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Chapter 71 别担心,我还在……
“你们跟着我走。”梅格咽下刚咳出来的血, 可吞咽的动作令他胸口剧痛,仿佛断裂的肋骨已经扎进了他的肺部,甚至连呼吸都是挖心刻骨的疼。
他可以头脑一热, 心狠地带上所有人一起陪葬, 可在其他人的求生欲望面前, 他的自私显得那么可悲可笑,如今的生路又是粟续用命给他们争取来的,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梅格拉开被蜘蛛怪物疯狂撞击着的舱门,领先一步火力压制, 给身后的队员创造逃离的机会,“快去升降通道!”
见队长一个人顶着压力,有队员良心上过不去,立即拔枪帮忙分担。他们确实很害怕, 但也清楚队长一旦倒了, 光靠他们几个根本逃不到升降通道。
看着身边的队员, 梅格眼中染上些许欣慰, 指挥队员边打边退, 不要分散行动。
“嘶——”
“八头蛇怎么也来了!”
“天哪, 怎么办?”
看着愈来愈近的巨怪, 队员们乍然慌了神,压根不记得梅格刚才的叮嘱, 连忙找掩体藏身。
梅格万般无奈又深知暂时无法把他们都喊回来,全心应对着面前恐怖怪异的异化生物们。物资储藏室离出口不远, 那些蛇型怪物只是发现了他们,目前离他们还有段距离,他们还有脱身的机会。
“这些怪物越来越多了……关杰你……啊!”
闻声,梅格回头见一名队员的身体被怪物的步足残忍穿透, 正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关杰。
关杰害怕得跌坐在地,不断向后爬退,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着:“我好害怕……别杀我……别杀我……”
眼见着怪物又要扑过来,他慌忙从地上爬起,抓住最近的队员求助,“昆特,救救我!”
那名叫昆特的队员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关杰躲在了他身后瑟瑟发抖着,他刚要继续开枪战斗,回过头就对上了怪物黑褐色的鬼面与不断张合的口器,他甚至来不及后退,眼前猝然一黑,腥臭的血腥与被撕裂的痛苦冲击着他的理智,他感到自己正在被咀嚼。
“关……”梅格试图制止关杰这样用其他人当挡箭牌的行为,可怪物不计其数,他已经无暇分神,只得在间隙朝关杰附近的怪物开火,帮忙驱散威胁。
人类间的纷乱在混沌的海水中难以分辨,关杰佝着腰背到处躲藏,直到发现旁边已经没有队友能给他垫背了,霎时一改之前的惊慌神色,迅速拔枪对准冲来的怪物头颅一连开了几枪,确保自己当前处境是安全的之后,他又恢复一贯的惶恐,蜷缩着朝其他队友靠近,却未料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被梅格察觉。
关杰的能力一直是第十小队垫底,为此没少被巴顿他们欺压,可梅格现下再回想,突然意识到了奇怪之处,关杰虽然表现得很懦弱胆小,可不论任务有多困难,他每次都能险象环生,毫发无伤地回到队伍里。
一次两次是关杰运气好,可一直以来都这样,梅格平添了几分疑心。
梅格不动声色地朝关杰靠近,防止队伍继续减员,指挥剩余队员:“马上就到了,你们先进去,我来殿后!”
“是,队长!”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喊梅格为“队长”的语气最为真切。
梅格心下不禁唏嘘,边打边向逃生出口后撤,在频频闪光的枪火下,是他满眼的决然,他会在这里坚持到最后一刻,直到被他拖累的队员们都有了退路。
“那些怪物就要过来了!快进舱!”
“让我先进去!”
“能不能别挤了,这样下去我们谁都跑不了!”
“别挡路!”
队员们争先恐后地向舱门内挤,后头的人堵在外头进都进不去,一名队员刚喊着不要挤,突然感觉自己被后头的人用力扯开,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一抬头就见一只巨大的蜘蛛怪物朝他扑了过来。
“小心!”
梅格瞄准怪物的眼睛开了两枪,手疾眼快地捞起地上的队员赶往逃生舱。
跟着离开低矮过道的怪物舒展肢节,撑地完全站立足有旧时代人类住宅一层楼高,忽然跃起朝他们盖了下来。
梅格推高氧气推助器的档位,将队员甩进了逃生舱,捂着剧痛的胸口在头顶不断扎下的步足之间来回躲闪,终在更多怪物赶到之前进入逃生舱,顺手关紧了舱门。
劫后余生的队员还没从自己差点死了的阴影里出来,见梅格队长回来了,战栗着指向缩在角落关杰说:“队长,刚才是、是关杰推了我!”
听到有人追究自己,关杰一脸无辜地连忙摆手,依旧是从前怯弱无能的模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被人推了一下!”
他欲哭地抽了抽鼻子,因惧怕而有些哽咽着说:“平时欺负我就算了,刚才我也差点死了啊。”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关杰的所作所为,梅格兴许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对他心有同情,可现下再看这位角落里的“胆小鬼”,他的想法完全不同了。
但这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逃生舱被外面的怪物疯狂攻击,梅格在摇晃不定中抓紧了舱内扶手,对通讯连线的另一端同步现在的情况:“粟续,我们进入逃生舱了,等你消息。”
听到梅格回传的消息,粟续抬眸与面前的魏洀对视了一眼,点头示意可以开始行动。
因为通讯那头有马提亚的人正听着,魏洀不能出声暴露自己的存在,只用眼神交流便能理解对方的意思,颔首回应后走到了副舱门边,最好随时接应的准备。
粟续站在控制台边,目光被面前的大窗吸引,眺见以完全苏醒的蛇怪正摇舞着朝他们逼近,已开始狂躁地侵袭着采集中心,他们的脚下紧跟着无序晃动,而漆黑的海底像是活的一般扭动着,仔细俯看才反应过来全是青黑色幼蛇。
他的视线上抬,依旧看不清盘旋在他们头顶的怪物是何模样,越难以言喻越惴惴不安。
粟续缠满纱布的手覆在了自毁按钮之上,深吸了口气通知道:“自毁系统开启,倒计时五分钟,预留半分钟脱出。”
他语调平静地按了下去,确认系统面板上的时间开始倒数,一把拽下大窗边的帘布,后退走向魏洀帮忙打开的副舱门。
“逃生舱准备完毕,倒计时四分半。”另一头的梅格眼不敢眨地盯紧面板,心跳比逃生舱被怪物撞击的频率还要杂乱。
主控室的副舱门在魏洀进入后缓缓关闭,粟续没有选择直接进入狭小的逃生胶囊,它的空间仅能容下一人,并且进入后相当被动,只能生死有命。
粟续从容不迫地将主控室的窗帘撕成布条,接成一条长绳。
魏洀明白他的意思,默不作声地从旁协助,用长绳将他绑在了逃生胶囊的外壁上,怕绳子太松了粟续等会被甩掉,又怕系得太紧他会疼。
粟续摇了摇头,手指向腰间的绳结,暗示魏洀可以系得再紧一点,他的手臂没力气抓住外壁,只能用这种办法固定,等会逃生胶囊启动的瞬间会产生强大的推力,他可不想被甩出去,错过这个机会再想离开深海就难了。
魏洀顺意勒得紧了一些,确保不会让粟续的担忧成真,随后抬手蓦然摘下了粟续的头罩,在他下意识出声之前捂住了他的嘴巴。
魏洀盖住头罩底部的声音接收孔,贴在粟续耳畔低语:“虽然这话说着有点矫情,但……愿你平安无恙。”
粟续呼吸一滞,心感暖意地低声笑了笑,瞥了眼魏洀手中的头罩,扭过头在魏洀的耳边轻声说:“谢谢,你也一样。”
魏洀湿热的气息擦过脸侧,倒吸了口凉气,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双眸,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慌张。他咽了口水,默默把头罩给粟续重新戴好。
他摸了摸脖颈,心口又莫名觉得刺挠,刚才他这么和粟续说话的时候,没觉得哪里不对,可粟续反过来这样对他,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肯定是危机当头,太紧张了。
魏洀如此宽慰自己,觉得甚是有道理地点了点头,捡起剩下的布条把粟续的配枪缠在了他的手上,打手势表示这样他只用扣动扳机就行,能省不少力。
粟续没懂魏洀刚才突然变脸是因为什么,但感受到对方的贴心后,启唇无声说:“谢谢。”
透过副舱门上的玻璃,他们亲眼看着控制台面板上的时间进入倒数,默契地合围抱住逃生胶囊,两人的双手无意间搭在了一起。
没等粟续抽回手,逃生装置正式启动,副舱顶盖缓缓打开,大量海水猛灌了进来,来自深海的压强瞬间挤压他们的身体,即使有防护服缓解,仍感受到了窒息。
可有一只手紧紧扣着他,无多言语地用指腹轻缓敲打着他的手背,仿佛一声又一声地告诉他:“别担心,我还在。”
紧随着脚底突起的推力,粟续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冲击,迅速的移动令他喉间有了浓浓的血气,头脑也昏沉晕眩。
他咬破自己的舌尖强行保持清醒,低头见脚底的八头大蛇跃起袭进,与魏洀同时松手,持枪瞄准逼近的怪物。
魏洀单手紧抓着外壁,巨大的海底压强已让他咯了一口血,镇定地掏出别在腰后的小型手炮,和粟续并肩作战,防止在爆|炸前的最后半分钟内被怪物追上。
“呼——呼——”
盘旋在深海的巨怪猝然转向,闪着红光的双眼似乎正在凝视着不断上升的两人,发出了一声惊天骇地的尖啸。
第72章 Chapter 72 真不如大家都死……
深海中的怒吼声带着震波, 搅得周遭的一切迎来近乎毁天灭地的汹浪。
梅格紧盯着逃生舱门上的玻璃,见那只不知名的巨兽正朝采集中心另一头的位置过去,紧忙提醒道:“粟续, 刚才是你在开枪吗, 你怎么还在外面?那只怪物过去找你了, 躲得掉吗?”
可回应他的,是怪物可怖的巨声尖啸,几乎要穿透他的耳膜。
“粟续!”梅格不敢置信地盯着窗外,惶恐不安的内心已经开始设想粟续很可能已经发生了意外。
为什么会这样?都是他害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粟续和巴顿他们都不会死,可他要是不这么选,赛丽怎么办?
他到底该怎么选才是对的?可现在不论他怎么选, 粟续都已经因为他的自私而牺牲了?
“爆炸倒计时, 五、四……”
满是潮涌与怪物吼声的通讯中,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开始倒数。
梅格趴在窗上向外窥看, 只见远处有个如流星般的水波, 正向海面直冲。他眯着眼细瞧, 努力地想在混浊的海水中看到更多。
“砰——砰——”
在倒计时彻底结束时, 脚底的采集中心接连爆|炸,余波如同一张大网疯狂摇甩着逃生舱。
即使早已抓住扶手, 舱内所有人仍被无规则的晃动甩到头晕眼花。
甚至有人无法自控地撞在了尖物上,明明离生路那么近, 还是受到重伤昏了过去,他再无力气抓住扶手,在舱内接受更猛烈的撞击,全身上下都被折断, 完全看不出人样。
爆裂的鲜血染红了舱内每个人的视线,昏暗中听得有人在暗暗啜泣着。
“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还没到海面?我不想死,谁能来救救我!”
