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我不要啊, 我不想。”
    无视扶着门框挣扎的季舟,檀姨毫不留情把人推了进去。
    黄澄澄的电灯下,衬得整个房间洋溢着怪异的喜庆。
    大红的被褥,贴满喜字的家具,垂落五彩缤纷的拉花。
    仿若穿越时间,进入一个梦核怪诞的过去世界。
    “如果你觉得不自在的话,我问问其他人……”孔天睿端着洗脸盆走进,自顾自地洗脸,表情照旧是沉寂如一潭死水。
    季舟在心里叹息一声:“不用了, 没事。”
    所谓压床的习俗,源自老一辈的人认为新房新床没有人气, 容易招来阴魂。
    所以在结婚头天晚上,要找阳气重的未婚青年压床。
    电灯被按灭, 房间陷入漆黑安静,只有风扇转动的声响。
    躺在柔软的新床上,睡意渐渐涌上, 季舟缓缓闭上眼。
    就在他要彻底进入梦乡时,他忽有所感的睁开眼,侧眸望去。
    一瞬间,汗毛根根竖立。
    房间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微风晃动窗帘。
    舒茉就站在窗边。
    但这么说并不贴切。
    严格来说, 她是站在一楼, 然后伸出长长的脖子,探到二楼窗边。
    如果忽略她惨白的面孔与占据双目的眼白,可以推出这个年轻女孩正深情注视着自己的新郎。
    生怕一不留神就和她对视上, 季舟连忙移开目光。
    困意已经在顷刻间消散。
    不知道过去多久,季舟犹豫着是否要再瞄一眼,看舒茉离开没有。
    就在这时……
    “茉茉……”
    床上另一边,孔天睿发出梦呓。
    季舟有所觉察地瞥去一个眼角余光,模糊看见旁边的景象后,他险些破防。
    舒茉的脖子已经伸到床边了。
    孔天睿在梦境朦胧间,伸着手像是抱住了她。
    那张惨白的脸近在咫尺,就贴着孔天睿的脸庞,并咧开一个和美丽不沾边的怪异笑容。
    季舟内心一片荒芜。
    我不应该在这里。
    我应该在床底。
    之后的时间,季舟一直闭着眼,但很难入睡。
    在天光渐亮,身边阴森的气息逐步消散,他的困意也总算重卷而来——
    “啊——”
    惊恐地尖叫从一楼传来,仿佛要掀开屋顶。
    他倏然睁开眼,一跃翻身,夺门而出。
    方功死了。
    他是被勒死的,喉咙处明显有一道勒痕,呈深紫色。
    舌头伸得长长的,眼珠子惊恐瞪大,溢出痛苦之色。
    佳颖受到严重惊吓,缩在角落的凳子上,全身还在发抖。
    他们男女分开各睡一边,她是迷迷糊糊起来打算上个厕所,余光不经意一瞥,结果就撞见方功惨死的模样,当即尖叫出声。
    另一边,邓忆的脸色也很难看。
    他居然就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和死去的方功睡了一晚。
    “方功,是怎么死的?”
    这个疑虑盘在众人心头。
    这时,终栩像是想到什么,一下子站起身。
    她走到电视柜边,定睛看向摆在那里的老旧电视。
    电视屏幕被贴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喜字剪纸。
    她沉声:“喜字,贴反了。”
    孔家上下,几乎每样家具都贴上喜字剪纸,来营造喜庆新婚的气氛。
    因为太多太繁,路过也不会细看,所以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喜字被贴反了。
    直到终栩提醒,大家才感受到别扭的地方。
    昨天,在他们前去寻找娄半仙时,方功选择独自留在孔家,还被安排了贴喜字的任务。
    没想到这项任务,直接要了他的命。
    邓忆和佳颖都是刚出单机新手村的新人,第一次直面玩家死亡,全都吓傻了。
    “不是吧……”邓忆声音都在发颤,“这个游戏,真的会死人?”
    回答他的只有安静。
    空气中蔓延着沉重。
    檀姨从二楼下来,在看见凉席上方功的死状后,面色一沉:“不中用的东西。”
    新人没有注意,但老玩家们马上就发现这句话透着古怪。
    从檀姨的语气判断,更像是埋怨和不悦。
    宁稚试探性问:“檀姨,这可怎么办啊?”
    檀姨冷哼一声,指挥道:“生死有命。你们几个,用凉席把他卷起来,然后投到院子后面那口枯井里,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知道吗?”
    佳颖下意识地:“这怎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宁稚捂住她的嘴巴,朝她摇摇头。
    檀姨的话,肯定是要听。
    见邓忆吓得直哆嗦,终栩便抬步,跟季舟一起用凉席将方功卷起来,合力搬到院子后面的枯井里。
    “方功死之后,我回想起昨天的一些细节。”终栩沉吟道,“例如,昨天娄半仙过来时,无视了方功……我们和娄半仙接触过,知道她并不是傲慢的人。”
    季舟也有注意到这个细节:“难道是在当时,娄半仙就知道方功违反禁忌,是将死之人?”
    “这个娄半仙,真是有点东西……但这个孔家,也蛮诡异。”
    不知道是游戏设定如此,还是孔家有什么问题。
    刚才佳颖和邓忆尖叫声那么大,除檀姨外,孔家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发生什么事。
    “对了,我昨晚,又看见舒茉了。”季舟说道。
    闻言,终栩一怔:“在房间里看到的吗?”
    季舟点头。
    昨天檀姨赠予两枚方孔钱,她和宁稚就挂在新房门口。
    是方孔钱无法阻止舒茉进入房间,还是……
    她当即返回孔家,上了二楼。
    用红绳挂在新房门口的方孔钱,居然不翼而飞。
    孔天睿推门而出,不等终栩询问,他已经当先说道:“谁让你们在房间门口挂钱币的?”
    看来,就是他把钱币扯走的。
    孔天睿面露不虞:“不要那么迷信,我的新房不需要挂那些东西。”
    “……”
    好好好,你们喜村全员不迷信,迷信的都是我们外地人。
    趁着天色还早,他们几个人分头行动,搜寻贴反的喜字剪纸,将它们重新贴正。
    墙壁上的日历撕开,露出今天的日子。
    七月十五日,中元节。
    宜安葬,忌结婚。
    “你们今天,和天睿一起到舒家接亲。”
    早饭时,檀姨挂着和平时一样的笑容,对他们剩下的五个人说道。
    他们这次过来喜村开了小车,正好可以作为接亲的车子。
    总算有机会接触到新娘舒茉,大家都很乐意。
    因为是同个村子,所以孔家和舒家离得并不远,就算村路难行,开车也不过几分钟就能到达。
    他们一走进舒家,就有一个中年男人热情地迎来招待。
    “新娘还在房间里化妆,大家先坐着,喝喝茶,吃吃点心。”
    舒家的一楼有大半的地方都被改成诊所。
    今天因为舒茉嫁人,所以诊所大门关着并不营业。
    他们打听一圈,得知这个热情招待的中年男人,是舒茉的继父,喜村唯一的赤脚医生。
    “舒茉的爸爸在她们六七岁的时候,就意外死掉啦。”
    季舟捧了一把瓜子,塞给喝茶的大姨,大姨笑呵呵便开启了话匣子。
    “差不多两三年后吧,她们妈妈就找了个新男人,也是入赘的。”
    “舒家的女儿都漂亮得很,后面找的这个男人尤其不错,虽然是外地来的,但会医术啊,他来了之后,我们喜村人都不用去隔壁村看病。反而隔壁村还来我们喜村看病呢,因为医术高啊!”
    “唉,只可惜,舒茉她们妈妈,在几年前也因病去世了,听说是绝症,发现就是晚期啦。”
    终栩已经捕捉到重点,但大姨磕着瓜子一骨碌话,她好半天才找到问问题的口子。
    “大姨,为什么你说的是舒茉她们?”
    “哦……你们不知道吗?”大姨惊讶地道,“舒茉有个双胞胎姐妹,叫舒薇的呀。”
    众人一震,面面相觑。
    这可真是一个重大的新发现。
    宁稚赶紧问道:“那舒薇人在哪里呢?”
    大姨吐出瓜子皮,摇摇头:“舒薇不像舒茉,没学好,十六岁那年就离开喜村了,连她妈妈去世都没有回来……哎呦,说不定她妈妈就是被她气死的嘞。”
    “那舒茉怎么样?”季舟紧跟着问。
    “女大十八变嘞,老实说,我也很多年没有见过舒茉了。”大姨感慨道,“毕竟家里就剩个爸爸……还不是亲的。她妈妈去世没多久,她就去香城打工去了。”
    “不过啊,我们经常能听温医生说舒茉孝顺,逢年过节就寄礼物到家里。这次嫁人,还知道回喜村办喜宴,也算不错……”
    能从大姨口中获得的有效信息,约莫就是这些。
    就算是这些,信息量也足够大,并且需要有更多线索将它们串起来。
    “舒茉既然确定是死了,那会不会,今天的新娘其实是舒薇?”
    “还是要想办法亲眼见到新娘。”
    众人商量过后,决定趁新娘还在梳妆,还有时间把舒家这个新场景好好探索一番。
    但时间也比较紧迫,只能分头行动。
    “我家茉茉比较内向,麻烦大家让着她点,我们这场婚礼简单为主,等茉茉化完妆,我们就直接接走。”
    接亲的宾客和娘家人挤满了一楼,孔天睿站在楼梯口,对大家说道。
    听他这么说,其他宾客都打趣他温柔体贴。
    苦恼的是玩家们,孔天睿对新娘的房间,可以用严防死守来形容。
    只要一靠近,就像触发自动对话机制一样,孔天睿会及时出现,然后面露不虞地道。
    “新娘在房间化妆,麻烦不要进去打扰。”
    宁稚灵机一动:“其实我也很会化妆,可以帮忙化妆哦!”
    “谢谢你啊,不用了。”孔天睿冷淡地拒绝。
    “孔天睿。”终栩突然出声,定定注视着他,“你认识……舒薇吗?”
    她紧紧盯着,试图从孔天睿神色里捕捉到异样。
    她似乎也捕捉到了。
    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孔天睿的眼神变冷了。
    “不知道。”
    他冷冰冰丢下这句话,扭开门把手进了房间。
    只能想个办法,把孔天睿引走。
    众人按照商量好的计划,开始分头行动。
    舒家的二楼只有两个房间。
    一个是新娘舒茉,或者说舒家姐妹的房间。
    一个是继父温医生的房间。
    宁稚将目光移向通往阁楼的楼梯。
    似乎在喜村,家家户户都会建阁楼,孔家也有。
    阁楼通往天台,夏天时大家都会在天台晒花生,比在院子里晒更干净方便。
    然后小小的阁楼一般都对着成缸的花生、杂物。
    宁稚是农村出身,对这些常事很熟悉。
    但和孔家阁楼干燥的花生香气不同,舒家阁楼一走进就有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通往天台的门紧闭,原来装着花生的大缸、堆着杂物的柜子好像很久没有人整理,全都落满灰尘。
    宁稚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试图从杂物堆里找到有用的信息。
    杂物堆里比较多的是舒家姐妹的课本、作业。
    她从里面翻出一本日记,名字上写着:舒茉。
    【阁楼就是我和舒薇的秘密基地!
    从小学开始,每年暑假,我和舒薇都会被妈妈安排任务:
    每天早上六点把花生搬出去晒,每天晚上四点半把花生收回来,还要注意天气,如果下雨的话也要及时把花生收起来。
    因为有这个任务,所以阁楼只有我和舒薇会去,自然而然,这里就成为我们的秘密基地啦! 】
    【最近,我总是在注意一个男孩子。
    那个男孩每天迎着晨光,骑着自行车经过家旁边的小路,有时在吃早餐,有时在背书。
    到了晚上,他披着月光从学校返回。
    村路漆黑,我就在天台亮起一盏小灯,免得他摔进旁边的水沟里。 】
    【今天,舒薇突然对我说:最近提起孔天睿这个名字的次数增多了。
    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喜欢这个人,我喜欢孔天睿。 】
    【妈妈病得越来越厉害了,继父和我们姐妹商量,辍学回来照顾妈妈。 】
    【辍学的话,我是无所谓的,因为我学习本来也不好……
    但舒薇不一样,舒薇很喜欢看书。
    她经常会找附近的同学借书,然后躲在阁楼看。
    我很赞同,会读书还是应该多读书,所以我很愿意多分担一些家务。需要带妈妈到镇上医院拍片的话,我去就好了。
    有时间的话,舒薇可以多看几本书。 】
    【会读书的人真好啊。
    听说,孔天睿考上香城大学了,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小村子,去到大城市了。
    我也很想去,但我大概只能永远留在喜村,毕竟我什么也不会……】
    宁稚把这本薄薄的日记本卷起来,塞进口袋里。
    她继续俯身,想看看还没有其他线索。
    不多时,她从最深处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她费劲地把东西抽出,发现是个旧相框。
    宁稚的家也有,大大的相框放着全家福,会放在客厅里。
    而这个旧相框……
    她翻开来看。
    只见相框正面,被人用报纸封了个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的照片。
    “喂,你干什么呢?”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吓了宁稚一跳。
    她扭头看过去,只见舒茉的继父温医生站在楼梯边,阴沉沉瞪着她。
    宁稚知道自己的这个行为,看起来很不礼貌。
    “啊,对不起!”宁稚赶紧道歉,“我刚才听见这里好像有什么声音,还以为有人在这。”
    最后这句话,是她现场胡诌的。不然实在很难解释自己的行为。
    结果温医生听到她说的话后,脸色一变。
    他快步上前,一把掀开装花生的大缸。
    宁稚下意识探头去看。
    大缸里空空如也。
    既然如此,温医生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
    温医生似乎也发现自己的行为奇怪,他轻咳一声,恢复温和笑容,说道:“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有小孩子藏在花生缸里,和大人闹着玩呢。”
    新娘即将出嫁,来凑热闹的小孩子有很多。
    但直接把小孩子和花生缸连在一起,未免太奇怪了吧。
    “唉,你不知道……”温医生叹息道,“村里的小孩就喜欢这样和大人闹着玩。只是我家这阁楼很多年没有用,万一有小孩在这里捉迷藏发生意外事故,那就不得了了。”
    “原来如此,那是需要小心。”
    宁稚点点头,又拿出自己找到的相框,故作好奇地问:“这个相框为什么要拿报纸封起来啊?”
    温医生眼底划过不自然,迅速接过相框,良久后悲痛浮在面上。
    “看着难过,我就拿报纸封起来了。”
    舒家如今的情况,确实让人难过。
    宁稚体贴地没有追问,但她打算等温医生走后,找机会返回阁楼,看看这报纸下的照片是谁。
    她略一沉思,状若无意地问:“对啦,我听说舒茉有个双胞胎姐妹叫做舒薇,这次舒茉出嫁,舒薇没有回来吗?”
    “舒薇……”温医生恍惚了一下,喃喃道,“舒薇十六岁就死啦。”
    宁稚顿时愣住。
    “什么?!”
    温医生像是从回忆里惊醒过来,看起来有点后悔不小心告诉宁稚这件事。
    “小姑娘啊,你可别说出去。村里没多少人知道……尤其是舒茉,我最不敢让她知道,她们姐妹感情深,如果她知道,不定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我到底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她现在父母双亡本就痛不欲生,如果知道唯一的亲妹妹也去世了……唉,我都不知道她怎么办。”
    宁稚的思绪千百转,难以相信,匪夷所思。
    如果舒薇十六岁那年就死了,那么刚才他们猜测舒薇顶替舒茉成为新娘,也就不成立了。
    那这又是什么情况?
    她暂且压住翻涌的内心,问道:“舒薇是怎么死的?”
    “唉,都怪我,天台的围栏年久失修都不知道。”温医生满是自责,“舒薇下雨天收花生的时候,滑了一跤,结果撞上坏掉的围栏,就这样摔死了……”
    “当时,舒茉带她妈妈去镇上医院拍片……结果她妈妈突然发病,居然也这么去了,真是祸不单行。也正因如此啊,我就瞒着,瞒得死死的。”
    温医生越说越悲伤,将相框重新塞回角落里。
    他擦擦眼角的泪:“不说这些了,走吧,下楼吃点点心。”
    ……
    邓忆找了个由头,把孔天睿引走后,终栩站到舒茉房间外。
    咚咚咚!
    她敲响房门。
    但里面并没有回应。
    咚咚咚!
    在锲而不舍继续敲门后,里面总算传出询问声。
    “谁啊?”是个女人的声音,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让人感觉像是捏着嗓子说话。
    终栩说道:“我要找新娘讨喜糖吃。”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尖着嗓音道:“一会儿吧。”
    “我想现在就吃。”
    “一会儿!一会儿!”房间里的人开始烦躁不耐烦起来。
    终栩笑眯眯,正准备再继续纠缠,手下意识按下门把手——
    咔嚓。
    门开了,门居然没锁!
    那还等什么?
    终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进房间,顺带把门关上。
    床沿坐着一个人。
    新娘穿着九十年代款式的大红色婚服。
    那时候,还比较流行西装外套加上半裙,腰间坠着珍珠链条。
    但怪异的是,新娘蒙着红盖头,显得很不搭调。
    她的每寸肌肤都藏得严严实实。
    嗯,看起来就很热。
    听见终栩进来的动静,她没有任何反应。
    终栩打量片刻后开口:“新娘子,我是想来吃喜糖的。”
    “……”
    终栩直接走到新娘跟前,伸出手……
    咚咚咚。
    房间门在这时候响起了。
    “茉茉,我回来了。”孔天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进来咯。”
    必定不能被孔天睿知道她闯入房间。
    终栩看了眼一动不动的新娘,干脆利落地钻进床底下。
    同一时间,孔天睿打开房门走进。
    “茉茉,今天真的好累。”
    从床底缝隙,可以看到孔天睿走近,他在向新娘撒娇。
    只可惜,新娘照旧没有反应。
    恰在这时,终栩忽然发现对面放了一面落地镜,通过落地镜,可以看到孔天睿和新娘。
    “差不多到接亲的时间了……但你放心,我已经叮嘱过,一切从简。”
    孔天睿温柔说着,慢慢揭开新娘的盖头。
    下一刻,终栩瞳孔压紧。
    红盖头下,是一张画着妆也掩盖不住青紫脸色、双目圆睁、并不瞑目的死人脸。
    为了防止肠胃的液体逆流,她的耳朵、嘴巴、鼻子都被白色棉布条堵住。
    但偏偏,又穿着红色婚服,脖子上还系着条红丝巾。
    尽管透着怪诞,但照旧能够辨认得出容貌。
    这张脸和新房里婚纱照上的脸重叠在一起。
    这是舒茉。
    第93章
    “茉茉, 结婚快乐。”
    孔天睿仿若看不见新娘子的古怪可怕,眼神里充满缱绻温柔。
    这一幕落在眼里,既惊悚荒诞, 又有悲痛。
    安静趴在床底的终栩,若有所思想着……
    原来孔天睿已经知道舒茉死了。
    但他还是瞒着所有人,想要和舒茉举行冥婚?
    不过, 昨天孔天睿把房间外的方孔钱扯走, 缘由原来是这个。
    他是担心辟邪的东西挂在新房, 他的舒茉就进不去了吧。
    “如果我们不回喜村就好了……”
    他眼眶渐渐红了, 轻轻抚过舒茉的脸庞。
    “对不起,我不应该抛下你一个人,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放心吧,茉茉……”孔天睿语气骤然变得坚定,“我一定会救活你,无论什么代价……”
    说罢,孔天睿站了起来,将红盖头重新放下去,声音轻轻:“茉茉,我们差不多该走了。我去准备一下,你等等我。”
    他推门而出。
    终栩看着落地镜里的新娘,忽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等等……
    为了防止肠胃液体逆流, 尸体上的口鼻耳都用棉布条堵住了。
    新娘的嘴巴被堵住了,那么刚刚她敲门时,在房间里和她对话的人是谁?
    密密麻麻的寒意钻入后脊背。
    终栩迅速冷静, 正准备赶紧从床底下爬出去时,忽然一双手从身后伸出来, 紧紧捂住她的嘴巴。
    床底下居然还有另一个人!
    终栩脸色一冷,还不等她反手将对方拖到外面去时,身后的人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小姑娘啊,是我。”
    终栩转过头,在暗沉的光线里,隐约辨出对方的样貌。
    见她冷静,对方也缓缓松开手。
    “娄半仙?”
    “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们先离开床底再聊天吧。”
    两个人先后从床底爬出去。
    “我是来看看新娘有没有异常的。”娄半仙沉沉叹一口气,坦白,“这场冥婚,是我帮忙举办的。”
    “哦?”
    “新娘子在结婚前意外死亡,对孔天睿打击太大了。”
    “孔天睿说他们感情很深,哪怕是冥婚,也要和她结成连理。”
    娄半仙解释举办冥婚的原因。
    终栩闻言目光闪动。
    起初,他们还怀疑舒茉的死,很可能是孔天睿造成的。而今看来,割舍不下感情的是孔天睿……
    如果娄半仙的解释、孔天睿刚才的自述,都是诚实的。
    那么最不想让舒茉死的人,必然是孔天睿。
    “但这种事毕竟有违伦理,所以我们没有告诉别人。”话锋一转,娄半仙盯住了她,“没想到被你意外发现……”
    终栩扯起嘴角,保证道:“半仙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嗯,听你们檀姨说过,你们都是乖孩子,所以我相信你。”
    “半仙认识檀姨?”
