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祝沅宛若一条咸鱼半瘫在床上， 半晌动了一下，挠了挠屁股。
他认真觉得，床上的霍凌英就像是被解开了什么封印， 不仅玩得花，而且特别坏，有好几次他明明都说了要停， 可他就仿佛聋了似的听不到，照样往死里弄。
然而下了床，那厮一穿上衣服，转过身就又是沉默内敛拒人千里之外的死德性，好像晚上红着眼折腾人的不是他。
他怀疑霍凌英根本不是新闻里说的什么禁欲高岭之花， 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自从结婚那晚开始， 他这腰就没几天不酸的。
祝沅有时也会抱怨，半真半假问他是不是在别人身上练过， 所以搞他的时候才那么熟练，翻来覆去的没完没了。
霍凌英却摇头，说在认识他之前，他从来没有这些世俗的欲望， 甚至上班挣钱也不过是打发无聊时间的消遣。只不过现在，他消遣的方式又多了一种。
祝沅听完只觉无语。
从来没听人说过上班和搞自己对象能算消遣，霍凌英也是让他开眼了。
被关在家休养的第六天， 祝沅实在闲的没事干，追的短剧也完结了， 霍驰今天有比赛没回来， 他拿出手机犹豫半晌，给纪洋打去电话。
被挂断了。
那天医院最后一次见面，祝沅后来就再没见过纪洋。
他知道失恋需要时间排解， 也理解纪洋的难受，所以一直没去联系他。半个月过去，他还是想问问纪洋有没有好点，至少给个回音。
祝沅又给陈雨菲打，果然得到同样的消息，说纪洋谁的电话都不接，连他家里现在都联系不上了，不知道跑去哪里。
陈雨菲语气挺着急的，小姑娘在电话那头不住问他怎么办。祝沅安抚两句让她别担心，挂了电话后深深叹气，开始怀疑自己。
他是不是不应该把事情真相告诉纪洋？
不管怎么说，那是纪洋和贺翔他们自己的事，他一个外人没必要插手去管。那天他酒后冲动闹事，现在弄成这样，说不定以后连纪洋这个朋友都要失去，想想还挺难过。
重生前后，祝沅身边算得上朋友的也就纪洋和陈雨菲，他还是喜欢这两个年轻小朋友的，跟他俩在一块儿玩很开心，心理上也觉得自己年轻不少。
关于这件事陈雨菲知道的也不多，只说纪洋前几天找关系把贺翔保出去了，然后就彻底没了消息。她从头到尾都不了解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祝沅和贺翔的朋友打架，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祝沅听说贺翔被保释，心里没什么感觉。事情本来就是他挑起来的，贺翔最多算是道德败坏，反而是自己实实在在的犯法伤人，这波要不是霍凌英插手，该在派出所吃牢饭的是他。
算了。
祝沅放下手机，毕竟是纪洋自己的事，身为朋友，他能做的到此为止。
中午吃完饭，祝沅照例喝了粥要睡觉，忽然接到葛秘书的电话。
葛秘书很抱歉的说，霍总原本预计明天要开的会临时提前到今天傍晚召开，但有一份重要文件没有带去，于是他吩咐葛秘书回来拿。
“就在霍总二楼书房抽屉最下面那层，您打开就看得见。”葛秘书快速交代，“我已经上车了，路况好的话最快半小时到。”
“麻烦您把文件交给焦叔，我拿到了就走。”
祝沅应了几句，放下手机一刻也不耽误出门往楼下走。
他的脑袋好得差不多了，纱布早已拆下，只留一小块敷在伤口处，要不是霍凌英不让出去，他能跑能跳比不知多强壮。
霍凌英从来没有像某些霸总文里的有病男主那样，给祝沅下一大堆禁令，什么这不许进那不许动，明明是自家却好像唯一的外人。
整座别墅四层楼，包括地下室和顶层露台，祝沅爱去哪去哪，霍凌英根本不管，比在方家时候还自由，所以几个月下来，祝沅完全把这里当成自家，哪里都溜达摸索一圈，充分满足好奇心。
不过书房他确实一次都没来过。
就算霍凌英没有设置禁令，但祝沅知道书房这地方比较隐私，尤其霍凌英这样的大老板，肯定有很多重要机密文件存放在里头，如果一个不慎泄密，可能对整个霍氏集团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家里那么大，祝沅哪里都能玩，没必要非得跑去书房添乱，他又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小孩，懂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
万一真有什么差错，他也能把自己摘出去。
怀着敬畏的心情打开书房门，祝沅蹑手蹑脚好像个小偷。虽然他完全没必要这样，但不知咋的他就莫名其妙这么做了，可能电视看多的缘故，鬼鬼祟祟仿佛做贼心虚，甚至没注意到墙上最顶端的摄像头。
霍凌英的书房和他公司办公室一个调调，空间大但装修乏味，除了满墙壁的书柜，一点人味没有。
葛秘书说的文件在抽屉最底层，祝沅不费吹灰之力就在电脑桌下找到，跟葛秘书说的一字不差。
文件并不厚，薄薄的几张纸，祝沅很有职业道德看一眼封皮确认无误就揣进怀里，坚决不偷看里面的内容。
虽然看了也不一定懂。
但是有些事的发生与其说是巧合，更像是人为刻意的安排。
如果没有无意间多看的那一眼，祝沅本来已经合上抽屉走了。
偏偏是多看那么一下，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走向另一个未知的结局。
祝沅确定自己看到了自己的档案袋。
不是方嘉，是他自己——准确说，是他生前的档案。
牛皮纸袋被打开，里面装的是祝沅短暂且并不精彩的半生。
没有人比祝沅本人更了解自己的生平过往，可第一次从档案文字里了解自己，这种感觉还是很奇妙。
无父无母，亲人早逝，吃百家饭长大，初中肄业，英年早婚，与妻子育有一子……
他的人生就这么白纸黑字呈在面前，没有任何秘密。
祝沅也不觉得自己这一生有什么见不得人，却依旧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夹杂着某种说不出的恐惧——
这份档案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唯独不该在霍凌英的书房。
他生前和霍凌英根本不认识，即使隔着霍驰和霍凌岳，他们俩也顶多互相听过对方名字，即便打了照面都不算相识。
不该认识的人的资料，为什么会出现在霍凌英家里？
他是什么时候把这份档案拿回来的？
在他生前还是死后？
祝沅不愿意想那么多，可是脑子里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往外蹦，由不得他。
他很想安慰自己，找借口说这有可能是霍凌英从霍凌岳那里无意间拿到，他随手丢在抽屉底层，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听上去很合理。
可问题是，霍凌岳死了好多年，而这份档案所记载的资料直到祝沅生前。
而且仔细想想，霍凌英根本没理由收藏一个陌生人的资料，即便那人是霍驰养父。因为他连霍驰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他的养父是什么样的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霍凌英是主动调出他的档案带走，并且私自藏在自己的书房——在他死后。
祝沅拿着档案的手微微颤动，脸上却异常镇定，很多以前没注意过的细节终于被他从各种隐秘的角落挖出来。
比如霍凌英数次在他面前毫无掩饰的表明对“灵魂转移互换”的兴趣，两人独处他总默默落在自己身上观察探知的眼神……
祝沅直到他浑身有很多破绽，没被方彦发现纯粹是占了方嘉两兄弟不熟悉的便宜。
他第一次见霍凌英就有种被看穿的错觉，所以后来每次跟他出来吃饭都要提前做心理准备，小心翼翼不被发现人设偏差。
但是即使最优秀的演员也不可能每分每秒完美复刻另一个人的人格，何况祝沅并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他浑身都是漏洞。
霍凌英表现得像是根本没发现，因此祝沅渐渐放松了警惕，以为掩饰的很好。
直到这份档案的出现，他才惊觉根本不是霍凌英情商低大意，而是从一开始他就什么都知道。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祝沅精神恍惚，重生的事他自己都迷糊，霍凌英到底怎么发现的？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跟方嘉交换灵魂？他发现了为什么不说出来？
想起霍凌英对灵魂重生的好奇痴迷，祝沅后背发凉，联想自己现在被关在家里的处境，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滋生——
霍凌英可能是想研究他。
更可怕的是，霍凌英难道不知道让自己进入书房拿什么重要文件肯定会发现这份档案？
