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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小鸯·13


    几天之后,研讨会如期召开。


    名字起的很唬人, 前沿交叉应用物理菁英计划,据说好几所高校的知名教授都应邀参加,是承上启下的学术行业交流。


    以前这种活动都不带本科生玩,研究生都未必能够着门槛,毕竟大佬太多,经费太少,最后能进实验室摸摸布拉格反射器都算荣幸。


    但这次的资方慷慨大方,表示一百多号本科生也可以过来听讲座开茶会,费用他们全包。


    校方都十分诧异,再领着赞助者们参观实验室时,地板提前拖了五遍,校领导从桥梁学科的重要性讲到光刻机的技术瓶颈,力求投资者能感受到其间的无限前景。


    大学生们还没有学姐学长身上的班味儿,一听说有餐会,几乎都是蹦着去听讲座,越听越津津有味求知若渴。


    台上,老院士讲着行业前景,台下学生们听得聚精会神,一到提问环节,都似雨后春笋般齐刷刷举手。


    到了中场休息时间,老许都没缓过来。


    “我还说过来打个王者混下时间,”他喃喃道,“我感觉我刚才脑子在烧,这次讲座有录屏吗。”


    “那儿!好像到时候会发到内网,可以反复看!”旁边的女生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学姐刚才去帮忙布置餐会了,她们说……有三文鱼,还有甜虾。”


    老许:“!!!”


    “还有巧克力喷泉!黑巧白巧都有!!”


    老许:“我太爱科学了,没有人比我更爱科学。”


    直到聊天结束,南忆都没怎么说话。


    老许以为是因为他和其他几个女同学不熟,性格内敛,等她们走了以后才招呼一声。


    “你今天好安静,咋啦?”


    “身体有点不舒服,”南忆揉着眉头说,“小事。”


    老许已经在憧憬等会狂炫三文鱼的大场面了,此刻仔细看了两眼南忆,突然道:“保温杯给我,我帮你打杯热水吧。”


    南忆:“你看起来很殷勤。”


    老许几个箭步去给他打了热水,还找后桌基友要了个茶包。


    “我那天看到你对象了,”老许再笑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就是今天开研讨会的大佬啊……刚才看到校长都在跟他握手打招呼,好厉害的人。”


    南忆也看见了。


    他和濮冬泓隔得很远。


    那人站在权力与财富的顶端,如果是婚前的自己看见,恐怕心里会觉得沮丧压抑。


    但当下的南忆反而是平静的。


    他知道,他和那个男人很近。


    不仅是爱欲层面的。


    他会是优秀的物理尖子,从本科一路读到博士,然后成为行业前沿的人物。


    到时候的光芒,也不会输给他的丈夫。


    校方热情介绍投资方的时候,南忆坐在台下,与濮冬泓无声地目光交接。


    他原本打算在听完讲座以后过去见他,开几个玩笑。


    所以,喜糖换成巧克力喷泉了?


    但身体异样感还是持续不退。


    讲座后半段,南忆和导员打了个招呼,提前坐车离开了。


    助理很快给濮冬泓发来消息。


    “南先生提前回家了,但是去了湖边,很久了都没再出现,我们不敢贸然过去。”


    男人看了眼手机,打断了院领导在撮合的饭局。


    “心意领了,多谢,我临时有个会,你们先忙。”


    “好好,有空再吃饭!”


    濮冬泓即刻坐车回去,期间给南忆打了两个电话,没有人接。


    他调出户外监控。


    睡莲池旁一片寂静,长风吹过垂柳,再无响动。


    车刚停稳,他便大步流星地走向那片草野。


    所有佣人都清楚,湖畔区域都是禁地,只有管家确认以后才能进去扫洒。


    如同世外领地,从山茶花丛至柏树林间,一切都澄净宁和,偶尔有松鼠翘着尾巴蹿过去。


    濮冬泓第一时间没有找到南忆在哪里。


    他清楚出了点情况,但不够严重,否则对方一定会提前解释。


    在视野里寻找鸯鸟下落的同时,他给OAC打去电话。


    “除了突然消失之外,请问您的伴侣还有什么异样吗。”接线员问。


    濮冬泓皱眉思索,本不想讲这些隐私:“他最近身体发烫,但并不是发烧的那种……”


    “请您放松些,我们现在把他的定位提供给您,”接线员那边传来敲键盘的声响,“您的伴侣最近是否有遇到某些事件?或者特殊的刺激?”


