫然的江照雪。
江照雪愣愣看着少女,她明显年轻了许多,看上去应当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一双猫眼就算是神带冷意,却也仿佛是带了几分笑意。
江照雪有些疑惑看着她,迟疑着开口:“钱思思?”
“江姑娘?”钱思思奇怪,打量着江照雪,“你怎么了?”
“我……”
江照雪脑子转得飞快,思考着自己昏迷前的场景。
钱思思带着宋无涯逃跑,叶天骄跟着跳了下去,沈玉清拔剑应当是召唤了寻时镜……
那这里是……
“这不会是钱思思的过去吧?”阿南脱口而出。
江照雪琢磨着阿南的话。
目前来看,任一一个神器配合寻时镜或者溯光镜其中一面镜子,便可以扭转时空,灵虚扇在宋无涯那里,如果钱思思逃跑时开启了灵虚扇,那现在他们回到了钱思思的过去,那也不足为奇。
可问题是,灵虚扇被她在天牢时就提前封住,不允许除她以外任何人正式开启,这种情况下,灵虚扇不可能产生逆转时空这么大的力量,所以这里肯定不是过去。
如果不是过去,那这里只能是钱思思的记忆,或者是她的幻境。
她应该是拥有什么开启灵虚扇的秘法,在离开时试图开启灵虚扇,结果开启失败,但又得到了一部分灵虚扇的力量,将她拉进了自己的记忆或者幻境。
那裴子辰呢?跟着钱思思一起离开的叶天骄和宋无涯呢?
江照雪心中疑问太多,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钱思思端详着她,小心翼翼上前:“江姑娘……您……不会把脑子砸坏了吧?”
江照雪一顿,立刻明白,自己这个身份应该在醒之前是被砸到的脑子。
她立刻茫然看向钱思思,试探着道:“什么砸坏了?”
钱思思倒吸一口凉气,忙道:“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不记得。”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除了钱思思这个名字,不记得。”
“那……”钱思思越听越紧张,“你还记得师兄吗?”
“谁?”江照雪这次是真茫然了,“你是师兄是何人?”
听到这话,钱思思整个人露出惊恐之色:“完了!我闯大祸了!江姑娘你在这儿等着,别乱动。”
钱思思说着,抬手设了一个结界,江照雪看着结界一愣,就见钱思思掉头往外跑去,江照雪盯着结界,琢磨了片刻,抬眸看向大门,环胸在前,气得笑了一声:“她会法术啊?”
“其实还好啦,”阿南安慰她,“至少名字是真的。”
“呵。”
江照雪懒得多骂,起身去了镜子前,看了看镜子里面,发现和自己的脸没有区别。
检查了手臂内侧的胎记,确认这就是自己本身的身体。
那她是魂体还是身体?
江照需思考着,没了一会儿,就听外面传来钱思思的声音:“快,就在里面。”
说着,就见钱思思哗啦啦带了一大批人冲进来。
这些人都是和钱思思相似的打扮,白色劲装,蓝色编织麻绳环腰,个个手执长剑,明显是一批剑修,都紧张看着江照雪。
江照雪从镜子前起身,警惕上下打量着这群剑修。
钱思思一看她的神色,立刻道:“看吧,我说脑子撞坏了吧?江姑娘多温柔的人,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我?”
“这种眼神看你也正常,”其中一个弟子提醒,“把她砸晕那块石头是你扔的。”
钱思思动作一僵,随后立刻道:“那怎么办嘛?现在她什么都不记得,师兄把她交给咱们,要回来看到人成这个样子,咱们都得死!”
这话出来,大家都有些心虚。
随后其中一个人道:“那个,师兄脾气这么好,应该不会吧……”
“你不了解他!”
话音刚落,所有人齐齐开口,江照雪左右打量着他们,思考着他们口中这位师兄,到底是何方神圣,同时也观察着人群,看看里面有没有熟人。
她观察了一圈,见裴子辰叶天骄宋无涯都不在里面,她终于道:“你们有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同我说说情况?”
这一问,大家面面相觑,片刻后,统一看向了钱思思。
钱思思轻咳一声,只能带着江照雪去大堂,十几个弟子围着她们上了好茶果蔬瓜子,开始听钱思思给她介绍情况。
江照雪大概听了一下,心里便有了数。
她叫江雪,是蜀中仙门江家的大小姐,也是个命师。
现在是钱思思的十八岁,她见到钱思思的时候钱思思二十四岁,也就是六年前。
这里是蜀中,他们是蜀中一个小门派,叫问剑山庄。
他们的掌门是一个爱喝酒常年云游在外不知所踪的老头,所以宗门打从五年前开始,便由十七岁的大师兄沈辰代管。
沈辰接受问剑山庄时,问剑山庄破烂得牌匾都快掉了,于是沈辰迫不得已开始赚钱,整个青春时光都耗费在了赚钱、养孩子、修房子、将门派发扬光大这件事情上。
好不容易把问剑山庄带上正轨,他终于可以考虑个人婚事。
“你和我师兄,那是自幼定下的娃娃亲。”钱思思同江照雪郑重说着,“当年江氏和问剑山庄差不多平起平坐,后来问剑山庄一日不如一日,江氏却日益昌盛,但这也没有改变你们的关系。虽然师兄和你没怎么见过面,但你们在长辈支持下,经常通信。前几年,算是师兄人生最艰难的几年,是你一直坚持不懈鼓励他,甚至还变卖首饰来支持他,师兄才得以支撑下去,所以师兄和你的感情,那是伉俪情深、情比金坚。”
“那,我变卖的首饰他还了吗?”