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故意让他看到？
是准备要动手了吗？
祝沅吓得呼吸都困难，哆嗦着手想给霍驰打电话。
但葛秘书的电话先一步进来，礼貌问询他文件有没有准备好。
祝沅这才发觉，半个小时已经到了。
他勉强镇定把文件交给焦叔，又故作身体不舒服走回楼上，趴在窗户往下看，确定葛秘书已经离开。
不能打给霍驰。
冷静下来后，祝沅理智回笼。
霍驰根本不是霍凌英的对手，各种意义上。
如果他把霍驰卷进来，等于害了这个孩子。他不确定霍凌英到底会怎么对待他，但肯定不会善待霍驰。
既然故意要他发现，祝沅选择安静等待。楼下全是霍凌英的人，他根本跑不掉。
天色渐晚，霍凌英终于结束了今天的会议。他在落地窗前静静伫立片刻，而后转身走开。
该回家了。
第52章
楼下隐约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祝沅知道是霍凌英回来了。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刚好十分钟整，卧室的门规律的响了三声。
霍凌英这个人有种很奇怪的规则感， 分明是他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间，但每次他回来总要先敲门， 不多不少正好三次，就好像拜访的是别人家似的。
有好几次祝沅告诉他不用这么客气，他的隐私感没那么重，何况这是霍家。如果一定要敲，一两声让他听到就行了， 没必要那么郑重其事。
可是后来霍凌英依旧遵守这个不成文的规则， 问也只说是习惯，祝沅便随他去了。
三声门响， 霍凌英进来了。
“怎么不吃饭？”
他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和往常一样，仿佛什么都没察觉，“焦叔说你一直不肯下楼。”
现在已经七点半，自从祝沅受伤住院， 超过七点吃晚饭都要被焦叔念叨的。
“……不想吃。”祝沅低声回道。
因为担心今晚闹出什么动静，他特意把霍驰支了出去，刚好那小子最近忙着打比赛， 晚饭都没回来吃。
霍凌英静静看着他，不赞同的摇头：“饭还是要吃的。”
说着他按下床头的对讲机， 吩咐焦叔等下把饭送上来， 而后脱下西装外套进入卫生间，不一会儿里头传来水流声响。
祝沅被他这一连贯操作整不会了，本来心里还忐忑怎么开口， 结果霍凌英好像无事发生的自然态度搞得他觉得自己这一下午的担忧全是自寻烦恼。
难道霍凌英不知道他发现了？
祝沅胡思乱想，一时拿不准霍凌英到底怎么想的，只得先按兵不动。
十多分钟后，霍凌英洗完澡出来，刚好晚饭也送到，霍凌英又从地下酒窖里选了瓶葡萄酒，再折返发现祝沅已经在餐桌前坐好。
“这个你能喝。”他把酒放下，单拎了一个酒杯：“你的胃还没好。”
他就算不说祝沅也没有喝酒的心思。
“那个……”他犹豫着怎么起头，却被霍凌英打断。
“不管发生什么，先吃饭。”
祝沅哪有心思吃东西，他现在就想快刀斩乱麻把话说开。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死早超生。
“听话。”
霍凌英抬眸，那双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稳稳落在祝沅身上，再次强调：“不管发生什么，吃饭最重要。”
祝沅原本还想再抗争一下，奈何霍凌英更强势，一副如果他再不动筷就要亲自过来喂的架势。
没办法，祝沅只得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味同嚼蜡。
也许是厨房做的饭太好吃，或者霍凌英淡定自如的态度影响了他，祝沅忽然放松下来，饿得咕咕作响的肚子这时候大肆作乱，祝沅抱着粥碗越吃越香。
饭后，霍凌英又让焦叔准备好水果，牵着祝沅的手走到阳台，面对面坐在圆桌旁。
盛夏的晚风将白天的热气吹散，祝沅深吸一口气，听到楼下花园水池传来几声蛙鸣。以前他觉得吵死了，现在却觉得莫名动听。
两人静坐片刻，这次是霍凌英先开口。
“你都知道了。”
他忽然抛出的一句，让祝沅措手不及：“什么？”
霍凌英解释道：“书房里的档案袋。”
祝沅无语：“不是你故意让我看的吗？”
“这话该我问你吧？”
他找回场子，转而发起攻击：“我才想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霍凌英略作思考，仿佛斟酌该怎么回答，慢悠悠举着杯子轻啜一口，才道：“你们出事那天。”
他说的“你们”，放在当下语境必然是指他和方嘉两个当事人。
“不过，真正确定你们互换……是在那天的宴会上。”
祝沅顺着他的话回忆起他们初见，难怪那时总觉得被霍凌英看穿灵魂，原来不是错觉。
“我其实认识方嘉。”霍凌英开始解谜，“虽然不算特别深的交情，但他是怎么样的人，我至少比方彦更了解。”
所以宴会的那一眼，他第一时间就发现换人了。
祝沅恍然大悟：“原来你俩真的认识 ！？”
紧接着他又想起来：“那你第一次约我喝咖啡，是为了更确定我是假的？”
“不。”霍凌英摇头，凝望着祝沅的眼眸中带上一丝浅笑：“我只是好奇。”
祝沅皱眉：“好奇什么？”
“对你好奇。”霍凌英坦白，“一直都是。”
早在祝沅真正认识霍凌英之前，霍凌英就已经注意到他了。
“初次听到你的名字，是从我那位不成器的兄长那里。”他说。
霍家两兄弟感情不睦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大多矛盾事端都是霍凌岳挑起的。相较自己心胸狭窄目光短浅的霍凌岳，霍凌英对这位哥哥不怎么在意。
无论霍凌岳怎么折腾，哪怕有几次试图置他于死地，霍凌英都没有生出太多愤怒情绪。
他始终平平淡淡，冷眼旁观霍凌岳和整个霍家，像是完全置身事外，任谁都无法挑动他内心的波澜，谁也没资格让他多看一眼。
那个叫王燕的女人找上门的时候，霍凌英刚好在楼上看完全程。那时的他虽然才十五岁，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心智。
他就那么冷漠的看着那个女人在霍凌岳的讥讽中扶着肚子狼狈离开，觉得男女之事很没意思，因为从他还小的时候就看过很多很多同样的场景。
只不过以前是他那毫无道德四处滥|交的父亲，后来换成同样烂泥扶不上墙的兄长。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毕竟被赶出霍家的女人不在少数。霍凌英没料到多年后竟然还能有后续。
霍凌岳身体越发糟糕，本来就是早产体弱，那些年的放纵生活更加掏空了他，以致于年纪轻轻本该壮年的大好年纪却仿佛油尽灯枯的老人。
他总是在发脾气，动不动打砸摔掼，时常毫不避讳的用一种极度狂热渴望的眼神盯着霍凌英，宛如末路穷徒凶神恶煞。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祝沅”两个字开始出现在霍凌英面前。
尽管霍凌岳总是以鄙夷嘲讽的语气提起这个人，一副替他养儿子算是无上荣耀的嘴脸，可是霍凌英依旧难以克制的对这个人感到一丝好奇。
他觉得祝沅很像小时候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圣父心爆棚的主角，总有那么多的善良同情心无处安放，所以才会愿意无私奉献自己，养育一个跟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孩子。
换做霍凌英，莫说是别人的孩子，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意要。
也许霍家人骨子里都是这样自私，霍凌英足够了解自己的为人，所以他有生之年不会跟任何一个女人来往，以免留下不必要的后代，把霍家的劣质基因传下去。
正因此，祝沅这样的人才更让他好奇。
他特别想知道，一个人自己都快养不活，孤儿出身，学历阅历家世都没有……到底为什么要把别人的孩子带在身边如珠似玉的宝贝着？
霍凌英认为这不合乎逻辑。他觉得人类、尤其是男人都是自私的，自然繁衍本能促使他们不会对非自己所出的崽子留情，倘若他们还是兽类，是会毫不留情咬死其他雄性幼崽。
即便现代社会足够文明发达，在自身生生存都不能保障的时候，养育别人的孩子与傻子更是无异。
霍凌岳的孩子被带回来后，霍凌英一反冷漠的性子特意去看过，那时还叫祝小宝的霍驰是个小胖墩，兴致勃勃的趴在地板上摆弄乐高模型，对来人头都不抬，满眼都是玩具。
霍凌英仔细打量，没觉得他跟别的小孩有什么不一样。他虽然穿的朴素穷酸，可是浑身上下都是被宠爱呵护的愚蠢天真，看不到一丝霍家人的影子。
也不大像那个被丢出去的女人。
霍凌英默默地想，如果都不像……那应该就是像他那位辛苦养大他的傻子。
对祝沅的强烈好奇就是在这样的时刻被深埋进心里。然而不等他进一步去了解调查，霍凌英就被接下来许许多多的事打断。