    濮冬泓简略地说:“我和他刚结婚。”


    “他大概率进入求偶期了,”接线员温和地说,“雌雄鸳鸯的反应会区别很大,它可能在独自处理新下的蛋,您可以通过手电筒确认是否为白蛋……在这期间,它会易惊,紧张,也需要更多的陪伴和安抚。”


    几分钟后,濮冬泓收起手机,在柳树下的软草堆旁缓缓蹲下。


    草叶几乎没怎么被整理过,那是雄鸟的职责。


    灰白色的鸯鸟勉强从睡意里醒过来,在看清濮冬泓的时候轻轻抖了一下。


    濮冬泓说话从未这么轻过。


    “不要怕。”他低声哄着它,“是我,你现在还能认出来吗。”


    鸯鸟许久才从难为情的情绪里抬起头,碰了碰他的指尖。


    “怎么躲在这里,”濮冬泓小声问:“在生蛋吗。”


    鸯鸟几乎想把脸都埋进翅膀里。


    它抱怨般叫了一声,侧身让开些许。


    濮冬泓把手探过去,被鸯鸟本能般啄了两口。


    他的掌心碰触到燥热柔软的小腹羽毛,指尖摸索着碰到小巧的蛋。


    “乖孩子,”濮冬泓收着气息,哄他放松些,“我把你抱回卧室,陪你一起,好吗。”


    鸯鸟窘迫地看着他。


    他摩挲着它的脸颊,温声道:“我来陪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帮忙,不要害怕。”


    鸯鸟还处在半应激的状态里,对第一次生蛋感到陌生无措。


    它犹豫了许久,男人也就坐在它的身侧,直到夕阳渐下,才得到允许。


    他把昂贵的西装脱下,露出内里柔软的衬料,把小鸟和它的蛋都仔细裹好。


    然后屏退所有人,带它回到五楼。


    他第一次处理这种境况,尽可能地执行着丈夫应有的贴心可靠。


    小鸯鸟蜷在被窝中间,男人浸湿热毛巾,帮它擦拭脖颈与翅翼,让沾着泥灰的羽毛重见光彩。


    小鸯鸟被养得很好。


    它从前是干瘦的,羽毛也稀疏黯淡,如今被养得丰盈漂亮,有着不自知的明亮。


    绒毯被卷成厚实又松软的窝,在安置好一切后,濮冬泓换回睡衣,与它一起卷进黑暗温暖的被窝里。


    他把它抱在臂弯里,用鼻尖轻碰它的颈侧,声音低缓又温暖。


    “我看过了,是白蛋。”


    “你还没有怀上我们的孩子……不用害怕。”


    鸯鸟用长喙轻蹭他的臂弯,本在表达着亲昵,一时间再度僵住。


    它难耐地又叫一声,胸羽被指腹抵住,向下缓缓按揉。


    “会疼吗。”濮冬泓轻声问,“这样帮你往下捋,会好一点吗。”


    鸯鸟本能般往他的掌心凑了更多。


    它实在需要他。


    温暖的,强大的,足够依靠信任的,最好的爱人。


    南忆请了病假,他偶感肠胃炎,需要休息几天。


    导员没觉得有多大事,在忙着训学生。


    “谁昨天吃饭连吃带拿的!出息!”


    濮冬泓本来要去英国出差,临时改了行程,在家陪着怏怏的小鸟。


    它习惯窝在他的臂弯里,食欲不振,前后一共下了五个白蛋。


    濮冬泓其实很少见到南忆的这副样子。


    青年总是表现得隐忍坚强,什么时候都不会松懈下来。


    这样的南忆可怜又可爱,心疼之余仍是动容。


    小鸯鸟仍是发烫粘人,很偶尔才轻叫几声,在承受着所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异样。


    他看电影时也把它贴在胸口,睡衣前襟解开几颗扣子,让柔软的小毛团睡在胸膛间。


    期间许多份饲养说明与报告都看了又看,但养宠物和养爱人并不一样。


    第四天,夜里三点四十,男人在睡梦里感觉腰身一沉,倏然睁开眼睛。


    南忆坐在他的腰前,在黑暗里眼睛发亮,如同沾着湿润的光。


    濮冬泓任由他这样坐着,抬手去触碰对方泛着细汗的脸颊。


    南忆蜷起脚趾,碰到床单上散落的细羽。


    “醒了吗。”青年嗓子发哑,缓缓俯身,方便男人抚摸自己的脸颊,“帮我个忙。”