    娄半仙避开这个问题,略一思索又说:“不过,我们在这里碰面、你知道真相的事情,不要让孔天睿知道。他原本一再叮嘱过我,不要让其他人知晓的。”
    “好啊,没有问题。”
    见终栩答应得爽快,眼里还透着清澈无知,娄半仙舒一口气。
    而终栩,自然知道这件事的背后,还有很多未解的怪异之处。
    例如。
    冥婚假设是孔天睿请求娄半仙帮忙主持举办,娄半仙为什么要躲在床底下?
    反而像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亦或者说,她有什么事情隐瞒了孔天睿。
    离开舒茉的房间不多时,孔天睿就宣布新娘已经化好妆容。
    房门被推开。
    严格来说,是被踹开的。
    孔天睿拦腰抱着蒙住红盖头的新娘,将她一步步抱下一楼,抱上接亲车。
    宾客们见状都在打趣开玩笑,但孔天睿也无所谓。
    “对不起啊,我没能拦住他太久……”人群之外,邓忆满怀歉意道,“他实在太警醒。”
    “邓忆支走孔天睿没多久后,他就回去啦?”佳颖问,“那小栩有看到新娘吗?”
    “看到了。”终栩说,“就是舒茉。”
    就是舒茉?
    众人先是愣住,不解。
    舒茉不是死了吗?
    季舟很快反应过来,僵着后背,试探问:“难道现在孔天睿抱着的新娘……是舒茉的尸体?”
    终栩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大家都跟着僵住了,毕竟这种事情,真的毛骨悚然。
    *
    噼里啪啦——
    接亲轿车抵达孔家,鞭炮也热热闹闹炸开。
    按理来说,一场婚礼,尤其是习俗禁忌颇多的喜村婚礼,是存在许多流程的。
    但孔天睿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很多步骤都被省去。
    娄半仙的本事大家都见识过。
    她大概是使用了某种奇诡之术,新娘舒茉除了不能说话之外,站立或者坐下都没有问题。
    如果忽略她僵硬的四肢动作,一时不会有人往奇怪的地方想。
    “啊哈,你们看到新娘子了吗?”
    宾客们都挤在院子里,或是磕着瓜子闲聊,或是走进堂屋里看新郎和新娘敬茶。
    芳芳就是在这时凑过来的。
    “新娘盖着红盖头,我们也看不到样子。”季舟随口说,瞥向芳芳。
    芳芳眉间的乌黑居然散去了。
    只不过……总觉得芳芳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好起来,反而白得死气沉沉,像是刚粉刷过的墙壁。
    见到她,宁稚想起昨天他们还拿了芳芳爸爸的手电筒。
    按照道具说明,这个手电筒的作用未知,但强调过得还回去。
    宁稚立马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
    没想到手电筒因为比较旧,按键有些松了。
    她不经意一碰,手电筒的光瞬间投出,恰好落在门槛上。
    “啊!”
    刺耳的尖叫声骤响,人声嘈杂的院子里一下子寂静。
    明明是大白天,没想到手电筒光居然会那么刺眼。
    刚才宁稚不小心按下开关,亮光一晃,恰好落在跨过门槛准备走来的娄半仙脸上。
    娄半仙吓一大跳,身体歪了歪,和一个疯跑的小孩迎面撞上。
    她的尖叫声过大,小孩子吓得呆在原地。
    喜村人认可娄半仙,便也对她格外敬重。
    身后的大人见自家小孩冲撞了她,顿时慌了神,连忙上前训斥:“哎呀!快和娄半仙道歉!小心半仙抓小鬼和你睡觉!”
    小孩被吓得哇哇大哭,直呼对不起。
    娄半仙像是有些晕眩,连连摆手。
    小孩的大人又满脸歉意道:“哎呀,不好意思,把您的项链抓坏了!”
    众人闻言,目光下移。
    他们注意到,挂在娄半仙脖子上的那条旧项链断成两半。
    从露出的绳子可以看出,这条项链确实很旧。
    但低头一看,娄半仙的脸色却瞬间变得很难看。
    小孩的大人见状连忙道:“您看多少钱,我赔您吧!”
    娄半仙嘴唇抖了抖,眼里冒出怒火。但过了一会儿,她压住那团怒火,摆手道:“唉,算了算了!”
    早在强光射出后,宁稚就迅速关掉手电筒,并重新塞回口袋里。
    娄半仙沉着脸向四周扫视,最后朝他们走过来。
    “刚才的光……”
    “我们也看到了。”终栩迅速接过话,并瞪大眼睛,一副吃惊的样子,指着头顶说,“好神奇,天上突然照下来一束光,大白天的还那么刺眼。”
    “天上照下来的?”娄半仙愣住,不太相信。
    “千真万确啊,我们几个都看见了。”
    听到终栩的话,其他几个小伙伴们纷纷跟着点头。
    尽管娄半仙分明捕捉到,那光是从这个方向射过去的,但没有证据,她也只好作罢。
    等娄半仙走之后,松一口气的宁稚重新掏出手电筒,并递给芳芳。
    “谢谢你爸爸,借我们手电筒,还给你吧。”
    芳芳盯着手电筒,却没有拿走,反而还将双手背在身后。
    “我爸爸的手电筒,你们要还,也是还给他!”
    大家都感到奇怪。
    “你回家的话,正好带给你爸爸,不行吗?”
    “不行。”芳芳摇头,“你们要自己还。”
    终栩一直在观察芳芳,从她的眼里,几乎略带着些忌惮与谨慎。
    “好吧,那我们去找你爸爸吧。你带我们去吧?”
    “现在去吗?”芳芳有些迟疑。
    “现在去。”终栩坚持道,“我们没有见过你爸爸,还是需要你带我们过去,好把手电筒还给他。”
    闻言,芳芳看了眼堂屋,面上带着不情愿。
    堂屋里,孔天睿带着舒茉敬过茶,又抱着她往二楼新房走去。
    他们的身影在宾客簇拥下,很快消失不见。
    芳芳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尖:“那好吧。”
    一行人揣着手电筒,往村头小卖店走去。
    在那条他们已经熟悉的村路上,那头长着人眼睛的驴再度出现。
    它就静静站在田野边,注视着他们。
    大家都被它盯得发毛。
    反观芳芳,像是没有看见一样,低着头走路。
    季舟突然提议:“这手电筒似乎有特殊的作用,要不照在驴身上试一试?”
    “好主意。”宁稚赞同地拿出手电筒。
    玩游戏嘛,在不知道攻略的情况下,就是尽可能花样尝试。
    她推了下开关,灯光亮起——
    在刺眼的光芒中,那头驴依旧这样注视着。
    片刻后,它终于动了动——它的眼睛缓慢地向下看去。
    其他人下意识循着它的目光向下,手电筒光便也跟着下移。
    这一下,大家都惊住。
    一朵阴云飘来,手电筒的光落在路面。
    有一串脚印徐徐出现,向村头方向蔓延。
    不多时,另一串脚印出现,就跟在前面脚印后面,走得缓慢,但保持适当的距离。
    “跟上去。”终栩立刻道。
    众人齐齐迈开步子,循着手电筒的光与脚印前行。
    很快,芳芳小卖店红漆招牌映入眼帘。
    一道人影在地面徐徐出现。
    扎着个短马尾的人影手中拎着个瓶子,像是准备到小卖店去打酱油。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什么声响,也许是终于听见有人跟着她,也许是对方叫住她。
    总之,她脚步顿住。
    正准备回过头时,一条排插线伸了过来。
    跟在她身后多时的影子探出个脑袋,用排插线紧紧勒住她。
    她慌乱地用手指紧紧拽着那条线,试图扯开它。
    但对方的力气显然更大,她根本挣扎不了。
    慢慢地,她没了呼吸,软绵绵倒在地上。
    ……
    “这……”佳颖害怕地道,“这个是什么啊?”
    “按照影子戏来推测,应该是舒茉被害时的情况。”宁稚摸着下巴说,“看来这个手电筒的主要作用,是给我们提供当时影像。”
    季舟在留意芳芳。
    他们看了一段影子戏,又聊了这么多听起来奇怪的内容。
    结果芳芳什么反应也没有,低着头,像是没看见也没听着。
    芳芳的表现,变得很古怪。
    几个人走进小卖店,敲响里面的房间门。
    “芳芳爸爸,谢谢你昨天借我们手电筒,我们来还手电筒了。”
    半晌后,房内传来略显嘶哑的声音。
    “好。”
    房门打开,露出条缝隙,一只手伸出。
    宁稚把手电筒递过去,芳芳爸爸接住后,直接收回去。嘭!门迅速合上。
    季舟艰涩问:“小稚,你们看到他的手了吗?”
    “嗯?”宁稚困惑侧眸,“有什么不同吗?”
    什么不同……
    季舟脑海里浮现出,他看到的手。
    皮肤是青紫色的手,大块大块腐烂的肉里钻出蛆虫,露出白骨森森。
    “全靠想在你们面前维持形象……”季舟苦笑,“我才没有吐出来。”
    是阴阳眼BUFF的效果。
    终栩沉思:“还记得芳芳昨天说过的话吗……她爸爸原本掉河里都死了,是娄半仙让他起死回生。”
    她原本还以为,只是喜村人对于娄半仙崇敬,所以说法夸张了些。
    现在来看,这并不是夸张说法。
    芳芳爸爸确实死而复生。
    季舟皱眉:“但我记得,死而复生是发生在芳芳出生之前。”
    佳颖捂着嘴巴才让自己没有惊吓出声。
    “死人……也能生孩子吗?”
    “芳芳呢?”
    终栩在小卖店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芳芳的身影。
    在她们还手电筒的时候,她居然悄悄走了。
    “应该是返回孔家了。”终栩回忆芳芳刚才不舍的眼神,推测道。
    “那我们也回孔家吧……顺带讨论一下在舒家时的收获。”宁稚道。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
    而在这时,邓忆突然出声:“阿舟……为什么能发现芳芳爸爸是死人?是技能,还是道具?但在我通关上一关时,分明听到系统播报,积分兑换商城要在第二关结束后才解锁。”
    他后退两步,紧紧盯着季舟,又在终栩、宁稚身上扫视:“而且真奇怪啊,你们三个人很熟的样子,你们原来就认识吧?”
    佳颖发愣:“邓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邓忆戒备地道:“他们三个人是老玩家,而且在组队!但却不告诉我们,让我们误认为他们也是新人,居心叵测啊。”
    季舟失笑:“小伙子,你想太多了。我们……三个确实是老玩家,但也没有多老,只是比你们多经历两三关而已。更不是刻意隐瞒,只是说的必要性不大。”
    邓忆摇摇头,一脸不信:“你们这些老玩家,肯定是要推我们去送死,遇到危险的话,就让我们先去尝试,当你们的垫脚石!”
    “你小说看太多了吧?”终栩接过话,冷冷道,“如果我们想刻意隐瞒,根本不会让你发现。你该不会觉得自己发现我们不是新人,肯定是你洞察力敏锐,你是天选之子龙傲天吧?”
    “呵呵。”不等邓忆说话,终栩紧跟着嘲讽,“请问你进入游戏后,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吗?就算是让你支走孔天睿,你都做得不怎么样啊。”
    “……”
    邓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半晌后,他梗着脖子道:“反正我不相信你们,你们三个人肯定会抱团,谁能斗得过你们啊。”
    “但是……”季舟没有忍住,“这关只是解谜游戏,不是阵营对抗赛。”
    邓忆下不来台,红着脸又不愿意道歉,便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
    “我不跟你们一块了。”他看向佳颖,“你跟我走吧,咱俩新人去找线索。”
    佳颖迟疑:“你在说什么呢?有老玩家在的话,那肯定还是得跟着老玩家走吧,他们更有经验啊。”
    邓忆气冲冲地,自己走了。
    “他不会有事吧?”季舟叹息。
    “想送死的人,是拦不住的。”终栩懒洋洋说,“你能不能收一收你的圣父心理。”
    “……”季舟委屈。
    *
    回到孔家时,院子里放着一块幕布,正在播放新郎和新娘的故事DVD 。
    整段影片基本上是孔天睿的自述。
    【我是孔天睿,18岁就到香城读大学,在兼职的店里和舒茉认识,一聊才知道,我们都是喜村人。
    我和舒茉兴趣相投,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
    她身上坚韧、勇敢的品性影响了我,吸引了我。
    我开始追求舒茉。
    那天是情人节,我买了一束花告白,她答应了我!
    今年一月,我向她求婚成功,我们回到喜村举办婚礼,请大家祝福我们! 】
    聚在院子里的宾客们都很捧场,纷纷鼓掌欢呼。
    这个年代的技术相比很粗糙,故事也比较简短。
    但对于喜村人来说,已经是非常有创意了,大家都在夸奖孔天睿真不愧是城里读书回来的。
    芳芳站在人群里,也在认真看着影片。
    终栩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神色略有些不自然:“真幸福啊,新郎和新娘。”
    “是啊。”终栩点着头,表情里充满好奇,“芳芳,你一直在村头顾店,村里的人肯定都认识,也认识新娘舒茉吧?”
    芳芳迟疑地:“嗯,认识……其实,舒茉在喜村的时候,就喜欢孔天睿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的思路似乎也顺畅不少,打开话匣子。
    “舒茉说,她最美好的回忆,是站在家里的天台上,看着孔天睿每天骑着自行车去读书的身影。”
    “嗯……少女的情感,总是印象深刻的。”
    “所以后来,才会在坐上去往香城的大巴,路上满脑子都是去见孔天睿。”芳芳又说。
    终栩闻言探究问道:“这话,舒茉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芳芳回过神,不自在地回答:“就是前几天……哦,舒茉来店里打酱油的时候说的。”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
    他们知道,芳芳在撒谎。
    “你们几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娄半仙的声音传来。
    终栩正准备说话时,变故陡然发生。
    咚!好端端坐在凳子上的娄半仙直挺挺往后一倒。
    “啊啊啊啊!”
    她双目圆睁,像是撞见什么,又像是发现什么,惊恐地大喊大叫,四肢都在挥舞。
    所有宾客都被吓了一跳,纷纷站起来,下意识地后退好几步。
    接着,娄半仙的叫声戛然而止——
    她脑袋一歪,合上了双眼。
    “死、死人了?”有人惊恐叫道。
    “不可能啊,她可是神仙转世……”
    “是不是回天庭去了啊!”
    喜村的人就是这样,发生一点什么事就能议论纷纷。
    “不要胡说八道。”这时,响起一道厉声。
    只见舒茉舒薇的继父温医生,从人群里钻出来,蹲在娄半仙身份查看了一番,然后说:“娄半仙是中暑晕倒了!”
    温医生的医术村民都很信赖,听他这么说,大家也觉得就是这样。
    “把娄半仙抬到屋子里休息休息吧。”
    闻言,季舟和终栩直接出列,合力把娄半仙抬到堂屋里。
    虽然天气很热,但娄半仙敷了那么厚的粉,却没有流汗斑驳。
    这是中暑吗?
    终栩目光探究。
    “没想到你这小女孩,力气这么大呢。”温医生对终栩赞叹道。
    终栩笑笑:“希望帮了半仙这一个小忙,可以保佑我今年平安。”
    “城里来的小姑娘……”温医生摇摇头,“也这么迷信呢。”
    “……”
    你们这群喜村人,能不能对着供台上的神像说,到底是谁比较迷信。
    走出去之后,季舟低声推测道:“我怀疑这件事和娄半仙脖子上断掉的项链有关。一般灵异小说是这样的。”
    从中推断,娄半仙经常会和鬼怪打交道,那么脖子上的项链可能是保护平安的作用。
    一旦断掉,可不就要撞邪。
    芳芳在这时迎面走进来。
    她没有注意到他们,而是将目光落在楼梯口,打算上二楼。
    “跟上去看看吧。”终栩道。
    芳芳缓慢地走到楼梯处,正好二楼有一群宾客说说笑笑走下来。
    她便侧身到旁边等待。
    季舟和终栩也停住脚步,站在角落里。
    等待间隙,季舟的眼角余光瞥向客厅的玻璃窗。
    喜村的窗子很喜欢用蓝色玻璃。
    此刻,蓝色玻璃上倒映出芳芳的身影。
    她的后背,紧紧趴着另一个人,双脚勾在她腰间,双手蒙住她的眼睛与嘴巴。
    趴着的那个人,盯着二楼的方向,咧着嘴笑。
    季舟险些站不住脚,下意识拉住终栩的手。
    他嗓音艰涩:“阿栩……”
    “怎么了?”
    “舒茉在芳芳身上。”
    第94章
    “嘘。”
    终栩看着静默站立在那、肉眼看不出什么异常的芳芳,拽着季舟后退几步,然后压低声音:“不要打草惊蛇。”
    她微微一顿:“我记得你上次说,没有从舒茉身上感受到恶意?”
    季舟点头,回想起自己之前两次近距离接触舒茉,“如果她有恶意,我应该早就正面和她对上了……这样说来,无论是她晚上去见孔天睿,还是今天附身在芳芳身上,都是在说明她爱着孔天睿,并且……”
    季舟脑海里回响着芳芳的话语。
    “附身芳芳身上后,她追问过新娘的样子。也就是说, 她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和孔天睿举行冥婚。”
    “她应该是想弄清楚,新娘是谁。”终栩道, “这件事,我们可以帮忙,推动剧情。但是, 按照你上次的说法,绝对不能让舒茉知道,我们看见了她。 ”
    季舟也认同。
    于是,两个人保持自然的状态,在芳芳上楼后,也跟着上去了。
    新娘被安置在新房里, 但房门紧闭。
    按照习俗,这会儿大家都能去找新娘讨喜糖吃的。
    结果现在喜糖不仅没吃上,还吃了个闭门羹。
    两个人一上去, 就见芳芳带头,站在新房门前, 质问新娘是不是瞧不上他们村里人。
    有人带头,争议一触即发。
    宾客们再宽容,也难免不满地议论纷纷。
    孔家也不好意思被冠上待客不周的头衔。
    但孔天睿坚持抗住了父母和宾客的压力,稳稳当当守在门口。
    “你们两个来得正好。”
    耳边传来檀姨的声音。
    檀姨沉着一张脸,朝终栩和季舟靠近,并将两盘喜糖塞给他们。
    “孔天睿也是这个蠢的不懂得变通,这么闹下去不像话。”她盯着两人吩咐道,“你们两个想办法把宾客们都赶走,不要聚在这里指责新郎新娘。”
    终栩故作好奇地问:“让新娘出来发个喜糖,也不可以吗?”
    “新娘不肯就算了呗。”檀姨催促他们,“好啦,你们快点过去。”
    檀姨肯定也知道,孔天睿和舒茉举行的是冥婚。
    尽管没有确切证据,但凭檀姨的反应和直觉,终栩就是这么认为的。
    新房门口,芳芳还在带头和孔天睿对峙。
    “茉茉内向,还请大家不要再为难了。”
    芳芳呵呵:“再内向,总不会连发个喜糖都不敢吧?我看就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感觉舌头上甜滋滋的——
    她睁大眼睛看过去,才发现自己是被塞了颗软糖。
    “喜糖已经吃了,要乖啊,芳芳。”终栩笑眯眯把手中的糖纸团起来。
    嚼嚼嚼,芳芳嚼得声音含糊:“我们要吃新娘子给的糖。”
    “这些就是新娘子给的糖,你看这糖牌子,一瞧就是城里带回来的。”终栩说道,“可贵了,数量有限,再不吃可就没有了。”
    一听是城里的糖,宾客们也没空闹了,纷纷伸手想去抓糖。
    季舟趁机端着两大盘喜糖,引着众人往别处走。
    芳芳还想再说话,但被终栩冷着脸打断了:“芳芳,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听话?不仅在这里为难叔嫂,连小叔都不叫了。”
    孔天睿看过来。
    芳芳表情一僵,半晌后心不甘情不愿:“小叔……”
    好怪。
    “真乖。”终栩趁机摸摸她的头顶,摸得阴风阵阵,凉意悚人。
    紧跟着,她目光转向明显松一口气的孔天睿:“今天毕竟是大喜日子,尽管很多环节都省下了,但如果再不好好招待,恐怕刚才的事情还会发生呢。”
    孔天睿下意识看向身后房间,眼里闪过迟疑。
    季舟发完喜糖回来,挂着灿烂笑容说:“天睿哥,你就放心去吧,知道新娘子内向,我们来帮你守好房间。”
    听见这句话,芳芳也安静下来。
    他们刚才确实成功帮忙解围了。
    孔天睿很快做好决定。
    “我先去招待客人,这边就请你们帮忙照看着了。”
    “没有问题!”季舟回答得很大声。
    “多谢。”
    孔天睿倒完谢,转过身,拿出一把钥匙,把房门锁死了。
    终栩:“……”
    季舟:“……”
    芳芳:“……”
    大哥,你这么做真的好怪啊。
    盯着那扇上锁的房门,一时寂静。
    “其实,我们也想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子,不如一起想想办法吧?”季舟率先开口。
    闻言,芳芳瞄着他,没有说话。
    她是可以从窗户进去的,但窗户对着院子,宾客们现在都聚在院子呢。
    大白天的,她很不方便……
    难道又要等晚上吗?