霍凌岳虽然带着便宜儿子跑到国外，但一天也没少给霍凌英找事，甚至频率比之前更高，迫不及待要搞死他的气势。
霍凌英精力充沛，但他也是人，于是就这么一天天的处于极度忙碌中渐渐忘记祝沅这个人。
他认真的看着祝沅，“你那些年把霍驰娇惯的过于没用，他太脆弱了。”
祝沅本来听得好好地，冷不丁被这句评价惹恼，正要反击回去，又听霍凌英说：
“不过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他在某些时候的确算个很好的孩子。”
所以那时霍凌岳发疯，他才顺手把霍驰救出来。
“他不完全像霍家的人。”霍凌英对他给予肯定，“这很好。”
祝沅不解。
霍凌岳确实惹人厌，但霍凌英数次流露出对霍家的厌憎也很不正常。他自己就姓霍，可是为什么对自己的出身怀有如此巨大的恶意？
不过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合祝沅的心思。
霍驰不完全像霍家人，这是最好的一件事了。
第53章
“可你还是没说为什么知道我和方嘉互换灵魂。”祝沅找准时机问道， “你讲到现在都没重点。”
霍凌英点头示意：“不要急。”
“讲故事都是要先铺垫伏笔的。”
祝沅：“……”
他很想掐着这家伙的脖子让他别卖关子，还铺垫伏笔……真当这是故事会？
“霍驰应该告诉过你，他有一次差点被霍凌岳杀死。”
话锋陡然转弯， 祝沅瞬间坐直身体，顺着他的问：“为什么？”
上次之后他就想找机会问，没想到霍凌英竟然自己先一步提起。虽然还是没有说到他最想知道的事， 但霍驰差点死掉对他而言同样重要。
并且他有种直觉，这两件事很可能其实是相通的。因为霍凌英没必要在这时候顾左右言他，明明知道他着急，还要硬扯没必要的事。
霍凌英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因为他想要霍驰的身体。”
祝沅：“……”
什么？
没等他想清楚这句话什么意思， 霍凌英继续道：“我不了解霍凌岳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计划， 不过从他找到霍驰的那天起，他就在为未来的某天做准备。”
“霍凌岳从小身体就不好， 家庭医生推断他活不了五十岁。”霍凌英面无表情的说，“又因为他本人能力不足，自傲自大难堪重任，所以才有我的出生。”
霍凌英冷淡的宛如一个说书人的身份讲述别人的家事， “严格来说，我并不是通过正常手段降临的生命。”
“经过无数次基因试管实验，选取最优秀的母体作为培养皿， 筛选掉无数个兄弟姐妹……我才有资格来到这个世界。”
祝沅听到这句话，后背一阵发冷， 为他接下来要知道的事实真相。
“在父亲眼里， 霍凌岳无疑是个废品，他头脑天赋不足，情绪极不稳定， 心理承能力脆弱，几乎毫无培养利用的价值。但他年纪太大了，已经没有足够多的时间再去重新筛选几个孩子择优培养，基因试管是最快的捷径。”
可以说，霍凌英就是为了被当做真正的继承人出生。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身体里究竟流着谁的血脉，没有人关心他成长过程中的心理发育，好像自动自觉认定他必然会长成最优秀的集团管理者，一切多余不必要的东西都需要被摒弃在他成长之外。
没有人甘心被放逐，于是霍凌岳开始自救。
他有自信熬死自己那年迈冷血的父亲，但也清楚问题根源不在老头身上。因为先天母胎带出来的体弱，他明白自己斗不过命运，最缺的就是时间。
只要给他的时间够多，他不仅可以熬死老头，弄死相差十几岁的霍凌英轻而易举。
“他组建了一个团队，投了几十亿进去。”霍凌英说道。
祝沅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看到的那本杂志，脑中灵光一闪：“灵魂互换？”
霍凌英向他投来赞同的目光：“不错。”
“他查过很多资料，找了一群跟他一样疯癫的科学家，认定这条路走得通，并且开始到处物色可以和他互换身体的目标。”
“很不幸，我是他第一个选中的目标。”
祝沅瞪大眼睛，立刻懂了：“所以……霍驰是第二个？”
“对。”霍凌英点头。
“他的实验室那些年拿出来的成果不怎么样，但我却不会在原地等他成功。”
随着霍凌英一天天长大，羽翼成熟，霍凌岳的灵魂转移计划依旧没能有什么重大突破，他因此有段时间破罐破摔快要放弃。
“就在那时候，他才知道霍驰的存在。”
假如再年轻十年，霍凌岳肯定要多留几个孩子做容器，但一切太迟了。他的身体机能急转直下，后来再没有哪个女人能为他生下孩子，留存的霍驰反而成了唯一。
“他把霍驰从我身边带走，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弥补……”祝沅想起银行卡里的五百万，气得眼前一片模糊，语无伦次：“他就是要我把孩子卖给他，好让他拿去做实验！”
“畜生 ！”
祝沅非常愤怒，恨自己为什么当年没有一拳打死霍凌岳。
“霍家人没有亲情的概念，我们彼此都只为自己利益存在。”霍凌英平静的说，“你也不用生气，因为霍凌岳最后也没有成功。”
祝沅想想也是，然而还是感到恼怒。
“其实只要他再撑几年，结局可能就不一样了。”霍凌英忽然又说，“他的实验方向没有问题，只是缺少时间验证。”
“在他死后，我接手了他的团队。”
不同于霍凌岳想要霸占别人身体的目的，霍凌英纯粹是处于好奇心和探知欲，他也想知道这种有悖于时空法则的事到底有没有实现的可能。
霍凌岳死后几年，实验室因为有霍凌英的资助一直是正常维持的状态，连续几年拿出了不错的成绩，霍凌英只是看一眼就把数据报告丢进抽屉，仿佛不关心结论。
“直到你出事的那天。”霍凌英回忆道。
那时霍凌英还在国外开会，接到实验室那边的电话，说是仪器被新来的实习生弄出了故障，启动后炸翻了整个实验室，几乎所有的资料文献全部葬身祸害。
霍凌岳怕死，所以他把实验室地点设置在医院附近，为的就是有个万一方便救护，没想到阴差阳错。
“我赶回来后，负责人告诉我周边没有任何异常，无人伤亡。”
霍凌英说话间晃了晃手中酒杯，整个人看上去很惬意放松，“我当时并不知道你和方嘉同时在那所医院抢救，一切都是巧合。”
他是后来从霍驰的异常行动中才知道祝沅车祸死亡的事，当时还想了很久祝沅是谁。
“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是方嘉。”霍凌英眉目舒展，意味深长的说：“他没有你那么纯良的眼神。”
祝沅感觉这话说得奇怪，砸吧品味两下，回过来了：“你意思是我蠢！？”
“我没有那么说。”霍凌英放下酒杯，义正言辞纠正：“你并不愚蠢。”
是过分单纯。
一个不该在三十五岁底层摸滚打爬的男人身上出现的词。
“方嘉并不简单，如果真要正面对比，他比方彦更狠。”霍凌英单手撑着下巴，肆无忌惮的打量祝沅，“方彦对他有几分兄弟轻易，方嘉可没有。”
如果不是确信自己没有资格，方嘉迟早有一天要跟方彦站到敌对立场。
“他曾寻求过我的帮助。”霍凌英招手让祝沅坐过来，空出来的手捏着祝沅指关节把玩，漫不经心的说：“我拒绝了。”
“我对方家的事不感兴趣，对他也是。”
然后方嘉就去报复霍驰。
祝沅终于把所有的事串联起来，几乎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今晚得到的信息量太大，他脑子快处理不过来。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祝沅理清头绪，一把按住霍凌英作乱的手：“我不信你一开始就喜欢我！”
霍凌英笑了。
他笑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反正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也没有像网上说的人机反应卡顿，足以证明他不是没有感情的。
但祝沅就是没出息的脸红，眼睛看的一眨不眨。
“我为什么要拆穿？”霍凌英反问他。
祝沅想了很久，终于找出bug：“是你的实验室出故障，难道不该负责吗！？”
“就算我的实验室不出故障，你和方嘉也活不下来。”他说。
那晚他们两个人的情况都很危险，祝沅的身体机能全部报废，而方嘉直接魂体分离，在送到抢救室的那一刻就已经停止呼吸了。
实验室的故障只是给了祝沅活下去的机会，而方嘉是必死的。
“他完全没有求生意志。”霍凌英解释道，“如果他像你一样拼命想活，你不可能夺到占据他身体的机会。”
“毕竟他才是主人。”
祝沅稀里糊涂听了一大堆，愣愣的说：“所以……这事就这样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结局？”霍凌英见他呆呆的，抬手在他脸上轻轻捏了捏：“如果你一定要找人背负，那么罪魁祸首大约是我。”
“你不用对方嘉感到愧疚，责任在我。”