    男人只是缄默地触碰他。


    从眉心到发侧,温热的指腹笔触般描摹着。


    像是隔着许多情意,同时触碰着对方的脆弱和炽热。


    南忆盯着他的眼睛,一寸寸伏在对方的胸口前,低头衔住丈夫的唇。


    然后被抱紧腰肢,在缠吻里低哼。


    他很清楚,今晚什么都可以要。


    第162章 小鸯·14


    时隔数月,贺重北再一次见到南忆。


    他本就是个被父母宠坏的二流子,留校察看以后觉得没脸,死活不肯再回去上课,叫嚷着要出国读书,离那些疯子都远点。


    管制药物是贺家人想的损招,东西也是家里大人给拿的,差点把二十岁的独苗整进牢里。


    长辈们自己理亏,原本也答应了把贺重北送出去,冷不丁一想,觉得不对。


    在国内好歹还能互相照应着,真要去了国外,姓濮的随便安排点天灾人祸都没处喊冤。


    他们心虚有鬼,实在不敢赌这一把,又好说歹说把贺重北塞回去读书。


    怎么也是名校,药的事是被人陷害,至于网络上那些风风雨雨花钱删了就行,别当回事。


    病休两个月,再回学校办退宿手续,刚好碰见年度优秀学生表彰大会。


    宿舍楼就在操场旁边,校长念名字的时候激昂慷慨,把每个系绩点突出的学生都夸了一遍。


    一听见南忆的名字,贺重北蓦地冲到宿舍阳台,一眼看见操场电子屏上清晰的特写画面。


    他前男友已经脱胎换骨了。


    贺重北两手都抓着窗框边缘,看得眼睛发直。


    这人怎么会是南忆。


    他一直觉得南忆是个二流货色。


    长得漂亮,私下里对他拿腔拿调,对外人就是一副畏畏缩缩的窝囊样子。


    高中起成绩就不错,但也不是数一数二的聪明,这么多年靠他贺家照应,临订婚前攀上高枝了反咬一口,给所有家里人捅刀子。


    南忆就不是个东西。


    此刻隔着遥远距离再看,领奖台上的人影都不太清晰,但电子屏上的人从眼神到气质都迥异于从前。


    冷静,锐利,而且由内而外迸发出张扬的贵气。


    南忆的气场甚至有种侵略感,贺重北很熟悉,他在饭局碰到的达官显贵都是这样。


    只是看见前男友蜕变成这副样子,贺重北恨得牙痒。


    他心里骂南忆下贱,骂南忆舔着脸去勾三搭四,又恨自己怎么没这样的好运气,遇到一个既能带着自己攀升阶级,能让家里人都跟着原地飞升的好事儿。


    心里什么脏词儿都想出来了,贺重北还在盯着南忆的脸看。


    他知道南忆跟那人结婚了。


    他甚至直到今天都舍不得那台法拉利,哪怕那是姓濮的随手送的,他家里永远不会给他买法拉利。


    他忍不住阴暗地想,到底是开荤了,眉眼间都一股劲儿,任何人都能看得心里发痒。


    一转念,又愉快起来。


    人前显贵,人后还指不定有多受罪呢。


    就濮冬泓那种人,估计什么变态嗜好都有,背地里不知道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了多少回。


    内心一自洽,贺重北又轻快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神气。


    他反正也背了留校察看的处分,准备休学半年玩舒服了再慢慢修学分。


    也是不凑巧,学生处那边办事太慢,什么文件都要,得楼上楼下跑好几趟。


    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远处传来辅导员的声音。


    “唐老师上回还说,本来都想招你当研究生——”