    不行,她等不及了。
    终栩道:“撬开吧,暴力一点。”
    但她担心动静太大,马上就能把孔天睿引来。
    芳芳在这时突然出声:“你们等等我。”
    终栩和季舟都不明所以。
    但很快,季舟就明白了。
    多亏阴阳眼的作用,什么景象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亲眼看着芳芳走了几步,然后趴在她后背的舒茉伸长脖子,拐几个弯到一楼。
    等再回来时,嘴里叼着孔天睿的钥匙。
    诡异到,季舟望天沉默,然后好奇揣测:看来舒茉只能够伸长脖子,手臂无法伸长,这也许和她的死因有关?
    两个人都没有问芳芳怎么拿到的钥匙,由着她打开房门。
    *
    分头行动前,他们互相交换了线索。
    宁稚现在准备和佳颖前往舒家——趁着姐妹俩的继父温医生,还在给娄半仙处理中暑时。
    在接亲时,季舟去的是温医生的房间。
    在房间里,他找到几条关键信息。
    一沓藏在衣柜底部的信件。
    寄信的地址都是来自喜村,收信地址则有所不同。
    在最开始是香城,后来也是喜村,只是没有写具体门牌号——后来寄信和收信都是喜村,更像是两个人面交递出信件。
    收信人:温文棋
    寄信人:云中一颗心
    在看见寄信人的名字时,大家都沉默了。
    没有具体姓名,也只能暂且揭过。
    收信人应该就是继父温医生。
    “他们两个人是兄妹。”宁稚查看早期的信件后,说道。
    在信内,对方会称温文棋为哥哥,也会自称妹妹。
    但早期信件内容,无论怎么看,都似乎和他们这关的事件没有关联。
    所以他们暂且搁置,从后期信件入手,挑拣出关键的几段话。
    【阿棋,舒薇的死亡是个意外,你也不要太自责了。没有舒薇,还有舒茉,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才行。 】
    【阿棋,舒静的葬礼你打算怎么办?物尽其用吧,我的想法是这样……】
    【我又看见舒薇了……她缠着我,她缠着我啊!为什么会这样? !我给她立了牌位,给她烧了纸钱,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
    【昨天收到姑姑的来信,说在香城看见舒茉了。时隔这么多年,我们总算找回了舒茉。 】
    【我真的……受不了舒薇了。但是,我给自己茭杯,询问是否会死在舒薇手里,三次都是圣杯,证明我绝对不会死在舒薇手中。这让我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
    【你上次说,尽管孔天睿需要出差,但舒茉还是会在婚礼前两周回来,提前准备婚事?蛮好的,不枉费你每个月都给她的银行卡里存钱,她心里肯定多少有几分顾念你这位继父。
    既然如此,接下来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吧……这场婚礼非常重要,你知道的,不能出差错。 】
    温医生……也就是温文棋,在这场事件里,似乎扮演的是一位关键角色。
    但仅凭这些细碎的内容,还难以判断他的角色是什么。
    恰好,宁稚在舒家阁楼里也曾揭开过舒家姐妹的过往,并意外遇到温文棋。
    所以现在,她要重返舒家,查看是否有遗漏的内容。
    温文棋不在家,大门紧闭。
    佳颖无措:“这该怎么办啊?”
    宁稚退后几步,抬头看向二楼打开的窗户。
    “可以从那里进去。”
    佳颖:“你在开玩笑的,对吧?”
    宁稚摸着下巴,简单判断了下可行性后,对佳颖说道:“我自己上去就好,你在这里给我放风吧。”
    佳颖有些犹豫和不好意思。
    但见宁稚坚持,她也只好点头。
    她没有做过爬墙翻窗的事情,真要让她做,需要克服的不单单是恐惧。
    宁稚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就开始借由一楼窗户、水管等东西,艰难地往二楼窗户爬。
    在过程中,她比较庆幸的是,好在这个年代一楼都是大石块砌成的墙,凹凸不平不易打滑的墙面,反倒让她爬得更稳当。
    成功翻窗上二楼后,宁稚松了口气,回过头和佳颖对了个眼神,就直奔阁楼。
    她首先想要找到的,是那个被报纸封住的相框。
    但让她意外的是,温文棋后来又独自返回阁楼,居然把相框藏得更深。
    在封闭、闷热的空间里,宁稚找得满头大汗,总算在舒茉舒薇的一堆旧书中间找到它。
    扯开报纸,露出里面的照片。
    是一张全家福。
    一对年纪约莫三岁左右的双胞胎姐妹,梳着双马尾,笑容满面坐在爸爸妈妈的腿上。
    舒静生得很温柔,两个姐妹都和她更相似。
    宁稚却将目光钉在爸爸身上。
    照片里的姐妹花是三岁左右的年纪,也就是说,这是她们的亲生爸爸。
    照片中的男人眉目疏朗,神色内敛,在看向镜头时还有几分拘谨。
    重点在于,他和温文棋的长相,有五六分相似。
    只是相比而言,温文棋的气质更外向。
    *
    “怎么会这样?”
    揭开新娘子的红盖头后,芳芳被吓一跳,难以置信后退几步。
    “是啊,怎么会这样?”
    终栩和季舟跟着震惊,他们的演技都很拙劣,只不过芳芳正在发懵状态,没有空搭理他们。
    “我们先转移阵地?”季舟小声道,“我估计孔天睿并不太放心,肯定很快会发现钥匙被偷,也就会回来查看一番。”
    终栩点头,然后伸手把他塞进床底。
    季舟:“……?”
    紧接着,终栩也跟着躲了进去,动作已经变得熟练。
    芳芳不知道是兀自震惊着,还是无所谓,总之她没有任何反应。
    黑漆漆的狭小空间,挨着阿栩。
    季舟喉结一动:“好刺激啊……”
    “安静。”
    在终栩的令下,季舟闭了嘴。
    而不多时,孔天睿果然匆匆而来,在看见打开的房门后,骤然色变。
    “芳芳,你怎么会在这里?!”
    终栩很遗憾,这个房间没有落地镜,他们只能从床缝看见鞋子,听见声音。
    “你怎么哭了?”孔天睿愣了愣,“吓坏了吧?”
    芳芳擦着眼泪,难受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事情被揭露,孔天睿沉默良久。
    他的嗓音嘶哑:“我和茉茉相爱那么久,好不容易要结婚了。可是,她却在这个时候被人杀害,我不能接受。”
    芳芳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这么做也不是办法啊,迟早瞒不住的,你将来怎么办?”
    床底下,季舟和终栩对视一眼。
    看来这是一对苦命鸳鸯,被迫阴阳相隔,如今还在为彼此着想。
    孔天睿说道:“我这么做,是为了让茉茉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被骗了?”
    芳芳语重心长道。
    “你要相信科学啊。”
    芳芳的震惊,让孔天睿语调变得古怪:“芳芳,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爸爸就是起死回生的人啊。”
    芳芳怔住。
    她并不是真的芳芳,而是舒茉。
    她很多年前离开喜村,最厌恶迷信,所以就算以前听过,估计也当作谣传。
    孔天睿接着说:“正是因为有你爸爸的案例,所以我相信娄半仙,她一定有办法让茉茉重新回来。”
    “娄半仙说,茉茉是被人残忍杀害,需要用仇人的血抹平怨恨,怨恨消除后,她就有能力帮我召回茉茉的魂魄,让茉茉复活。”
    季舟竖起耳朵听着,发现孔天睿怎么声音越说越小后,便打算悄无声息挪近一些。
    在往边上移过后,他的胸口压到了样东西,硌得不太舒服。
    他无声无息将东西从胸口抽出,拿在手上的感觉有点熟悉,让他下意识低头看去。
    那是个插头。
    这么邋遢的吗?插头扔床底。
    不对……插头?
    季舟愣住,借着透进来的光,将手中东西看清楚。
    这是一条完整的排插线。
    上面布满了指甲划痕,深深浅浅。
    他瞬间头皮发麻。
    孔天睿的声音还在响着。
    “那天晚上,我终于做到了……我亲手勒死她,并把凶器扔进床底……”
    芳芳的语调开始变得怪异起来。
    她像是明白了很多事。
    “是你?你杀了我……你为什么要杀我?”
    “芳芳,你说什……”
    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孔天睿癫狂的话语骤然停止。
    他的双腿抬高——像是被面前的芳芳掐住脖子。
    咔哒。
    清脆一声响,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咚!孔天睿倒下,双眼朝向床底。
    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终栩和季舟都直觉不妙。
    但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芳芳也蹲下身体,脑袋探入。
    “凶器在这里,他杀了我,他杀了我,他杀了我啊!!!”
    舒茉从芳芳身上钻了出来,浑身鲜血淋漓,像是脱下一层人皮衣服。
    这么形容的原因,是因为终栩竟然也看见了她。
    “阿栩,快走。”
    两个人飞快地从床底钻出。
    舒茉已经癫狂,可能是成了厉鬼之类可怕的东西。
    如果不及时离开,他们都会死在她手里。
    “季舟,你先走。”
    终栩倏然挣开他的手,按住他的后背往前一推。
    “我马上过来。”
    “为什么?不行!”
    季舟迅速回过头,想要拉住对方,但却只擦过对方的衣角。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马上就脱出胸腔,所有的声音堵在喉咙里。
    脑海中只剩下空白。
    终栩朝舒茉奔去,正面迎上她伸出的长长指甲。
    指甲贯穿她的喉咙。
    噗呲。
    血花喷溅。
    手腕的手环闪烁白光。
    终栩正准备安息闭眼,就见季舟抬手将她捞起,喷出的鲜血正好溅在他脸上。
    他惊慌失色的脸成为最后一幕。
    所有景象在瞬息间回退。
    时间回溯至五分钟前。
    芳芳揭开新娘的红盖头,处在震惊的状态中。
    季舟脑子一片空白,还保持着捞人的动作,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来不及说话,终栩直接一手芳芳,一手季舟,将人连拉带拽地带离房间。
    这回,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芳芳和孔天睿对话了。
    孔家紧挨着山,后院除一口枯井外,冷冷清清,喜庆的氛围并没有传到这里。
    芳芳被带走倒是没有怨言,低着头像是在沉思。
    终栩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解释一下,就被对面的季舟先抱进怀里。
    对方的手臂力量很大,终栩没有挣脱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威胁:“你是不是还想被踹?”
    季舟荷包蛋眼:“你刚才吓到我了,现在又要再吓我?”
    终栩默了默,道:“我来不及解释,我有时间回溯的道具,但用它必须得死一死。”
    季舟低声问:“痛吗?”
    “不痛。”她声音下意识轻了。
    闻言,季舟这才缓缓松开手臂,并紧紧盯着她的表情,试图从里面找出有没有在说谎的漏洞。
    终栩没有时间感受他的小九九,飞快地道:“刚才的事情不能再发生,否则我们的任务无法完成。”
    舒茉暴走,虚假平静便会被打破。
    喜宴没有办法开始,也就意味着他们没有办法完成任务。
    终栩沉吟片刻,对芳芳说道:“芳芳,新娘子你也看到了,这显然是个秘密,你可要守口如瓶啊。”
    芳芳小声道:“我知道。天……小叔瞒得那么紧,我也不能让他太为难。”
    “说起来,听说你爸爸年轻的时候死过一次,是娄半仙让他起死回生。”季舟紧跟着说道,“说不定娄半仙有办法让舒茉活过来。”
    “起死回生?”芳芳拧起眉头,瞪着季舟,“你怎么会这么离谱啊?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说到这个,我记得小时候也听说过……肯定是芳芳… …我爸爸溺水状态,然后娄半仙抢救回来的。”
    季舟眨眨眼。
    他看着舒茉附身在芳芳身上,苦口婆心教育他切勿迷信,这个场景真的好怪异。
    芳芳很嫌弃地继续说:“明明看起来很有学识啊,居然说这样的问题,推荐你去看《进化论》。”
    不想再被嫌弃下去,季舟只好说:“也许孔天睿举办冥婚,就是想让舒茉起死回生呢?”
    芳芳沉默。
    等季舟一番再接再厉后,芳芳终于点头答应,先去找她爸爸了解清楚当年,起死回生的事情。
    季舟陪她离开,终栩则找上孔天睿。
    孔天睿正好也在找他们,他面色阴沉如水:“是你们偷走钥匙?”
    “你放心,我们谁都没有告诉。”终栩站定脚步,见孔天睿眼底满是怀疑,她灵机一动,“是娄半仙让我们去看看新娘的状态。”
    听到娄半仙的名字,孔天睿眉头稍有舒展。
    虽然很疑惑为什么娄半仙不亲自找他,但也没有再对终栩露出忌惮和危险的眼神。
    终栩知道这是可以打探的信号,于是目露探究地问,“你和舒茉举办冥婚,我原以为你是很爱她,只是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害死她?”
    “害她?”孔天睿露出匪夷所思表情,“我怎么可能害她?我和她举办冥婚,就是为了救活她!”
    终栩心中疑惑更甚,回想着孔天睿刚才说过的话语,她捕捉到重点——
    “你知道,杀死舒茉的人是谁吗?”
    “当然知道。”孔天睿神色瞬间冷若冰霜,用充满愤怒与恨意的语气说道,“是舒薇。”
    “舒薇是舒茉的亲妹妹,是她杀了茉茉。”
    终栩被这个回答砸得愣住:“怎么会?”
    “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孔天睿恨恨地道,“怎么会有亲妹妹这样残害姐姐!”
    这件事原比自己想的要复杂。
    终栩立刻追问:“那你杀的人又是谁?”
    他眼神也变得疑惑:“你连这个都知道吗?也是娄半仙告诉你的。”
    “略有说些。”
    好在低级副本的NPC没有那么多心思,勉强的答案也让他选择继续说。
    “我杀的人当然是舒薇,这是复活茉茉的必要流程,以牙还牙为茉茉复仇。所以我勒死了她。”
    这不可能。
    亦或者说,谁在说谎?
    因为宁稚带回来的消息是:
    舒家姐妹的继父亲口所说。
    舒薇在16岁那年就死了,距今已经整整八年。
    第95章
    终栩匆匆返回堂屋。
    竹藤沙发上坐了几个正在嬉闹的小孩子。
    终栩目光在附近扫视一圈, 拦住孔父问道:“娄半仙不是中暑了,在沙发上休息吗?”
    孔父正忙得头晕脑胀,被骤然问住,愣愣地:“不知道啊。但中暑也不是什么大事,又有温医生在,半仙肯定早就休息好了吧。”
    终栩跑遍孔家上下, 也没有看见娄半仙和温医生的身影。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娄家的景象。
    既然如此, 她就跑一趟吧。
    ……
    另一边, 季舟和芳芳来到小卖店。
    季舟敲响房门:“大伯, 我们想找你聊聊天,不知道能不能开门?”
    芳芳爸爸的声音传出:“我要睡觉了。”
    “这大白天的, 您要睡觉?”
    季舟还在试图说服芳芳爸爸,结果旁边的芳芳耐性明显不够。
    握住门把手, 她直接把房门推开。
    “……”季舟跟着走进去,“打扰了。”
    房间里狭小,吃喝拉撒一应俱全, 因为常年门窗紧闭的缘故,所以气味难闻。
    季舟努力忽视芳芳爸爸腐烂爬满蛆虫的身体。
    尽管样子可怖,但依稀可辨,芳芳爸爸的容貌还保持年轻时的样子。
    没想到这两个人厚颜无耻地,直接推门而入, 他神色难掩震惊。
    季舟自认脸皮就是厚, 索性更无耻地开门见山:“听说,您年轻时候,曾经被娄半仙救过性命?”
    “这个世界上, 当然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芳芳爸爸说道。
    芳芳闻言,立刻给季舟一个你看吧, 就你迷信的眼神。
    芳芳爸爸接着说:“但是,我和娄半仙做了交易。当时,我想去镇上读书,但我父母不知道这条路合不合适,就说去找半仙算一卦。”
    “卦上说,我不仅去不了,而且性命马上就到头了。”
    “父母吓坏了,求问半仙如何是好,半仙说,可以借命。我当时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结果没多久,我就摔进河里,溺死了。”
    “等我重新醒过来的时候,家里只剩下我,还有一封家书。家里不可以立牌位,不可以哭丧,村里人还以为他们外出打工了呢。”
    房间里一片死寂。
    芳芳爸爸还在说:“后来,半仙还给我安排了一场婚事,说喜事可以消除怨气,让我魂魄归位,只是我是死后才借命,所以只能顶着这副破烂身体用。我最初很不愿意,直到芳芳出生……所以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该怪谁。”
    季舟声音轻轻地:“多谢您的解答。芳芳是个很好的孩子。”
    季舟扯着芳芳准备离去。
    芳芳爸爸突然叫住他们。
    “我回答完了你们的问题,应该有帮到你们吧?那你们如果碰到芳芳,让她早点回家吃饭啊。”
    ……
    “你这小伙子,你这是干嘛呢?”
    檀姨拍掉拽住她手臂的手,眼中泛着疑惑。
    邓忆低声道:“檀姨,你快去看看啊,和我们一块的两个女生,跑到舒家去了。还是趁没人在家,偷偷翻墙进去的……”
    “哦?”檀姨眸光一沉,“还有这样的事?”
    邓忆讨好地嘿嘿一笑,眼珠子狡猾转个不停。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孤身一人,能得到多少线索?倒不如用些手段,趁檀姨惩罚他们的时候,把他们拿到的线索占为己有。
    这就叫坐收渔翁之利。
    檀姨揉了揉自己的手。
    她的手保养得很好,白皙柔软,不怎么能够看出岁月的痕迹。
    邓忆看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就在此刻,那只手如闪电般抬起,离自己的眼睛越来越近,他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啪!一巴掌落在脸上,顿时泛起火辣辣的疼痛,邓忆难以置信捂住脸,感觉耳朵都在嗡鸣。
    “既然你知道在翻墙,就该知道要帮忙隐藏。”檀姨冷冷地睨着他,“我们家族能够屹立至今,依靠的是团结,而不是你这种会告状的小人。檀姨我,最厌恶你这种角色。”
    “我……”邓忆嗫喏着,虽然心里不服气,但檀姨的气场让他感到畏惧。
    “家里真是越来越没落了。”檀姨意有所指道,“居然连你这种货色都派出来。但是算了,这些事我管不着,我的任务,就是保你们安全顺利参加喜宴。”
    说话间,她眯了眯眼睛,朝前看去。
    注意到她的目光,邓忆也扭过头。
    村路里,迎面走来两个人,她们脚步匆匆的,是宁稚和佳颖。
    邓忆略有些心虚,低下了头。
    “檀姨,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宁稚疑惑问道,眼睛却是看着邓忆。
    檀姨缓缓地道:“你们知道现在什么时间了吗?”
    天幕渐暗,将田野的风散去热燥。
    宁稚心头一紧,不安地回答:“快傍晚了,喜宴快开始了。”
    “还记得就好。不管你们有其他什么事,都要记住,喜宴必须准时落座。”
    檀姨带着他们回到孔家。
    不多时,季舟和芳芳也走了进来。
    院子里已经摆上几张大圆桌,盖着红色塑料布,远处飘着烟气缭绕,香气四溢。
    宾客们陆续落座,都在等宴席开始。
    “还有一个人。”坐下后,檀姨目光沉沉。
    终栩离开孔家,还没有归来。
    季舟准备往门外走去:“我去带她回来。”
    “坐下。”檀姨语气不容置喙,在她胁迫的目光里,季舟只能咬牙重新坐回凳子上。
    按照规则,檀姨的指令不能不听。
    假设违抗,说不定会发生糟糕的事情。
    檀姨看着门口,淡声:“还有时间,再等一等。就算再失去一个人也不要紧,但你们几个,必须给我老实留在这里。否则的话,就不要怪檀姨做事过分了。”
    日暮西斜,挂在堂屋墙壁上的时钟一分一秒过去。
    季舟和宁稚勉强按住心头的焦急,只是……
    终栩怎么还不回来?
    *
    娄家安静无声。
    终栩没有敲门,直接从客厅的窗户翻了进去,然后无声无息来到最里面的那扇门前。
    上一次她就感到奇怪,为什么这扇门还挂着一串桃树枝?
    里面有什么,才会需要阳气重的桃枝来镇压?
    原本终栩以为要把门锁撬开,却没想到门并没有锁住。
    她轻而易举就进到房内。
    阴气沉沉的房间里,昏黄灯火摇曳。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口棺材。
    敞开的棺材盖里似乎躺着一个人,只是离得远看不清样子。
    娄半仙盘腿坐在棺材头的蒲团上,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额头上贴着张符箓。
    符箓上面写着五感出走。
    难怪她都到面前了,娄半仙也没有反应。
    会使用这个符箓,大抵是担心受到外界的影响?她在心中暗暗推测。
    终栩站在棺材尾,目光从娄半仙身上移走,不由自主被供台上摆着的牌位吸引。
    那张牌位显然不是供奉的牌位,因为牌位上被人用黑狗血划了个大大的叉,鲜红淋漓。
    而牌位上的名字,写着:舒薇。
    舒薇?