胸口剧痛将梅格昏沉的意识拽了回来,他紧咬着牙关忍下痛苦的哀鸣,再次趴在舱门上往外看。
注意到原本离他们有段距离的粟续被爆|炸产生的震荡推近了些,只见他被绑在逃生胶囊外,时下正垂着头一动不动,应是受到影响昏迷了过去。
“粟续,你醒醒!你怎么样了?”梅格不断重复着问候,试图唤醒粟续。
恍惚间看到了什么,他猝然顿住了话语,隐约看到逃生胶囊的另一面似乎还挂着一个人。
脚下的废弃中心时隔多日再次发出爆鸣,声声冲击着海底。
他们的逃生舱接连受到波及,梅格刚要看清粟续身边突然出现的人是谁,就被爆|炸的余波甩开。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意识在又一轮的震荡中再次游离,粟续觉得自己像是被丢进了满是硫酸的滚筒洗衣机。
因为把剩下的食物都给了魏洀,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但还是晕到想吐。他后背的衣服刚才被火焰灼烧,似乎有部分皮肤暴露在了海水中,如刀割一般不断剜着他的血肉。
一只手忽然握住了粟续的手腕,在他脉搏乱跳的手腕内侧轻敲了敲,仿佛在询问:“你怎么样?”
“我、还活着。”粟续开口说道,是在回答魏洀,也是在给梅格传信。
他真的还活着吗,何止是手臂,他感觉四肢百骸都被拆解了似的,根本无力再动弹。
即使是在防护服内加装了高强度外骨骼的魏洀现在都不好受,自然明白粟续现在的痛苦。
原本幽暗的深海成了无尽地狱,张狂的火浪正在将一切湮灭,接二连三的爆|炸余威好似海洋在震怒中发出的声声巨吼。
眼见有怪物被炸得只剩下一半躯体也要追上来,魏洀主动承担起压力,给粟续留足缓神的时间。
海中的枪声突兀,梅格愈发肯定粟续身边一定还有一个人,可那人是谁?巴顿他们当中有人生还了?
梅格并不这么认为,视线紧紧盯着海中,在逃生胶囊在水中旋涡又转了一圈的瞬间,迅疾捕捉到了一个绝迹不可能出现的眼熟身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是他?”
“队长,粟续他怎么样了?”关杰关切地抓着舱壁扶手慢慢爬了过来,挤在舱门边也想往外看。
梅格忙说:“他刚才回话了,人还活着,但怕是受了重伤。你们几个都抓牢了,一会会到海面我们得赶在浅海的异化生物袭击粟续之前找到他。”
他看了眼被强力震荡摔得惨不忍睹的队员,沉重地叹了口气,似感伤似告诫地说:“不要再减员了。”
关杰怔怔地看着梅格,他刚刚明明看见粟续趴在逃生胶囊外,旁边还有个人类形态的生物,队长刚才在这里看了这么久,不可能没看见的,为什么故意不说,还找理由拒绝他向外看?
那东西是什么,是人还是怪物?粟续会不会出事?
关杰的手紧紧攥着扶手,面色凝重地低垂着头,他们还是要回到马提亚吗?
真不如大家干脆都死在深海里啊。
有粟续那头的火力吸引,他们的逃生舱除了脚底偶有波动,已逐渐平稳安全上升。
队员们看着外头的火光不断,确认自己终于没有顾虑后,才有心思担忧起他人安危,“粟续真的能活下来吗?”
这也是梅格在意的,不过眼下他又多了一个疑虑,这个问题必须得等粟续平安返回海面才能为他解惑了。
站在舱门边,他的目光投向了深幽的海底。
“呼——呼——”
“呼——呼——”
不明由来的呼吸声与自己虚弱的喘息交错,竟出现了重叠,仿佛一切虚无都是自己的幻想。
粟续深吸了口气,海底阴潮的冷气令他瞬间清醒,缓缓睁眼却惊觉自己并不在海里,而是……
遭遇异化生物侵袭之前,研究员与工人都还健在的采集中心。
“魏洀?”粟续下意识呼出了这个名字,可环顾四周都没看到魏洀的身影。
他刚一转身,便见迎面有两人直直地朝他走了过来。
他立即侧过身避让,察觉他们似乎看不到自己,而且他似乎并不是实体。
“我这是?”
没等粟续纠结出当下处境的答案,边听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
“马提亚这个月的补给怎么还没到?”
“还不是因为采集中心已经两个月没达成指标了,要想当初咱们刚被派到这儿,纯水一罐一罐地给上头抽,那时候的供给可没缺过少过。”
“可是抽了这么久,地下水剩余量已经到警戒线了,不能再抽了啊!”
“上头哪儿会管这么多,满足不了需求就断资源,这世道,咱们的命可没有纯水珍贵。”
“难道他们要看着采集中心的人饿死吗?”
他身边的同事叹了口气说:“唉,迟早的事,为了求几口粮米,咱头儿同意继续抽水了。”
“啊!”那人惊呼了一声,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忙压低声量说,“关于要不要继续抽吸地下水这事儿不是吵过好几回了吗?要是让反对党知道这个结果,还不得气得跳脚?”
“可不吗?喏,你往主控室那儿瞧瞧,反对党在门外堵一天了,咱头理都不理。”
粟续闻言向主控室的方向看去,完整的过道顶端灯光亮得有些晃眼,他下意识抬手挡了挡眼睛。
即使知道他们看不到自己,粟续还是放轻了脚步靠近。
便听聚在门外的人们高声喊道:“请重视警戒线,拒绝继续开采地下水!我们宁可从此沉寂海底,也不啖地球血肉!”
“水总有抽干的一天,我们迟早会被马提亚抛弃,何必拉上全人类陪葬!”
看他们吵得急头白脸的,站在不远处谈论的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用的,赞同党认为是咱们养活了剩余人类,不继续开采才是弃人命不顾,咱头儿听进去了。”
“难怪这会儿叫咱们去水样分析室。那也就是说,咱很快就能吃上饱饭了?”
“合着你是赞成党?”同事挑眉问。
那人连忙摆手否认:“别,我可哪边都不是,人类的未来轮得到我说话吗?”
两人对视咧嘴一笑,嘴角却夹着满满的苦涩,无能为力地转身离开。
粟续凝眉旁观着一切,原以为这两人还是会和之前一样直接穿过他,没料到在他们靠近之后,他猝然受到强烈推力,往后退了两步。
再抬头,惊觉自己周遭换了个环境,环顾四周认出了身处的位置,正是设备完好的升降通道。
“让让!”
粟续闻言下意识挪步让路,回头才觉察那人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但他们正抬着一箱又一箱的东西往物资储藏室走。
他逆着人流朝外走,一架贴着马提亚标志的方舟停在升降平台上,舱门边有两名身着前卫队防护服的人正指挥着采集中心的劳力搬货。
“这是最后一箱了,赶紧搬。”前卫队员皱着眉头催促,扭头看向自己的队友。
他的队友点头确认道:“地下水装载完毕,少是少了点,但能凑合几天,可以走了。”
前卫队员面容不耐地看向搬运的劳工,冷声呵斥道:“告诉你们采集中心的负责人,下次要是还这么少,以后别想让马提亚再养着你们废物!”
劳工们哪儿敢辩驳,赶忙向衣食父母跪地道歉,可在方舟缓缓上升后,他们忍不住犯难:“这批送走地下都空了,哪儿还有水啊,以后该怎么办?”
“这不是咱们考虑的事,不管是以前在劳民区还是被调到了这儿,咱们都没有反抗的权利,听天由命吧!”他的同伴无奈地说。
兀的,他们脚底开始猛然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地底钻了出来,又好似有巨物正在朝他们靠近。
第73章 Chapter 73 报应,都是报应……
“警告!警告!检测到大量异化生物靠近, 采集中心已开启强力驱散模式,请所有工作人员返回舱内待命。”
“警告!警告……”
警戒声振聋发聩,预告着即将到来的浩劫。
方才还有序进出的通道大门瞬时乱了套, 搬运物资的工人头不敢回地慌忙逃入采集中心, 畏惧又好奇地向外张望。
门外瞬间空无一人, 粟续孤身伫立凝望着深海,在混沌中看到了摇舞的蛇形。
与这些怪物激战的艰难历历在目,他心有余悸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报应!都是报应!”
粟续听到声音扭过头看去,见几名挤到玻璃窗前的人模样有些眼熟。
他垂眸回想片刻, 对这些人有了点印象,这些人貌似是之前在主控室制止继续采集地下水的反对党。
找到了异动来源后,反对党们纷纷捧腹仰头着痴然大笑,其中不乏有人五官极不自然地皱紧, 眼尾挤出的热泪过于沉重, 从眼角滚了下来。
紧接着又有一批人赶来, 听到警报声仍不敢置信地想过来亲眼确认, 看清外界黑暗中的苍天怪物后, 吓得半晌说不出话。
他们中有人缓过神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快, 快去通知负责人, 关闭地下水开采井盖,绝不能让这些怪物感染地下水。”
这人的话音刚落, 当即有同伴出列要往采集中心另一头走,却被反对党拦住了去路。
反对党的情绪激动, 指着面前这些反对他们的人怒斥:“是你们唆使负责人同意继续抽吸水资源,报应来了!”
被斥责的赞成党一员毫不客气地打掉了指着自己的手,“什么报应,少听风就是雨!现在是繁殖期, 异化生物异常活动是正常的,和采集中心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现在资源全没了,它们繁殖期获取不到营养就会以人类为食,你们这些人为了吃顿饱饭就无视警戒线继续抽地下水,其他物资的采集中心怕是也不会停下。现在资源抽光了,完了,全完了!”
见自己被驳斥的赞成党吊高嗓子扯声说:“你懂什么?只要马提亚能拖到陆地重现的那一天,人类的未来就能延续,我们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真正自私的是你们!”
紧接着又催促着同伴:“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关井盖啊!”
可反对党将赞成党一行人团团包围,不留任何去路。
为首反对的人紧紧抓住带头撺掇继续作业的人,在清醒中陷入了癫狂,大声大笑:“不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吗,贪得无厌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的后果,那就一起下地狱!”
“你!”赞成党的人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坚决,当即说,“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关井盖,冲出去!”
“冲啊!”
“拦住他们!”
粟续很清楚眼前的这些人都是幻象,也已知晓这里的未来,和上次考核时的那栋废弃居民楼一样,他看到的大概率是这个地方覆灭前发生的人类内部“异变”。
他平静冷漠地旁观着门后的混战,亲眼看见他们在缠斗中,有人误触了鸣笛警报。
霎时间,所有声音都停止了,刚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人们全僵住了动作,大气不敢喘地转头向玻璃窗外看去。
尖锐的警笛声响彻了整个死寂幽僻的海底,漫无目的游荡着的异化生物瞬时找到目标,长满青黑鳞片的蛇首闻声一齐回头,明黄色眼瞳锁定不远处的采集中心,扭身疯狂向声源涌来。
“快跑啊!”
异形可怖的嘶声中混杂着人类凄厉的哀叫,工程部口中坚不可摧的海底营垒在怪物铺天盖地的撕咬锤砸中显得那么脆弱不堪。
汹浪中,粟续听到了头顶有螺旋桨的搅水声,仰头见刚才离去的方舟似乎是听到警报声折返了回来,可他们没有降落支援。
“他们是回来救我们了吗?我就知道,马提亚不会放弃我们的!”
“我们在这儿!我们在这儿!”
过道被砸成了两半,幸存者们也注意到了上方去而复返的方舟,用力挥舞着手臂,想吸引他们的注意。
对抽取地下水持赞成意见的一派中有人庆幸说道:“就是因为我们供应了地下水,提现了价值,马提亚是不会放弃我们的。才不像有些人!”