江照雪就好奇这件事。
钱思思立刻道:“那当然还了啊!师兄再穷,也没到用你首饰的份上。当时就把东西给你还回去了,但心意记下了。这些年师兄发愤图强,就是为了配得上你啊!”
“哦,”江照雪点点头,“那我一个人为何在此?”
“这……”
大家面面相觑,钱思思如实道:“我们也不知道,大家都猜你是来逼婚的。”
“我逼婚?”江照雪有些意外,“我和你师兄不是情比金坚吗?”
“是情比金坚,但……江府家大业大,”钱思思说得比较委婉,“师兄两年前及冠后就登门拜访过江家主,回来便开始努力攒钱,因此将婚期推迟……您一听……当天晚上就背着江家主跟在师兄后面跑出来了。这几年,师兄给您送回去,您又跑出来,每次都寻死觅活。最后江家主也不管了,师兄便只能好好照看您。”
江照雪听着明白了,这不就是她二十岁追沈玉清那样子吗?
她冷笑一声,只道:“有毛病。既然你师兄只是推迟成婚,早晚要来娶我,我为什么非要过来?”
“可能……您性子比较活泼?”钱思思琢磨着,“师兄比较古板,没成婚之前只敢和您写信,写信都还要交给长辈过目,只是咱们这儿也没什么长辈了,江家主宽厚,一般也不看。但谈感情,就写点长辈能看的信,您可能觉得无聊,想见见师兄?”
“那我真是有病。”
江照雪脱口而出,感觉这个故事透出了她年少浓浓的傻子气息,忍不住追问:“你们不是在骗我吧?”
傻子有一个就够了,还要有几个?
听到这话,众人有些惊恐了,钱思思赶忙站起来,安慰道:“江姑娘你可千万别瞎想啊!你喜欢我们师兄喜欢得要命,师兄也很喜欢你的!你只是在昨天赶到时不小心被我砸伤失去了记忆,我们没有骗你,你们感情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行吧行吧。”
江照雪懒得和钱思思多说,只看了看周遭,追问道:“那你师兄呢,现在在何处?”
“师兄去除妖了。”钱思思解释,“这些时日,这里的龙水潭突然出现了一只大妖,祸害百姓,师兄也是因此才推迟婚期。”
江照雪听得不耐,这种话在当年她和沈玉清待在一起时听过无数遍。
以前她总是体谅,可后来却慢慢意识到,为什么非要是沈玉清呢?
灵剑仙阁这么多人,难道都死绝了?什么事儿都要沈玉清过去,于是她便明白,不是非沈玉清不可,而是沈玉清自己想去。
就像现在这个沈辰,所有人都在这里偷懒,怎么就他去了?
真喜欢一个人,哪里能真的几年都不见面?
不过是这个沈辰不上心罢了。
说不定还另有所爱。
不过这样也好,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个沈辰和江雪都快成亲了,她不可能在这儿和个陌生人成亲,若是沈辰心不在此,她撇清关系就更方便。
江照雪冷笑一声,笑得所有人心上发紧。
大家沉默之间,钱思思传音玉牌突然亮起来,看见传音玉牌,她高兴道:“师兄说大妖已除尽,现在正在搜捕逃窜到城中的小妖!他让我们明日到前方竹霞镇见面。”
“也好也好,”众人听着,松了口气,赶紧道,“竹霞镇有名医,我们赶紧送江姑娘去看看。”
说着,众人盯着钱思思,叮嘱道:“思思,你惹的祸你自己解决,好好跟着江姑娘,千万别再惹事了!”
“知道了。”
钱思思无奈。
江照雪瞟她一眼,钱思思立刻赔笑:“江姑娘?”
江照雪见她笑脸,当即想起钱思思之前的谎言,忍不住又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江照雪的敌意很明显,但因为人是钱思思砸的,也只能苦着脸守着。
一面守还要一面劝她,试图通过用描述让她重新爱上沈辰。
可她描述的沈辰,江照雪太熟悉了。
规行矩步,克己复礼。
落魄宗门出生的天之骄子,把一干师弟师妹拉扯着长大,蜀中仙道的天之骄子,是整个问剑山庄的骄傲。
这每一个字,都在描述着一个名字——沈玉清。
还真的就姓沈!