    终栩难掩愕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往前走几步,探头往棺材内看去。
    棺材里静静躺着一个人,她瞪着双眼看来,张得大大的嘴巴里被塞了半截蜡烛,耳朵里塞着棉花,脖子上有一条红色勒痕。
    这个人,和舒茉长得一模一样。
    但舒茉还在孔家新房里,她是舒薇。
    终栩上下扫视,最后目光落在尸体的四肢上。
    她的四肢被人用黑色长钉,直接钉死在棺材里。
    也就是说,娄半仙在压制舒薇?
    可惜季舟不在,否则他应该能看到更多。
    至于晕倒的原因,难道也是因为舒薇?由此看来,娄半仙是恐惧舒薇的吧,死亡原因说不定也和她有关。
    思及此,终栩弯起狡黠的弧度。
    她将手伸进棺材里,轻轻抚过一根长钉,确认过后,从口袋里摸出把扳手。
    噔!长钉被撬开,和扳手相撞发出清脆嗡鸣。
    失去长钉的束缚,舒薇的那只手倏然抬起。
    终栩按了按,手臂紧接着垂落。
    她正准备故技重施,多撬几根钉子,眼角余光却瞥见娄半仙额头有冷汗沁出,看起来快要睁眼了。
    见状,终栩失望地收起扳手,不再逗留,悄无声息离开娄家。
    孔家,时针指向将近六点。
    每一桌都在热热闹闹聊着天,除了他们这一桌。
    “只是参加个喜宴,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吧?”佳颖小心翼翼问道,试图打破沉默。
    宁稚并不乐观:“这项是必须完成的任务,肯定会发生事情。”
    季舟不停地往门口看去。
    檀姨就倚靠在门口,磕着瓜子,也像是守着他们。
    “不行的话,我假装去上厕所,然后从院墙翻出去。”季舟这么打算道。
    宁稚点头:“你别急,阿栩肯定能回来。如果到六点还没回来……你就去吧,我会帮你看好檀姨。”
    在这时,却见守在院子大门的檀姨挑起眉头,对着前方说:“你还知道回来呢?”
    “快开席了,怎么能不回来?”
    熟悉的声音响起,沉重的气氛立时被清空。
    终栩匆匆回来,接过队友递来的水,先咕咚喝完一杯。
    不等大家说话,只见檀姨款款而来,意味深长扫向众人。
    “人齐了,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如果你们成功,我们自会再见,如果不成,也算是用你们的血肉为后面的人铺路了。”
    众人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檀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檀姨,不坐吗?”
    “这是你们的喜宴,不是我的。”
    丢下这句话后,檀姨就离开了宴席。
    邓忆追到门口,不知道听见檀姨说了什么,只好后退几步,返回桌前。
    他脸色难看,还有些抓狂:“檀姨走了,我们该怎么办啊?难道是没有完成任务吗?不是说要一直听檀姨的话吗?”
    见众人沉默,邓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质问:“你们不是老玩家吗?怎么现在坐以待毙?!”
    终栩凉凉道:“我一直觉得,先过单机新手关再进入多人游戏的设计挺好的。现在看来,遇到傻子的概率是降低了,但不是没有。”
    “你什么意思?”邓忆刷地起身,脸红脖子粗想要凑到终栩跟前。
    但马上,他就被季舟按回去了。
    “稍安勿躁,还不到你死的时候。”
    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了——
    在村子里,这是开席的指令。
    邓忆勉强按住心头的火气,没再吭声。
    桌子上摆满美味佳肴。
    一整天没有吃饭,大家都饥肠辘辘。
    其他桌已经开始动筷子,碗筷碰撞的声响和扑鼻饭香都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邓忆迫不及待提起筷子,但马上就被季舟一脸严肃制止。
    “不要吃,这些饭菜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啊?”见季舟不像在说笑,邓忆害怕地问。
    在季舟眼里,这一桌并不是普通的宴席佳肴。
    在中间的八宝饭里,插着三炷香,香烟袅袅。
    其他人看不见,但他的阴阳眼看见了。
    “插着香?”宁稚后背发凉,“那这哪里是喜宴,分明是供桌。”
    宾客们推杯换盏,吃得满嘴是油。
    唯独他们这一桌寂静无声,大家也彻底没有食欲。
    “叮当叮当——”
    刺耳的铃铛声在这时哗哗响起。
    “你们快看!”
    佳颖叫起来,大家震惊发现这四四方方庭院里,原本挂着贴喜字的灯笼,不知何时变成了白色的灯笼。灯笼上一串串铃铛,此刻无风而动,哗哗作响。
    等众人回过神来时,发现院落里变得很安静。
    宾客们端端正正坐在桌边,动作定格在空气里,如同一尊尊摆在供台前的雕塑。红泥颜色的脸庞,眼线勾得又黑又浓,像是便宜画师的作品,粗糙劣质。
    阴凉的风刮过,盖在圆桌的红色塑料布簌簌掀起。
    邓忆吓得往后一仰,塑料凳子连同人摔在地上。
    他浑身都在发抖。刚才如果不是季舟及时阻止,他现在就是这些雕塑中的一员。
    “今天是七月十五日,欢迎各位宾客来参加今晚的喜宴。”
    娄半仙满面笑容地出现,她穿过院子,走进堂屋。
    原本暗沉沉的室内亮起一盏盏灯火。
    八仙桌边摆着两张八仙椅。
    身穿婚服的新郎和新娘就坐在那里。
    佳颖声音发颤:“他们这是要干嘛?”
    “先看看。”宁稚轻声安抚。
    现在的情况很诡异,但更古怪的是,她没有感受到什么恶意。
    娄半仙很快就从堂屋里出来,手中拿着一束香。她喜气洋洋地走近他们,并给每个人都分了一炷香。
    终栩没有接,问:“这是什么?”
    “既要参加喜宴,当然要持香。没有香,又怎么获得祖先庇护?”娄半仙眼神淡淡,又说,“还记得你们檀姨说过的话吧?”
    话说到这里,终栩只好把香接过。
    檀姨要求他们参加喜宴,他们无法违抗。
    等香接到手中,耳边叮当响起提醒。
    【欢喜香:见花烛之喜当心生欢喜,祖宗显灵,庇护子子孙孙。 】
    这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都有些愕然。
    而那边,娄半仙已经摇起手中铃铛,口中念念有词,这是语速太快又太怪,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季舟面色微变,低声说道:“她在召唤舒茉。”
    附身在芳芳身上舒茉,听着娄半仙的念词,慢慢松开抱住芳芳的四肢,从她身上飘了下来。
    她的表情很茫然,像是刚睡醒,一步步走近。
    娄半仙也看见了她,目光闪动。
    “原来你一直在芳芳身上,肯定是你死的那天,芳芳不小心撞到了你。昨天我还在奇怪,为什么芳芳灵魂那么飘浮,现在真相大白。”
    除季舟外,每个人都只看到娄半仙在和空气对话。
    孔天睿听见声音,急急忙忙冲了出来。
    “是茉茉来了吗?半仙,茉茉在这里吗?”
    舒茉一掠,站在孔天睿面前,难过地伸手想要抚他的脸庞,但只是穿透他的躯体。
    “舒茉确实在这里,但是……”娄半仙话锋一转,离得近的终栩清晰捕捉到她眼中的恶意。
    只听她说道:“作为杀人凶手,你有什么资格想要见舒茉呢?”
    终栩瞳孔猛地压紧。
    季舟先一步侧身闪近,生怕自己动作稍慢一步,她又要自尽:“先看看情况,这个娄半仙明显是故意的。”
    “我知道。”终栩说道。
    变故陡然发生,连孔天睿都陷入困惑迷惘。
    “什么?我怎么可能杀茉茉?”
    “你杀的当然是舒茉,因为舒薇早在十六岁那年就死了。”娄半仙咧嘴笑着,并不介意让他做个明白鬼,“你将舒薇的尸体错认成舒茉。为了给舒茉报仇,亲自杀了舒茉,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啊?”
    孔天睿这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他根本来不及愤怒。
    “你杀我!你杀我!原来是你杀了我啊……”
    舒茉陷入疯癫的状态,伸出长长的脖子,缠绕在孔天睿的脖子上。
    孔天睿虽然看不见,但感受到被束缚的窒息感,想说话却发不出声,瞪大的双目眼白翻起,四肢在空气中胡乱抓着。
    娄半仙就站在旁边欣赏着这一幕,眼神里充满残忍的愉悦。
    事情发展到这里,众人不约而同心里浮现一个念头。
    舒茉的死亡,冥婚,都是为了这个时刻。
    要舒茉的爱人亲自杀死舒茉,又要让舒茉在喜宴这天知晓真相,手刃仇人。
    可是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什么?
    终栩盯着手中的香,试图从里面找出破绽。
    “邓忆!”佳颖的尖叫声响起。
    没有人预料到,邓忆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动作。
    他脸上浮现阴沉沉笑容,抄起一把菜刀捅进孔天睿的腹部,噗呲。
    他迅速抽出,又迅速捅入,口中念念有词:“这就是舒茉的仇人,为舒茉报仇,我就完成这个任务了!我自己完成的!”
    佳颖吓坏了,听到这里愣愣地问:“咱们的任务是不是完成了?”
    按照游戏任务。他们已经参加喜宴,已经知道是孔天睿害死舒茉。甚至现在邓忆杀了孔天睿,连可选任务为舒茉报仇都完成了。
    宁稚心下微沉。
    他们还没有找到系列任务所需的六根,真是任务完成的话,那就糟糕了。
    不,不对,游戏还没有结束。
    如果结束,提示音早就响起来了。
    “你疯了吗?!”娄半仙尖叫一声,上前拽过邓忆,将他推开,“谁让你杀孔天睿的?!你有病啊,孔天睿是要留给舒茉报仇的啊!”
    邓忆摔了个屁股朝天,猖狂的笑容定在脸上,神色变得惶惶困惑:“怎么回事?游戏怎么还没有结束?”
    宁稚低声推测:“孔天睿算是被蒙骗,而蒙骗他的人是娄半仙。这样算下来,害死舒茉的,应该是娄半仙?”
    终栩心中思绪千百转,马上就打定主意。
    “娄半仙得死,但她恐怕不好杀……季舟,你去趟娄家……”
    与此同时,娄半仙脸色愈发难看。
    孔天睿死后,舒茉又恢复迷惘的状态,身上的恨意尽数消退。
    “没有恨意,就制造恨意……”娄半仙捏出几张符箓,朝孔天睿身上贴了下去。
    下一刻,孔天睿直直站起身,只是他已经变成一具被人操控的行尸走肉。
    看见孔天睿起身,舒茉再度爆发无边恨意,隐约现出□□可见的实体。
    终栩三步并作两步,跳上桌子纵身一跃,将孔天睿身上的符箓揭开。
    像是开关机似的,孔天睿再度倒下,舒茉的恨意再度散去。
    娄半仙就是瞎子也算明白了。
    “你们这群人,是诚心想要破坏这场喜宴吗?”
    “没有新郎新娘,还算喜宴吗?”
    “既然如此,你们的尸骨也一起留在这里吧!”
    娄半仙尖着嗓子大叫,手中的铃铛摇了起来。
    刺耳的声响震得他们耳朵发麻。
    电光火石间,宁稚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挥出自己的防身符。
    防身符贴上铃铛,转瞬寂静。
    趁着这个档口,邓忆连滚带爬地往外面冲出去。
    “活命……先活命要紧……”
    娄半仙对他的厌恶程度浓厚,导致攻击力有大半都落在他身上,现在耳朵鼻子都在流血。
    他昏昏沉沉跑出院门,在感觉自己将撞上人时,被一双手稳稳扶住。
    对方朝他和善微笑:“这是怎么啦?”
    借着昏沉灯光,邓忆辨认出是舒茉的继父,温医生。
    他咽了口唾沫,摇头道:“温医生,你别进去,娄半仙她疯了……救救我,快救救我!”
    他的鼻子耳朵都在流血,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失血过多翘辫子了。
    “哦?是娄半仙对你动的手?”温医生神色诧异。
    “是的,快救我,快给我止血……”
    邓忆的喉咙被堵住,感觉脖子凉凉的。
    下意识伸手摸去,摸到鲜血淋漓。
    温医生和善的笑容依旧,只是眼底沉如死水。
    “那你就去死吧。”
    第96章
    温文棋平淡地跨过邓忆的尸体, 走进孔家院子。
    刺耳铃音让他拧起眉头,接着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两枚蜡丸,塞进耳朵里。
    蜡丸可以隔绝铃音, 又不会隔绝说话声。
    “这是怎么一回事?”
    温文棋的到来,让娄半仙癫狂更甚,语调尖利:“棋哥,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他们是一伙的。
    终栩和宁稚对视一眼。宁稚缓缓皱起眉头, 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测。
    但是现在并不是说话的时候。
    温文棋将狼藉的院落扫视一圈,大概猜测出他们这群人并不安分,居然扰乱喜宴。
    他眼底微沉,弯腰拾起之前邓忆捅死孔天睿的那把菜刀。
    菜刀握在手中,他首先割破自己的手腕,鲜血沿着刀口渗入,在夜色蒙蒙里,隐约可见微光闪烁。
    “小心,保护好自己。”
    终栩对宁稚飞快地说道, 宁稚冲她点点头,两个人同时分散在两个方向。
    一个从腰上翻出扳手,一个抄起凳子。
    温文棋既然和娄半仙是一伙的,那证明他的行为也不会简单。
    这个喂血的动作让她们马上警惕起来。
    佳颖早就在铃音响起时,飞快躲进角落的桌底, 埋头紧紧捂住耳朵, 用尽全力让自己保持透明。
    所幸,终栩和宁稚的表现比较突出,无论是娄半仙还是温文棋, 都没有空搭理她。
    娄半仙神色肃穆,再度摇响手中铃音。
    只不过这次刺耳的攻击力主要集中在鬼魂身上。
    舒茉痛苦地捂住耳朵, 长长的脖子在四面八方乱撞。
    有温文棋帮忙对付他们,她可以将全身精力投在舒茉身上。
    找舒茉找这么久,她肯定不能放任舒茉离开……再者,就算孔天睿已死,也无所谓了……
    她们可是双胞胎!难得一见的双胞胎!
    必须要留下来!
    终栩灵活地躲过迎面劈来的菜刀,忽而眼珠子转了转。
    她踩上凳子,又跨过摆满宴席的桌子,纵身朝娄半仙的方向跃去。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她不想着自保,居然还想来帮舒茉。
    娄半仙瞥见冲来的人,心里一慌,下意识想要将铃音掉转方向。
    但终栩速度更快,手中的扳手一掷,精准砸向娄半仙的额头。
    扳手砸得她脑袋嗡嗡,毕竟年纪摆在这里,她不由得后退好几步。
    铃音停息的这个档口,舒茉从痛苦中脱离出来,尽管理智还没有完全清醒,但也知道伤她的人是娄半仙。
    她已经趁机伸长脖子,紧紧缠绕住娄半仙的脖子。
    娄半仙整个身体飘在半空中,痛苦地挣扎。
    见状,温文棋只好先放弃进攻终栩宁稚,转而去解救娄半仙。
    尽管他看不见舒茉,但几张符箓飞出,会精准捕捉附近的鬼魂。
    半空中,符箓团团飞旋,火焰霎时燃起,发出爆裂声响。
    舒茉尖声哀嚎起来——
    解脱束缚后,娄半仙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一刻不敢停止地摇起铃音。
    终栩刚弯腰捡起扳手,正准备朝娄半仙故技重施时,耳畔拂来凉风。
    她肌肉紧绷,是全身戒备的状态,下意识就向另一边侧倒。
    温文棋的菜刀擦过她的几缕碎发,劈在空气中。
    万幸她反应快,不然这把刀子割破的就是她的脖子。
    终栩不敢迟疑,双腿用力往前一蹬,站起身来,和温文棋拉开距离。
    温文棋目光森然:“我绝对不会,再让你有机可乘。”
    终栩探究问:“你们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温文棋冷意更甚:“年轻小辈,无知废物!既然享受祖先的庇护,就应该学会闭嘴听命!”
    又是祖先的庇护?
    终栩有预感,更深层的谜团,恐怕要等完成系列任务后,才能让故事连接完整。
    另一边,宁稚也抄起凳子,已经往娄半仙的方向砸过去。
    不料这次她有所准备,凳子在半空中炸开。
    爆裂的威力传来,宁稚被掀飞,重重摔在地上。
    舒茉的魂魄开始变得越来越淡。
    尽管她们看不见,但从娄半仙的表情来看,恐怕很快就要不妙。
    在这一发千钧之时,突然每个人都感觉有森森寒意笼罩而来,几乎要掀开自己的头皮。
    一双惨白的手掐住娄云心的脖子,披散长发的年轻女孩徐徐显现,落在地面。
    她的声音如锯木头般嘶哑:“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妹妹。”
    女孩的五官和舒茉一模一样,只是年纪更轻。
    这是……舒薇?
    “你们没事吧?!”
    季舟一路狂奔,汗水沾湿他额前的碎发,眼睛在终栩和宁稚身上来回扫,确认她们安全无虞后,长舒一口气。
    还好赶上了。
    在察觉不对后,终栩让他赶往娄家,拔除舒薇四肢剩下的三个长钉。
    娄半仙在防身项链断裂后,脸色变得那么难看,期间还晕倒一次,恐怕就是压制舒薇的事情出了错漏。
    由此说来,她畏惧舒薇。
    季舟赶到后,也算明白为什么娄半仙那么害怕舒薇了。
    娄半仙对这些通灵奇术应该有些门道才对,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让舒薇成为怨灵。
    怨气冲天的气味,险些让他窒息。
    “放开云心!”
    温文棋见娄半仙被掐得脸色惨白,立马捏出几张符箓,威胁道:“放开她,否则我马上就让舒茉魂飞魄散!”
    舒薇凄厉尖叫起来,刺耳的音调让终栩他们都得捂住耳朵。
    温文棋虽然耳朵塞着蜡丸,但声音主要指向他,他的蜡丸啪嗒被震飞,滚在地上。
    失去蜡丸,他面露痛苦,手中符箓也愤怒地飞出。
    见状,舒薇连忙松开娄半仙,伸手去拦住符箓。
    “云心?”宁稚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你就是云中一颗心?”
    和温文棋信件来往的那个人。
    这样说来,他们两个人是兄妹?
    娄云心摆脱束缚,仰面大口大口吸着气。
    听到这句话,温文棋停住迈向娄云心的脚步,转头盯着宁稚,朝她大步过去。
    他的眼底泛着冷,有很明显的杀意。
    终栩和季舟也立马有了动作,一左一右包抄过去。
    娄云心还在喘着气,但余光瞥见被夹攻的温文棋,当即脸色骤变,慌不择路冲了上前,手中符箓和摇铃相接。
    就是这个时候。
    终栩佯装躲开,在娄云心将手捞向季舟时刻,手中扳手狠狠砸向她的后脑勺。
    娄云心双脚一软,立刻往前一扑。
    季舟当机立断,手掌翻转,拍向她的脖子。
    她下意识往脖子摸了摸,摸到熟悉的东西。
    是她钉住舒薇的骨钉!
    是骨钉!怎么会是骨钉!
    她必死无疑了啊!
    娄云心瞳孔涣散,扭曲的五官透出深深的恐惧之色。
    犹记得当初被舒薇折磨得最痛苦的那些日子,每天都在惶惶不安,总觉得迟早会死在舒薇手里。
    她茭杯请示,全都是笑杯。
    唯一的圣杯,就是她不会死在舒薇手中。
    没有想到,今天她还是死了,死在困住舒薇八年的骨钉上。
    最后时刻,她眼睛慢慢转向温文棋的方向,只见他愣了愣,然后连滚带爬朝自己奔了过来。
    她张了张嘴,已经说不出话来。
    骨钉穿破喉咙,但一丝血都没有溢出。
    娄云心合上双目,再无生息。
    温文棋握住娄云心的手,愤怒又痛苦得浑身都在颤抖。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云心?”