可他们期待的升降平台迟迟未落,方舟只是在通道内停留了一会儿,无视了海底求援,冷漠地原路离去。
眼睁睁看着希冀远去,刚才还在欢呼的人们瞬间哑然,一时间什么争吵都消失了。
因为在马提亚眼中他们其实都一样,一样毫无价值了。
不久前还在向反对党叫嚣的人不见气焰,再无任何反抗挣扎的力气,他们仰头凝望着早已远去的方舟,在靠近的怪物面前,平静地迎接自己的死亡。
“是啊,都是报应。”
“报应?”粟续低喃着,忽察头顶一阵强压袭来。
粟续疑惑地上抬视线,一双眼瞳不断分裂又萌生的蛇目映入眼帘。
这不是他的幻觉吗?不是没人能看得见他吗?
海水被鲜血染得更是浑浊黏腻,人类在绝望的混乱中毫无还手之力,一只参天巨兽却突然收起了攻击性,在渺小的人类面前弓腰俯低了身躯。
凝视着这双诡异的蛇目,本就在神游中的粟续竟出现短暂的恍惚,竟癫狂地认为它似乎有话想说,就连他自己觉得有自己有些魔怔了。
可粟续移不开眼,不受控地陷入怪奇的神思游离中,再回过神来时,眼前的明黄色竖瞳被火焰般的赤红取代。
刚从幻觉里回神的他心又一惊,猛然意识到那只完全超出马提亚对于异化生物制定的等级标准划分的怪物早已近在咫尺。
“嗯?”手腕突然被攥紧的微疼将粟续的思绪拽回,他迷茫地看向魏洀抓着他的那只手。
他不是又陷入了幻觉,而是在疑惑吞噬方舟如嚼零嘴一样轻松的怪物居然对他和魏洀没什么敌意。
“叩叩叩。”
实时连接的通讯不断传出轻敲声,是梅格在确认粟续的安全。
粟续暂不明确这只怪物的……想法,没有在它眼前轻举妄动。
难道是他错了,其实他根本没从幻觉中醒过来,而是又陷入了另一层幻境?
想着,粟续缠满布条的手艰难地伸出两根手指,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却紧咬牙关强忍着疼,将自己的手指搭在了魏洀的手腕内侧,感受另一条生命鲜活的脉搏。
在一重又一重的未知面前,感到指尖触碰到的缓跳无比真实,他确信自己的意识是清醒的。
如果眼前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着的,那他们会死吗?像巴顿他们一样。
脚下爆|炸没有这只怪物伤及分毫,预想中的趁乱逃脱还是出现了变数,他应该感到害怕的,可脑中有个不明由来的声音告诉他,它不会伤害他。
魏洀左手掌心的吸盘牢牢扣在逃生胶囊外壁,原想询问粟续状态如何,没想到反被他扣住了手。
他想将手抽回来拔枪应对面前的巨怪,可粟续的镇定在无形中感染了他,竟鬼使神差地定住,仍由粟续操控。
真是见鬼了。魏洀暗想,眼前的异化生物身形比他从前见过的任何一只都要硕大,海底监测系统却从来没有捕捉到它的身影,这不是见鬼了是什么?
面对如此严重的危机,他竟跟着粟续僵着不动,也正常不到哪儿去。
“呼——呼——”
深幽中的火红微黯,就像是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而失望委屈的小孩。它的长吻一转,长而有力的后尾在粟续的面前掠过,带起一波巨涌,眨眼便调了个头,潜入了深海的幽暗。
居然真的离开了?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魏洀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惊讶地再次握住粟续的手腕想要确认,却发觉抓着的手腕无力垂下,任他如何摇晃都没有反应,怕是因重伤陷入了昏迷。
即使先前为了保险给粟续打过一阵阻断剂,但这样再拖下去,他迟早会失血过多而死,还是得尽快回到海面,让他的队友找机会带他回去治疗。
“粟续,你可给我撑住了,不是铁了心的要知道关于HOM的线索吗?我还什么都没说,你甘愿就这么死了?”
“不喜欢合作内容可以再商量,这么多苦头都陪你吃了,看不出我其实很好说话吗?”
这些话魏洀没有说出口,也知道说了粟续也听不见,只是当紧握在手中的脉搏越来越弱时,他的情绪不由自主地被牵动。
推助器受损的逃生小舱在水中摇摇晃晃地上升,渐有光亮入眼,周身的强压随着脱离深海而减轻,终于可以大口呼吸。
魏洀仰望头顶的海面,听到自己的通讯线路中传出奥利弗的声音。
“跟你们一路了,你还不走吗?他的队友快要找过来了。”
魏洀没有当即应声,而是挪动掌心吸盘向逃生胶囊另一侧的粟续移去,趁他不省人事时,悄然从他的腰带上取下了小型通讯器。
梅格进入浅海后,一刻不停地横向搜索,想在第一时间接应粟续。
不论他如何敲击收音口,通讯那头迟迟无人回应。
逃生舱内压抑非常,因为自己怯懦胆小,而只敢躲在物资储藏室敷衍任务的队员们无一在此时提出离开海下。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们突然有种看开了的感觉,不论现在遇到什么,都不会再比海底更加凶险了。
“在那儿!”关杰激动地指着窗外,“我看到粟续了,他在那儿!”
第74章 Chapter 74 可我并不觉得多……
被炸得残破不堪的逃生胶囊上升速度极慢, 仿佛下一刻就要罢工,他们的逃生舱必须抓紧时间靠近,以防粟续再遇意外。
梅格吃力地走向微型船舵, 调整方向朝粟续靠近。
逃生舱微微下降了一些, 缓缓驶至粟续身下, 如托盘一般稳当地托住了动力稍显不足的逃生胶囊 ,助力向海面上升。
时隔多日再见到阳光时,绝路逢生的生还队员们怅然地看着刺眼的舱外,眼睛都疼到流眼泪了, 仍不愿挪开视线。
偷偷抹掉脸上的泪水后,舱内突然传出有人低哭的声音,霎时感染了所有人,解脱又肆意地放声哭喊, 现在不用再提心吊胆有异化生物听到声音来要他们的命了。
“我们、我们活下来了!”
梅格看了眼抱作一团痛哭的队员们, 没有打断他们的感慨, 独自出舱向不远处浮在海面上的逃生胶囊游去。
小舱外壁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布条, 他拼尽全力推翻, 将沉在海下的那一面翻了过来, 见救了他们几人性命的粟续脸色苍白无血, 面罩出现裂缝已是极危险的感染可能,而他后背的防护服几乎被烧穿, 烧烫后的血肉与衣物黏连,边缘因泡了水而外翻, 近乎没有一块好皮。
梅格战栗屏息,如果不是头罩内能隐约看见粟续呼出的雾气,他差点以为粟续牺牲了,自己又害死了一个人。
“粟续, 粟续。”他叫唤了几声,却没得到回应。
梅格紧忙向马提亚发出信号,急声说:“呼叫指挥中心,我是前卫队第十小队队长梅格,现已完成任务,请求立即返航,收到请回答!”
“呼叫领航部,我是前卫队第十小队梅格……”
“呼叫……”
胸前的剧痛已被他完全忽略,他的双手颤抖,几次按错马提亚短号,气愤得自己打自己的手,再次懊悔自己的不争气。
他几乎把所有作战部门都打了个遍,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回应他。
是啊,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在接下任务的时候,他们在马提亚眼里就已经是死尸了。
梅格眼神黯淡地环视着无尽海面,这个世界真的很大,但找不到一处能让他们落脚的地方。
“护卫军收到,请梅格队长回复大致坐标。”
梅格陡然一震,愣了好半晌再对方又一次询问后,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连忙上报他们所在的位置。
怎么是护卫军先回应?难道是船长的意思?
知晓支援他们的是护卫军后,梅格紧张不安的心宽解许多,可担忧随之而来。
他神色凝重地看向身边,纠结自己该用什么理由让粟续得到马提亚的救治。
梅格心存侥幸地想,实验中心研究发现接触海水、被异化生物袭击后有极大概率感染,可不是还有很小概率没事吗?之前罗吉尔在海下受伤,不是也没被感染吗?万一粟续也是那个运气好的人呢?
不论如何,他都不想放弃一个用生命救下他们的人。
还有一件事不能被护卫军察觉!
梅格暗道糟糕,立即检查小舱内的情况,见没人藏在里头仍不安心,旋即小心翼翼地爬上小舱,踩着外壁检视海面。
腥臭的潮风扑面,底下的巨变使得海面也受到了波及,形成数不清的漩涡,本该潜藏在水面下的异化生物犹如惊弓之鸟,早早逃离了这片海域,可梅格始终找不到期望的身影。
他坚信自己在海下看到的不是幻觉,可那个人在这茫茫大海里能去哪儿?
“走了也好,要是一会撞上护卫军就麻烦了。”梅格遥望着远方感叹。
“他竟然还活着。”他突然失声一笑,“如果我和赛丽也能……”
梅格没再继续设想,越是给自己留念想,越无法安于现状。
他回过头望向逃生舱的位置,冲正在窗边盯着他们看的关杰招了招手,喊道:“过来个人,帮忙把逃生胶囊固定住,以免浪过来又翻了。”
目前不太清楚粟续到底是什么个情况,他只会做基础包扎,做不到莉迪亚小队长那样的海上救治,还是等马提亚的支援来了,争取把粟续带回去接受治疗。
如果护卫军不同意……
梅格忧心忡忡,盘算着向莉迪亚小队长求援的话,有没有可行性?
莉迪亚小队长是唯一一个在尤妮花园完成繁育任务后,选择留在马提亚上的,而粟续是第一个叛逃花园的,让莉迪亚出手帮忙恐怕是悬了。
瞧见队长叫他们过去,关杰默默撇了撇嘴,转达了意思:“队长想让我们过去帮忙。”
“过去?”队员们聚到门边,远远见粟续受了重伤的模样,意识有些犹豫。
关杰适时说:“他会不会感染啊,我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要是这个时候……”
说至末尾,他的声音发虚,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紧忙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反正梅格队长已经叫了支援,就咱们这能耐过去就是添乱。粟续为了我们已经付出够多了,我不想他再因为我们……”
他懊悔地继续补充:“唉,我也是关心则乱,希望粟续能平平安安的醒来。现在巴顿不在了,以他的能力将来必定大有出路。”
“是啊,粟续确实很有能耐,队长都没信心办成的事,他却做到了。从前没看出来,但现在我觉得他比巴顿厉害多了!”
但队员们中也有犹豫的:“你们忘了吗,巴顿和罗吉尔在的时候,我们可没少排挤他,他真的能既往不咎吗?”
众人面面相觑,粟续平时都不爱搭理人的,他们实在拿不准他的脾气。
便有人开始附和关杰的话,“我保全自己都费劲,还是不连累队长他们了。”
“我也是……”
“可我们都不去的话,队长和粟续怎么办?队长也受了伤呢!”关杰满脸的为难。
平时蜷在角落里生怕被人关注的他今日站在人群中,主动引领着话题。
见舱内其他人摇摆不定,他深吸了口气,似下了很大决心,主动出列说:“粟续平时没少照顾我,我不能放弃他。但我不能拉上你们一起冒险,我决定自己去,万一有怪物,我替粟续打掩护!”
在队友们的惊叹声中,关杰决绝地穿好防护服出舱跳入海中,朝梅格的方向游去。
关杰会过来帮忙,倒是出乎梅格的预料,第一个想法就是他是不是又被排挤了,但很快这个念头就动摇了,现在的关杰还是以前的他吗?