祝沅久久沉默，低头轻声说：“那你干嘛不早点告诉我。”
非要多此一举故意让他翻抽屉，难道就为了吓他吗？
“因为我等不到你坦白。”霍凌英道歉，“暗示了几次你都避开了，我只能想出最笨的方法。”
“我想跟你更近一步，而坦诚是最重要的前提。”
霍凌英需要祝沅完完全全的信任，但祝沅死死捂着秘密不肯前进，他等不到人，便想主动出击。
“对不起。”他说，“吓到你了吗？”
祝沅听到他语气中的关怀歉意，想想觉得这事他也不全占理，霍凌英从头到尾没做错任何事，他没必要摆出受害者的姿态。
“那你……真不是把我拿去研究？”他不确信的追问一句。
霍凌英无奈解释：“全部资料和实验室都被焚毁，我还要研究什么？”
命运已经把他最想要的人送到身边，霍凌英对实验研究结果彻底没有兴趣，就让一切秘密在那个巧合的夜晚随着大火消失。
第54章
隐藏的秘密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揭穿， 祝沅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半夜睡醒还要爬起来，盯着霍凌英的睡颜发呆。
他没办法相信有一天他会跟除了霍驰之外的人分享秘密， 而且那个人还是霍凌英。
他以为的事情全部都没有发生。
霍凌英没有伤害他。即使他早知道事情原委，隔着方嘉的身躯精准猜到了他的身份，却选择沉默陪伴， 没有揭穿威胁，也没有把他当成什么异类。
最关键的是，霍凌英说喜欢他……
想到这里，祝沅脸上一阵燥热，幸好现在是半夜， 没人看到。
他本来以为霍凌英喜欢的是方嘉的模样， 没想到从一开始他就看透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且早在他们认识之前的很多年前，他就对自己产生兴趣。
如果用肉麻文艺的说法， 这不就是“无论你是什么模样，我却通过外表的皮囊爱着你的灵魂”……
祝沅羞耻至极，赶紧抬手捂住脸，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 没留意到身边人跟着醒了过来。
“怎么不睡？”
霍凌英睁开眼，轻轻抓住祝沅的手臂，将他重新拖回被子里， 轻拍他的后背道：“有什么事明再想。”
“现在是睡觉的时间。”
祝沅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三点半。夏天天亮的早， 再有两个小时天就亮了。
他也想快点睡着， 可是真的睡不着。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太突然，他冷静不下来。
霍凌英像是知道他的心情，没有急着催促， 只是默默伸手在祝沅后背轻拍，一下一下很有规律，像是哄孩子睡觉。
这种安抚手法很幼稚，至少对一个灵魂三十五岁的男人来说应该没什么用。但祝沅就这么缓缓闭上眼，无知无觉的睡了过去。
————
再睁眼，外面天光发亮，已经是正晌午的十一点半。
祝沅揉着脑袋下床洗漱，他从来不是睡懒觉的人，难得有这样放纵的时候。下楼问焦叔，果然霍凌英一早就按时起床上班去了，走前还特意吩咐不让任何人上楼打扰祝沅休息。
吃完午饭，祝沅犹豫着要不要给霍凌英打电话。虽然他们之间该说的话昨夜都说完了，可他却还觉得不够。
那时霍凌英问他是不是也喜欢自己，祝沅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一方面是他刚得知自己秘密暴露的震撼，一方面是心里说不出口的莫名胆怯。
他应该是喜欢霍凌英的，或许不止是因为他长得好。可想起自己过去好几段不成功的感情，他心里终究有几分迟疑。
他还不确定自己对霍凌英的那份喜欢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觉得如果不能把这个问题想明白，对霍凌英是不公平的。
霍凌英对祝沅的好从来不在嘴上，他实实在在的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情感，即使跟祝沅满心以为的完美爱情毫无关系，霍凌英甚至称得上情商低，但他的确给了祝沅想要的安全感。
祝沅也因此想要回报，就更不该随意对待他。
索性霍凌英很通透，他没有着急让祝沅马上回应，而是给他一段没有期限的时间好好想想。
“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告诉我。”
当时霍凌英是这么说的。
他好像永远都这样，慢条斯理不紧不慢一板一眼，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在他的心底引起波澜，一副胜券在握，又无像是无畏失败的模样。
祝沅承认，他越来越羡慕霍凌英这样的人。即使有时候看上去格外冷漠无情，可是内心却很强大，任何事压下来都处变不惊，情绪极度稳定。
要是他能有霍凌英那么强大，也许根本不会把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过得一团糟，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面对一份崭新的感情畏手畏脚，犹豫不决不知要不要迈出一步。
祝沅对着桌上的书本发呆，网课里的视频过半，他却半个字都没听进去，草稿纸上鬼画符似的全是不成样子的涂鸦。
直到手机响起，他才从刚才的思绪中回神。
接通后，那边传来纪洋的声音。
一段时间没见，纪洋的语气不复之前的天真元气，浓厚的鼻音预示他现在的状态不算好。
他在电话里没说什么，只说自己前段时间大病一场，心情也很不好，所以没有接到祝沅的电话。道歉之后，还约他出来吃饭。
祝沅安慰了几句，答应周三晚上一起出来，他那天下午刚好没课。
挂断后，祝沅深深叹了口气，重新调整状态开始听课。
无论是他还是纪洋，感情都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不能因此整天沉沦其中，耽误真正的大事。
看人家霍凌英，天塌了都挡不住上班的脚步。祝沅提起精神，拿出以前的生活态度，暂时把感情问题放下。他的数学成绩最近有进步，落下来的功课虽然没有全部补上，可是比之前毫无头绪好多了，他有信心接下来的一年完全赶上。
以前是没机会错失很多，现在祝沅想要慢慢把失去的东西捡起来，也许真正能有个新的人生。
晚些时候霍驰回来了。
他跟着篮球队出去比赛，结果当然是赢了，拿了一小笔奖金非要请他老爸吃饭，祝沅心里高兴，破例允许他喝点啤酒。
不过他的禁令还没完全解除，跟霍凌英报备后才被允许出门，十点半前必须回来。
说开后，祝沅和霍驰的关系再不用遮遮掩掩，反正霍凌英什么都知道。
他们之间心照不宣，可是霍驰还在状况外，完全不知道自己不在的那一晚他老爸跟霍凌英都聊了什么。
虽然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怕过霍凌英，但他老爸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他在外人面前还是收敛的。
祝沅也在考虑怎么跟他开口说这件事，父子俩相对坐着，都有心事的样子。
“你干嘛老听霍凌英的话？”霍驰不满嘟囔，不停往铜火锅里扔羊肉卷，“跟我出还要他同意！”
“真把他当一家之主了！？”
祝沅的胃不好，只能舍弃红油辣锅，老老实实清水锅蘸麻酱，总归是比喝粥要好。
“他也是关心我，你别总针对他。”
在正夏天的晚上，吹空调吃涮羊肉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祝沅心情不错：“这地方不错，下次带你小叔也来。”
霍驰不乐意，当场嘟囔起来：“凭什么啊！？”
“我赢点奖金容易吗！？凭什么给他吃！？”
祝沅懒得理他，拿着手机对着铜锅拍照，然后发给霍凌英。这是出门前答应好的条件，在外吃喝必须要给霍凌英过目，确保他没有乱吃东西。
霍驰的抱怨，祝沅左耳听右耳出。
他才不觉得霍凌英是什么不讲理的“霸权者”，反而认真觉得……这样被人管控也是一种幸福。
第55章
随着祝沅身体逐渐好转， 家庭医生体检完后给出了满意的答复，霍凌英才解了禁令允许他出去上学。
周三那天，祝沅准时赴约。推开包厢的门， 纪洋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今天纪洋看上去状态比电话里好了不少，估摸着出门没少花心思打扮，连祝沅都忍不住夸他：“你这妆画的不错， 粉底很服帖。”
要隔再几个月之前，祝沅都不能信这些话居然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托纪洋的福，他现在对化妆品也算有所涉猎，甚至能说得出好几种粉底液品牌的色号差异，真是好大进步。
“是嘛？”纪洋笑眯眯的挥手招呼他坐下， “你好像更漂亮了， 看来跟霍凌英感情不错？”