    “明明给舒薇立了消怨牌位,结果她还是缠着你那么多年。”
    “好不容易找回舒茉,你马上就要解脱了,马上就要摆脱怨灵了,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果然是因为我们罪孽深重吗……”
    另一边,舒薇安抚好舒茉,也将愤怒和恨意的眼神投向温文棋。
    终栩侧耳听着这番话,心中有了几分新猜测。
    她默默看向自己的队友。
    队友们也没有说话,默契地点点头。
    三个人同时动身。
    院落里亮起的烛火摇曳。
    余光瞥见三个朝他冲来的影子,温文棋也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干脆利落。
    温文棋保持着姿势,但飞出的符箓已经先控住舒家姐妹。
    杀三个普通人比较容易,但如果舒家姐妹也一起上的话,他完全没有活路。
    舒茉被符箓一拍,沉沉目光转向他们三个人。
    这是控制了舒茉的敌意。
    而假设他们对舒茉动手,舒薇必定也会将敌意转向他们。
    不能反击,只能防卫。
    宁稚还想翻出防身符箓,结果发现已经用完了。不得已,她只能步步后退,所经之处,宴席被掀翻,成为雕塑的村民也倒了一地。
    温文棋以为这样一来,够他们忙活一阵子。
    只是,他预料错误的是,这三个人的默契程度,以及他们的经验实则丰富。
    季舟往后下腰,双腿挥去。
    在他避开的瞬间,终栩无声无息出现在身侧,只剩余光瞥见她指间夹着根骨钉。在拍向他时,骨钉刺入他的太阳穴。
    温文棋失落地倒下,挣扎着,想要最后看一眼娄云心。
    但这是徒劳的,他没有力气了。
    宁稚感到牙酸,在见到这一幕后,才反应过来。
    “难怪,在知道我看过他们来往的信件后,温文棋的反应会这么大。原来是害怕我窥见他们的畸恋。”
    舒薇身上的怨气明显消散了,在娄云心和温文棋陆续倒下之后。
    舒茉身上的符箓也飘走,理智重新归拢。
    姐妹二人朝对方奔了过去,紧紧抱在一起。
    “姐姐,我想起来了……我好想你啊。”
    “我知道,我也很想你。”
    “姐姐,下辈子换我当姐姐好不好?妈妈说过的,我们姐妹什么事都要轮着来,该轮到我保护你了。”
    “好,那换我当妹妹。”
    最后时刻,温文棋蓦然睁大双眼。
    他明白了。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可笑,太可笑了……
    游戏即将结束的提示音滴滴答答响起。
    终栩重新拾起那支欢喜香。
    香还没有燃烬,她朝着舒家姐妹的方向点了一点。
    浓郁的烟雾瞬间被激发,徐徐浮现出昔日旧影。
    【叮咚! 】
    【香烟袅袅,祖先庇护。已验证舒茉和舒薇为祖先血脉,解开她们的旧日真相】 -
    我想起了一切。
    我不是姐姐舒茉,我是妹妹舒薇。
    我打算等妈妈的身体好一些后,央求她让我回学校。
    这段时间,我的功课也没有落下,姐姐很赞同我,会分担很多家务,让我有时间可以好好看书。
    那天姐姐独自带妈妈到镇上医院拍片,留我在阁楼看书时,突然传来继父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我担心继父责备,于是躲进装花生的缸里。
    继父和说话的人来到阁楼,接下来的声音我听得面红耳赤。
    我又震惊,又愤怒,没想到继父居然背叛母亲,出轨了。
    我原本藏得很好,趁他们在阁楼凉席上睡着时,我因为腿麻了想要偷偷离开,却没有想到发生意外,我不小心发出动静。
    我一口气往家门口跑去,同时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
    “是舒薇……云心……她看到了!不能让她跑走!”
    “既然她知道我们这些事,计划只好提前了。她今年十六岁了是吧?先抓回来藏起来,等她年满十八岁,就可以用了……”
    ……
    我跑啊跑,从天亮跑到天黑,往镇上的方向跑。
    然后,我终于碰到了返家的姐姐。
    她孤身一人,眼睛红得出血。
    “小薇,你怎么过来了?”不等我开口,姐姐先失魂落魄告诉我,到医院时,母亲突然病发,然后没有抢救过来。打了好几通家里的电话,都没有人接。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疑晴天霹雳。
    我不应该让姐姐自己带妈妈去镇上医院的。
    我不应该躲在阁楼看书的。
    我流着眼泪,在姐姐的追问下,将今天遇到的事情和盘托出。
    姐姐听完脸色苍白如纸:“那是娄半仙,学了很多可怕的本事,如果她要我们死,肯定能让我们死得悄无声息。
    那天晚上,我们躲在田里的一处公厕,紧挨着彼此互相取暖。
    我渐渐有些困了。
    朦胧听见姐姐在我耳边说:“小薇,你最听我的话了,所以答应我,去香城吧,不要再回喜村了。听说孔天睿考上了香城大学,如果你能找到他,让他教你读书,你也考大学……不要再回喜村了,不要再回喜村了。忘记我吧,小薇。”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换成了姐姐的衣服。
    而姐姐不见踪影。
    我一瞬间明白过来,恐惧在心底蔓延。
    我要回家,我是舒薇,我才是舒薇。
    我不能让姐姐替我去死。
    “嘭——”
    一辆超速驾驶的摩托车驶来,我失去知觉。
    等我重新醒来时,是在镇上的医院。
    负责人的肇事者满怀歉意问我:“还好没什么大事……你是哪里人?我送你回去吧?
    我回忆了一下,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我很听姐姐的话。
    我记得姐姐告诉我:
    “我要去香城。”-
    姐姐……我好想你啊。
    姐姐……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你?
    姐姐……你是不是来过?我的出租屋里有你的痕迹……
    姐姐,我知道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你们两位都要应聘兼职是吗?麻烦在这边填一下信息。”
    我接过应聘表,抬头正好看见另一位兼职的人。
    他朝我笑了笑:“你好,我叫孔天睿。”
    我突然意识到,我认识这个人。
    而且在我还有些朦胧的记忆里……我好像暗恋他?
    于是,我也微笑起来:“你好,我叫舒茉。”
    ……
    难怪,舒薇成绩好爱看书,所以向季舟推荐《进化论》的人是舒薇。
    她们姐妹二人,还是有差别的。
    难怪,娄云心以为自己害的人是舒薇,所以立下写着舒薇名字的牌位,结果舒薇变成怨灵,她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温文棋在最后关头也意识到,那个人是舒茉。
    “因为过于思念姐姐,所以舒薇分裂出另一个人格,这个人格以为自己是舒茉……甚至,出现的时间比主人格要长得多。”
    “正因如此,孔天睿也许也见过舒薇人格,才没有怀疑过舒薇早就死亡。”
    宁稚叹息着,轻轻说道。
    终栩目光闪动,她也有所推测,所以才会想要杀了娄云心和温文棋。
    因为这两个人,才是真正害死舒茉的凶手。
    他们永远闭眼,才是为舒茉报仇。
    季舟突然出声:“你们看到了吗?”
    “什么?”
    “娄云心的眼睛,温文棋的身体都在泛着血。”
    听言,终栩当机立断抄起桌上的勺子,一边走向娄云心,一边对季舟说:“那恐怕,就是六根”
    佛学中的六根,指向的是眼耳鼻舌身意。
    既然季舟阴阳眼有指示,那么应该没有错。
    季舟拿着菜刀,犹犹豫豫:“阿栩,我还没有分过尸体……”
    正准备挖眼睛的终栩也有些下不去手。
    她迟疑地抬手碰了下娄云心的眼睛,心念微动。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提示音。
    【恭喜玩家,成功收集到六根·眼】
    季舟连忙依瓢画葫芦,也收集到六根·身。
    他略略有些犯难:“这关是我有阴阳眼,之后的话,怎么判断?”
    宁稚沉吟:“到底有些线索关联。例如娄云心和你一样,也有阴阳眼,所以证明她的眼珠子很不一般。”
    “还有谜团没有解开。”终栩垂眸,紧盯着娄云心和温文棋,“双胞胎……他们要双胞胎做什么?”
    宁稚听着,连忙补充一个新线索:“温文棋和舒家姐妹的亲生父亲长得很相似……我现在怀疑,温文棋会入赘舒家,本就是怀有目的。总之,兄妹俩一起在喜村出现,目的肯定一致。”
    季舟摸下巴:“檀姨在中间又扮演什么角色?会是类似献祭吗?双胞胎献祭,能量加倍之类的。”
    谜团重重,还需要再进行其他游戏才能够推测出来。
    就在这时,终栩忽有所感地抬头看去。
    夜色浓浓,有一头驴站在院门口,长着人类的眼睛淡淡望向地面。
    是娄云心和温文棋的位置。
    它看着他们,眼神里流露出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更接近无可奈何。
    季舟拍手:“嘿,还有驴的谜团要解决。”
    驴似乎只是有一双人类眼睛,并没有办法口吐人言,也没有看向他们。
    很快,它就转身离开了。
    “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一道声音响起。
    芳芳揉着眼睛站起身,很迷茫地看着众人。
    这样说来,芳芳爸爸曾经的经历,更像是为今天表现所做的……一个试验。
    季舟暗叹一声,抬眼对芳芳勾起笑容:“芳芳,你爸爸让你早点回家吃饭。”
    芳芳也笑了:“这样啊,那我得赶紧回家,不然爸爸会担心的。”
    佳颖从桌子底下跟着爬出来,惊魂未定的模样:“结束了吧?我们也可以回家了?”
    她下意识说完,脸色白得更厉害。
    其他人也微微怔住。
    回家?
    什么时候才能够真的回家呢?
    “很快就能回家了。”季舟说着,目光却是落在自己的队友身上,“我相信。”
    宁稚重重点头,然后对佳颖安慰道:“通关了,好好休息吧。”
    佳颖不安地点头。
    终栩静静地没有说话。
    季舟悄悄碰了碰她,低声:“阿栩,你也有家……我给你买房子。”
    终栩:“……”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他在说什么鬼话?
    “如果你不想住在原来的房子,担心勾起回忆。如果你的冒险旅程累了,想要有个休息的地方。”季舟声音极轻,却也很清晰,“都可以有个地方给你,你可以回家休息。”
    终栩冷着脸:“不需要。”
    “收下吧,一点小礼物。”
    “……”
    【恭喜玩家,完成《轮回》系列任务《喜宴》】
    黑暗袭来。
    等重新睁眼时,他们就坐在房间的大理石桌边上,仿佛只是刚才趴在桌上睡了一觉。
    连时间都仅仅流逝几分钟。
    “姐姐,感觉怎么样?”
    映入终栩眼帘的,是陈西雨放大的脸。
    终栩抬手把他推开,在他和秋鹤鸣身上转了一圈,缓缓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事。
    甚至因为是从梦乡里醒来,她感觉自己睡了一觉,现在精力充沛。
    “欢迎回来。”房间管家微笑说道,“那么请投掷骰子,咱们继续游戏吧。”
    第97章
    咕咚咚。
    骰子投掷发出清脆声响。
    石板路上, 代表他们五个人的虚影再度前行。
    【铮! 】
    【季舟、秋鹤鸣今夜平安。 】
    【陈西雨、宁稚、终栩进入轮回。 】
    石桌中央的全息投影,三道虚影落在同一个石板路上,在旁边是一片红砖古厝。入口处伫立着的石坊上面写着:未名厝。
    在左右两边分别立着座石狮子。
    只不过怪异的是,石狮子朝着的方向不是外面,而是古厝内。
    仿佛那里有什么妖魔邪怪,要石狮镇压辟邪。
    同时, 吉凶轮盘上的卦针在旋转后, 停留在大凶之兆上。
    管家又再叹息:“看来此行将极不顺利。”
    恐怕, 就没有顺利的时候吧。
    大家都没有在意, 伸手抽取面前的卡牌。
    宁稚咦了声,疑惑地问:“为你点根蜡 ,这是什么道具?”
    管家答道:“这是奖励牌,只要是奖励, 必定对玩家有所帮助,但具体作用,还请玩家自行探索。”
    每次抽卡的时候, 就是终栩羡慕别人,怨恨自己的时刻。
    她麻木看着自己的牌面:
    惩罚牌-鬼打墙。
    很棒,就是一路黑到底呗。
    “抽到的牌,可以和队友互换吗?”陈西雨突然出声,“我想和终栩换牌。”
    他晃着自己抽到的牌,那是一张奖励牌,纸人替身。
    管家遗憾地摇摇头:“很抱歉,不可以交换。”
    “没事,我也没打算换。”
    终栩睨着陈西雨,若有所思。
    陈西雨摊摊手,满眼无奈。
    咔。
    占据整面墙壁,象征六道轮回的圆形巨轮,在游戏启动的同时,再度运转。
    畜生道,亮起。
    ……
    【尊敬的玩家,欢迎您进入《游神》,游戏正在重启中,请玩家认真阅读以下信息】
    【游戏背景】:在迎神日,未名厝将恭迎神明下凡巡游,这是一项备受重视的活动,谁也不允许破坏它。至于在迎神当日,逃离未名厝?怎么可能会有愚蠢的人,试图摆脱诅咒,一心求死呢?
    【游戏级别】:B
    【玩家人数】:八人
    【游戏目标】:
    (必须完成)1.入选游神队列;2.度过迎神日。
    (可选完成)1.心怀自由的年轻人啊,逃离未名厝吧。
    【游戏规则】:1.想要逃离未名厝的玩家,请积极对话居民,探索场景,获取活下去的线索; 2.想要逃离未名厝的玩家,不要害怕走弯路。
    【游戏提醒】:1.检测到有六根藏在这里,请积极搜寻,避免其他玩家先一步获取(此条信息仅向全系列玩家开放)。
    【游戏已重启完毕,希望这是一次愉快的游戏之旅】
    ……
    宁稚浑身一震,像是被噩梦惊醒般,倏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掉着白灰,斑驳老旧的天花板。
    这次的睡眠体验不佳,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们躺在大通铺的房间里,光线很昏暗,环境也糟糕,气味并不好闻。
    尽管是男女混住,但床铺分割成左右两边。
    她是第一个醒过来的,宁稚借着烛火转一圈,不安地发现没有看到终栩的身影。
    不敢耽搁,她立马到对面去,将还在沉睡的陈西雨摇醒。
    陈西雨睡眼惺忪:“小稚?”
    “我找不到阿栩。”
    陈西雨立刻坐起身,清醒渐渐回笼。
    他跳下床,举起桌上的一盏烛台,跟着宁稚仔仔细细把房间搜寻一遍。
    终栩不在。
    房间不大,他们连床底都趴下去看了。
    但就是没有终栩。
    “会不会不在这个房间?”陈西雨说着,就往房门方向走去。
    宁稚摇头,惶惶道:“房门被锁住了。”
    就在两个人不安时,忽而听见奇怪的声音。
    “……叽叽……”
    宁稚咽了口口水:“陈西雨,你听到了吗?什么声音?”
    陈西雨侧耳听了下,拧眉:“像是老鼠在叫。”
    老鼠?
    宁稚脸色刷地就白了,直接跳上床。
    “真的假的?这房间还有老鼠?”
    她真的很怕老鼠啊啊啊!
    “是老鼠……”陈西雨拿着烛台晃了晃,终于在角落里看到那只老鼠。
    不过比起老鼠,更让他在意的是,角落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尊雕塑。
    高度约莫二三十厘米,没有五官的雕塑——严格来说,是雕塑的五官被磨平了,光秃秃的尤为古怪。
    当然更古怪的是,前面插着燃烬的一炷香,显然雕塑是被供奉过的。
    既然是供奉的雕塑,按理来说,都会放在高处。会摆着张桌子虔诚供奉……谁会这样随意搁在地上?
    宁稚差点尖叫出声:“老鼠在做什么?陈西雨,你能不能把老鼠丢出去啊?”
    陈西雨思索着这古怪的场景,听言瞄了眼老鼠,随口答道:“老鼠在偷吃香灰。”
    宁稚死死压住尖叫:“老鼠怎么什么都吃啊?!”
    确实,怎么什么都吃?
    陈西雨不经意地把目光移到老鼠身上,接着诧异发现,老鼠不是在吃香灰,而是在……玩香灰?
    也不对……
    他深沉揣测道:“这老鼠,好像是NPC ,准备向我传递什么信息。”
    作为游戏策划的宁稚顿时来了兴致。
    “哦?还有这样的事?你快看看,老鼠传递什么信息?”
    陈西雨:“这只老鼠在用香灰写字。”
    “这么智能的老鼠?”宁稚摇头评价道,“这个设计不太好,老鼠就是老鼠,怎么能用老鼠写字传递线索呢?对了,它写的什么字?”
    陈西雨认真看着,念道:“终……栩……”
    房间里静了静。
    “叽叽!!”
    陈西雨难以置信弯下腰,将那只老鼠拎起:“终栩?!如果你是终栩,你就叽两声。”
    老鼠张开了嘴巴。
    咔嚓。
    往他的手指恶狠狠咬了一口。
    “嘶……嘶……”陈西雨痛得龇牙咧嘴,捧着老鼠对宁稚肯定地道,“真的是栩栩姐姐。”
    “……”
    宁稚和老鼠的豆豆眼对视着,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而终栩也很难接受。
    一觉醒来,她居然变成一只大耗子。
    谁能接受这种事啊!
    她心情很沉重,好在心理素质过关,很快就冷静下来。
    首先,她判断这件事有迹可循。
    她的脑海里当即浮现出,在房间时最后一幕的景象。
    六道轮回圆盘上,亮起的是畜生道。
    上一关喜宴,亮起的是人道,所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而这一关,因为畜生道的影响,所以它轮回成一只老鼠?
    但……她难道真有这么倒霉吗?三个人同时进入游戏,凭什么变成老鼠的是她!
    “唔,都是玩家吗?”
    房间里,玩家们陆续苏醒,揉着眼睛打量所处的环境,还有其他人。
    “都是玩家。”一位御姐音的女生说道,“先来互相认识下吧,怎么样?”
    这是大部分老玩家的习惯流程,大家都没有意见。
    御姐音女生率先说道:“我叫关从霜,是通关五个游戏的老玩家,这位是我的队友。”
    她的队友是位淡颜系女生,点点头接过话:“我叫孟雪。”
    “庄经义。”穿着无袖体恤,露出强壮肌肉的男人。
    “梁敛。”戴着黑框眼镜,安静内敛的男人。
    “苏晨。”留着寸头,耳朵上一排耳钉的男人。
    陈西雨和宁稚跟着自我介绍。
    “等等。”关从霜锐利的目光扫向众人,清点人数后沉声,“七个人,这个房间里只有七个人。”
    但是根据游戏播报,玩家人数是八个人。
    “不会是一出场就死了吧?”梁柳脸色白了白。他经历过几关游戏,这种情况也是有过的。
    “但就算是死了,也会有尸体啊。”孟雪道。
    终栩:“……”
    她和她的队友们都很难解释这件事。
    这时,苏晨惊奇地盯着陈西雨肩膀上的老鼠:“这只老鼠,你们认识吗?难道是你的宠物?”
    陈西雨道:“不是宠物,是我的队友。”
    庄经义也诧异:“你的宠物队友,是其他关卡获得的,还是积分商城兑换的?应该是类似道具或者技能的效果吧,不然怎么可能带到这里来。”
    陈西雨只是笑笑。
    他还真没有办法解释。
    好在这里的玩家多少都经历过一两关多人游戏,所以没有追问太多。
    只是心里马上有了计划,等里离开这关后,要问问小蝴蝶,是不是还可以养宠物。
    “也有可能是游戏系统,把老鼠队友当作玩家之一。”关从霜随口道,“算了,先不管吧。”
    她边说着,边走到门边,尝试着扭开门把手。
    但根本扭不动,锁死的。
    “我们是被锁在里面的。”
    由于光线昏暗——连盏电灯都没有,只能依靠蜡烛取光,所以之前大家也只是大致看了看,并未细致观察。
    现在仔细看,才发现房间设备非常简陋。
    左右两边摆着大通铺,靠门口的位置,用塑料布围着个简易厕所。
    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放了两张掉漆的木桌。
    有一扇窗户,但是被水泥封死了。
    “这是一间密室。”宁稚沉声道。
    苏晨皱眉猜测道:“难道我们几个,是什么被关押的犯人不成?”
    从住宿环境来看,甚至比犯人还不如。
    “要不敲门试试吧?”
    几个玩家开始研究敲门,试验这么做能不能引来人开门。
    与此同时,终栩抬起爪子拍了拍陈西雨,示意他走几步。
    循着她指的方向,陈西雨看见墙壁上挂着个日历。
    他明白过来,马上迈步走上前。
    皱皱巴巴,被摩挲得起毛的日历上,有几个日子分别被人用铅笔标注上——
    练习日、练习日、选拔日、迎神日。
    每过一天,日历都被打个钩,因此他们可以推断,迎神日就在三天后。
    而今天是练习日。
    “阿栩,来看这个。”
    宁稚眼神避开老鼠的模样,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笔记本。
    这是本算数草稿本,前面几页都没有什么内容。直到后面几页,因为是崭新、没有使用过的,所以被人用铅笔写下心事,将这个本子当作日记。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明,希望神明厌恶我。 】
    【我不想成为被选中的人,我不想参加游神。 】
    【我宁愿死在这个房间里。 】
    ……
    “可以交换线索吗?”关从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等他们转过头后,她晃了晃手中的东西,“我们在床铺底下找到了这个。”
    是台收音机。
    “没有问题。”宁稚欣然答应,将笔记本递过去,接过她们的收音机。
    收音机里大部分的频道都在滋滋作响。
    只有一个频道勉强传出声音。
    “……据悉,病毒灾祸已经蔓延全世界,专家们不眠不休研究解除病毒的办法,结果都束手无策,死亡人数还在不断累积中……”
    “滋滋滋……报道记者现在正处在喜村附近,这个拥有深厚历史的古村庄,现如今因为尸灾的原因,即将走向灭亡……”
    “滋滋滋……”
    “迎神日,起源于温氏家族,温家每个人都很重视此节日……如今温家是幸存人数最多的家族。”
    “……看来,只有足够虔诚,我们才能够得到帮助。”
    沉默寡言的梁柳依稀听到这边的动静,都忍不住说:“这是什么新型诈骗方式吗?”