不过有人来帮忙就是好事,梅格向靠近的关杰伸出了手,待他在水中稳定时,说:“护卫军应该很快就到,你去另一头守着,注意安全。”
虽说异化生物都被海底的震荡驱散,万一有未离去的,或是提前回来的,他们留在海面都十分危险。
关杰配合地点了点头,经过粟续时目光意味深远。
梅格翘首以盼着护卫舰的到来,又频繁低下头关注粟续的状态,忽听天际有震耳的鸣笛声传来,霎时屏息高仰起头。
“滴——”
偌大的舰船如黑云压境一般,所过之处撒下一片阴影,肃穆威严又带着令人沉稳的安心。
发动机猛烈转动,在海面惊起阵阵波澜,连旋涡都感受到了压迫。
护卫军有序小跑出舱,齐步立定后转身,从中辟了条过道出来,便见一人缓步走了出来。
梅格没想到马提亚最先回应他的是护卫军,更意外带队前来支援的竟然是莫勒。
“上将?”
莫勒踏上铁皮甲板,坚硬的鞋跟发出闷响,身上的护卫军军|装一丝不苟,从容地俯瞰着海面上随波涛起伏的梅格,随即目光移向了一动不动的粟续,眉间的川纹明显加深。
梅格注意到莫勒的视线,主动汇报任务情况:“上将,地下水井盖已确认关闭,同时按原计划引爆采集中心,清理海底异化生物。”
“值得注意的是,海底异化生物进化及繁殖情况比马提亚的预想要高出一倍。我带回了海底水质样本,等实验中心检测出来,建议联合研判中心重新商讨资源采集与未来航向问题。”
在莫勒审视的目光下,梅格悄然咽了口水,续说:“报告上将,前卫队第十小队与第六小队已完成本次特级任务,出发27人,8人归队,请上将指示。”
“8人?”
莫勒冷声开口,看了眼不远处逃生舱内的前卫队员,又扫了眼海上的两人,目光定在了昏迷不醒的粟续身上,看来梅格是把他也算进去了。
他没有回话,现在同意梅格归队就是答应带粟续回马提亚。
粟续的面色死白,呼吸已经是只出不进,后背的烫伤在烈日下白一片红一片,看起来可怜又狰狞。
见莫勒半晌不说话,梅格便知道自己拐弯抹角的那一套是行不通了,叹了口气恳求道:“莫勒上将,如果这次不是他,两支小队恐怕无人生还,我梅格在此恳请您带他回医疗中心接受救治。马提亚追究起来,所有后果我愿意一力承当!”
莫勒当然知道梅格口中的“他”是谁,眼神复杂地突兀说:“既然接受了条件,再提出额外条件就是贪心。”
算起来距离他和梅格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这人看着是与世无争的,其实想要的比谁都多,全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在他看来无比愚蠢。
梅格垂下头沉默许久,闷声说:“上将,在理性方面我不如你,条件随你开,只要能带他回去。”
“你又一次因为多余的情感连累自己。”莫勒冷声说罢,转身离开了甲板,进入舱门前抬手又落,示意护卫军放行。
梅格闻言苦笑说:“可我并不觉得多余。”
第75章 Chapter 75 垂死病中惊坐起……
“他就是上将说的珍贵样本载体?可人类也能作为样本载体吗, 是不是已经被感染的意思?稽查队不管吗?”
“他可是上将准允带回马提亚的,稽查队哪儿敢拦着啊。至于感染……说来也奇怪,他竟然一点异变迹象都没有, 血液健康、器官完好, 就是有点脑震荡、耳膜破裂、多处骨折扭伤, 加上失血太多。”
说话的人翻动纸页,听着像是在查阅粟续的检查结果。
“那为什么他一直没醒过来?”
翻页的声音一顿,便听那人笑着说:“主任说他主要还是被饿晕的,给他挂了两天营养液, 面色比刚送进来的时候好多了。”
“我说他的医疗费用怎么这么高,他队长代缴的贡献点只够支付昨天的治疗费用。还想着来看看他醒来了没有,要是醒了该交钱了。”
负责看护的人思考了片刻,说:“应该是快醒了, 再重的伤进了治疗舱全天24小时治疗和康复, 两天时间都还有苏醒迹象了。”
他停了一下, 笑声有些无奈, “不过他就算醒来也无济于事, 送进来的时候我们就查看过他名下的贡献点, 掏干净了也就够缴您收费处一天的治疗费用。”
收费处的工作人员冷漠说:“一个前卫队队员而已, 本身就没有多少救治价值,也不清楚上将是怎么想的。我这边强制扣费了, 贡献点用完了就让他离开医疗中心,收费处可不管他醒是没醒。”
贡献点, 用完了?
“等等!”
粟续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来了个“垂死病中惊坐起”。
他醒来有一会儿了,只是身体乏力,头痛得要命, 但一听这里的治疗费用这么高,瞬间感觉自己什么毛病都没了。
以前小痛小伤的都不用去医院,随便找个药店就行,必须要去医院的,刷医保还能报销很大一部分,也就是后来给弟弟妹妹缴费的开销有点大,但这些钱花在该花是值得的,花在自己身上,他是真心疼啊。
他承认在社会福利相比这个世界要贴心人性的环境里地方长大,在诊疗费用上确实是有点浪漫天真了,但这个医疗中心黑心过头了吧!
粟续左看右看这个所谓的治疗舱,发现其实是个玻璃罩子,两侧仪器上插着无数根管子,正在给他输送各种颜色的药液。
但刚才下意识地坐起动作让他切身感觉到那些断裂的骨头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后背也没那么疼了。
有效是有效,但代价也忒大了。
粟续一想到没钱就觉得肉疼,叫住收费处的人说:“我现在就……”
“各位请跟我来……这间就是粟续的病房,请进!”
门外突然传来的招呼声打断了粟续想要告辞的话,紧接着就见一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领着乌泱泱的一批人走进了病房,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一头雾水的粟续身上。
这些面孔对于粟续大部分是陌生的,除了站在队末的莫勒上将,还有之前远远见过的实验中心加百利教授。
莫勒上将和梅格队长谈话时他半昏半醒,依稀听到是队长恳求上将带他回的马提亚,后面的事他就不清楚了。
可眼前的这些人是谁,看样子是来找他的,可找他做什么?
即使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粟续也察觉到了来者不善。
为首的人身穿金色罩袍,慈笑着率先打招呼:“粟续,还记得我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但粟续聪明地试探道:“神父?”
“粟续”在日记里写过,他逃离尤妮花园后,受到了婆娑殿堂的庇护,后来才去的前卫队。
外出任务前有个神父对他说,只要能够完成前卫队的任务,婆娑殿堂才有理由把他调去其他地方。
但粟续现在再看,这些诱导全是空头支票和没安好心。
就是这样循循善诱的语气,让粟续第一时间想到日记里提到的那个神父。
霍利斯满意地点了点头,下结论说:“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他又走近了些,笑容温柔和煦如春风,但粟续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隐隐阴鸷。
“梅格和我们都说了,你的队员们也说如果不是你,他们根本没有生还希望。粟续,这次的任务你辛苦了!”
霍利斯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紧接着又说,“听说你是一个人穿过海底前往主控室,引爆采集中心后,乘坐逃生胶囊离开的?”
粟续微眯了眯眼,对方这话初听像是在问候,但重点其实在“一个人”。
是有人看见魏洀了?会是梅格吗?
他不露马脚的回了声:“嗯。”
霍利斯看到粟续反应有些意外,他印象中的粟续应该在听到他的关切之后,扑过来向他哭诉自己遭遇的困境,向他寻求荫蔽。
可他平静地坐在医疗舱内,面不改色地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追问:“独自一个人执行任务一定很辛苦吧,别害怕孩子,你现在安全了,不会有人和怪物再伤害你了。”
霍利斯的言语温柔,手掌轻抚上治疗舱的玻璃罩,如同一位长辈抚摸孩子的头顶。
粟续心动冷笑,这人莫不是觉得他傻?背后捅了他一刀后,笑一笑就揭过去了?
别说他了,就是从前的“粟续”也不会服从,否则不会冒着没有退路的危险从尤妮花园离开。
说起来,这个站在他对面、穿着一身暖金粉色,却满眼恶意地盯着他的男人,该不会是尤妮花园的代表吧。
不过既然婆娑殿堂喜欢乖顺的,他也不是不能装。
心里默默盘算了一番,粟续的眼神瞬间黯淡,闷声道:“所以呢,您想问什么?想知道我是不是有别人帮忙才完成此次任务,是吗?”
他佯装委屈地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老样子啊。可他们想要任务贡献点的话,明明可以直接和我说,我还是会和以前一样让步,没必要这样拐弯抹角的。”
他在巴顿和罗吉尔面前步步退让,给自己安一个怯弱好说话的形象,就是想到自己的处境总有一天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届时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只要占领了道德至高地,就不会被其他人道德绑架。
霍利斯闻言,搭在罩子上的手一僵,转过头视线略过领航部部长,反倒看向了跟着一起来的加百列,见对方微微点头示意,大有确认粟续所言真实的意思。
粟续注意到了霍利斯的视线,意味深长地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加百利。
这位教授的存在感可不低,或者说实验中心在马提亚上就是个过分重要的存在,不管是什么样的话题、在何种处境下,都能谈及这个神秘又高级的存在。
加百利注意到了粟续的目光,很是礼貌地微微点了点头。
粟续收回了目光,没等霍利斯想出该如何接戏,就抢先一步急切问:“所以慈悲的神父,您帮我问问这次任务完成能给我们多少贡献点,在执行任务时受了伤,马提亚给工伤报销吗?”
霍利斯嘴角扯了扯,还以为粟续之前的平静是装的,合着现在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才是别有目的,他现在这是在要补偿呢。
于是说:“放心孩子,马提亚会尽可能弥补你的。”
粟续一听就知道霍利斯是在开空头支票,可怜巴巴地看向了医疗中心收费处的工作人员,叹声说:“收费处说我辛辛苦苦、努力攒了这么久的贡献点全用来交治疗费用,也只够再待今天一天,等到了明天,我就成了浑身是伤的穷光蛋了。这倒没什么,为了马提亚,我愿意忍受!只是……就怕自己走不出医疗中心了。”
“你!”麦克斯听得出粟续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明里暗里说尤妮花园会给他使绊子。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这家伙现在摆到了台面上,就是故意让花园下不来台。
霍利斯暗暗使了个眼色,让麦克斯别意气用事,而后瞥了眼医疗中心收费处的人。
那人当即意会退下,一出病房门几乎是跑着离开的。
“治疗费用的事,婆娑殿堂会帮忙处理的。”霍利斯再次面向粟续,又恢复了之前的和顺慈祥。
他双手交叠在胸前,慢声说:“孩子,听到你说为了马提亚、为了人类生命的延续愿意付出一切,婆娑殿堂感到非常欣慰,一定会为你们申请更多奖赏的。不必再为海底发生的事感到害怕,一切都过去了。”
粟续意会,知晓对方也是个明白人,这是踩着他的话告诉他,既然回来了,关于采集中心发生的一切,等拿到奖赏后就不要再提了。这才是这批人今天来找他的真实目的吧。
不过,他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为了什么人类的未来。
粟续在治疗仓内盘腿坐着,手肘撑在膝盖上,缓缓揉按着酸痛的太阳穴。
反正婆娑殿堂也看出他之前是故意卖惨,那还装什么良善。
他沉着脸一改之前的可怜语气,慢悠悠地说:“人类的未来?你们不知限度地采集地下水的时候,考虑过人类的未来吗?”
粟续的话尾轻松微扬,却掺着满满的冷刀,一点霍利斯想要的顺从都没有。
他装傻充愣说需要工伤补偿,婆娑殿堂交个治疗费,就要他把差点没命的事揭过去?这群人真拿他当傻子了?