两人坐下后聊了几句，因为彼此熟络， 气氛很快就被打开，好像又变回以前那样无话不谈。
“菲菲马上要考试了，我就没去打扰她。”纪洋边吃边说，“这次就咱俩玩！”
祝沅点头， 眼角余光瞥向身旁，暗中观察。
虽然纪洋看上去跟平时没两样，照样能吃能玩， 精神抖擞，但祝沅就是觉得他其实是不开心的， 哪怕掩藏再好，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饭吃到一半，纪洋又点了两杯奶茶送来，分了一杯给祝沅， 自己抱着另一杯大口吸，嚼着软乎乎的芋圆终于长舒一口气。
“真好吃！”
祝沅向来不大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一直认为都是小年轻的口味，还特意选了无糖不加奶的纯茶，苦得半天咽不下去，纯纯自己找虐。
他低头打开手机，开始跟霍凌英东一句西一句的抱怨。他本来就是表达欲超强的那种人，混熟了以后，十句有九句都说给霍凌英听，屁大点事也要分享，开心不开心更是不藏着掖着，已经慢慢成了习惯。
而霍凌英从不让他失望，句句有回应，无论祝沅说的话有多离谱跳脱，他都能跟得上，从来没有嫌他烦。
‘不好喝就不喝，回来我让张姨给你重做。’
祝沅看着霍凌英的回复，不觉眉眼带笑，整个人周身仿佛冒着粉色泡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谈恋爱。
“是在和霍凌英聊天吗？”纪洋单手撑着下巴看他，打趣道：“真没想到啊，我还以为不会有人喜欢那家伙了。”
祝沅已然把霍凌英划拉到自己阵营，闻言不由反驳道：“他人很好的。”
“又很爱开玩笑，还特别贴心，非常非常温柔耐心！”
纪洋：“……”
他仔细琢磨了一下，满眼不可置信：“你确定你刚才说的这些，有一个字能对得上吗？”
这要不是认识霍凌英十多年，纪洋都要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人。
“你不懂。”祝沅知道一两句话是说不明白的，干脆摆手道：“算了，咱们不聊他。”
霍凌英的好他一个人知道就行，这是祝沅不可说的私心。
纪洋叹气，幽幽的说：“所以说人不能貌相。”
“我以为霍凌英没人性，可真正没人性的却是我以为能过一辈子的贺翔。”
祝沅张了张口，想了半天才憋了一句：“好男人到处都是，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我知道。”纪洋端着奶茶猛吸，仿佛喝的其实是酒：“我就是……难受。”
“你知道的，我是想跟他结婚的。”
祝沅当然知道。
纪洋什么都准备好了，一心就等小对象毕业，甚至工作关系都上下打点好，贺翔从毕业开始就算走上人生巅峰，什么都有了，根本就不用奋斗。
凤凰男的故事不少见，凭借着另一半的帮助飞黄腾达比比皆是，但其中有良心的却不多。
这群人有着最糟糕的原生环境，明明有机会爬上枝头，又不肯安安分分，反而将扶持他的另一半当做仇敌，视作人生路上的绊脚石。只等有朝一日得势翻身，第一件事就是报复回去，好像他们人生的所有苦难皆是来自于另一半。
那种莫名其妙的痛苦仇恨使得他们扭曲心智，看不清究竟是谁帮助他们走到如今的位置，既没有良知，也没有人性。
贺翔甚至还没开始飞上枝头就开始得意忘形，命里注定要祝沅撞上，也是纪洋不该有这一劫。
“我把他保释出来了。”纪洋咬着吸管脸上阴沉沉的，跟他那张娃娃脸极不和谐，“你是不是以为我恋爱脑上头，都这时候了还分不清是非？”
祝沅没好意思点头，因为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哼！”纪洋佯装生气拍桌，义正言辞的质问：“难道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靠谱？”
祝沅轻咳一声，依旧没好直接承认。
在他心里，纪洋即便二十五六了也依旧是没长大的孩子，心思简单过于纯真，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爱情，以致于祝沅经常觉得被人骗了还要帮忙数钱。
“我把他保释出去，是因为这件事不该让你承担后果。”纪洋叹气，“我还欠你一句道歉。”
祝沅连忙摇头：“这不关你的事！”
“是我……”
他的话没说完，纪洋就打断了他：“要不是为我出头，你应该也不会动手吧？”
认识这么久，纪洋大概也了解祝沅的品性。
虽然看着年纪比自己小了好多，但祝沅实际上很多时候意外的沉稳，他不觉得那晚他一打四真的完全归咎于喝多冲动。
一定是因为贺翔他们说的太过分，祝沅是为了纪洋才奋不顾身。
这是真正的朋友之间才会有的意气冲动，纪洋心里很清楚。
“不过在我动手之前，霍凌英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他笑着戳了戳住院的脸，“你老公可是一点亏都不肯让你吃。”
祝沅听他一口一个“你老公”，没忍住老脸通红：“别瞎说！”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纪洋不以为意，“我把贺翔保出来，是为了亲自报复他。”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祝沅很难把眼前满脸阴郁的人跟刚才还言笑晏晏的娃娃脸青年联系到一块儿。
霍凌英是对的。
再怎么看起来单纯，纪洋也是出身那种世家的少爷，该有的手段以一样不少。过去他喜欢贺翔，愿意各种手段捧着哄着，尽心尽力扮演一个娇妻上头的无脑少爷。
既然贺翔不知好歹，纪洋同样可以翻脸无情，反手收回曾经给与的一切，包括感情。
不止是收回。
纪洋默默舔着后牙槽，似笑非笑。
他还要贺翔把吃下去的全部吐出来，十倍偿还。
第56章
贺翔最后如何了， 祝沅没有去问。
一方面这是纪洋自己的感情私事，怎么处理他自己决定。另一方面，他也根本不关心一个渣男会有怎么样的下场。
就好像他那三个前男友， 分手了于他而言就是陌路人，对面打招呼都懒得搭理，连报复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如果要说无情， 祝沅觉得自己某方面也挺无情的。
不过打那之后，学校里的确再没听过贺翔的名字。以前他可是风云人物，学生会主席，篮球部部长，轮滑社副团， 体育系系草……
姜润偶尔会跟祝沅聊些八卦， 小姑娘平时学习很认真，看着比同龄人稳重内敛， 有些时候却也是活泼的，跟祝沅熟了以后常找他说话，俩人兴趣爱好都不一样，却奇怪的总能聊到一起。
祝沅偷偷的想过， 他要是将来能有儿媳，姜润这样的女孩最合他心意。
聪明伶俐，勤奋努力， 认真上进，谦虚谨慎……
可以说是家长心里最完美的那一类孩子。
不过想人家当儿媳的念头也只是转瞬而过， 想起霍驰那吊儿郎当不着调的德性， 还有暴躁冲动的坏脾气，即使对好大儿有滤镜也不得不承认：他儿子还配不上这么好的姑娘。
他这是纯纯做大梦。
“……你想什么呢？”
姜润拿着笔轻轻戳了戳祝沅，圆圆眼睛笑眯眯的看他：“我喊你好几遍了。”
祝沅回神， 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都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你说什么？”
姜润眨了眨眼，一笑嘴角边的可爱小梨涡就跟着一颤：“你不是说贺翔吗？”
“他前几天被学校劝退，我在学生会听学姐说的。而且他好像在外面欠了好多钱，还借了不少网贷，现在到处跟同学们借钱。”
她说着，困惑的挠了挠头：“可是他家里不是挺富裕的吗？为什么会缺钱呢？”
祝沅不甚在意的点头：“是吗？”
“可能他以前也都是装的有钱吧。”
姜润托腮：“有可能哦！”
“以前也有人说其实是他对象有钱，但贺翔都不承认自己有对象的。”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上课铃响了。
这节课还是金融分析。姜润的专业是电子工程，但她自己觉得精神充足，又选修了其他专业，金融只是其中一个比较感兴趣的。虽然是选修，但她一节课都没落下过，即使没课也会跟其他专业同学一起过来听课，还借过笔记给祝沅。
说到金融，祝沅最近一直在认真思考要不要换专业。
他其实不是很喜欢这门课，当然跟郁斯没有关系，就单纯的对金融不感兴趣，每天上课行尸走肉一样，听不懂也看不明白。
霍凌英给过他建议，专业学好的前提条件是兴趣，如果特别不喜欢就换，反正时间充裕，足够他选到真正喜欢的。
祝沅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一直迟迟没做决定。最主要的原因，还他自己也不懂自己喜欢什么。