所以钱思思每多说一个字,江照雪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多厌恶一份。
等到晚上,钱思思在旁边给自己打了地铺,哑着嗓子道:“真的,江姑娘,您信我,师兄真的是很好的人。他只是不擅长说话,您见到他,一定会喜欢他的。”
“行了,”江照雪闭上眼睛,“先睡觉。”
“您……”
“哦,”江照雪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钱思思,“你认识的人多吗?”
“还行,”钱思思听江照雪主动问话,立刻道,“江姑娘你还记得人呐?”
“记得几个名字。”
江照雪假装思考:“唔……宋无涯你认识吗?”
“认识啊。”
钱思思果断开口,江照雪立刻亮眼,正要询问,就听钱思思道:“这不是大夏的三殿下吗?真龙命格,人家都说他以后肯定是皇帝。”
听这个描述,江照雪死心了,明白根本不认识。
她不抱任何希望继续道:“那裴子辰呢?”
“不认识。”
“那……”江照雪叹了口气,“叶天骄呢?听说过没?”
“没……”
钱思思下意识开口否认,却突然想起什么,警觉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一听这话,江照雪便知有戏,赶紧追问:“你认识?”
“一个疯疯癫癫的符修。”钱思思回忆着,似是有些厌烦,“前几天路上遇见过,就一直缠着我,被打了好几次了。”
“他人呢?!”
江照雪一听,马上确认,这绝对是叶天骄。
钱思思狐疑看她:“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你不是失忆了吗?”
“我记得这个名字,”江照雪激动道,“我肯定和他有关系,你告诉我,他人在哪儿?”
钱思思听着,有些不太确定,含糊道:“就……今天早上过来,被我打了一顿以后……扔山下了……”
“哪座山?”
江照雪追问,钱思思抬手指了外面:“就后山那个小山坡……”
话没说完,江照雪就从床上跳了下去,鞋都一面跑一面穿,着急催促道:“快!带我去!”
“哎哎!”
钱思思听着,赶紧追着江照雪出去。
她从路上师弟手里抢了灯,看着江照雪急急忙忙,忍不住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打他肯定心里有数,而且……你这么着急,你真的只记得一个名字吗?”
“少废话,”江照雪忍不住道,“你打人还有理了?”
“我一个小姑娘,”钱思思一听,立刻道,“他上来就又扑又抱,拽着我就不放,我都嫌我打轻了!”
江照雪听着钱思思描述,越发确定叶天骄的身份,也就他能干出这事儿。
她不想和钱思思争吵,便回头去拉钱思思,哄着她道:“好师妹,你说我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你和他,现在听到他消息,我肯定很激动,你就行行好,让我见他一面,看看是什么情况,行嘛?”
钱思思听着江照雪放软了声音,左一声“好师妹”,又一声“行行好”,再一想江照雪把沈辰都忘了,只记得她,看着江照雪那张漂亮脸蛋,钱思思不由得有些飘忽起来,压着心里那点高兴,摆着姿态道:“行吧。跟我走吧。”
“快!”
江照雪催促,钱思思便领着她去了后山,从踹人的地方一路往下找,终于在一棵树干旁找到了还昏迷不醒的叶天骄。
一看叶天骄昏迷倒在地上,江照雪赶紧冲上去,将人反过来,拨开他的头发,看见了那张伤痕累累的脸。
江照雪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回头骂钱思思:“你下手怎么这么重?”
“他打不走啊,”钱思思理直气壮,“那我只能打重一点。”
“那……”江照雪环顾周边,“你把他这么踹下来,不怕他被野兽吃了吗?他……他也罪不至死吧?”
“他身上那么多符,普通活物对他起歹心都会被立刻诛杀,他不会有事的。”
钱思思解释着。
江照雪终于放下心来,回头给叶天骄注入灵力,拍着叶天骄的脸道:“叶天骄?天骄?叶二?”
钱思思靠在一旁不说话,等了片刻,叶天骄恍恍惚惚睁开眼睛,江照雪面容闯入眼帘,他呆呆看着江照雪,仿佛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喃喃道:“仙女姐姐……”
“哟,”钱思思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果然是个登徒子,哪里有我师兄半分风范?还仙女……”
“是我!”
江照雪应声,钱思思一愣,片刻后,钱思思就看叶天骄眼睛亮起来,随后“哇”地一声大哭,猛地扑进江照雪怀中,嚎啕出声道:“姐!!我可终于等到你了!!”
钱思思呆呆看着这个场景,感觉到不对,等江照雪抬手轻拍着叶天骄的背,安抚着道“没事没事,我来了。”之后,钱思思瞬间警铃大作。
完了!
她一瞬意识到,师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