在海底看到的幻象太过真实,或许是他濒死前的幻觉,可当这些人浩浩荡荡地来找他时,摆明了要威慑他乖乖闭嘴,却在无形中坐实了马提亚的确心里有鬼。
人类的未来?薛定谔的猫罢了。
第76章 Chapter 76 人类的未来究竟……
霍利斯面色僵硬, 笑容再挂不住,但他代表着婆娑殿堂,又不得不再次扬起嘴角, 皮笑肉不笑地说:“孩子, 你在马提亚长大, 现在跟着前卫队去了海面就以为见到了这个世界的全貌。你年纪不大,所见所闻都还有些局限。”
他话里带针,讽刺粟续听风就是雨,又一转语气苦口婆心地说:“黑雨时代之后, 整个地球表面的水源都被污染了,这么多年来,我们其实一直都在寻找着净化水源的办法,但为了得到更好的检测结果、培养更优质的基因, 我们不得不使用地下水。”
霍利斯说话间微仰头, 睨视着粟续, 大有指教的意味。
粟续只觉得这种没来由的说教派爹味恶心至极, 他嗤笑了声, 反问:“做个实验能用得了那么多?地下城基地建了大型污水处理系统, 为什么基地的人用得了, 你们非得用地下水,就因为高贵的马提亚住着一群上等人?”
之前去拜访春晖堂时, 他路过地下城基地工业区,远远见过他们的污水处理机器全天运作, 住在基地的人口可比马提亚多得多。
霍利斯紧抿着唇,斜眼暗示加百利他们该出声了。他们是奉命过来收尾的,却只有他一人说话,略显气势不足。
工程部负责人出列表示:“马提亚为了远离海面, 不宜承载大型机器,会有坠落风险。”
粟续问:“明白了,你们有功夫海下钻井,但没心思搞海面污水处理系统。”
“那是因为……”工程部负责人突然哑口无言,而后又重复霍利斯的话,“不是说过了,暴露在外的水源早被污染了。”
加百利并不想在这个关头出面,但顶着上面的意思,他不得不说两句:“污水处理并不能百分百进化水源,仍存在感染几率。”
粟续看向他又问:“那么,地下城基地居民的感染几率是多少?”
加百利当即噤声不答,预感到了不妙,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再给粟续继续抓住重点的机会了。
霍利斯没看懂加百利的眼神,但很清楚粟续现在是赤裸裸的挑衅。
“你什么意思!”
粟续没搭理霍利斯,继续追问加百利:“目前异化生物的生化病毒传播几率如何,你们算过吗?肯定是算过的吧,也不是百分百吧。”
在频繁砸来的问题中,加百利深吸了口气,却没有因粟续的冒昧而感到生气,眼中的欣赏之意反而更多了。
粟续很聪明,目前来看,也有着极大的潜能,或许巴顿那个报废品没完成的实验,能由他继续下去?
加百利平静回答:“的确不是。”
粟续得到答复后点了点头,这才移开视线看向拿腔拿调的霍利斯,发问:“所以,你们放弃同胞的几率是比地下城基地感染几率要低吗?”
那些考核结束后,有感染迹象的前卫队员被带进了角落的封闭小屋内,直至他们的船离开,被关起来的那些人都没后续的处理结果。
外出任务后返航的前卫队员但凡有暴露在外的伤口,都意味着即将被稽查队放弃。
如果当时罗吉尔带回的不是异化人类这样的重要样本,如果现在的他没有救下一同任务的其他幸存者,他们的下场只会和封闭小屋里的人一样。
可事实证明,生化感染不是一定的,它或许存在必要条件,而马提亚明明有手段能够规避那么多生命的流失。
好笑的是,马提亚主张“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生命的延续”。
粟续想着,忍不住低声发笑,正视着霍利斯叩问:“牺牲一小部分人,带来的利益更大。只是死了几个人而已,对目前的剩余人数来说无关痛痒,就像不停被开采的地下水一样,归根结底一切都为了人类,对吗?”
他看向了那个一身金粉色的男人,“大不了让花园里的花多工作几轮,是不是啊?”
麦克斯脸色一黑,破口怒斥:“粟续,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上面的意思是只要粟续能识趣,尤妮花园也要表明态度,说之前的事可以没发生过。至于丢失的样本,可以等到粟续重新认同马提亚,再让他交出来也不迟。
但现在看来,粟续明摆着就是要和马提亚作对了。
粟续手拖着腮,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膝盖,姿态恣意。
这帮人是马提亚的领导层,左右着多数人的生死,但他完全没有害怕的想法,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你们说,人类的未来究竟是什么?”他语气轻松得就像是在和寻常朋友聊天。
霍利斯发现自己越发看不透粟续了,这个人的浑身尖刺时立时收,总冒出一些愚蠢可笑的话。
“当然是等到海水褪去的那天,马提亚带着剩余的人类重新建立家园。”
粟续又问:“要是没有那一天呢,要是在那之前马提亚提前坠落了呢?”
他不是不明白这帮人今天为什么来找他,威逼利诱也好,让尤妮花园亲自出面主动退让也罢,目的说到底只有一个,让他闭嘴。
他的确可以顺从地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反正他赌上自己一条命离开海底,就是为了能否在马提亚上走到更高的位置,接触更多关于HOM的信息。
卖这些人一个面子,他或许能从中获利,代价就是要跪着领赏。
但他要是愿意卑躬屈膝地摇尾巴,早这么干了。他冒死回来可不是为了当走狗的,而是……
粟续在心里盘算着,目光落在了一直默默微笑注视着他的加百利。
“你!你这是在诅咒!”极力摆出仁慈模样的霍利斯闻言勃然大怒,双手撑在玻璃罩上瞪着粟续。
麦克斯见婆娑殿堂失态,不愿在粟续面前落入下风,马上接过话得意道:“马提亚上配备了基因冷冻仓,能够带着人类优等基因在几千几万年后重见天日。”
粟续却像是听到笑话,失声一笑,“优等基因?”
他悄然思考着,马提亚如此总是基因问题,“粟续”带走的东西会不会和“基因”有关。
麦克斯忖量着粟续,没明白他在笑什么,真是不知所谓。
他呵声说:“当然,强大的基因在恶劣的环境下存活率更高。”
粟续不反驳麦克斯的这个观点,只是思路清晰地找到了问题所在。
“在这个世界论证基因是否强大的办法,和马提亚对基因优质与否的判定标准一致吗?”
他不再托腮,而是双手交叠拖着下巴,微微歪头发出疑问:“你们说,要是真到了马提亚坠落的那天,所有人都只能在海面上生活,活到最后的是各位养在马提亚上的优等基因,还是我们前卫队这些可有可无的下等人能,或是地下城基地?”
他不嫌事大地补了句:“对了,是不是还得算上你们说的盗贼营地?”
“粟续,请你注意自己的分寸!”霍利斯说话时咬牙切齿,怒声说,“是慈悲的马提亚看在你这次完成任务占据头功的份上,宽恕了你从前的罪过,你却选择与马提亚作对!”
不久前开会时,船长提出了可以使用怀柔政策拉拢的策略,不论是为了巩固人手还是为了尤妮花园的事,他们都最好把控住粟续这个人。
麦克斯当时明确给出反对意见,说不该再给一个背叛过马提亚的人第二次机会。
那会儿他见船长主意已定,就没有应和麦克斯,现在再想想,他们今天这一趟就不该来。
粟续顺着他的意思天真地说:“作对?这只是一个普通马提亚公民在发问,如此慈悲的马提亚会计较吗?”
霍利斯一口气梗在喉头不上不下,紧咬着牙关憋住怒气,强逼自己摆出高位姿态,不在粟续这种小角色面前失态。
他勾着嘴角露出标志性微笑,缓声说:“孩子,你一定是被异化生物精神污染了,才会提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先好好养伤吧,我们之后再来探望你。”
说罢,他冲后头几人挥了挥手,转身径直向病房门口走去,扫见麦克斯还站在原地瞪着粟续,低咳了一声提醒。
粟续现在就是仗着自己的功劳有恃无恐,要不是船长规定公民不得在马提亚上起纷争,他一定要粟续好看!
不过船长到底怎么想的,粟续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这么花心思?加百利看起来似乎也很关注他。
粟续重新躺回下,优哉游哉地说:“和人类筛选基因一样,大地也在筛选着物种。你们冠上优质基因的名号,打着把人命踩在脚下的想法,总有一天会为此付出代价。”
他认同与否对这个冰冷的巨船而言无关痛痒,也未曾想过靠自己就能改变这个荒唐腐烂的世界。
个人英雄主义什么的,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他不喜欢。
只是每次在做出选择前,他都会想到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院长和老师们的教导,他们可以静等潮起潮落,可以迎接狂风急雨,但如果甘心和污泥同流合污,才是真正的腐烂。
他不想做院长不喜欢的那种人。
他可不想靠这种手段得知真相后,等哪天终了了,被院长揪着耳朵教训。
想到那画面,粟续怀念地由衷一笑。
他突然僵住笑意,微缩下巴抬起头朝门口看,正对上了莫勒的视线,眨了眨眼询问对方有何指示。
莫勒未跟着其他人离开,静漠地站在门边注视着治疗舱内的粟续,察觉到自己被发现后,一言不发地转身消失在了门外。
第77章 Chapter 77 好害怕,真的好……
粟续再次坐起身, 凝视着病房门口满眼奇异,莫勒上将刚才是想对他说什么吗?
上将好像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可注意他做什么?尤妮花园盯着他是为了失踪的样本, 那莫勒呢?
他记得护卫军和尤妮花园不太对付, 难道是因为这个?粟续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
粟续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见着熟人进门了。
收费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一叠单据,翻看着说:“你今天的治疗费,婆娑殿堂已好心帮忙支付了,但明天费用你得尽快想办法交上。”
粟续一听, 挑眉问:“今天?”
“对。”
“有一天?”粟续再次确认道。
工作人员瞥眼看向治疗舱外的控制面板,没耐心地说:“你耳膜破裂已经修复好了。”
粟续听得懂他的讽刺,但还是忍不住吐槽:“小气。”
他看了眼工作人员手中厚厚一沓收费单,紧跟着又说:“我明天就走。”
工作人员嗤声:“穷鬼。”
话罢, 他卷了卷收费单用劲甩在了治疗舱外的桌子上, 双手揣兜转身离开。
粟续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他就是个穷鬼, 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房间里再无其他人, 粟续终于卸下些许防备, 缓缓躺回了病床, 床面是镂空软网,应是为了他后背的伤能透气。
睡了两天的他现在毫无困意, 好奇地观望着治疗舱内的设备,想起刚醒过来的时候听到医务员说他的修复情况已经基本完成,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做好心理准备后轻缓地抬了起来。
粟续尝试着先活动自己的手指,虽然仍有些酸痛,但已经可以活动自如, 他转了转手腕,又试着握拳,除了没什么力气外,基本和从前无异。
“伤筋动骨一百天,在这儿两天就好得差不多了,还真是科技的力量。”
他弓起腰,手往背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被爆|炸焰火灼烧的后背伤口大部分已经结痂了,再过几天就能掉了,怪不得他总觉得有点痒。
“居然不用植皮?”粟续是庆幸的,因为在得知这里的治疗费用后,很清楚自己完全付不起这个钱。
在这么看重剩余价值的地方,能让一个只剩半口气的普通前卫队员得到救治,梅格队长恐怕花了不少力气。
不过粟续并不意外,因为在做出独自前往主控室的决定同时,他也在赌梅格这个老好人能良心发现地做到哪一步。
现在看来,梅格比刚才那些人要好得多。
粟续收回手后平躺在床上沉思,他大面积接触海水,为什么没有被感染?因为魏洀的阻断剂吗?