    “从收音机里的信息看,迎神日是很重要的日子,并一直在传播一个思想,只有虔诚,才能够免受灾祸。”宁稚低头沉思,“但笔记本记录的人,却不想参加游神,甚至宁可死在这儿。”
    “那个,你们……”孟雪轻咳,“你们的老鼠队友,在厕所门口叽叽半天了。”
    陈西雨和宁稚如梦初醒,这才发现终栩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下肩膀,独自跑到厕所门口了。
    两个人连忙走上去。
    叽得快累死的终栩,总算可以舒一口气。
    作为老鼠真的太麻烦了。
    行动不便也就算了,连口吐人言都做不到。
    不行,她还是得想想办法,不知道这关游戏里,有没有办法让她说人话。
    现在,在终栩的示意下,陈西雨搬开抽水的塑料盖。
    他翻了翻,果然在里面找到东西。
    拿起来一看,是个面具。面具上五官飞扬,尽管彩绘很粗糙,但依旧可以辨认出,这应该是代表神明的面具。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东西?”陈西雨奇道。
    “叽叽。”终栩也不知道,只不过这房间这么小,既然要搜索,肯定每个地方都不能放过。
    至于下一步嘛。
    终栩心里有了点想法,但她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向队友们说。
    就在这时,只听宁稚忽然道:“这个面具,盖在刚才你找到的那尊雕塑上试试吧?”
    既然雕塑上没有五官,那么就用这个面具代替看看。
    按照解谜思路,一般会这样设计。
    终栩赞同地点点老鼠脑袋。
    还好有小稚在,她可以不用想破老鼠脑袋。
    陈西雨拿起那面湿哒哒的面具,盖在雕塑上。
    只不过面具太大——显然是人正常能够使用的。
    而雕塑太小,完全不合适。
    盖上面具后,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宁稚摸摸下巴,猜测道:“会不会是因为,少了一炷香?既然是供奉,怎么能不点香呢?”
    陈西雨认同这个说法:“但是这么简陋的房间里,哪里找香?”
    在这时,只见老鼠终栩嘴里叼了个什么东西跑过来。
    陈西雨拿起一看,发现是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半截铅笔。
    他默了默:“你要拿这个代替香吗?”
    老鼠点头。
    宁稚:“我觉得就试试呗。”
    “行。”陈西雨勾唇笑了笑,很干脆利落将那只铅笔凑近烛火点燃,然后插在雕塑前的香灰上。
    边做这件事,他脑海里边想的是,这怎么和过家家一样?
    过家家?
    他目光闪动。
    从录音机传递的线索来看,其实还真像是在过家家。有说谎的人,欺骗了一群愚昧的人。
    咔哒。
    几乎是在铅笔插上香灰的瞬间,门把手被扭开。
    敲门敲半天的苏晨和庄经义,还以为是他们的敲门有了效果,纷纷松口气。
    “这敲半天,总算知道来开门了。”
    “不要紧,我有的是力气!”
    宁稚若有所思:“你觉得……这像不像新手关?”
    陈西雨颔首,瞄了终栩一眼,突然挺直后背积极说道:“比较简单的解谜方式,只要不断试验总能找到成功逃脱的办法。但设立这个新手关的目的,很可能是在铺垫后续。 ”
    这个人一改懒散,表现得很做作。
    终栩默默评价。
    打开房门的是个头发发白的小老头,他目光淡淡扫向众人。
    “既然决定要参加游神,那就好好干,可不能懈怠啊。”
    苏晨虽然没听太明白,但接话接得很快:“那是肯定的啊!”
    小老头嗯了声,又说:“月先生即将开始组织大家筹备游神,你们现在到阴阳堂去见月先生吧。”
    总算获取任务线,玩家们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上离开房间。
    他们跟着小老头穿过几条走廊。
    这座宅子似乎很大,他们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外面的场景,一直在室内。
    但古怪和违和感,却一直存在。
    首先,是年代莫测。从衣着、部分家具来看,年代并没有那么久远。终栩判断,时间线在《喜宴》之后。
    但问题在于,这么大的宅子,连电灯都没有,全部都是通过蜡烛照明,也没有电器类的家具。
    不过,这部分的古怪,也许可以和收音机播报的新闻连接起来。
    假设他们都认为外面末日了,那么肯定是不通电不通信号。
    穿过天井,花砖铺就的宽敞客厅里,有块写着阴阳堂的牌匾。
    阴阳堂里已经站着好几个人,大部分是年轻人,也有两个小孩子。气氛很安静,不过从这些人的脸色看来,像是刚吵过一架。
    小老头就跟没见着一样,带玩家们到达后,扭头便离开了。
    关从霜尝试着和这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得出他们是NPC的结果。
    想要参加游神的不单是玩家,也有原住民。
    “人都齐了是吧。”
    一道声音传来,那位月先生从里屋走出,站在众人面前。
    “嗯……蛮好的,一看就是神明喜欢的孩子。”
    月先生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鼻梁上架着只眼镜。
    虽说穿着道袍,但半分仙风道骨的风姿都没有,反倒是驼着背显猥琐。
    “大家都知道啊,这迎神日非常重要,必须得好好对待,不然惹怒了神明,到时候灾祸得到咱们这儿来。”月先生说到这里一顿,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很像是卡壳了,好半天才找回话头,“总之呢,虔诚是最重要的,心,要诚!老天爷都在天上看着呢!”
    “……”
    尽管大家都没吭声。
    但有个共识已经出来了——这位月先生,根本是个江湖骗子,还是便宜货的那种。
    终栩转动自己的老鼠眼珠子,瞄了瞄NPC们,发现这群原住民基本上都对月先生很恭敬。
    似乎没有发现他说的完全是废话。
    “所谓迎神日,就是邀请神明下凡巡游。到时候,我会在你们中间挑选扮演神明的人,被选中的孩子啊,神明会附身在你们身上。但是要被神明附身,那能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行吗?不行的!”
    月先生说得唾沫横飞。
    “必须得是健康、强壮的人!所以大家知道了吧?这几天要好好锻炼,好好吃饭,绝对不可以生病!”
    NPC们都整齐划一回答:“知道了。”
    月先生满意点头。
    “从今天开始,大家都需要参加筹备和练习的活动,我会在这个期间观察大家的身体素质,是否能够让神明满意。然后在迎神的前一天,确定最终人选。”
    时间安排,就和房间的日历一致。
    这大概是未名厝的传统流程。
    月先生说道:“族长找我有点事,大家先休息休息,然后我们中午十二点,还在这里集合,好吧?”
    说完之后,他就离开了。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九点,他们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探索或者休息。
    早在月先生说话时,终栩就借着没人会注意到小老鼠,先行一步。
    因为她发现,从阴阳堂的侧门出去,往右拐是条通道,在道路中间居然装着一扇门。
    这不是勾引人推开门看看嘛?
    队友们也在这时跟了过来。
    “走,去看看。”
    在他们握住门把手时,身后响起一道稚嫩却语气严肃的声音。
    “你们想做什么?是想要违反未名厝的规则吗?”
    几个人下意识回过头。
    五步之外站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乌黑的头发很柔软,五官精致而清秀,俨然已经看得出未来的模样。
    终栩:“叽叽?!”
    宁稚失声:“阿鹤?!”
    第98章
    站在面前的小孩, 完全就是缩小版的秋鹤鸣。
    “秋鹤鸣?”陈西雨不安分地试图动手动脚,掐掐他的脸蛋。
    而他就乖乖站在那里,尽管皱着眉头,也没有拍掉对方的手。
    “我不叫秋鹤鸣,我叫温礼秋。”他忍耐着奇怪的大人,好声好气问道, “这位叔叔,你可以停止伤害我的行为吗?”
    陈西雨一愣,加大手劲:“叔叔?!你这小孩子怎么说话的,叫哥哥。”
    “可是,你和我的叔叔看起来年纪一样大。”
    宁稚忍不住道:“好啦, 陈西雨,你别欺负小孩子。”
    “姐姐说得对。”
    正准备松开手的陈西雨忍不了,又掐了一把:“凭什么她是姐姐,我是叔叔?”
    “她看起来是姐姐的年纪啊。”
    陈西雨扯了扯嘴角,松开手, 但目光阴沉沉的:“这小孩真是……他该不会是秋鹤鸣的私生子吧?”
    终栩听不下去了,跳到陈西雨肩膀上,张开的爪子陷进肉里。
    “嘶。”陈西雨委屈巴巴,“不说就不说。”
    尽管这小孩和秋鹤鸣长得很相似,但在游戏中, 他的身份还是NPC无疑。
    宁稚专注正事,弯下腰直视着他,笑盈盈问道:“小秋……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你刚才提到未名厝的规则,那是什么?”
    “可以这么叫我的,姐姐。”小秋点点头,然后疑惑地问, “可是姐姐,你为什么不知道这里的规则?”
    “呃。”宁稚老实答道,“我刚来这里不久,对这里还不是很熟悉。”
    听她这么说,小秋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是什么。
    但很快,他就重新抬起头,回答道:“在未名厝,未经允许,不可以开门。”
    这是什么奇怪的规则?
    几个人听言都是一怔。陈西雨挑眉确认:“无论什么门,都不可以擅自打开?”
    小秋点头:“是的。”
    实际上,仔细回忆他们早上的路线,就会发现他们经过的地方,门都是敞开着的。
    包括房间的门,他们自己根本打不开,最后是那个小老头开的门。
    “谢谢你的解答。”宁稚道谢完,又问道,“像是这扇门,它很奇怪,居然是装在路中间的。门后面是什么地方啊?”
    “门后面……和这里一样。”小秋说道,目光瞥见陈西雨肩膀上的老鼠,顿时眼睛都挪不动了,眼里充满好奇。
    终栩还在思考。
    和这里一样是什么意思?小孩的想法比较简单,也许就是字面意思?
    小秋发现,这只老鼠充满了深沉,真是奇怪而有想法的老鼠啊。
    他忍不住询问道:“叔叔,我可以摸摸老鼠吗?”
    陈西雨:“当然不可以,我都不敢摸,还能让你摸?”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自己的肩膀突然一轻。
    只见终栩一个飞跃,跳到了小秋手上。
    小秋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老鼠毛。
    陈西雨酸溜溜地道:“栩栩姐姐对小孩子真是包容呢,肯定不是因为他和秋鹤鸣长得很像才这么包容的吧?”
    宁稚默默后退几步,然后说:“我觉得他不是阿鹤,阿鹤有洁癖,他不可能徒手摸老鼠。”
    尽管在危机时刻,他的洁癖会暂且消失,但平日里,他是恨不得住进浴室的人。
    摸着老鼠的小秋听不太明白大人的话语,开心地问:“栩栩是老鼠的名字吗?真可爱。”
    他默了默,想起刚才自己说过的话,便补充道:“门的后面,是和这里一模一样的房子。”
    果然,就是字面意思。
    在这片古厝里,他们见到的建筑物都大差不差。
    红砖砌墙,屋顶是燕尾脊。
    大部分的房子都是四四方方,中间有天井,只不过从天井向上望去,看到的不是天空,而是铁皮天花板。
    这些规整的房子,有些紧挨在一起,有些隔着一条狭窄的过道。
    只是过道中间不时有门横亘其间,阻拦人们前行。
    简单而言,这片封闭的未名厝,用门划分成好几片区域,居民不可以随便串门。
    “你去过其他地方吗?”宁稚问道。
    小秋摇头:“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只有游神的时候,趁门打开时看到过。”
    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游神时就能去串门了。
    “叔叔,老鼠还给你。”小秋道,“我要去找我朋友了,再见。”
    终栩从小秋手上,重新跳上陈西雨的肩膀。
    她爪子拍了拍,示意陈西雨看过去。
    迎面走来几个人,是其他玩家。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庄经义疑惑地问。
    宁稚简单把未名厝的规则说了下。
    苏晨听言随意点点头:“不让过去就别去呗,别作死,死得快。”
    关从霜和孟雪则是道:“我们简单看了下,发现这个地方连风都透不进来,根本就是个坟墓。只不过神奇的是,住在这里的人都习以为常,觉得生活就是这样子的。”
    宁稚道:“我们打算趁现在有时间,把这个地方都走一遍,看有没有什么信息。”
    庄经义和苏晨都不以为然。
    “你们是不是没认真听游戏说明啊?两条游戏规则都是针对离开未名厝这条任务,但它又不是必要任务。”
    “我觉得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个任务上,咱们就等到游神那天,谨慎点通关就成了。”
    他们两个人达成一致,打算一起回去补个觉。
    关从霜和孟雪做事比较谨慎,则认为无论如何多了解一些信息,是生存的必要条件。
    “那我们干脆分头打听一下,等会儿在这里碰头交换线索吧?”
    梁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
    而他们达成约定后,就各自散去。
    “那边那边,宣传栏是线索必放的地方!”宁稚风风火火地一路小跑。
    被催促的陈西雨依旧不紧不慢,还要感慨:“没想到小稚性格和你一样着急。”
    终栩一爪子挥过去,示意他不要再磨蹭。
    事实上,如果不是宁稚害怕老鼠,她真是一秒钟都不想在这个人肩头。
    所幸被拍了下后,陈西雨没吭声,但加快了脚步。
    老旧木头搭成的宣传栏,贴着份手写的公告。
    【温氏家族公告】
    1.这里的所有人都姓温,如果遇到外姓人氏,立马处理;
    2.族人需要每日忏悔。由于温氏曾经不敬神明,才导致世界灾难频发;
    3.不得离开未名厝,一旦离开只能迎接死亡;
    “哎呀!”他们正专注看着公告,耳边突然炸开一道惊奇的声音。
    侧头望去,一个矮小的男人啪嗒啪嗒跑过来,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陈西雨的肩头。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老鼠呢?”
    陈西雨和宁稚,下意识想要把终栩藏起来。
    结果马上又听这个人面露恍然:“难道是某位神仙下凡,变化作老鼠的样子吗?啊,一定是这样子的吧!”
    说着,他当场就跪了下去,朝终栩的方向哐哐磕头。
    “……”
    有的时候,在游戏里面对NPC离谱行为,也挺无助的。
    矮小男人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神仙的仆从,请问我可以邀请老鼠仙人到家里供奉吗?”
    神仙……仆从。
    陈西雨张了张嘴,然后深沉道:“可以。”
    他也想见识一下,这个地方到底还能有多荒诞。
    宁稚在旁边憋着笑,终栩也没有意见。
    这正是打听线索的好机会。
    两人一鼠被请进了隔壁的屋子里。
    在矮小男人的示意下,终栩跳上供桌。
    这张桌子上摆着好几个雕塑,供品是盘有些蔫了吧唧的苹果。
    等终栩上去后,突然乌压压涌上来一群人,将陈西雨和宁稚挤到最后面。
    噗通,乌压压的人齐齐跪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词,接着拜了三拜。
    终栩认真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说的大多数是“保佑”之类的话语,还真是将她当作仙人了。
    拜完过后,年轻人都起身站在旁边,剩下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老婆婆颤巍巍从抽屉里掏出样东西。
    终栩目光紧盯着,留意它的样子。
    是茭杯。
    立体的半月牙形状,共有两枚,通体红色,木头材质。
    在一些地方,人们会通过茭杯来请神明指示。
    凸起的那面叫作阴面,如果得到两个阴面,则称作阴杯,代表神明不同意。
    平的那面叫作阳面,如果得到的是两个阳面,则称作笑杯,代表神明主意不定,可以再请示。
    如果茭杯后,得到一阴一阳两个面,则称作圣杯,代表神明同意。
    现在,只见这位老婆婆将茭杯合在手掌上,低声询问道。
    “仙人啊,请问我的孙儿能否顺利参与游神呢?”
    问完过后,她的手松开,两枚月牙状在地面呈出两个阳面。
    这是笑杯,可以再请示。
    老婆婆重新拾起茭杯,略一沉思,换了个问法。
    “仙人啊,请问我的孙儿如果参加游神,能否通过选拔呢?”
    茭杯掷后,呈现出一阴一阳两个面,这是圣杯。
    老婆婆喜极而泣:“那就好,那就好。”
    这位虔诚的信徒马上扭过头去,对着自己的孙子一通叮嘱:“阿东啊,神明已经说了,你只要努力,就能够加入游神的队列,你要努力,要虔诚。”
    终栩瞄了一眼,注意到她的这位孙子,刚才也在阴阳堂出现过。
    因为是个小孩子,所以很好认。看起来年纪不过八九岁。
    听着这通叮嘱,阿东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接着微微一顿,突然说:“外婆,你干脆问问神明,你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呗?”
    “这有什么好问的……仙人是很忙碌的。”老婆婆摆了摆手。
    阿东睨着供台上的终栩,说道:“大耗子仙人应该是很稀罕的,有什么问题肯定要问得痛快啊,你要是不问的话,我来帮你吧,外婆。”
    大耗子仙人。
    这小孩倒是有趣。
    一家子忠诚信徒,唯独他不屑一顾。
    在外孙的坚持下,老婆婆捧着茭杯,重新站在供台前。
    “仙人啊,我的病是不是很快就能够痊愈?”
    茭杯掷出。
    一枚落在眼前,是个阴面。
    另一枚滚到蒲团边上,老婆婆眼疾手快将它捞起。
    她回过头,对略显紧张的外孙笑道:“是圣杯,外婆很快就能痊愈了。”
    阿东眉头舒展,嘴里轻哼:“其实我不信这个,无论结果是什么样子,外婆肯定很快就能够好起来。”
    老婆婆只是笑呵呵的,疼惜看着他。
    终栩离得近,她看清楚了。
    其实两面都是阴面,这是个阴杯,神明并不同意她的说法。
    离开之前,终栩跳到抽屉里,将那对茭杯抱起来。
    陈西雨走近,见状顺手将茭杯接过,放入口袋。
    宁稚盯着供台上摆着的两根蜡烛,取出自己的道具蜡烛为你点根蜡。
    “我想试试我的蜡烛,有什么效果。”
    终栩点点鼠脑袋,表示认同。
    因为不知道效果到底是什么,生怕伤及无辜,宁稚拿了盒火柴后,和陈西雨、终栩一起走出宅子,来到外边僻静的巷道中。
    从蜡烛的外表来看,它和其它蜡烛并没有区别。
    白色的样式,大多数在丧事时会使用,也因此显得并不吉利。
    火光亮起,四周幽静无声。
    停留好半天后,宁稚无可奈何吹灭蜡烛,困惑不已:“这蜡烛,到底什么作用啊?”
    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应该是没有用对,下次换个地方再试试。”陈西雨道。
    就在这时,旁边的巷子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今天什么日子啊,这么倒霉。”阿东揉着摔疼的屁股,对自己的朋友抱怨道,“先是一大早,就被外婆强令去阴阳堂,现在又是摔了个狗吃屎。”
    “外婆也是希望你好,不是说,只有被神明选中的人,才不会受到病痛折磨吗?”
    阿东淡淡道:“但是,参加游神,可能再也回不来。”
    “留在这里有什么好的?如果不是我叔叔不同意,我也想参加游神,想成为被选中的人,永远离开这里。”
    “我想和外婆在一起。”阿东声音变低,眼中翻涌着戾气,“我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如果真的有,那我外婆一定是最虔诚的信徒。可是,难道神仙就是这么对信徒的吗?外婆都病成什么样子了……白天还好,但每天晚上都要咳嗽,几乎没有办法睡觉。”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阿东仰面躺在地上,看着黑沉沉的上方,“那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外婆的命。”
    “不要随便许诺。”
    “外婆就是我的命,除了她,我没有其他好留恋的。你知道的,小秋。”
    阿东和小秋的声音渐渐变低,后面的话语听不太清了。
    “原来小秋的朋友就是阿东啊。”宁稚和陈西雨站在远处,若有所思。
    陈西雨比较在意其中一句话:“参加游神,可能再也回不来……?总不能指的是死了吧?”
    如果是这样,喜爱外孙的老婆婆,就不会希望阿东参加游神。
    他们返回约定的地点,和关从霜、孟雪碰面。
    她们带回的信息,有一部分正好可以和他们的线索合上。
    “尽管待在这里,灾难不会覆灭他们,但并不代表没有。”关从霜率先说道,“这里有很多人,都在受病痛的折磨。”
    孟雪接过话:“所以他们每年都会在迎神日游神,听说在游神过后,病疫就能大幅减轻,甚至消除。”
    “这个办法,最早是一位月先生提出来的。并不是现在的这位,只是他们扮演的角色相同,也都叫月先生。”关从霜说。
    孟雪继续:“现在的这位月先生,是去年到达这里的。这里的人坚信,他是神明派过来安排游神的使者,而且在平日里,他还会用法术帮大家减轻病痛折磨。 ”
    “嗯?”宁稚愣了愣,“也就是说,他是外来者,而不是未名厝的人?”
    “不错,但从哪里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说不清——事实上,也没有人在乎。”关从霜不禁叹息一声。
    如果你从还在婴儿时期,就身处暗无天光的井底,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所有人都说外面是末日,要听从神明的指示才能活下去,你也会相信。
    更何况还有病疫在身,就算起初怀有好奇心,也很轻易会在病痛中渐渐磨灭。
    就像是,他们荒诞的认为这个地方不可能出现老鼠,如果有,那肯定是仙人的化身。
    连老鼠都能供奉,更何况是神奇的月先生。
    交换完信息后,时间很快来到中午十二点。
    众人不约而同踩点来到阴阳堂的门外,向内看去,只见中央摆上一张大圆桌,有大白米饭、热气腾腾的炒菜。
    大家都饿了,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月先生微笑招手:“吃饱饭才有精力练习,快来吧。”
    众人抬腿,正准备走进来。
    他突然脸色微变,叫停道:“慢着!”