    贺重北掂着文件,靠着墙无端看过去,一眼和南忆四目相对。


    亲眼看见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连呼吸都停了几秒。


    南忆从前是寡淡的纯白。


    如今像宣纸上的秋池水仙一样,浓墨般的眼眸里透出艶丽。


    他连打扮都与去年一样没有区别。


    白衬衫,长裤,黑发黑眼。


    只是所有的俊秀与缱绻都被融开了,揉进去不少的光,如玉石被滴水打磨,终于迸现出最上乘的一面。


    贺重北看得哑然,竟然不自觉地像个高中生一样,碰到漂亮人物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久没见了,”他都没法想起那些歹毒的揣测,看见南忆的漆黑眸子,说话声音都放轻了很多,“你最近还好吗。”


    一句话说得磕绊又干涩,直到重新看见南忆的婚戒,贺重北才像被扇了巴掌,猛地反应过来。


    他在做什么?!


    一看见贺重北,辅导员心里觉得晦气,面上还是客气笑着,把两人挡开:“贺同学也在这,手续办好了吗。”


    “有几个文件,等您盖章。”


    “那你来这边吧。”辅导员和南忆告别:“那下回见,恭喜你啊。”


    南忆轻声说了句老师再见,转身走了。


    贺重北原本都跟着导员进了办公室,听见那柳稍般掠过的几个字,忽然把文件放下,撂了句等我下就往外冲。


    他一路往门口找,意识到南忆是上楼找物理系的老师有事,又几步冲了过去。


    “南忆!”


    青年走得不紧不慢,此刻转身看过来。


    “你和那人结婚,真的能甘心吗?”贺重北疾声道,“姓濮的能是正常人?你不要命了吗啊!”


    南忆反而往贺重北面前走了一步,笑起来纤细又温柔。


    “他很喜欢为难我,不怎么讲道理。”南忆说,“既然结婚了,承受什么都是应该的。”


    贺重北愣了下,骤然间反应过来其中的风月艳色,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被欲望和不甘心烤炙到大脑一片空白。


    南忆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缓慢地说:“就算我丈夫,把我拆碎了,嚼透了,也是应该的。”


    “我很爱他。”


    说罢便径自走了。


    贺重北在无人的长廊站了许久,像是找不到脊骨和神经,连怎么迈开腿都不知道,被浸泡在无边无际的懊悔里。


    他此刻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这样惊艳出挑的南忆,这样浪荡又纯净的南忆,是圣女又是婊子,整个学校整座城市都找不到第二个。


    贺重北骂了句操,捂着脸蹲下,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本来已经都得到他了,他们本来可以结婚。


    南忆本该是他的,他的。


    夜深露重,晚课结束已经是九点半了。


    助理买了新出炉的蛋烘糕,南忆在车上裹紧毯子,接过纸袋刚要吃,捂着嘴忽然干呕。


    他意识到什么,又不肯信,给尹管家发消息,私下里要了验孕棒。


    也许以人类的身份也测不出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如果真的怀了丈夫的孩子,会生一只光秃秃的鸟,还是一个小孩。


    几乎是刚一回家,南忆就躲进洗手间,从抽屉里找到管家放好的验孕棒。


    他呼吸起伏着,不敢看结果。


    这几个月放纵太过,濮冬泓一向是体能过硬,身体状态实在太好。


    濮冬泓原本在侧厅看报纸,在看见管家的表情时一眼察觉,默不作声地要去五楼。


    管家悄悄指了指一楼旁侧的小房间。


    濮冬泓失笑,过去敲门,低声唤他:“宝贝。”


    南忆在里面许久都没吭声。


    濮冬泓半倚着墙,淡声道:“小忆。”


    又过了一分钟,南忆才用气声说:“真的怀上了。”


    洗手间的门缓缓打开,睡裤还落在地上。


    南忆抬头看他,手里握着两根验孕棒。


    青年眼尾发红,像是做错了事,又也许是因为要承受未知的结果,惶恐不安着。


    濮冬泓俯身去吻他的唇,帮他擦净身体,又抱着他过去洗手,重新要了一份干净睡衣。


    “我们得找一趟OAC的医生。”