他没有异变的事,马提亚不觉得奇怪吗?
不过魏洀那个阻断剂能用什么东西换两支吗,感觉挺好用的。
说着是待到明天,可刚到下午就开始撤机,粟续身上的管子全给拔了,隔离罩、导药机一个接一个地搬走,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病房里只剩下一张床。
没了昂贵的营养液,医务员随便拿了份食堂早上送来的盒饭丢给粟续,合上门再不管他。
盒饭看着很普通,但一吃就知道是杰夫厨师长的手艺,粟续没有任何不满,反而挺开心的,嘴里终于有东西能嚼了。
“也不晓得梅格现在怎么样了?”粟续低喃。
梅格的情况也不算好,一路强撑着带回那几个窝囊废,又把他安置好了,虽然居心叵测,但看得出来他在尽力弥补了。
希望梅格人没事,他还有问题想问呢。
实验中心。
加百利刚回来就见自己的办公室门外跪着个人,畏缩地佝着腰背,将头埋得极低,看不清他的模样。
但加百利最是清楚来人是谁,声音冷淡地斥了句:“窝囊废。”
跪着的那人不敢反驳,闷声汇报:“教授,已确认巴顿和第六小队队员全数死在海底,无一生还。”
加百利睥睨着他,“你差点害死了我看中的下一个实验品。”
那人闻言沉默了有一会儿,才说:“教授,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的!”加百利笃定道,“当初我救下你,要你留在第十小队看住梅格和巴顿,这些年你做的是不错,我也按照约定定期转你贡献点,保你在马提亚生活无忧。可你想要的是不是越来越多了,你以为粟续死了,实验中心就会接纳你吗?你不配。”
“教授,我不敢妄想过进入实验中心,我只是……”那人说着,胸口的怨念愈发浓重,“粟续不简单,我只想保护教授。”
他满眼虔诚地仰视着跟前的人,“教授,如果不是您及时伸出援手,我早被那些人欺负,丢到劳民区苟且偷生了,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就被您救下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情,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
出发前他就知道这次任务有去无回,可他不害怕,因为教授说过那些实验残次品必须要尽快处理掉,否则他们哪天当众失控,一定会威胁到实验中心在人类眼中的公信。
他不能容忍教授受到威胁,可真的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吗?万一以后教授还会需要他呢?反正他只要确认巴顿他们回不来了就可以,不是他动的手也没关系不是吗?
至于粟续……
他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将来极可能顶替巴顿成为第十小队新的领导者。
可这个人真是讨厌,因为教授似乎喜欢他,如果让他活着回来,一心只有研究的教授眼里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
这么想的,那人惶恐地抱紧自己的双臂瑟瑟发抖。
怎么办,他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加百利俯下身他的下巴,注视着这双闪躲回避的眼睛,质问:“你说你看见他从采集中心逃脱的时候,身边还有其他人,这件事确定吗?”
“教授,您刚才问过我,我……”那人收起辩解,再次回答,“我确定,我真的看见了。”
加百利闻言直身,背着手走到窗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对面宿舍区,屏退门外的人,“你先下去吧,既然安全回来了,继续留在第十小队,任务照旧,只是把巴顿换成粟续。”
“是。”那人刚起身又跪下,“教授,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他?”
他知道实验中心每年都会挑选考核中成绩优秀的前卫队员参与实验,但能被教授亲自制定改造计划的少之又少,巴顿和维塔斯就是其中两人,他们俩虽然能力一般,但胜在野心勃勃,只要稍微诱导就能非常听话。
可粟续不一样,在教授对他表现出明显兴趣的时候,他也才刚加入前卫队不久,桀骜不驯又极重个人利益,这样的人能老老实实地听从教授吗?
加百利听到了他的话,没有回头看他,并不想过多解释,只是敷衍地说了句:“他能力不俗,适应力极强,就算是匹烈马,也是匹难得一见的好马。”
起先他并没有注意到粟续这个人,这一切还要多亏尤妮花园,总而言之,他已经和船长许诺过,如果麦克斯无法解决粟续这个隐患,那他会用别的办法让粟续永远效忠马提亚。
医疗中心病房。
“哈——”粟续无聊得打了个哈欠,翻了身摸了摸枕头底下,没找到他的通讯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病房里。
他坐起身环顾房间各处,才看见角落里有个袋子,里头全是他的东西,应该是医疗中心为了赶人故意放这儿的。
袋里离得有些远,得下床去拿。粟续吃力地翻身下床,双脚刚触地的时候,腿软得差点跪下。
他当即抓住床沿稳住身形,心里不停默念着:摔不起,现在伤没好全,要是又折了,就咱家这经济条件可来不起第二次医疗中心。
只是躺床上久了,几天没正经走路,粟续适应了一会儿就能自由行动。他将通讯器和其他能用的东西踹进兜,别的被炸烂烧毁的东西,他就不带走了。
“还是回去吧,要是有时间还能去趟劳民区,和阿帕报个平安。”
粟续碎碎念叨着,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医疗中心。
自动感应门刚打开,震天撼地的悼词瞬间灌入耳畔,听得粟续脑仁嗡嗡作响。
广场中央的六角高台上,婆娑殿堂的教徒,双捧细土唱词,所有人停下了脚步,哀痛地注视着高台下的棺椁。
听到悼词中出现熟悉的名字,路过的粟续冷呵暗道:马提亚冷漠地抛弃了他们,现在又假仁假义地悼念,真是虚伪至极。
粟续猝然定住脚步,转过头朝婆娑殿堂的方向看去,注意到有一名身着金色罩袍的人站在殿堂门边盯着他看,眼神尤为阴鸷。
他毫不畏惧地回过身正对殿堂大门,双手环胸回应了对方的目光。
瞪人谁不会?“粟续”找婆娑殿堂求助过一次,结果是什么下场?现在他不过说了两句真心话,又不太愿意合作而已,至于只给他交一天治疗费,还这样摆脸色给他看吗,真是比他还抠门。
霍利斯见粟续一副不知恐惧为何物的样子就来气,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言教训,悄然计划着该如何报复回去。
粟续对这些在马提亚养尊处优久了,手段跟家家酒一样的“优质基因”没什么兴趣,懒得搭理他继续往宿舍区走。
忽听口袋里的通讯器有响声,正奇怪着通常除了梅格会给他发任务消息外,没几个人会联系他,显然梅格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喊他出任务的,那现在打来的会是谁?
粟续拿出通讯器,眉头骤然皱起,他见通讯器屏幕上压根没有来电短号,可通讯器的提示音仍在不断播放着。
第78章 Chapter 78 他的徒弟不能只……
“没显示来电, 但有提示音?该不会是泡水出故障了吧?但这玩意儿不是说做的全防水吗,难道是不小心磕着了?”
粟续一直把这个又小又结实的通讯器当做末日版诺基亚,还暗戳戳地想着万一哪天没带工具, 用这东西砸门好不好使来着,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坏了。
“合着手机不断更新换代, 质量却越来越差这事,在末日也适用。”
粟续碎嘴了一句但没管,也没闲功夫修理,把通讯器揣回口袋继续往前走, 可铃声消停了又响,惹得路人侧目。
他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只好再拿出通讯器,正准备关机时, 一个奇异的念头在眼前闪过, 他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
铃声果然消失了, 通话那头静谧无声, 直到粟续主动开口发出声音:“喂?”
听到是粟续在说话, 通话这才传来一声松气轻笑, 低声说:“我是魏洀。”
“你!”粟续脸上的震惊之色被迅速掩盖, 离开中央广场的脚步加快,将声音压到最低了问, “怎么是你,你怎么能打进来?”
他紧接着又警惕道:“马提亚会不会发现?”
魏洀知道粟续现在有很多疑问, 没解决这些隐患之前,他们怕是无法继续说下去,于是解惑道:“这是我曾用来做备忘录建立的小型基站,不过我不能打太久, 听到你醒过来就放心了。”
粟续猜到魏洀大概率是对他的通讯器动了手脚,不过这样也好,以后再联系也能方便一些。
他垂头看了眼自己还打着绷带的双臂,想到自己的伤势不轻,魏洀为了帮他恐怕也没落着好。
于是粟续询问:“你呢,伤得是不是很严重,现在接受救治了吗?你大概在什么位置,我尽快出个任务带药去找你?”
“不用。”魏洀当即一口拒绝,怕粟续感受到冒犯,叮嘱道,“我猜你进了医疗中心也待不了几天,身上的伤肯定没好全,先好好养伤,我……”
他顿了顿,说:“我没事。”
粟续怀疑道:“你确定没事?”
之前只是手臂受伤,魏洀就在废弃营地养伤养了一个月,这次伤到的可不止一条胳膊,魏洀这么快就好了?
魏洀紧紧抓住垫着下巴的枕头,嘴硬地说:“我真的、没事。”
“嘶——”他前话刚说完,后背的刺痛令他一时没忍住。
“哟,会疼啊?我以为你小子被炸到五感失觉了,刚想放开手脚干活呢。”
魏洀无奈地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正在给他换药的芬恩老所长,无奈地指了指通讯器,表示自己正在和人说话。
芬恩瞥了他一眼,没个正经地说:“为了人家搭进去自己半条命,现在又怕他担心,对自己的伤一声不吭的,没想到啊魏洀,你小子上哪儿学的这招?”
他毫不客气地拆穿魏洀,不想这小子一片苦心对头那人什么也不知道。
以前找物资的时候,没少带回来电脑、U盘、光盘这些,旧时代的爱情剧他没少看,上演苦涩深情戏码的不都男二吗?他的徒弟不能只当个男二。
“老所长,给。”
芬恩见一把手术刀被递到了他的面前,抬眼看向自己的学生,好气又好笑地眨了眨眼说:“我没真想把他怎么样。”
“哦。”路方青老老实实地把到放下,才注意到魏洀一直用震惊的眼神盯着自己。
结果是魏洀后脑勺挨了芬恩一巴掌,他不敢置信的目光转移了目标,看着长辈说:“我现在是个伤患,平时偏心你的好学生就算了,这会儿能不能有个度啊?”
芬恩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转移话题:“还不是你太没用了,把最坚固的外骨骼当盾牌使了,东西成了废铁,人也没讨到好,没把你的伤口缝上罪人两个字,就不错了。”
路方青站在一旁帮忙打下手,在魏洀后背边比划着边说:“您想的话,其实不是不可以,这几个伤口就能凑。”
“打住!”魏洀真是服了路方青这个总是在不经意间添油加醋的死心眼,咬牙说,“我在打电话,等我把话说完,你们在我背上缝深海研究所地图都没事,行吗?”
他知道老所长其实也是在护着他,不愿意看到粟续对他的伤势一无所知,只是他不想让粟续觉得自己是在刻意博同情。
“看来你伤得很重。”粟续略有愧疚地道了声谢,“谢谢你帮我,但是……我有让你走的,这笔账不能算在我头上。不过,还是谢谢你。”
再怎么说魏洀也是因为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不想担主要责责,但感谢的诚意还是要给到的。
下次再见面他是不是需要带点探病礼物之类的,总不能比婆娑殿堂抠门吧?
听到粟续别扭又真诚的道谢,魏洀将头埋进枕头试图掩盖自己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可微抖的双肩暴露了他此刻的雀跃。
芬恩毫不客气地吐槽了一句:“没出息。”
有些人啊,算计来算计去,计算成本的时候没把自己摘出去,现在好了,陷进去了也没发现。
魏洀抬头轻咳了一声,恢复正色说:“用不着你担责,但也别忘了我的诚意,下次见面我们好好谈?”