前半生他疲于奔波生计，几乎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回家也是倒头就睡，连个空余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更没精力去想人生的理想抱负。
现在终于有机会去想，他反而茫然，看不清脚下的路该往哪个方向走。
说起来也挺可笑，明明活了三十五岁，他却觉得自己仿佛白活那么多年纪，还没有现在的很多二十出头年轻人通透坚定。
祝沅认真反省，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既然找不到喜欢的专业，那就看看擅长什么。
他在4S店干过，给汽车换过轮胎，还会修理车机，能把车衣贴得完美无缝，手工精细活利落；
理发店当过几年托尼老师，技术说不上好，但也得到过霍凌英的亲口赞许，勉强算门手艺；
有一阵子还在酒店后厨干过杂活，基本没有碰过案板，大师傅夸过他几次有天赋，还亲自指导过……
祝沅百无聊赖的撑着下巴发呆，冷不丁发觉前头上课的人声音不对，抬头一看，果然不是郁斯。
他又一次翻看课表，的确是郁斯的课没错，但讲台上站着的男人明显不是他。
祝沅疑惑的看着正在讲课的陌生老师，短暂思考后就把这事甩到脑后。
比起这个，换专业的事更重要。郁斯为什么没来，不在他的规划之内。
下课后，祝沅跟姜润说再见，背着书包去图书馆占座。他近来喜欢没事就去图书馆，那里空调开得很足，看书学习的氛围很好，比他自己在家一个人待在卧室强。
九月的尾巴，暑气基本发挥完最后的余热苟延残喘，窗外的银杏树已经有了秋天的影子。
祝沅坐在图书馆里感叹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几月过去，再数数都要过年了。
他重生也快一年，这一年跟做梦似的过来。他不仅完成了之前没有完成的人生大事，还找回儿子，交到几个朋友，还有机会坐在名校读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在方嘉身体里的缘故，祝沅回想前世种种，依稀有种好像在看另一个人的人生经历的错觉，有很多事也开始模糊。
如果不是在学校和手机里经常看到郁斯和詹锦卓，还有霍驰在身边闹腾，祝沅甚至产生一种诡异的幻觉，是不是属于祝沅的那些记忆其实是虚假的。
他顶着方嘉的壳子太久，快要分不清前世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手机轻微震动，及时打断了祝沅的伤春悲秋。他回神拿起来，是霍凌英。他刚刚跟跟合作商那边开会结束可以提前回家，问要不要来学校接他。
祝沅看一眼时间差不多，于是回了个“好”，伸了伸懒腰收拾东西起身。
秋天的首都大学风景特别美，祝沅每次走在梧桐大道上都会特意放慢脚步欣赏，年轻的面容看似和其他路过的学生没什么区别。
反正霍凌英还有阵子才到，他慢悠悠缓慢走着，忽然听到旁边的花坛有人争吵。
“你别碰我！”
祝沅一愣。
他不是有心要偷窥，可这里人来人往本来就是公共空间，而且花坛也没有遮挡物，他一个转头就看到正在争吵的两人。
其中一个还是老熟人。
郁斯脸色难看，抬手强硬的拉着对面的男人想要离开：“你要闹可以，先回家。”
他的手才碰到那人的衣角就被甩开，背对着祝沅的男人歇斯底里喊道：“我说了，别碰我！”
“郁斯，你真是虚伪又恶心！”
祝沅挑眉，暗自啧了一声。
骂得真好听。
第57章
郁斯是个体面人。
从前跟祝沅在一起的时候， 他每次见面都穿戴整齐得体，哪怕只是简单吃顿晚饭也不会随意糊弄，有时还会喷点香水， 从头到脚透露出一种成熟男人的优雅矜持。
他们约会的地点大多都是在餐厅，远离大学城的地方，也很少带祝沅回他自己的家。后来分手后祝沅才慢慢琢磨明白， 其实就是郁斯嫌弃他学历低没文化，怕被自己学生发现，故意不让他出现在大众面前。
可惜那时候祝沅还在上头期，硬是信了郁斯的那套说辞，以为他们这样就是浪漫爱情。
狗屁。
祝沅漫不经心的想着， 不期然目光撞上刚好看过来的郁斯。
郁斯脸上闪过一丝被人撞破情感纠纷现场的尴尬， 在学生面前他一直维持着知性风雅的姿态，从来没像现在这么难堪。
“有人来了， 你先不要闹。”他尽力安抚情人，语气十分温和：“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说完他绕开那人，直直的向着祝沅这边走来。
祝沅心头一跳， 转身要走。他才没精力跟郁斯周旋，一句话都懒得说。
“同学！”郁斯连忙叫住他，又走近几步才发现是认识的人， 略带迟疑的问：“方同学？”
祝沅被喊住，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面不改色回头， 表面淡定的打招呼：“郁老师。”
“……嗯。”郁斯含糊应道， 抬手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没话找话：“你还没回家？”
祝沅懒散的应了一声，心里明白了。
怪不得没去上课， 原来是被情人绊住了脚走不开，又不敢把事情闹到明面上给学生看笑话，果然死要面子。
他装作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被郁斯抛在原地的男人，果然还是上次在餐厅遇到的那位，长相和他前世七八分相似。
因为相貌优越、谈吐风趣幽默，没什么老师的架子，郁斯在学生群里很吃得开，年年投票明星讲师他都是断层第一，所以大部分人对他印象都是极好的。
不过也有例外。
郁斯很久之前就隐隐觉得方嘉貌似不怎么喜欢自己。起初他以为是方嘉性格叛逆心气高没怎么放在心上，但一学期相处后他慢慢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方嘉在面对别人的时候很正常，能说能笑交流自如。而一旦对上自己，他下意识的会摆出排斥的态度。
虽然他已经极力的在克制这种举动，但郁斯学过一段时间心理学，依然能从微表情中窥出对方对自己的厌恶冷漠。
郁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方嘉对自己的讨厌出于什么原因。
如果是普通学生，郁斯至多困扰几天便罢，但偏偏方嘉是霍凌英的丈夫，而他手底下的公司近来跟霍氏有合作，他不想因为这样的小事让霍总对他产生误解。
郁斯有心想找方嘉开诚布公的谈谈，可惜总被各种意外打断，找不到机会。
尤其霍驰还时不时地出来添乱……
想到这郁斯倍感头疼，甩开心里不好的预感。
“刚才我爱人跟我闹脾气，让你看笑话了。”郁斯勉强展颜一笑，柔声说：“我们争吵没有吓到你吧？”
听他用正大光明的“爱人”一词介绍男朋友，又勾起祝沅那些不好的回忆。
那时他们在外约会，偶尔也会遇上郁斯的同事朋友，然而在他们带着好奇问起，郁斯便会刻意以官方正式的语气解释只是在接触而已。
但他们明明就已经确定恋爱关系，根本不是什么才认识。
祝沅不是蠢货，他只是被郁斯身上的耀眼光环蒙蔽双眼，才会默认把自己放在郁教授背后的阴影里。
那段感情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糟糕透顶，恐怕在郁斯心里，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情侣。
仔细想想也是……哪有情侣谈了半年多还只单纯牵过手，连拥抱都没有。
郁斯跟他谈恋爱也不知道图什么。
一旦跟郁斯拉近距离，过去的点点滴滴潮水般涌上心头，祝沅为自己曾经的自甘轻贱羞愧，更不想面对前男友，怕多说两句会忍不住骂他。
看他不理自己又一次要走，郁斯下意识拉住他：“方嘉！”
祝沅被扯住衣袖挣脱不开，不耐烦道：“你有病啊！？”
郁斯和詹锦卓，两个都是性质差不多的人渣。他俩一个骗感情，一个骗钱，很难说这哪个更可恨。
如果一定要祝沅给他们排个高低贵贱，郁斯比詹锦卓恶劣得多。
至少当年他对詹锦卓付出完全是出于自愿，为他偿还前经纪公司的巨额违约金的时候没想过任何回报，他在心理上没觉得被辜负。
可郁斯纯粹是pua。
分明嫌弃他，面上却还故作深情。
想分手还要把责任推到无辜的祝沅头上，各种冷暴力手段逼迫，一次次把试图问清楚缘由的他拒之门外，还美名其曰他们好聚好散，让他不要闹得太难看。
新仇旧恨齐上阵，郁斯又不让他走，祝沅终于没忍住回头照着郁斯脸上来了一拳。
他现在的体格不比从前高大，但这一拳力道十成十，郁斯毫无防备一个趔趄摔倒在花坛里，嘴角溢血，狼狈至极。
祝沅甩了甩麻痛的手，居高临下冷漠看着半坐在地上的郁斯，“你这样真难看。”
这句话仿佛一个咒语，将过去很久的场景重新带回到现在。
‘你这样真的很难看，祝先生。’
郁斯眼前有些恍惚，竟然在这时候想起那么久远之前的事。
那天下着雨，祝沅穿着来不及脱掉的外卖服蹲在他家楼下，守株待兔等到他下课回来。
而他在面对前男友质问的时候，也是这么冷漠又不耐烦的回以一句‘你这样很难看’。
高高在上，不近人情。