    只有私下里南忆才会这样。


    他愿意被摆弄操纵,放弃在童年和青春期被严重透支的思考能力,只做丈夫的鸯鸟。


    他的无助很少表露,在濮冬泓面前却永远一览无余。


    “我……”他已经被换好睡袍,被丈夫打横抱在怀里,咬着指节勉强能思考,“我怀孕了。”


    濮冬泓不再解释任何事,垂首吻他的睫毛,吻零星的眼泪,还有花瓣般柔软的脸颊和唇。


    他蜷在濮冬泓的怀里,有些辩解意味地说:“我不知道会这么快……”


    “我是男孩子,而且……”


    他被亲得呼吸不稳,勉强从慌乱状态里缓过来,牵紧丈夫的样子仍是可怜又可爱。


    “什么都不要想了。”濮冬泓又吻了一下他的眉心,“什么事都有我。”


    OAC处理这件事的次数并不多,但已经有了数十个相似案例。


    “羽裔和蛇裔都是远古基因里的底层刻痕,所以您的孩子不一定会遗传同样的品种,但大概率会先是幼鸟,在骨骼发育成熟以后再化形成人类形态的婴儿。”


    “这样的好处是,这个孩子的肌肉结构和骨骼可塑性会更加灵活,而且会根据自身的鸟类品种有适应性天赋。”


    “但也需要注意,从产蛋到孵化,都有一定的失败概率,代价比人类形态的流产小很多。”蛇鸟司产科专员看了眼数据,如实道:“目前迭代养育的成功率是87.3%。”


    濮冬泓用棉签按压着南忆被静脉抽血的位置,道:“所以一定是孵化鸟蛋?”


    “出于安全考虑,我们还是希望你们把蛋交给我们登记照管。”专员说,“你们可以每天探视,或者查看二十四小时监控。”


    “如果我们要自己照顾呢?”


    “我们可以把相关设备借用给您,”专员说,“但之前出现过半夜停电,或者温湿度没有控制好的情况,如果您二位决定这么做,也需要签署风险告知书。”


    “我……大概什么时候会生下这个孩子?”南忆想到更难堪的问题,“我可能会生几个?”


    “数量很难评估,但因为人类基因的干预,一般都是一到两个。”专员说,“近期时间,请一定不要做剧烈运动,相关医嘱都已经放在这个蓝色文件夹里,请您和丈夫再三阅读,确保安全。”


    等OAC的人走了许久,南忆都坐在原处,陷入完全恍然的沉默里。


    濮冬泓抬手给他围好毯子,说:“还没准备好的话,我们可以再等。”


    南忆半晌道:“你能接受你的孩子是一只小鸟吗。”


    濮冬泓说:“我的妻子就是一只毛绒绒的小鸟。我很爱他。”


    南忆怔怔想了几秒,说:“……是我选择要小孩的。”


    他握紧男人的手,垂眸笑起来。


    “我和你一起负责。”


    濮冬泓安静了一会儿,片刻才说:“嗯。”


    南忆问:“你也在紧张吗。”


    “还好。”濮冬泓说,“刚才走神了一会儿。”


    “想亲坏你。”


    第163章 小鸯·15


    他的受孕并不明显。


    蛇与鸟均不是哺乳动物,受精后体外孵化,幼崽依赖外界温度缓慢生长。


    即便是OAC再三确认过,在此期间化形不会有任何影响,两人也是顾虑着,担心会有任何闪失。


    暑假刚开始没多久,除了必要的外出,活动量并不算多。


    他偶尔会去学校参加不同的讲座,兼顾补充必要的课程。


    南忆再去阶梯教室时,偶尔会不自觉地抚向小腹,有种荒谬的背德感。


    从某种低俗的层面上,他的确二十岁就被男人搞大了肚子,还没毕业就要去生孩子。


    青年敲了下脑袋,把胡思乱想推远,重新修改论文大纲。


    濮冬泓明面上不动声色,私下找鸟类繁育专家问了相关风险,又买了各类仪器,请OAC的人在二层医疗室逐一看过,护理人员也全部重新培训了一遍。


    他和那个小鸟蛋的链接并不清晰。


    后者还未完全成型,所以只是偶尔能感觉到小腹里有温暖的存在。


    就像一颗被剥开糖纸的蜂蜜糖,存在感微小又无害。


    他闻到鱼的气味会反胃干呕,额外喜欢吃甜味点心。


    从蜂蜜脆角到咖啡冰淇淋,有时候看一下午的书,整盘苹果派都会不知不觉地吃完。


    大多数的鸟类饲养者都不放心让爱宠生蛋,因为耗费营养太多,对钙质的支取也很过度。


    但以人类的储备来应对这些,只需要定期补充钙片,晒晒太阳,也就够了。


    “南忆,这个公式你上台来写。”