    他一直笑呵呵的,突然露出严肃的神色,让众人呆了呆,下意识定住动作。
    “门槛不可以踩。”
    听他这么说,苏晨才发现自己一脚马上就要往门槛踩下去。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连这也不行,但他还是挪了大腿,跨过门槛。
    月先生这才舒展眉头,继续笑呵呵招呼大家吃饭。
    “要吃饱饭,才有精力参加游神!”
    玩家们并不客气,检查饭菜没有问题后,就开始用餐。
    反倒是原住民们,面上多少都带着些惊疑不定。
    阿东问道:“这么好的饭菜,为什么能够给我们吃?”
    哦?
    玩家们立刻竖起耳朵。
    月先生淡淡道:“不是说了吗?神明要选健康有活力的孩子。”
    阿东低了低头:“以前都没有这个规矩。”
    “现在有了。”月先生板着张脸,“快吃吧,吃完还要练习。”
    听月先生这么说,原住民们也开始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唯有阿东,他拿起筷子沉默了下,问道:“月先生,我的这份饭菜,可以带回去吗?”
    终栩咬着颗苹果,心里猜测阿东应该是想带回去给外婆吃。
    不料月先生摇摇头:“就在这里吃完……快吃吧,必须要吃饱。”
    阿东央求无果,只好开始吃饭。
    不过终栩瞄到他偷偷夹了好几块肉放进口袋里。
    午饭过后,开始游神的正事。
    在迎神日,被选中人将身穿塔骨,扮演神明,巡游未名厝。
    在阴阳堂里,就摆满精心准备的塔骨。
    这些全部都是虔诚信徒手工制成。用竹篾骨编织成躯体骨架,用木头雕刻成头骨,最后在骨架外套上华美的长袍与装饰,装上画笔描绘得栩栩如生的头套。
    远远望去,当真宛如神明降世。
    这远远比现代穿玩偶服要困难得多。
    他们需要扛着重量不轻的塔骨,巧妙使用里面的机关,迈出的步伐必须要显现出神明威武的模样。
    这两天,众人便是需要学会操纵塔骨。
    “听原住民说,平时都吃不上那么好的饭菜。”苏晨累得跟狗一样,流着汗坐在地上,“搞得我还有点不好意思……现在看,练这玩意儿不多吃点怎么行?”
    宁稚拿起头套,微微喘着气,浑身上下同样是被汗水打湿。
    但见陈西雨已经汗津津凑到终栩跟前:“栩栩姐姐,你凭什么这么好命?”
    “叽。”
    终栩翻了个身。
    凭我现在是只耗子。
    “好好练习啊!”月先生摇着扇子过来巡查,“你们一看就是平日里锻炼太少了,多练一练!才能身强体健!”
    梁敛抿了抿唇,面露出痛苦之色。
    他几次想要爬起来,都没能成功。
    月先生很快注意到他的动静:“小伙子,怎么啦?”
    梁敛低声:“肚子有点疼。”
    旁边一位原住民叫道:“不要紧,月先生会法术,马上就能让你好起来!”
    月先生:“哈哈,对对对。”
    说罢,他折身走到供台前,捏起两张符纸,口中念着听不懂的咒语。
    终栩眼珠子一转,当即翻身跃起,打算借着体型之便,好好见识一下这位月先生。
    月先生念完咒之后,将符纸放在烛台前烧了,并将符灰搁入一碗水里。
    接着,终栩眼睁睁看着他左右瞄了眼,趁四下无人注意,从袖子里捏出一粒药,飞快地丢进那碗水里。
    他回过头笑呵呵:“好啦,这碗符水喝下去,百病全消!”
    终栩:“……”
    好好好,这就是法术是吧。
    苏晨好奇地凑上去,一边指着供台上的神像,一边问道:“这碗符水,是有神明的力量加持?”
    月先生脸色骤然变化,飞快地打掉苏晨举起的手。
    他语气焦急:“小伙子,你为什么一再犯禁?”
    “手指神像,这种事你也敢做?你是不是想死啊?!”
    第99章
    苏晨呆在原地。
    宁稚眼疾手快,将他还愣愣抬起的手臂压下来。
    “其他人,继续努力吧。”
    月先生摇着头说完,不再看苏晨。
    苏晨脸色顿时很难看, 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
    他慌忙追了上去,语气诚恳地问道:“月先生,犯禁后会怎么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月先生脚步匆匆, 但在苏晨一路追问后, 还是慢慢停住脚步。
    他没有回头, 语调淡淡:“你问问神明能否原谅你的不敬吧。”
    苏晨汗都出来了,无助地望向神像。
    “不会有事的, 不知者不罪……”他给自己打足了气,勉强压住不安。
    宁稚收回目光, 朝自己的队友们说出最新结论。
    “看样子,这里的禁忌,都是围绕不敬神明所立……”她满怀担忧道, “那我们要再谨慎些,不要不小心犯了禁忌。”
    终栩作为一只耗子,不太担心犯禁的问题。
    她现在对这位月先生的兴趣颇高,打算等晚上的时候,夜探月先生。
    因为不见天光, 在未名厝, 判断白天黑夜的办法,只能通过电子时钟。
    这些电子时钟在每栋房子的墙面都能看到。
    毕竟迷失时间是很可怕的事情。
    时钟指向零点后,终栩没有打扰队友们, 独自离开房间。
    她特别留意过,这位月先生就住在阴阳堂的东面房间里。
    穿过光线昏暗的回廊, 跨过三栋宅子。
    目及之处,都是红砖红瓦的古厝,悬挂檐下的灯笼,烛火幽幽渗人。
    终栩猛地刹住脚步。
    不对。
    太不对了。
    她掉了个头,钻进旁边的宅子里,朝墙壁上的时钟望去。
    00:34
    她走半个小时了,还没有到阴阳堂?这根本不可能。
    她心下一凉。
    只有一种可能了,她的惩罚BUFF发作,撞上鬼打墙了。
    现在的问题在于,她不单找不到阴阳堂,连回房间都做不到。
    不知道这种情况能够持续多久。
    毁灭吧,烦了。
    终栩就地一躺,摆烂了,打算就这样等到白天到来。
    意识朦胧间,她听见有人在呼唤她。
    “阿栩!阿栩!”
    是小稚的声音。
    小稚?
    终栩重新睁开眼:“叽叽。”
    真的够了,她什么时候才能说人话。
    宁稚循着叽叽声,很快就闯破鬼打墙的怪圈。提着灯笼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将灯笼拎在身前,看清终栩后松一口气:“阿栩,你怎么跑来这里了?我醒来发现你不在,吓一跳。”
    说着,她想起什么,恍然:“是鬼打墙的惩罚效果是吧?你要去哪里,要不我代你去?”
    终栩摇摇头。
    她如果在,鬼打墙的效果估计还会持续。
    宁稚自己的话,那么大个人,肯定轻易就会被发现。
    罢了,反正还有时间了解这位月先生,现在还是安全最重要。
    “那咱们回去吧。”
    知道宁稚害怕老鼠,终栩便放慢脚步,跟在她后面,拉开不远不近的距离。
    在路上,宁稚频频回过头,等灯火落在终栩身上,确认她没有跑丢后,才放心转身继续走。
    “叽叽。”终栩想说,倒也不用看得那么频繁。
    “知道是阿栩,我心里的害怕也就没有那么多。”宁稚微笑道,她声音轻轻,看着这片古厝,慢慢陷入回忆,“小时候住在村里,那里老鼠多,睡觉的时候还会咬人的脚趾头。所以很怕老鼠。”
    “叽叽。”
    “后来到江明市读大学,遇到会抓老鼠的人,就觉得对方简直发着光,我的心脏也怦怦跳。”
    “叽。”小稚说的这个人,就是游嘉运吧。没想到小稚的喜欢这么单纯。
    宁稚接着说:“不过后来我发现这个人表里不一,思想也很不妥当。我清醒过来想起这件事……他的餐厅里有老鼠,根本是卫生不过关,应该举报他。”
    “叽叽。”正气凛然。
    “而且,抓老鼠有什么了不起的。”宁稚回过头,灯火幽光落在终栩身上,“变成老鼠比较了不起。”
    “…………”
    谢谢夸奖啊,她一点也不想这么了不起!
    临近房间时,正好和迎面走来的陈西雨撞上。
    他无语炸了:“你们懂一觉醒来,两个队友都消失了的恐惧吗?”
    宁稚不好意思:“我看你睡得正香,就没有打扰你。”
    陈西雨幽幽:“我没有起床气,可以叫醒我,如果叫不醒,掐醒也行。”
    “好好好,知道了。”
    接着,他看向终栩。
    略一思索后,他指间里弹出一片纸人。
    类似皮影戏里会用到的剪纸人,只是样式更简洁。
    “听命终栩。”他对纸人念道,纸人手臂听言微微抬起。
    想起什么,陈西雨连忙补充:“听命老鼠版本的终栩,她只会叽叽。”
    终栩:“……”
    这很严谨。
    纸人动了动,从他的指间跳下来,如同刚学会行走的婴儿般,在地面踉跄几圈后,便稳住脚步,跌跌撞撞朝终栩走去。
    终栩尝试了下,发现还真能使用纸人,顿时满意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陈西雨神色渐渐严肃,“苏晨也不见了。”
    *
    苏晨一夜未归。
    直到第二天,众人按照约定前往阴阳堂,才看见了他。
    他跪在神像面前,半个身体往后折,以一种古怪的韧性扭曲到底,脑袋抵住地面。
    他抬起一只手,两根手指戳在双目上。
    一动不动,早就失去生息。
    纵然已经有预感,但看到这么残忍的死法,还是让众人心中泛起一片凉意。
    紧张和恐惧在周身萦绕。
    很快就出现几个NPC,把他的尸体处理干净。
    但空气里散发的血腥气味,久久不散。
    在月先生的安排下,今天又是一整天的游神练习。
    终栩接过纸人递来的苹果,啃了一口,在屋子里扫视一圈,发现阿东不在。
    阿东本身就不想参加游神,他翘课不来倒也正常。
    但是,他难道不担心让外婆失望吗?
    “大家过来这边。”月先生朝大家招手。
    他将供桌上的供品挪开,拉开桌面——众人才发现,原来这张桌下有上下两层。
    终栩早就凑近去看,看清里面的内容后,心脏飞快跳了跳。
    这里面,是整个未名厝的地图!
    遗憾的是,它过于简略,只有一条标记出来的金色路线尤为清晰。
    “这条金色路线,就是迎神日我们的游神路线。”
    众人聚集到供桌前。玩家们看得尤为专注。
    关从霜惊讶问道:“是走顺时针?”
    “没有错。”月先生闻言多看了她两眼,指着最中间的一栋大宅子说,“这是温氏祖祠,在游神时,我们将围绕温氏祖祠,以顺时针的方式巡游。”
    宁稚接过话:“但为什么路线完全不靠近祖祠?”
    月先生也多看她两眼,回答道:“祖祠是禁地,就算是我……也不能靠近。”
    根据昨天打探后得知的消息,这里的居民都对月先生崇敬有加。
    没想到连他也无法接近祖祠。
    这倒是引起终栩的兴趣。
    整体来看,游神并不会走遍整个未名厝,从阴阳堂出发,最后回到阴阳堂。
    但在路线过半时,他们会经过未名厝的一个边缘地带。上面字迹模糊标注着:神临碑。
    陈西雨抬手指着那个地方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月先生目光闪动,片刻后才回答:“传闻,每年游神时,神明会降临这块石碑前。如果获得神明的喜爱青睐,便有机会成为神明的仆从,摆脱一切灾难。”
    终栩眨了眨眼。
    昨天在房间里找到的笔记本,就清晰记录着:不想成为被选中的人。
    原来指的就是这个选中。
    难怪记录者希望被神明厌恶。
    摆脱一切灾难这个说法也有意思。
    毕竟,死亡也算摆脱了灾难。
    只不过,温氏这群忠诚的信徒们,很少有人能像阿东那样报以质疑。
    他们坚信这件事,生活于是也有了盼头。哪怕现在痛苦也不要紧,只要希望在,总有人愿意挣破脑袋去拼命。
    宁稚仔仔细细搜寻一圈,发现地图上根本没有标记未名厝的出入口。
    但他们在房间里时,可是清晰看到过未名厝的牌坊,还有两只向着里面的石狮子镇压。
    隐瞒的缘由,想来就是不愿意有人逃离这里。
    说谎的人也知道,一旦有人逃离,谎言就会被戳破吧?
    *
    时间很快来到迎神日的前一天。
    今天,阴阳堂出现了个新身影。
    “小秋?”宁稚惊讶出声。
    “你怎么在这里?”陈西雨说着,不安分地又想掐人脸。不过在看到小秋黯淡的神色后,又默默收回手。
    “阿东还是没来吗?”
    终栩扫一圈,发现今天阿东果然又是不在。
    小秋摇摇头,低声说:“阿东死了。”
    宁稚愕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他的眼里有化不开的难过。
    “为什么?”陈西雨问。
    “他外婆死了,他想去陪她。”小秋声音越来越轻,里面的情绪也很复杂,“他说明明请示过神明,既然得到的是圣杯,外婆又怎么会死。他不能接受这件事,更加认为神明救不了任何人。”
    不信神明的阿东,在这个黑暗的井底活得很痛苦。
    唯一的挂念就是外婆,当挂念没有,他的希望也就彻底被击碎。
    “那你呢?”宁稚忍不住问,“你来参加游神的原因又是什么?你叔叔不是不让你参加吗?”
    “你怎么知道的?”小秋露出惊讶,但还是紧跟着回答,“叔叔不让我参加,是觉得我年纪还小,可以再多等几年……”
    “所以你就瞒着你叔叔来参加了?”陈西雨摇头,“还挺叛逆。”
    小秋也摇头:“不是的,我和叔叔讲道理,经过我的利弊分析后,叔叔终于答应了我。”
    “……”
    小秋接着说:“但我不是真心想要参加游神……而是,我想亲眼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神明到底存不存在。”
    难道这小孩,想逃离未名厝?
    见他们几个人睁着诧异的目光,小秋瞄了眼月先生,手指抵唇。
    嘘。
    ……
    月先生淘汰了几个身体素质不佳的原住民,小秋、玩家们都在队伍之列,这让众人齐齐舒一口气。无论如何,这第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
    迎神日。
    噼里啪啦——
    咚咚锵锵——
    鞭炮和敲锣打鼓的声音齐发,震耳欲聋,也将说话声尽数淹没。
    在一场舞龙表演结束后,扛上塔骨的神将们依序跨过门槛,从阴阳堂正式出发。
    直到今天,他们方才发现未名厝人口不少。
    每家每户摆着供桌,居民们纷纷从自家宅子里钻出,个个手中都拿着三炷香,对游神的队伍朝拜。
    尽管有小号的塔骨,但对于小秋而言还是有些过大过重,不过走一段路,他就累得浑身冒汗,全靠毅力在坚持。
    终栩躺在陈西雨的头套上,见状对纸人挥了挥爪子。
    纸人啪嗒一跃,钻进小秋的塔骨里,帮忙撑起一些重量。
    “谢谢你啊。”小秋认出这是经常托着小老鼠赶路的纸人,连忙道谢。
    陈西雨轻哼,声音从头套里传出,自带些许闷意:“好难得啊,栩栩,好难得见你对谁这么温柔。”
    终栩没有搭理他。
    他又说:“但难道你以为他是秋鹤鸣吗?他不是的,他只是个游戏里的NPC……只是捏脸的时候,恰好捏得和秋鹤鸣很像。”
    终栩照旧没有搭理。
    他自顾自说的话,跟独自放屁一样,只好悻悻然住口。
    前方道路出现了一扇门。
    原本紧闭,禁止通行的门现在敞开着,方便游神队列穿过。
    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区域,前往下个区域了。
    宁稚不由得紧张起来,死死盯着前方,肌肉习惯性跟着陷入紧绷与防备的状态。
    嘭!
    当最后一个人进入门内,大门便自行合上,发出重重声响。
    “继续走!”见有人想要回头,月先生肃然警告,“游神不走回头路!”
    话虽这么说,终栩还是注意到他语调僵硬,神色流露出恐惧与紧张。
    按照游神路线,月先生领着他们走进道路边上的一座宅子。
    这是座四四方方的宅子,结构很像四合院,中间是开阔的天井。
    在天井的两边,各摆着四排陶瓷罐子。
    往深处走去,正堂光线愈发幽暗,天花板吊着两个白灯笼,颇为渗人。
    就在此时,时间仿佛被定格住。
    每位玩家的眼前弹出一块面板。
    【叮咚! 】
    【欢迎各位玩家进入尸灾区! 】
    【没有阳光的未名厝简直尸灾泛滥,只有这里恢复清净,游神的队列才能继续前行哦! 】
    【叮咚! 】
    【发现这里有法器我要开罐罐,听说击碎罐罐有机会获得驱赶尸灾的宝物哦! 】
    【我要开罐罐规则:每位玩家轮流开罐一次,所有玩家开罐完成后,自动进入5分钟冷却时间。 】
    【祝各位好运~】
    最后的这道声音显得尤为欠扁。
    等面板隐去,时间恢复流动,众人方才注意到,正堂里整齐码放着一排棺木。
    “看,那里有扇门。”宁稚低声说道。
    循着她所指的方向,众玩家都看见了那扇门。
    毫无疑问,门是上了锁的。更何况还有规则摆在那里,未经允许不得开门。
    “为什么敲锣打鼓声停了下来?继续啊!”月先生一声冷喝,大家连忙敛了心神,继续敲锣打鼓,迈开神将姿态。
    未名厝是闷热的,但现在玩家们都感觉有股阴风爬上脊背。
    终栩僵着回过头。
    在他们身后,数十双眼睛正静默盯着他们,都是只有眼白没有瞳孔。
    他们的皮肤斑驳剥落,露出腐烂的肉,有一些新鲜的还有蛆虫翻涌。
    “啊啊啊啊!”庄经义受到惊吓,首先忍不住尖叫出声,他一米八几的大壮汉,直接后退几步摔在地上。
    他的尖叫声就像是打开了什么闸口,此起彼伏的叫声不绝,其中月先生叫得最大。
    而这些声音更是刺激了尸人们,他们僵着身体,飞速朝众人前进。
    宁稚嘶吼:“躲开!快躲开!”
    她说完,急忙找终栩的身影:“阿栩!”
    终栩稳稳当当趴在陈西雨的脑袋上,朝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关从霜大声喊道:“先把塔骨脱下来!太重了!”
    玩家们不约而同冲到天井外。
    当务之急,是他们要开罐罐。
    孟雪当机立断抱起其中一坛罐子,砸在地上。
    嘭!碎裂的罐子露出里面的钢刀。
    正好防身使用,孟雪连忙抄起钢刀。
    庄经义吓得魂不守舍,在见到孟雪的刀子后,流露出羡慕的眼神,急急忙忙也抓起个罐子砸开。
    在砸开的瞬间,迎面窜出一张腐烂的脸,嘴角还挂着一抹扭曲的笑容。
    腐臭的气味迎面而来,庄经义险些晕过去,这回连叫都叫不出声。
    所幸孟雪手速极快,钢刀挥了过去,将尸人拦腰砍断。
    【嘻嘻嘻~没想到吧!罐子里除了宝物,还有可怕的尸人! 】
    终栩瞳孔地震。
    所谓的开罐罐,岂不是等于开盲盒?
    这让她这个非酋怎么办? !
    而且她现在只是一只小老鼠啊!
    “啊啊啊!”庄经义哆哆嗦嗦喊道,“他还没死!他还没死啊!!”
    被孟雪拦腰斩断的尸人,此刻正用半截身体在地上爬着,没有疼痛,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格外诡异。
    孟雪骤然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怎么办……不对,这些罐子里,肯定有更好的法器吧?大家快看罐子啊,接下来换成谁来?”
    “等等……”梁敛跑到安全距离,白着脸说道,“可是我们不知道宝物和尸人的占比是多少,万一这一轮里,剩下的人都开出尸人……我们有信心挺过五分钟的尸潮吗?”
    哪怕是现在,大家都抵御得十分勉强。
    终栩颇为赞同,反正她百分百能开出尸人。
    宁稚拽过险些踉跄摔倒的小秋,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接着,她迅速敲破一个罐子。
    梁敛想阻拦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根本来不及。
    破碎的罐子里,露出两张黄符。上面写着静止符。
    梁敛正准备燃起的怒火也熄灭了。
    宁稚捏起两张黄符,颇有经验的弹出去,贴在最近的两个尸人身上。
    尸人当即静止不动。
    她舒展眉头,自信微笑:“我的运气向来还不错。”
    见状,关从霜也敲开了个罐子。
    一张腐烂的脸钻出。
    哪怕有心理准备,她还是吓了一跳。
    孟雪早有准备,飞快地挥出钢刀。
    这回,她见被砍成两半的尸人还能爬动,干脆颤抖着手左右横切几刀。
    被砍成肉碎的尸人果然是爬不动了,只剩下肢体在地上颤动着。
    但同时……
    孟雪低下头,发现手中钢刀变得黯淡。
    这什么地狱难度啊,开盲盒也就算了,开出的刀子还有损耗效果!