祝沅总算找到机会狠狠报复回去，把当初郁斯羞辱他的话原封不动还回去，心里畅快至极。
原本被他们抛在一边的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瞪大双眼，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过来。
祝沅不想掺和别人感情的事，恰好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是霍凌英到了。
“我马上就来。”
祝沅从刚才的凶戾情绪一秒脱身，边走边跟电话里的人轻声说话。
“你等我五分钟，很快！”
他说着小跑起来，像是十分舍不得那边等候自己太久，脚步中藏不住的雀跃。
郁斯擦了擦嘴角的血丝，还是没回神。
第58章
那天的事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接下来几天祝沅的心情， 毕竟不是谁都能在面对渣过自己的前男友都能始终保持淡定。
他私下里稍稍反省了一下，到底不应该动手打人。他现在跟郁斯在明面上只有师生关系， 不该再把前男友的身份代入， 更不能被情绪支配冲动行事。
郁斯怎么说也是有名望的人，身份地位跟贺翔不同。他那么骄傲自负，却莫名其妙被学生打了一顿， 内心肯定憋火，要是过后铁了心要告他，说不定又给霍凌英添麻烦。
思来想去，祝沅越想越后悔，不自觉的偷瞄一眼身边的人。
霍凌英慢条斯理咀嚼完最后一口煎蛋， 头也不抬的问：
“发生了什么事？”
祝沅捧着瓷碗喝粥， 冲他讨好一笑，假装听不懂：“什么？”
“每次你有求于我， 都是这副表情。”霍凌英拿起餐巾优雅擦嘴，不疾不徐道：“心虚。”
祝沅有时候真的挺烦霍凌英对他情绪变化的敏感，比机器捕捉还精准，顺口抱怨道：“你是我肚里蛔虫吗！？”
干点什么事都逃不过去。
‘霍凌英手上动作一顿， 微微皱眉：“这个形容有点恶心，换一个。”
“我比较喜欢’灵魂伴侣‘的说法。”
祝沅：“……”
他才不想一大早起床就跟霍凌英辩论这些，反正他死活是跟不上这家伙的脑回路了， 随时随地散发他无处安放的冷幽默。
“说吧。”霍凌英双手交叠端坐在餐桌前，顺带看了下时间：“还有十分钟， 我可以听你说完再走。”
一直都是这样的。
每当察觉到祝沅有强烈的倾诉需求， 霍凌英无论多忙，总能挤出本就不富裕的时间听他说。如果需要他发表意见，他就简单分析几句， 如果祝沅不需要，他就安静听完然后接着去忙。
“你这样好像那个什么……”祝沅挠了挠头，想了半天：“网上怎么说的来着……’情绪垃圾桶‘？”
他觉得这个词很不好，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对待任何人，可是又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
霍凌英看出他心里的矛盾纠结，望着祝沅的眼底涌动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柔和：“我一直认为，你的道德感有时过分强烈，很多时候会把自己变得非常被动。”
“分享自己的负面情绪其实是件很隐私的事，你愿意跟我说，代表心里是信任我的。”
“我很高兴。”
祝沅被霍凌英一番话说的脸红，不自觉扭开头，生硬转移话题：“你不要每次都面无表情说自己高兴……”
“高兴就要有高兴的样子。”
霍凌英果真给了一个微笑：“这样吗？”
很标准的露出八颗牙。
“……”祝沅叹气：“算了。你刚才那样蛮好的。”
被这么一打断，祝沅都忘了本来要说的话。
霍凌英于是又看一眼时间，“还有五分钟。”
“看来是不够了。”
他起身和往常一样照例在祝沅左脸上轻轻一吻，“晚上等我回来。”
祝沅懒洋洋摆手，目送他出门。
也是这段时间他们互相真正深度交流后，祝沅发现霍凌英在很多方面的观念有种根深蒂固的执拗。
比如他对“爱情”的看法特别保守，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说是上下班回来一定要有仪式感，走之前要很认真的跟另一半道别，回来后也同样第一时间报备，就跟日常打卡一样，毫无浪漫可言。
但比起虚无缥缈落不到地的花言巧语，祝沅更吃这一套。因为他自己也是家庭观念很传统的那一类，现在的生活他很满意。
有老公有儿子还有钱，很完美。
因为这点不可说的满足，祝沅再次将郁斯抛诸脑后。他想过了，下次如果再遇到，哪怕对方再怎么这折腾，他都能做到心如止水，绝对不会再冲动。
“爸！”
霍驰从楼上揉着眼睛冲下来，脑袋上一头乱毛横七竖八。他的发质偏硬，发量又密，一段时间没有修剪长长不少，不打理的话就很容易乱。
一看他那样，祝沅就知道臭小子没有好好睡觉：“你是不是又通宵打游戏了？”
“没有！”霍驰不高兴的在他对面坐下，抓起牛肉饼狠狠咬上一口：“我在干正经事，你别老觉得我只会捣乱！”
祝沅不大相信：“你除了学习，还能有什么别的正经事？”
正经报复渣男啊。
霍驰可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知道，如果他老爸知道自己最近背地里干的那些事，肯定要揪着耳朵骂他不务正业。可是霍驰宁可将来挨骂也要去做。
梁峰毕竟太久远挨不到，霍驰暂且放他一马。
但詹锦卓和郁斯这两尊，他打算合在一块儿收拾。他们父子分开的那些年，祝沅对自己的经历一个字都不肯跟孩子讲，但他就算不说，霍驰也能靠自己的消息渠道打听个七七八八。
没有哪个孩子见到父母被外人欺负还能选择沉默，更遑论霍驰本就不是安分的人。
他老爸不在意的事，他在意。
“爸。”霍驰嘴里咬着肉饼还要讲话，口齿不清含含糊糊：“你当时怎么会喜欢郁斯啊？”
祝沅吃的差不多了，抬头看着傻大儿一脸特别好奇的表情，轻咳两下训道：“把嘴里东西吃完再说话！”
“这都是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瞎打听干什么？”
霍驰“切”了一声，听话的把嘴里东西嚼完咽下，嘀咕道：“一个两个三个都是渣男，你的眼光可真差劲！”
“胡说什么呢？”祝沅如今可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教训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儿子，只能拿出虚张声势企图用父亲的权威吓唬：“我眼光怎么就差劲？小孩儿不准对大人的事评头论足！”
“你就是眼光差！”霍驰哼了一声，“我看他们几个都是图你美|色，没一个好人！”
祝沅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憋得脸都快紫了。
“好好吃你的饭！”
说完他麻溜起身走出餐厅，生怕跑慢一步让儿子发现他心虚。
别人是不是图他的美色，他是不知道，但他图别人美色倒是实实在在。
第59章
想象中郁斯的报复并没有如期而至， 因为从那之后，祝沅就再没见过郁斯，他的课也被其他老师代班， 差不多半个月不见人影。
也因为这，祝沅就没把事情经过告诉霍凌英，因为他工作已经很忙很忙了， 不想再让他为自己过去感情上的破事费心。
转眼要到中秋节，陈都打电话让他回家吃饭，还特意强调带着霍凌英一起。
“我做了不少好菜，你哥也说想你，叫你吃完早饭就来。”
话音才落， 祝沅就听电话那头方彦恼羞成怒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想他了！？”
陈都没有理会他的叫嚣， 仍旧温温柔柔的说：“那个孩子……叫霍驰对吧？”
“也一块儿来，人多热闹。”
祝沅点头说好， 挂断电话后翻了下日历，果然还有三天到中秋节。以往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在家，也就无所谓什么时候过年过节。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又到了中秋。
听说要跟祝沅回去过节， 那对叔侄表现出了完全相反的态度。
“谁要跟他们一起啊！”霍驰不高兴，一边戴着耳机打游戏一边抱怨：“我不喜欢去陌生人家里！”
霍凌英则兴致盎然，低头在手机上不停划拉， 祝沅凑近一看。
’过节去伴侣家摆放大舅兄应该送什么礼物’
‘人际社交通用守则二十条’
……
祝沅无语，“你都在看什么啊？”
霍凌英面不改色收好手机， 平静的回道：“在准备带给方彦的礼物。”
“那怎么就是你大舅哥了？”祝沅调侃， “我俩都是男的。”
“再说……他也不是我亲哥。”
说到这，祝沅声音渐渐消弱，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心里始终对不起方嘉， 也对不住方彦。
霍凌英沉默的看着他，忽然抬手在他头上轻轻地揉了揉，像是安慰。