    青年即刻应声,过去参与板书。


    他记性很好,被挑中提问也对答如流。


    粉笔在黑板上沙沙作响,青年的状态放松舒展,写完以后又看了眼题目。


    “选C,这里要考虑到质点速度。”


    “非常好,回去吧!”


    一下午的课结束,南忆拎着包出门,看见濮冬泓站在不远处等他。


    他不由得失笑。


    “濮总不是很忙吗。”


    濮冬泓任由他揶揄,随手接过包,和他一起走向楼梯口。


    “给我一点参与感。”


    正要下台阶,男人的手递了过来。


    南忆侧身看过去,其他学生也陆续下楼,在他们身边交错而过,偶尔也会好奇或羡慕地盯着看。


    南忆斟酌着用词。


    “我们这样……很像刚谈恋爱的小情侣。”


    “不太像。”濮冬泓说,“有人夸过我,天生有人夫感,很熟男。”


    南忆笑着牵住他:“你记性确实很好。”


    他被他牵着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这并非什么凶险的山路,读书的这两年里早已走过无数次。


    濮冬泓听他讲着学校的琐事,不时聊个几句,目光始终看着前路。


    男人走路很稳,以至于南忆走神在想,自己是不是作势要摔下去,也会被他随手揽进怀里,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忽然止了话头,问:“如果我没有怀孕,也可以这样牵我吗。”


    “以前一直没这么做,怕你难为情。”濮冬泓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控制欲强,与你有关的事都在克制着不要过度参与。”


    午后阳光洒在他们的背影里,让影子都映出浅淡的亮色。


    “现在牵着你慢慢下楼梯,我觉得很开心。”


    “因为在牵着我?”


    “因为在你身边。”


    南忆想了想,说:“其实我做过很多次坠落的梦。”


    濮冬泓看向他。


    “化形以前,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鸟,更不知道挥舞翅膀就可以飞起来。”


    “十四五岁那会儿,夜里还有生长痛,会梦见我从高处摔下去,然后在撞击地面的前一秒醒过来。”


    “翻来覆去,就像没法从同一个循环里走出来。”


    濮冬泓的手不觉收紧,说:“未必是因为化形期。”


    “都会有吧。”南忆坦然地说,“在南家被寄养的那段时间并不好受,一眼看不到头。”


    “所以你见到我的那天,把手递给我的时候,像是活了二十年,我突然被人接住了。”


    “有人愿意接住我,带着我走出去。”


    濮冬泓低声说:“还是在你和那小子的订婚宴上。”


    南忆莞尔:“怎么,还在吃味吗。”


    濮冬泓并不否认:“我会嫉妒他。”


    “他见过你从小到大的样子,在你的青春期一直都在,拥有过最美好的人,还觉得理所当然。”


    南忆脸颊微红,小声说:“婚戒都戴着了,别说这些了。”


    濮冬泓道:“其实,就算我和你生的一直是小鸟,无法变成人类孩子,不能继承家业,也并没有什么。”


    他们站在街道边,远处有依稀的歌声。


    南忆看着他的眼睛,知道对方没有开玩笑,此刻仍是愕然。


    “怎么可能……”


    “我幻想过。”濮冬泓说,“就算有一群小鸟叽叽喳喳围着我们飞来飞去,或者连小鸟也没有,只有我和你一起变老,也很好。”


    “所以我向你求婚,引诱你又操纵你,自私地要你永远记住我。”


    南忆被这几句话说得都有些无措,微踮着脚亲男人的唇,低声拜托道:“能不能说这么直白的话,我现在耳朵都发烫。”


    濮冬泓又问:“那我爱你呢。”