“嗯。”粟续暗察周围,确定没人关注自己后才问,“话说你刚才提到的深海研究所是什么地方?还有,你说你需要我,到底是什么事?”
魏洀看了眼通话时间,语速加快说:“这些事情现在不方便说,我们下次见面再谈,按照约定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结束通话前,他又提醒了一句:“粟续,马提亚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谁都不要相信。”
粟续早意识到这个地方的诡异,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他微微挑眉,语气里掺着些许打趣,问:“那你呢?”
魏洀笑了笑:“我现在可不是马提亚的人了。”
“粟续!”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粟续忙挂断了通话,回头见是莉迪亚小队长朝他急跑过来。
莉迪亚上下打量着粟续这一身的伤,骂了句:“梅格那个傻逼,自己想死就算了,连累一大波人。你怎么说,伤成这样还能活多久?”
粟续咳嗽了一声,提醒莉迪亚小队长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我知道这里离中央广场不远,我嗓门儿大,别人能听见,但那有怎么样呢,我说错了?”莉迪亚双手叉着腰,转头看向正朝他们这儿看过来的其他人,一点也不吃亏地一一瞪了回去。
而后她才又回头看向粟续,扬了扬下巴调侃:“刚才看你打电话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怎么?在和男朋友聊天?”
粟续闻言差点崴了一脚,连忙否认:“当然不是,怎么可能?”
莉迪亚摊手说:“你姐姐我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在这个时代,会爱人是很难得的事,至少证明他还像个人。”
粟续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转言感谢道:“谢谢您的急救包,它救了我的命。”
莉迪亚甩了甩自己的长马尾,把脑中的烦愁抛掉,释然道:“我只是害怕又有人留在那片海上。我从海上刚回来,过阵子再给你一包新的。”
粟续注意到她身上也有伤,询问:“是海上又出了什么事吗?”
莉迪亚沉重地叹了口气,眉目之间的忧愁又汇聚一团,忧心忡忡说:“近期圣玛利亚基地附近的异化生物异常增多,你之后要是有任务往那边去,记得多加小心。”
她不方便和粟续说太久的话,趁着没太多人注意,往后歪了歪头后转身离去。
粟续目送着莉迪亚离去,琢磨着她最后一句话。
还记得之前去桃源基地的时候,霍锋将军也提到地下城基地遭到异化生物袭击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现在人类现存的另一个海下基地也不安全,东西半球都面临着严峻的生存问题,仿佛有场危机正在酝酿爆发。
骇人却没有攻击性的巨怪,莫名共振的心跳……
粟续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奇异又熟悉。
“这个世界奇怪的事还少吗?”粟续呵了声,低头走进了宿舍区。
他回到宿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遮住身上所有的伤,避免惹得其他人注意。
如果没猜错,来探病的人各自代表着婆娑殿堂、尤妮花园、实验中心和工程部,他这次可是惹了不少高层管理,最近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粟续将外套拉链拉到最高,又戴了个帽子遮住面容,悄然出门钻进了离开马提亚的升降货梯。
为了马提亚的名声,采集中心的事必然不会外传,可难保不会有人盯着他。粟续警惕地一过吊桥就将面具戴上,就算是再熟悉的人现在也认不出他。
“请您等一下!”
粟续刚腹诽着就被人叫住,面具底下的表情很是精彩。
他没有暴露自己的情绪,转身问:“有事?”
来人衣着褴褛,走起路甚至有些坡脚,脸上挂着憨厚的笑意,攥着汗巾靠近了些,左右确认面前这人脸上的面具后,双眼发亮的指着旁边的小路,低声说:“请您跟我来!”
粟续疑惑地看着这个突兀出现的劳民,没有贸然跟上。
劳民回头见后头没人跟来,也不意外,态度温和地又回到了粟续面前,从口袋里拿出小半块菜饼,说:“是阿帕让我们看到您的时候,让您先不要去集市的。”
“阿帕?”粟续盯着眼前的菜饼,和上次见面阿帕特意给他留的一样。
这个时代物资本就匮乏,劳民区更是饥一顿饱一顿,他们没理由放着食物不吃留着等他。
如果不是没问题,那就是有大问题。
第79章 Chapter 79 抱歉啊,回答错……
“走这边。”劳民走一段路便回头确认粟续有没有跟丢, 劳民区路窄又弯绕,很容易迷路的。
粟续慢步跟在他身后,问:“怎么称呼?”
劳民愣了愣, 老实回答:“568号。”
粟续又问:“我问的是名字, 不是编号, 该如何称呼你?”
劳民一时有些惊讶,而后想起了什么似的,憨憨地笑着说:“我叫安德烈,大家都叫我瘸叔。”
“谢谢你带路, 安德烈。”粟续语气平淡,是在告诉安德烈自己不会溜走也不会跟丢。
安德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让粟续继续跟着他走,进入一节死胡同后, 他回头示意粟续稍等。
随后他轻敲了敲最近一家住户的门, 紧闭的房门很快就被打开, 从里头探出一张紧张的面容。
住户看清来人是安德烈后松了口气, 又看了看安德烈身后戴着面具的人, 礼貌地打开门让两人进来。
粟续跟着安德烈进门, 见住户搬了张椅子放在窗边, 方便他们从窗户翻出去,从始至终没有多问一句, 像是早就排练好了一样。
这一切都太过刻意,粟续不得不全程保持高度警惕。
安德烈又带着他走了几条巷子, 从其他人家里改道,兜了好大一圈才抵达劳民区底舱的市集。
“到了。”安德烈说。
粟续站在巷口向集市观望,竟见阿帕的摊子上也有个戴着面具修东西的人,不解地问:“安德烈, 你不让我直接来找阿帕就是因为这个。”
安德烈点了点头,感慨道:“阿帕是个好孩子,他的生意做起来后,把我们的货也收了,否则靠着越来越少的积分,我们也得卖儿卖女。”
他转头注视着粟续,满眼都是感谢,主动解释这一路过来的异常:“他说他的生意就是您帮忙做起来的,如果不是您,他也不会有今天。”
“还说您的身份特殊不能外露,要是有坏人想打探您的消息,让我们万万不能说漏嘴。”
安德烈指了指摊子上戴着面具装模作样修电器的人,介绍道:“他是357号家的儿子,和您身形差不多,您不在的时候由他代替您坐那儿混淆视听。您放心,他也是个好孩子!”
粟续算是大概明白异常的原因了,只是仍觉得有些意外,微怔地感谢:“谢谢你们。”
安德烈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阿帕想的。您先在这儿等等,我过去和阿帕知会一声,您再出面。”
粟续点了点头,目送安德烈进入集市,快步走到阿帕的摊边,低声附耳说了几句。紧接着就见阿帕眼神大亮,激动地想在人群里寻找目标,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继续叫卖摊前的货物。
没过多久,摊子角落的面具男子转头和阿帕打了声招呼,便起身快步离开了。
“跟上。”
粟续眼尖地发现面具男子离开后,人群中立即有两人交头接耳,紧跟上了前者离开的步伐。
他在巷口又待了一会儿,确认那两人走远后才缓步走到阿帕的摊前。
兴许是因为经历了九死一生,再看见如弟弟一般的阿帕,粟续多少有些感慨,“阿帕,好久不见。”
其实算起来他没有离开马提亚很久,却总觉得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阿帕激动地小跑到粟续面前蹦起,又兴奋又克制地说:“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
他只是个劳民,不清楚粟续作为前卫队员每次要经历什么,所以每次粟续出任务他都会提心吊胆好几天,生怕他再也回不来了。
粟续消失的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去物资平台等,可左等右等没看见粟续的身影,还以为旧事又要上演。
他骂了自己好几次,总觉得是自己晦气,否则为什么每次他接近的人都会遭遇不测?
还好还好,粟续终于回来了,他不是扫把星!
“嗯,我没事,回来了。”粟续被阿帕感染了笑意,点头应声道。
阿帕抓着粟续的袖子没有松开,歪头对旁边的安德烈笑容灿烂地说:“瘸叔,麻烦您帮我看会儿摊子。”
“没问题。”安德烈答应得很是爽快。
“你能不能跟我去个地方?”阿帕拽了拽粟续的袖子,见他点头后,一蹦一跳地拎着粟续往集市另一侧走。
两人停在了拐角处的一间屋子前,而后见阿帕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房门,站在门边邀请粟续进屋。
“这里是?”粟续惊讶地进门,屋内已经被收拾出来了,现在这里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
阿帕张开双臂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欣然说:“我把这里租下来了,就等着你回来一起规划!”
他说着,打开沿街的窗户,从这里可以看到他们的摊子。
“我想带着大家一起把生意做起来,不求能赚到多少钱,至少靠着彼此的力量能吃上饱饭,不用被迫卖身卖儿卖女。”
阿帕靠在窗边向外看,热情地给粟续介绍:“刚才带你过来的瘸叔很擅长做家具,以后找到桌椅板凳什么的,都交给他售卖,他还也会修东西呢,我的椅子就是他修好的!”
“住在59号的姐姐擅长缝衣服,她说她可以带一批会针线活的姑娘们一起卖旧衣服,或者把那些布料拆了重新制衣。”
“269号婶子家的小孩很喜欢画画,婶子一边埋怨说劳民画画有什么用,一边问我能不能把艺术品的活儿盘给她,她想让孩子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多学学自己感兴趣的事。”
“还有还有,147号的哥哥、357号的老伯……”
阿帕越说越兴奋,边说边拍掌,仿佛自己畅想的未来已经触手可及。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们就不用再活得这么卑微了。
阿帕晃手的瞬间,粟续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手腕间的乌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问:“谁干的?”
阿帕霎时慌忙地想抽回手,遮住手臂上的淤青,结结巴巴地回答:“就、就是不小心磕、磕到的。”
“到底是谁干的?”粟续的神色一如平常冷漠,但微低的眉头已暴露他此时的不快。
离屋子最近的摊主听到声音,从窗户探头望进来。他本来不想掺和的,可阿帕说的未来也是他所期待的,他不希望这个好孩子忍受如此大的委屈。
“有些人想打听你的下落,阿帕怎么都不肯说,他们就把阿帕拖到没人的地方打,打了好几次呢!”摊主说着,感同身受地气愤说,“哎哟,真是没人性没天理了!”
粟续听闻看向阿帕确认道:“就是刚才在摊子附近盯着你的人,对吗?”
阿帕紧抿着唇摇了摇头,垂眼回避粟续的目光,虚声说:“不是的,你别听伯伯瞎说,我就是摔的。”
“是劳民区的路不平,走着走着就摔了,对吧?”粟续帮他找了个理由。
“啊?”阿帕闻言抬起头,顺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
粟续透过窗户向外看,微扬了扬下巴,说:“看来安德烈不太熟悉你的摊子,开始手忙脚乱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处理一下。”
阿帕隐约猜到粟续要处理的事是什么,忙说:“我真的没事!”
粟续没听阿帕劝阻,戴着面具走出屋子,一晃眼便隐匿在了人群之中。
劳民区底舱暗无天光,窄巷一侧的路灯忽亮忽灭的,只要能看得清路,就没人愿意去修。
暗巷中有两人兴致缺缺地一前一后走着,领头的那人烦愁道:“妈的,咱们在这儿盯着什么时候是个头?今天那个进了劳民区的宿舍,明显就不是园长想找的人。”
“你说园长到底想找谁?之前猜那人是粟续,可这段时间他分明不在马提亚,摊子上照样有人啊?”跟在后头的人也没想明白。
“谁晓得呢?园长一口咬定就是粟续,可我们逮着那个劳民逼问几次了没问出个结果,还能怎么办,继续盯着呗!”