    接着,陈西雨和犹豫的梁敛陆续砸开罐子。
    梁敛砸出的是尸人,陈西雨砸出的是面罗盘,可以提前几秒钟预知尸人会出现的位置。
    “进入冷却时间了吗?”关从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怎么没有游戏提醒?”
    显而易见,还没有进入冷却,因为他们的老鼠队友还没有开罐子。
    陈西雨道:“这些罐子挺薄的,估计一倒就碎。你拿出打我的力气,应该就能让罐子倒下。”
    终栩跳到地上,目光扫视四周的环境。
    她倒不是担心这个。
    尽管才经过一轮,但有些东西也能够看得出来了。
    1.尸人和宝物的占比至少各占50%——这还是最好的结果。极大可能是,开出尸人的占比更高。
    2.罐子里的宝物,基本是防身道具——由于钢刀有损耗效果,而尸人有不会彻底死亡的设定,从这点来看,给你刀子就不是让你去进攻的。
    再回想游戏说明,里面也藏着陷阱。
    “叽叽。”终栩叹息。
    她很想说话,但是她只是小老鼠。
    略一沉思,她召唤来纸人。
    “栩栩小老鼠,你在这里太危险了。”
    不等纸人到来,终栩倏然被一双手捧起。
    小秋将她捧在怀里,一路狂奔躲开尸人,额头上的汗水亮晶晶的。
    “咦?”听见老鼠的叽叽声,小秋疑惑低头,“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瞥见小秋带着终栩跑到角落里,宁稚和陈西雨都急急跟了上去。
    等近了,才发现一人一鼠一纸人正在对话。
    “叽叽。”有起有伏,终栩居然能发出这么富有感情的声音。
    纸人跟着声音摆出动作。
    小秋认真点头:“噢……噢……你慢点说,我比较好理解……嗯……我大概明白了。”
    “……”
    啊,你明白了什么?
    宁稚一脸懵,陈西雨挑挑眉,意味深长瞥了眼小秋。
    小秋回过头来对他们说道。
    “规则是开罐子规则,而不是通关规则,证明开罐子不等于可以通关。”他擦擦额头的汗,尽管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尽可能传达出来,“小老鼠是这么说的。”
    小老鼠满意地点头。
    第100章
    咚咚锵锵——
    锣鼓声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将一片惊声尖叫淹没。
    每个人都下意识朝声源望去,连尸人都静了静,僵硬着脑袋转过去。
    宁稚跳上天井的石桌, 重重敲响几下锣后,迅速发出指令:“现在!所有人把塔骨穿上,游神继续!”
    这小丫头片子!
    月先生一下子又惊又怒。
    和他有相同情绪的还有庄经义等人。
    在尸人的包围下,游神继续?这跟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尽管宁稚那伙人两分钟前向他解释过几句, 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但还是太冒险了!
    “不敲罐子了, 从来没有人说过,敲罐子是通关的途径。”
    “大家都亲眼见识过, 这些尸人没有疼痛,不会死亡……因为他们本来就死了。”
    话虽然这么说。
    但万一罐子里有什么收尸袋,能够一次性把所有尸人都收起来呢?
    庄经义犹犹豫豫不想穿塔骨。
    就在他犹豫之际,一只尸人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
    孟雪眼疾手快,钢刀挥出——
    尸人的脑袋裂出一条缝隙,露出密密麻麻的蛆虫,正不断蠕动着。
    只一眼,孟雪险些没吐出来。
    而在这时,手中蓦然一轻。她低头看去,发现钢刀黯淡得更严重,重量减轻,便也意味着锋利度骤减。
    庄经义连滚带爬拉开安全距离。
    月先生也在这时做好决定。
    他在地面梭巡着,被劈开的尸人在蠕动,其间混杂着人类的鲜血,受伤和死亡的人并不少。
    他目光闪动着,下定决心:“所有人,快把塔骨穿上!游神是未名厝最重要的事,任何事都不能干扰它!”
    有月先生发话,存活的原住民们都没有意见,急急忙忙把塔骨穿上。
    他的反应让终栩诧异瞄了眼。
    另一边,关从霜没再给庄经义犹豫的机会,她拎起一架塔骨,直接往他脑袋上套。
    塔骨重量不轻,砸得庄经义头晕目眩。
    “可以了!来吧!”
    堂屋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陈西雨站在堂屋里,冲他们挥手。
    码放整齐的一排排棺木,现在全部都是棺盖敞开的状态。
    月先生见到这一幕,立时猜测出他们想做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宁稚的锣清脆敲响。
    “放鞭炮!”
    火焰燃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让尸人们倏然一震。
    下一秒,仿佛信号被点燃,每个尸人都僵硬着身体调转方向,朝游神队列迈去。
    尸人真的没再攻击他们!
    紧绷着后背的众人喜极而泣,但现在并不是放松的时候。
    他们迈开步子,冷汗涔涔地操纵塔骨里的机关控制,极力扮演好巡游的神明。
    在靠近棺木后,尸人却明显有几分踌躇。
    他们不太想进去。
    看见这一幕,宁稚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神明巡游,入棺为安!”
    月先生的声音响起。
    他肃然说着,一边将锣移到棺材上方敲响。
    离得最近的尸人动了动。
    他迈开僵硬双腿,噗通一声仰面倒在棺材中。
    陈西雨见状,迅速和小秋一起将棺盖合上。
    月先生见有效果,急忙继续念叨敲锣,噗通噗通的尸人倒棺声不断响起。
    而这也是解救的信号。
    等众人回过头时,发现出口的门已经自动打开。
    【神明巡游,入棺为安!尸灾区恢复往日宁静,真是可喜可贺!只不过,这份平静又能维持多久呢……无论如何,游神还请继续~】
    “栩栩小老鼠,你好厉害啊。”小秋捧着终栩,眼神里充满崇拜,“你和月先生一样厉害。”
    月先生的表现也是让终栩意外的。
    原本以为他会是干扰,现在看来似乎不是的。
    他应该也是想要顺利完成游神的吧?
    关从霜加快步子走近,锐利盯向了终栩。
    “这只老鼠,果然是我们的第八位队友吧?”
    “真的假的?”庄经义下巴都要掉了,“为什么老鼠会是我们的队友啊?”
    “而且我算看出来了,你们都认识,老鼠还是你们的领头羊。”关从霜沉声,眼神探究,“你们……是不是有其他任务在身上?为什么玩家还能够变成老鼠?”
    关从霜还真是敏锐。
    终栩也想知道为什么还能变成老鼠的。
    “任务是一样的。”宁稚说道。
    只不过他们还有额外任务罢了。
    “是吗?那老鼠又是怎么一回事?”
    陈西雨突然道:“关你什么事呢?”
    没想到他说话会这么刺,关从霜一愣,连宁稚都惊了下。
    陈西雨淡淡道:“我们既没捣乱,也没有害人。其他的事情是我们的私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这个人向来懒懒散散,相比积极通关的队友们,他的表现还能用怠惰来说。
    所以没有想到他会露出这样的反应。
    神色疏远,话语带刺,像是耐心告罄,不想忍了,所以干脆利落露出自己的獠牙。
    或者说,暴露出本性。
    终栩看着他,心中又一次浮出异样感。
    “说实话。”陈西雨居高临下补充道,“就算你们都死光了,我们也能活下来。”
    “……”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关从霜抿了抿唇,伸手拦住想要站出去的孟雪,淡声:“你这种人,会有队友,真是稀奇啊……”
    陈西雨反而弯起唇角笑了:“不劳你操心了,我和我的队友是你拆散不了的。”
    “不问就不问,但如果我发现你们有其他目的,并且会干扰我们通关,我是不会给你们解释机会的。”关从霜在他们几个人身上扫视一圈,“还有,你们能活下来,不代表我们不能。”
    宁稚长舒一口气:“我们继续前进吧。”
    虽然自证清白的环节确实会比较烦人,但她也没有想到,陈西雨会突然和人家吵起来。
    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阻止关从霜追问。
    塔骨之下,陈西雨睨了眼前面的关从霜,嘴角挂着笑,眼底浮出难以觉察的寒意。
    幽幽烛火忽明忽暗。
    走得越远,众人越意识到,相较而言,他们的起点区域反而是最热闹的地方。
    其他的地方冷清得就像是无人之地。
    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门口摆着供桌。大多数是整整齐齐,香烟袅袅。
    拐过路口,下一幕,众人的心脏倏然剧烈跳动起来。
    前面没有道路,只有一栋敞开大门的宅子。
    又要进入宅子里,大家不受控制浮现出许多不吉利的念头。
    走得近了,便能清晰看见宅子里的景象。
    这是栋老房子,里面的家具摆设都显得很古朴。
    但让众人险些心脏骤停的,是被推翻的供台,凌乱一地的供品。
    “这……这还要进去吗?”梁敛没忍住,问道。
    没有人回答。
    尽管大家都不想进去,但这是游神的必经路线,无论如何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嘭!
    当最后一人跨过门槛。
    不出所料的,宅门再度自动合上,整个房间光线更为黯淡。
    【叮咚! 】
    【欢迎各位玩家进入天谴区! 】
    【不敬神明的未名厝就是会遭受天谴的啊!只有将被推倒的供桌重新摆放整齐,获得神明的原谅,游神的队列才能继续前行哦! 】
    【请注意,天谴每隔十分钟就会降临,落在身上非常非常痛~不知道大家能够接受几次天谴? 】
    【祝各位好运~】
    经历过第一关,到第二关大家心态都放平不少。
    这个地方面积不大,有客厅、厨房、房间。
    相较其他地方而言,它的年代要更久远,摆放着的都是老家具。就像是来到乡下的爷爷奶奶家里。
    供桌前摆着一尊神像,身穿华美的服饰,但是脸上掉漆严重,五官因为斑驳而呈现出古怪的表情。
    “重新摆放整齐?这还不简单吗?”庄经义收回观察的目光,低头看着一地的供品,说,“来个人,一起把桌子抬起来,然后供品摆回去……”
    “慢着。”月先生不赞同地看着庄经义。作为NPC自然不清楚玩家们的任务,但遇到不敬神明的行为,他们也自然而然不会坐视不理。
    “怎么可以把摔地上的供品重新供给神明?”
    孟雪跟着说:“是啊,这岂不是不敬。”
    庄经义哽了下。
    原本他有心反驳几句来找回面子,但想到苏晨就是因为不敬而惨死。
    他到底不敢多嘴。
    悻悻然收回手,他站起身,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说起来,他突然觉得好饿啊。
    “我找到供品了!”
    在这时,厨房里传出宁稚的声音。
    闻言,大家齐齐挤入厨房内。
    宁稚解开柜子的密码锁,在里面找到两碗红枣发糕。
    小秋点点头说:“我们家每次都会在供桌上摆发糕,它是供品。”
    “这柜子还上着锁吗?”梁敛注意到地上的密码锁,询问。
    “是啊,这一关估计需要解谜才能收集到新的供品。”宁稚解释,“我是进入厨房,在灶口看到摆成数字的枝条……”
    “这么刁钻?”孟雪愣愣看向灶口的位置。
    那里原本应该塞满柴火,只是被宁稚扒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枝条。
    宁稚挠头:“这算是不刁钻的了,你们玩过密室逃脱吗?我猜想这关应该是差不多的思路。”
    “我有个提议……”大家都听见庄经义清晰的吞口水声,他紧紧盯着发糕说道,“我们摆一碗发糕就够了吧,剩下的我们自己吃了吧?我好饿啊……不行了,我真的好饿!”
    话还没有说完,庄经义便伸手一捞,拿起其中一碗发糕,大口大口咬起来。
    小秋睁大眼睛,上前几步想要扯他:“这位叔叔,供品不可以吃,你就算很饿,也要等供奉烧香后才可以吃的!”
    庄经义充耳不闻,不断往嘴里塞着发糕。
    那碗发糕看起来很好吃,香香甜甜,还有红枣。
    其他人也开始吞口水。
    真奇怪,刚才还没觉得这么饿,怎么突然间肚子咕咕响,甚至有些低血糖的倾向。
    好想吃东西……好想吃发糕啊。
    “叽叽!”
    刺耳的老鼠尖叫声,像是击碎迷雾,将大家从迷失的内心拽出。
    这时,他们突然发现,庄经义吃的已经不是发糕了。
    他大口大口吞着长长黑色的头发,小秋试图阻止他,被他推了一把。
    黑色的长发他吃进去,又从耳朵、鼻子冒了出来,他的脸色开始呈现窒息状的青紫色。
    供品不能吃,这是不敬神明的行为。
    众人反应过来,后背冷汗涔涔。
    不过短短几秒钟,庄经义倒在地上,碗里冒出的头发将他整个脑袋包裹起来,甚至传出啃噬的声音。
    大家迅速收回目光,聚集在客厅。
    “只有一碗发糕了,还能用吗?”宁稚端起剩下的发糕问道。
    原住民们都点头说可以。
    被推翻的供桌已经被扶正,宁稚便将那碗发糕放在桌子上。
    “真的好饿。”梁敛捂着肚子,目光落在地上散落的供品,“这些不能要的供品,能吃吗?”
    大家都沉默不语。
    不知道,不敢尝试,但又希望有人尝试来判断对错。
    宁稚提高音量:“这个地方不太对劲,饥饿感会大幅度增加。我们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只能再更快的时间里,找齐所有供桌上的东西!”
    众人都没有力气回应,但马上就转过身开始搜寻。
    因为特别饥饿,现在大家的脑子都一片混沌,没多少思考的能力,这恐怕才是这一关最致命的点。
    “阿栩,你在这里做什么?”
    走进房间里,宁稚发现一只正在照镜子的小老鼠。
    来得正好,终栩挥挥爪子把人叫过来。
    这面镜子居然照不出她的样子,有点古怪。
    宁稚走近,猜测出终栩是要让她使用梳妆台上的镜子。
    一面很有年代感的塑料圆镜。
    她没有多想,弯下腰照镜子。
    下一秒,一张肿胀发白的脸浮现。
    只有瞳孔的双目盯着她,朝她嘿嘿笑着。
    宁稚差点没尖叫出声,飞快站起身远离镜子,惊魂未定。
    她哀怨的眼神投来,终栩感到很抱歉。
    突然吓人是始料未及的,但镜子确实有点东西也是必定的。
    “栩栩,小稚。”陈西雨悄无声息靠近,鬼鬼祟祟的样子。
    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小饼干。
    “来,可以吃的。”
    宁稚惊讶:“你从哪里拿到的?”
    “衣柜顶部的饼干盒。”陈西雨顿了顿,补充,“是拆封过的,而供品必定得是全新未拆封,所以它不属于供品范畴,可以吃,就是有点发潮了……我吃过一块,安全的。”
    好歹可以稍微填填肚子。
    宁稚拿了块递给终栩,拿了块塞自己嘴里,见还剩一块便说:“给小秋吧?”
    陈西雨:“不给。”
    终栩咬着饼干,睨了他一眼。
    陈西雨:“好啦好啦,给他给他,谁让他运气好,和秋鹤鸣长得那么像。”
    轰隆隆——!
    雷声在上空怒吼,震得窗户都在抖动。
    “这天谴……”陈西雨刚发出声音,雷电便径直往头顶劈了下来,他双膝一弯,险些砸在地上,最后是靠反应迅速,单手撑住地面,才勉强没有彻底倒下来。
    他强撑着把最后一句话说完:“这么直白啊。”
    玩家们全都被雷劈得眼前发黑。
    连小老鼠也不例外。
    十分钟很快,天谴的程度很猛烈。
    梁敛平时不运动,身体素质本就比较差,这一劈他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我……不行……再劈两次,我得死在这里……”他惶惶不安地喃喃。
    天谴的范围并不覆盖原住民,他们听不到雷声,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屋子里的烛火晃了晃,像是刮过来了风。
    但是,未名厝是封闭的古厝,一丝风也透不进来。
    在昏暗光线里,月先生微微颤抖的声音响起。
    “我们……好像少了好几个人。”
    少好几个人?
    乍一听众人都有些没理解,直到下意识看向周围的人。
    是了,人怎么少这么多?
    玩家里,除了犯禁死亡的庄经义,倒是一个没少。
    但原住民里却少好几个人。
    关从霜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门是紧闭着的,他们难不成凭空在这里消失了?
    宁稚将饼干塞给小秋,叮嘱他:“你就和小老鼠待在一块,别单独行动。”
    小秋乖巧点头。
    终栩心情沉重。
    知道少了人后,她尽量爬到高处观察所有人。
    但这里光线忽明忽暗,短短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她发现又少了一个人。
    有东西混在他们中间。
    老式的家具天然带有惊悚氛围,这栋宅子虽然阴森森,却也能够看出在很久之前,它是温馨的家。
    有容纳五个家人的圆桌,有招待客人的茶桌。
    靠墙放着个竹木的婴儿座椅,座椅上还放着手工缝制的布娃娃。
    小孩子爱闹,布娃娃肯定被撕坏过很多次,但都被细致用针线缝补过。
    “小老鼠,你在那里做什么?”小秋找了好久,总算找到趴在衣柜顶的小老鼠。
    小老鼠晃晃尾巴,示意他上来。
    小秋脸红红:“我爬不上去啊。”
    小老鼠不耐烦晃尾巴。
    “好吧,那我试试。”小秋开始搬凳子。
    另一边,大家都在急迫完成任务。
    宁稚重新站在梳妆台前,拿出自己的蜡烛道具。
    她给自己鼓气,然后将蜡烛放在镜子边上,将蜡烛点燃。
    在学生时代,宿舍的夜晚难免会惊奇的聊些异闻。其中,就有关于请镜仙的异闻。
    说是在夜半时,在镜子前放上蜡烛,然后对着镜子梳头发,便能请出镜仙。
    这自然只是异闻,大家往往聊得瑟瑟发抖,最后害怕地将床拼起来一起睡——
    唔,这才是最终目的。
    宁稚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做出这种尝试。
    烛火惶惶。
    这一回,镜子里浮现的不再是那张可怖的鬼脸。
    而是一张面容平和,挂着淡淡微笑的脸。
    宁稚感觉有些眼熟。
    她想了想,拍手——啊,这不是外面那尊神像的脸吗?只不过那尊神像的脸掉漆严重,而镜子里的这张脸非常完美。
    宁稚顿时有了想法。她将蜡烛吹灭。
    吹灭的这瞬间,外面传来一阵惊叫。
    好熟悉的惊叫声……
    孟雪:“梁敛,你怎么回事啊?你就算饿昏了头,也不用在庄经义身上找吃的吧?”
    “啊啊啊!我真不是要找吃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突然左脚拌右脚……”梁敛欲哭无泪地连连解释。
    宁稚竖起耳朵听完,低头看着手里的蜡烛。
    为你点根蜡,她好像知道效果了……这么说来,就是每次使用,随机触发某个人倒霉呗。
    不再多想,她转身翻抽屉找画笔。
    厨房里,陈西雨面无表情跨过还摔在地上的梁敛,走到桌前打开塑料菜罩。
    那里面有一碗白米饭,饭上插着双筷子。
    他将筷子拿下来,在筷子底部发现缠绕着根鱼线,显然是可以解开某样东西的道具。
    将鱼线扯出,离开厨房,他的整套动作平静无波,仿若没有看到厨房的其他人。
    梁敛哎呦哎呦叫唤着,被孟雪好心地拽起。
    他很不满:“那个人好没有良心,拉我一把都做不到。”
    “你最好别被他听到。”关从霜淡淡开了口,“这个人报复心很重。他在我们面前和在队友面前,完全是两幅面孔。”
    孟雪知道她看人向来比较准,闻言不由得担心道:“那你现在算是招惹到他了吗?”
    “他肯定会报复我。”关从霜垂眸,“但是无所谓,早死晚死都得死。”
    孟雪知道她心大,但还是安抚说:“没事,咱俩去哪里都不分开,他想动手也得掂量一下能不能一挑二。”
    关从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
    小秋用两张凳子垫高后,费力地爬上衣柜顶。
    他累得气喘吁吁,而小老鼠目不转睛。
    短短几分钟,原住民里只剩下小秋和月先生了。
    月先生一直处于落单的状态,但他安然无恙。
    要么他运气好,要么他就是始作俑者,或者……对方也敬畏于他的身份?
    “叽叽。”
    终栩开始往地面爬。
    刚爬上来的小秋:“……?”
    他着急忙慌地准备下去,不料纸人跳了出来,张开双臂将他拦住。
    这个意思,是终栩让他乖乖待在上面?
    小秋焦急地看向小老鼠。
    她走得很快,目标也很精准。
    小秋很快注意到,她的目标是坐在婴儿车上的布娃娃。
    下一秒,小老鼠跃起,张口咬住布娃娃。
    呲——
    布料被撕开,钻出一道瘦骨嶙峋的矮小身影。
    是个长头发的婆婆。
    但是她长得很奇怪,不仅是瘦得只剩下骷髅架子,而且她脸上皮肤也皱皱巴巴,还没有嘴巴。
    等她完全暴露在视线里。
    会发现她的嘴巴长在光溜的肚子上,非常夸张巨大,白森森的牙齿全部露在外面。
    众人都被突然出现的怪物震住。
    而终栩和宁稚也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檀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