    南忆害羞到已经没法看他眼睛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脸皮怎么会这么薄。


    已经做过许多次了,两个人最失控放肆的样子也见过了。


    但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接纳这些,哪怕这些本就是他最渴望的。


    “我也爱你,”青年牵紧他的手,“再亲一下,我们回家了。”


    六天之后,他在半夜化形。


    濮冬泓本在睡着,一瞬醒了。


    几乎是本能般,男人即刻要穿外套起身,给它准备所有需要的东西。


    小鸯鸟叫了一声,叼住了他的手。


    男人碎发散乱,声音温厚。


    “我马上就回来,你等我一下。”


    “不要害怕,慢慢来……”


    小鸯鸟又叫了一声。


    它衔着他的食指,往怀侧带。


    濮冬泓露出茫然又有些无措的表情。


    “已经生出来了吗。”


    柔软蓬松的鸟腹旁边,有一枚小小的蛋。


    蛋壳光洁干净,有浅粉色的小斑点。


    南忆自己都没想到,会生得这么简单轻松。


    他似乎是睡得迷迷糊糊,然后突然变成鸯鸟,下了个蛋,前后不过四分钟。


    ……就可以了?


    已经结束了?


    他休息了几分钟,等感觉好点以后,去床侧变回人身。


    “……现在该怎么办?”


    他的丈夫打开夜灯,给他披上睡袍。


    “你确定只有一个吗。”


    “只有一个。”


    南忆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丝//不挂,匆忙地系上睡衣带子,跪坐在床边,用掌心捂住那枚小蛋。


    “不对劲,”他着急起来,“怎么会这么小。”


    之前发情期时,每个白蛋都有乒乓球大小,即便如此也很袖珍了。


    但今晚……他们的孩子似乎只有硬币大。


    事情变得像个荒谬的童话,也许下一秒就会有拇指姑娘一样的故事发展。


    好在OAC的人及时过来,当着他们的面做了鉴定。


    “这是雨燕的蛋。”专员说,“您的孩子是金丝燕属的雨燕,孵化周期大概十四天。”


    濮冬泓把这句话重新理解了几遍。


    “之前有专员说过,每个孩子的基因表达都不一样,所以种类也不一样。”


    专员说:“的确,如果你们有抚养意愿的话,可以多养几个孩子看看。”


    “话说回来,”她看向那枚浅粉色斑点的小蛋,“在幼鸟的离巢阶段,也就是破壳后顺利生长八周左右,我们才会过来登记孩子的信息,如果你们希望在家孵化,请注意手册上的所有事项,有任何问题即时联系OAC。”


    “有些幼鸟会在学会飞行后才逐渐能化形成幼儿,变成人类爬行时仍然以为自己会飞,所以会显得笨拙,容易摔倒,不用担心。”


    他们道谢后送走OAC专员,重新回到孵化室。


    这里原本准备了数十万的各种仪器。


    从不同款式的垫料,到鸟类专用的检查设备,隔壁还有人类的医疗室,整个宅邸都处在严阵以待的状态里。


    但意外又奇妙的,这枚小小的蛋已经来了。


    “你刚才看它的时候,我已经猜到了。”濮冬泓说,“你想要亲自孵它,是吗。”


    南忆小声说:“……累了我会下来的。”


    “没什么,把孵化器移到客厅吧。”濮冬泓说,“我陪你们一起。”


    南忆笑道:“你想怎么陪?”


    “我可以给你们读书,喂你吃东西喝水,陪你一起睡着。”男人说,“就像每个父亲该做的那样。”


    他的确这么做了。


    十四天里,鸯鸟都睡在丝绸软垫上,细心呵护着那枚小到不真实的蛋。


    它本身就是个灰白色的小毛团,看起来要贴身照顾另一个小东西,反而看起来固执又强韧。


    接近一米九的男人则是坐在沙发旁侧,给爱人读他们喜欢的小说,一起看无聊的电视剧。


    有时候工作突然复杂起来,会在旁边敲许久键盘,同时看几个屏幕的数据变动。


    只是在深夜里,他会暂停手头的事,用指腹轻碰懒睡的鸯鸟。


    后者不自觉地用翅翼护好小蛋,然后再去亲他的指尖。


    旖旎缱绻,像是早已这样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