前排那人走了有一段,发现同伴再没有回话,奇怪地转头往回看,瞬时间后背发麻。
幽长的窄巷中,一道瘦长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不久前还在和他说话的同伴已被扼住了咽喉。
忽明忽暗的灯光打在来人的鬼面上,看起来诡异骇人。
眼看着同伴接近窒息到面色涨红,试图抠开掐着自己的手逐渐无力,他却不敢上前直至。
那人没有下死手,甩手把人丢到了地上,单手紧握成拳一拳一拳打在他同伴的头上,发出结结实实地闷响。
同伴的哀呼声如魔音灌进耳畔,他哪儿还敢继续在原地呆着,慌忙逃进了暗巷,企图甩掉浑身杀意的面具人。
同样都戴着面具,但他很确定眼前这人绝不是刚才他们跟踪的那个!
劳民区的过道拥挤又曲折,他一步不敢停地拐了几个弯,自己都要认不清路了,觉得自己肯定已经把人甩掉了,适才靠在墙上大喘气。
可他突然眼前一晃,一道黑影从头顶跳了下来,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整个头往墙上砸。
鼻骨霎时没了知觉,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前襟,他头晕目眩地原地晃荡无法站定,腿脚一软地跌坐在地。
恍惚间,他看见面具人随手从路边捡了块砖头走近,惊恐地连连后挪,“救、救命!”
可没等他移动多远,一只缠满了绷带的手紧紧抓住了他。
“求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饶你什么?”
他怔了怔,试探地说:“再也不、不监视你?”
面具人缓缓蹲下,与他视线平齐,冷漠地说了一句:“抱歉啊,回答错误。”
第80章 Chapter 80 兜兜又转转,再……
“啊!”凄厉的叫声在小巷中回荡。
附近的住民听到声音开窗偷看, 认出巷子里的人脸上的面具后,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无视,其他不明所以的住民不敢贸然出门, 任由着哀呼声不断。
粟续一只脚踩住他的后背, 抡起砖头在阿帕手臂淤青的位置砸下, 眼不眨一下地生生砸断了这人的手臂。
“你们说的园长是麦克斯?你们是尤妮花园的卫队队员?”粟续问。
卫队队员拒绝答话,可他的头发被粟续抓住猝然往后拽,疼得他以为自己整个头皮都被掀起来了。
粟续微微俯下|身,靠近他的耳边低语, “记住了,是劳民区的路不平,你们走着走着就摔了。”
“我……”卫队员挣扎的话都到嘴边了,身后的人抓着那块沾满鲜血的砖头在他脖颈前缓缓一划。
他都能想象的到自己的叫骂一出口, 这块砖头真的会拍断他的脖子。
他哆哆嗦嗦地顺从道:“是、是我不小心摔的。”
“嗯, 这就对了。”粟续松开卫队员的头发, 嫌恶地拍了拍手, 又掸掉身上的灰, 慢悠悠地走出了幽暗的窄巷。
卫队员哪儿顾得上骨头碎裂的胳膊, 拖着奄奄一息的同伴, 头也不敢回地逃出了劳民区。
劳民区集市比前些日子要冷清一些,但客人仍旧不少, 就属阿帕的摊前人流最多。
“哎,你们这儿之前不是很多能用的电器吗?卖完了?”
“是啊, 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阿帕正为粟续的突然离开而感到焦虑,没心情招呼摊前的客人们,随口搪塞道:“你也知道,近期的货源太少了, 过阵子一定会有的!”
“货源?话说你这儿的东西都是哪儿来的,偷的?”
阿帕一眼就看出这人是来挑事的,会来这儿的人对集市里的东西来源心知肚明,马提亚不愿意接受,把它们当做垃圾丢掉。
既然是不要的,他们带回来售卖怎么算偷?
阿帕忿忿问:“你到底是来买东西的,还是来找茬的?”
“怎么对客人说话呢?也是你的上帝,明白吗?”那人说着,双手拖在摊子的木板底下就要掀翻,可他使了全身力气都没抬动摊子一下。
“奇怪。”他正纳闷着,一把菜刀突然剁在他的面前,深深地嵌入木板,只差一点就要砍到他的手。
“啊!”那人看清局势后,惊恐地往后退。
站在他身后的人可不愿意当垫背的,纷纷闪到了一遍,眼瞅着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
那人愤怒地手指向始作俑者,“你!”
只见对方戴着面具,缓缓握住了板上的菜刀,浑身的杀意,他再不敢说一个字,灰溜溜地钻进人群离开。
粟续单手拔出菜刀,不见刚才的肃杀,很是随和地说:“刚开刃的菜刀,砍柴都锋利,买回家切菜剁肉更是不在话下,一刀多用,走一走看一看。”
他的反差令在场的路人瞠目,人群冷寂了好一阵,直到阿帕也出来活络气氛,客人们才走动了起来。
阿帕将粟续拉到了一边,满眼担忧地打量着他,问:“你有没有受伤?”
粟续放下刀摇头。
阿帕担心还有人盯着他们,没有喊粟续的名字,而是说:“哥,有些话你听到可能不高兴,但是我觉得……你这次任务回来,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粟续一怔,从醒来后脑内混乱的思绪瞬间解开,霎时也意识到了不对。
从海里回来之后,他好像变得很冲动易怒,非常容易被外因带动情绪,对马提亚的仇视也在不受控地加重。
一些事往常他能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可现在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报复。
不对劲,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会这样?
粟续凝眉阖眼,恍惚间又看到了深幽中如焰火一般赤红的眼瞳,顷刻间后脊发麻。
“哥?”阿帕饱含歉意地攥着衣角,“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啊,对不起!”
粟续双眼游散的焦距再次锁定在阿帕身上,他定了定神,而后摇头道:“你没说错,反而点醒我了。”
很多事他的确可以像刚才一样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但蝴蝶效应带动的影响容易脱离他的控制,不能再这么冲动了。
在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之前,他对马提亚一切的反抗都是蚍蜉撼树。
粟续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凭证递给阿帕,他回来得有些迟了,就是因为去了趟劳民区甲板的兑换处。
他现在的处境有点特殊,尤妮花园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只是苦于抓不到现行,如果他直接给阿帕转移贡献点,在物资能源部一查就能查到。
届时尤妮花园一定会借着前卫队员在劳民区工作的由头发难,还会连累到阿帕和其他人,所以他花50积分兑换了10张手工凭证。
“这些凭证你慢慢兑换慢慢用,有人问起就说是你攒的。”粟续递给阿帕时刻意叮嘱了一句。
阿帕连忙推手拒绝:“你怎么会给我积分呢,这不合适!”
如果不是粟续帮忙修东西,招揽了一大批客人,他不会有今天。
海上任务危险重重,好不容易回马提亚休息,粟续还要忙里偷闲地来劳民区,在摊子角落一坐就是一天,除了对付两口垫巴垫巴外,就没做其他事。
每次粟续来劳民区修理好的电器、小家具,都够他卖个好几天,赚到好多钱。
他感谢粟续还来不及,怎么能拿粟续的积分呢?
粟续抬手指了指还未开张的铺子,“那么多人找你盘活儿,我也毛遂自荐一下,这算是我的入股费。”
阿帕一听更不要了,“不用这些积分你也是那间铺子的一份子。”
粟续叠好手工凭证塞进阿帕的口袋,大有过年走亲戚塞红包的架势。
他笑说:“收着吧,店铺修缮得花不少积分,况且我这黑心合伙人将来也有借口提高抽成不是?”
“可是……”阿帕很小的时候就在集市混口饭吃了,到现在能站住脚跟,就是因为够机灵。
他不是不知道粟续这是认为自己连累他被打了,觉得亏欠了他,所以给了这么多积分。
阿帕摸着明明只是几张凭证却沉甸甸的口袋,还是不提收下的事,“我先收着,你哪天不够用了,就来找我拿。”
“我现在可是阿帕老板,以后你在劳民区的伙食我包了!”他手叉着腰,脸上的小小得意并不纯粹,沉淀着不符他这年纪的懂事。
粟续闻言微微扬眉,配合地恭敬说道:“好的老板,竭诚为您服务。”
话罢,在两人开怀一笑中,他回到老位置继续干活。
那句至理名言果然没错,“有的钱就算省下来也会以另一种方式花出去”,兜兜转转,他又成了个穷光蛋。
这下子不努力赚钱怕是不成了!
集市人来人往,到了晚上这里的人又换了一批,小香楼的霓虹灯炫彩艳丽,闪烁频频如摇晃着的酒中精酿,引人沉醉其中。
粟续不记得在位置上坐了多久,手上修的是第几个物件,只知道没好全的手臂已经开始颤抖,展臂活动时发麻发酸的肌肉也在提醒他必须要休息了。
“阿帕,我先回去了。”
“你等一下。”阿帕拿出一个小纸袋递给粟续,“你这么晚回去,还有吃的吗,这些你带上吧!”
粟续接过一看,纸袋里装着两块菜饼。想起阿帕总说菜饼好吃,自己都舍不得吃,把两块都塞给他了。
他伸手揉了揉阿帕毛毛燥燥的头发,看着当真像个哥哥,“谢谢。”
头发被揉成鸡窝的阿帕忿忿地囊囊着腮帮子,但乖巧地和粟续道别。
面糊和着切成丝的青菜和香菇摊成小饼,煎得两面金黄焦脆,即使已经凉了也能吃得出蔬菜的清甜和面饼的扎实。
粟续边过吊桥边吃,掐算好时间赶上返回马提亚的船只,垂眸看了眼面饼,倏地想起了一件事。
他拿出通讯录,找到那个没有号码的来电,斟酌片刻后,敲了条文字发送出去。
“你失踪前为什么需要劳民区孩子们的血液,这和你离开马提亚有关?”
深海研究所内,数名实验人员正在加急分析着上次魏洀他们外出带回的海洋生物样本,化验机器的高速运转声听得人耳朵发痒。
路方青拿着刚打印出来还带着余热的实验报告递给魏洀,同时问:“你伤没好全,不休息?”
被问话的魏洀几乎埋没在桌上堆积成山的文件中,接过报告凝眉仔细查阅后,转身在玻璃板上做好目前实验进展的笔记,这才抽出闲心回答:“海上最近不太平,马提亚转移阵地后,必然要清理海面营地,我们得早作准备,提前转移营地住民。”
他将整理好的实验记录递给路方青,麻烦他复检之后归档,拄着拐起身移动到分析仪前查看目前的校对结果。
“过阵子我得和奥利弗一起出趟外海,在那之前必须给出新一版本的净化仪方案,好让机械部有时间测算方案数据。”魏洀冷静地计划着,一心二用地指导实验员记录方向。
路方青看他这副腿脚不便的样子,实话实说道:“你这样的话,可能需要奥利弗背着你去。”
魏洀扯了扯嘴角,辩白道:“我早说这伤没什么大事,是老所长非要我拄拐。”
“滴滴。”
桌上的通讯器突然响起,意料之外的特殊提示音让魏洀原地愣了愣,来不及拿靠在桌边的拐杖,单腿大步跳到了桌边查看消息,动作麻利到完全看不出受了重伤。
路方青抱着一沓文件怔怔地看着行动如风的魏洀,下意识点头确认:“是没大碍了。”
但他很快又改口:“不过既然老所长说你得拄拐,还是老老实实听话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