“我说过，有时候你的道德感太高，容易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处境。”
“这不一样。”祝沅扭头看看霍驰，那傻小子依旧戴着耳机热火朝天的打游戏，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他说：“方彦挺关心方嘉的。”
“要是他们兄弟俩能早早敞开聊，可能不会有后面的事。”
霍凌英不怎么赞同：“有没有可能，方彦关心喜欢的是现在的你？”
“他们兄弟的矛盾从方嘉出生起就存在，源头不在你。”
“至于方嘉，他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明知先天缺陷还要任意作践糟蹋，难道不该他自己承担责任？”
“在这件事里你不是过错方，至多算运气好碰巧捡漏。”霍凌英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他一贯不近人情的冷漠，“如果不是你，以方彦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温和。”
“只要方嘉活着，他们兄弟将来必有一死。”
方嘉偏执阴暗，方彦高傲狂妄，两个都不是能坐下来和平共处的人，哪怕有陈都在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你是不是真的方嘉不重要，”霍凌英又说，“对方彦来讲，现在的你更合他心意。”
“说得更直白点，也许他什么都猜到了，但他默许你留下来。”
这句话落下，祝沅浑身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喃喃自语道：“不、不可能吧？”
他认真回想过去种种，自觉没什么破绽：“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啊……”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做。”霍凌英一声叹息，把祝沅的手抓在掌心细细把玩：“方彦也活了三十多年，他能坐稳那个位子就表明他不是傻子。”
“我也徐说话不好听，但你的演技的确漏洞百出，方彦最开始可能会被迷惑，时间久了，他不会想不到。”
“他是商人，一切利益为先。”
“你很乖，又听话，不给他添乱，他很满意。”
祝沅越听越觉离谱：“你的意思是，他压根不关心方嘉身体里换没换人——只要这个身份不给他惹祸就行？”
“也可以这么理解。”霍凌英把祝沅的手来回揉搓，“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祝沅被推出来联姻，很好的起到另一个联结两家的乔梁作用，让他们的合作顺利推行，而且为人低调不作妖不闹事，也不会贪心的肖想不属于他的东西，方彦不知道多满意。
“既然他都没有负罪感，你就更不用。”霍凌英说着凑上去再祝沅唇边轻轻一吻，“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你也糊弄过去。”
“谁都不要揭穿。”
祝沅愣了半晌，好一会儿忽然想起来：“那你是为什么故意要我发现！？”
既然成年人的生存法则就是心照不宣做面子工程，为什么霍凌英不愿意糊里糊涂这么过下去？
“因为我想跟你好好谈恋爱。”霍凌英理所当然的回他，“有些秘密一时半会可以当做秘密，但如果是要决定过完一生，就不能让这个秘密隔阂在我们之间。”
“你需要向我坦诚。”
祝沅不乐意了：“为什么不是你跟我坦诚？”
霍凌英闻言装若无奈的摊手：“从我们第一次约会起我就坦诚了，我在你面前没有任何撒谎隐瞒。”
事实上，霍凌英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屑于这么做，“我一向自认做人坦荡，可惜外面的人大多觉得我深不可测心机沉重，那是他们的误解。”
祝沅于是又想了很久，发觉好像是那么回事。这一年多来，霍凌英在他面前确实没说过假话，有问必答，比ai都实诚，坦荡的不像真人。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张脸。”祝沅摸了摸鼻子，心虚的说：“谁让你长得就像是一口气能渣死十个男人的样。”
霍凌英微微挑眉，“这又是什么新奇的形容词？”
“我看起来很像是渣男吗？”
祝沅点头：“你跟方彦两个要是谈恋爱……我都不敢想谁先玩死谁。”
这下换霍凌英不高兴：“为什么要幻想这种事？”
“我难道看上去跟他很相配吗？”
难得霍凌英也有生气的时候，祝沅哭笑不得：“我就是打个比方，比喻！比喻你懂吗？”
沙发上俩加起来快七十的家伙闹起来也是没眼看，霍驰打游戏空余抬头一看，气得抱着他的手柄转身上楼。
霍凌英凭什么敢那样亲他老爸啊！
混蛋！！！！
第60章
三天后。
祝沅一早上天刚亮就去催霍驰：
“快点， 别磨蹭！”
霍驰睡意朦胧中被人生拉硬拽起床，正想发脾气骂人，一见老爸屁气焰就怂了， 只敢小声抱怨两句，灰溜溜的刷牙洗漱，怨气冲天。
“我昨晚是不是跟你叮嘱过了叫你不要熬夜？”祝沅边数落边走过去一把拉开窗帘， 打开窗户，清晨的熹光裹挟着微风瞬间填满整个屋子，还夹杂着楼下花园淡淡的玫瑰香。
“你这狗窝整天不准人进来收拾，自己倒是动动手！”
祝沅一早爹瘾大发，看到儿子房里乱七八糟， 忍不住又一顿好骂， 动手把散落在地毯上的衣服袜子书本篮球包逐一归位，恨铁不成钢。
“爸， 你好啰嗦……”霍驰吐完泡泡，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水珠从卫生间出来，看到他爸撅着个腚帮他打理房间，连忙收声去帮忙，
“不是说今天要去走亲戚吗？”
祝沅狠狠瞪了他一眼，将手里的书本塞回他手里：“从明天起你给我好好打理你的房间！”
“知道啦……”霍驰悻悻的揉着鼻子，“你是不是年纪大了， 怎么越来越喜欢唠叨？”
祝沅懒得同他讲道理，起身后又去拉衣柜的门， 从一大堆运动服里头挑出几件正装出来丢给他：“去方家要穿正式点， 方彦那人脾气大，你少惹他。”
“我管他脾气大小呢！”
嘴上不情愿，还是老老实实换好衣服。
虽然是霍家这一辈唯一的孩子， 霍驰却从来不在公开场合亮相，任何商场应酬高端酒局基本看不到人影。
用他的话说，那些所谓上流社会的人一个个穿得人模狗样聚在一起虚伪客套互相捧臭脚的样子很讨人厌，他才不想跟他们似的假模假样。
“反正有霍凌英在，霍家又不会倒闭破产。”霍驰无所谓的说，“有我没我都一样。”
祝沅皱眉：“都让你别乱说话！”
“你要是有你小叔一半靠谱，我至于为你操心？”
看霍凌英那个意思，将来应该是不会要小孩了，那么霍家迟早还是交到霍驰手里。祝沅一看霍驰一脸青涩叛逆长不大的孩子样就头疼，不敢想以后霍氏得什么结局。
父子俩捯饬好后下楼吃饭，霍凌英已经板板正正的坐在餐桌前有一会儿了。
吃完饭，祝沅指挥霍驰帮忙把买的礼物放到后备箱，坐上车后还在叮嘱强调：“你到了那边要礼貌，不要摆臭脸搞得别人欠你钱。”
“看我脸色行事，我让你叫人你就大大方方的，听到没？”
“要是方彦说什么不好听的，你也别急着反驳，反正陈都肯定会帮你骂回去的。”
……
霍驰左耳听右耳出，不理解他老爸为什么对方家那么在意，尤其那个方彦，还真把自己当大哥了，管东管西！
大约四十分钟的路程，祝沅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方家大别墅。
陈都亲自在门口等着迎接他们，见到祝沅下车脸上带着笑上前：“嘉嘉，你们来啦？”
“陈哥。”祝沅回以一个微笑，“好久不见。”
说话间霍凌英也跟着下来，一身黑色西装衬得他的腿特别长，两手满满当当提着礼盒，脸上表情很严肃，那架势活像跟在自家少爷后头的冷脸保镖。
他对陈都微微颔首，打招呼都极其官方：
“陈先生，您好。”
陈都显然早已习惯他这样，连连摆手笑道：“都自家人，也不是什么重要社交场合，霍总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嗯。”霍凌英点头，算是应了。
陈都眼尖，很快就发现跟在祝沅身后的少年，看起来就跟方家一般大，他问：“这就是霍驰吧？”
“还是第一次见呢，长得真帅！”
祝沅回头，眼神暗示霍驰赶紧回话。
霍驰不情不愿上前，还算有礼貌的道：“……哥哥好。”
几人在门口稍稍寒暄片刻，陈都让人把礼盒拿进去收好，领着他们从大门进去，看出来他的心情好极了。
方彦大马金刀双手环胸就坐在客厅正中央的大沙发上，还是一如既往穿得花里胡哨。
“爸，这花孔雀就是方彦？”
霍驰悄悄凑到祝沅耳边小声嘀咕，“他看起来像是夜场男模。”
祝沅赶紧扭头看陈都，发现对方正在和霍凌英闲聊没注意他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用手肘杵了傻大儿的胸口：“再乱说话回家我收拾你！”
“嘀咕什么呢？”
方彦看到自家弟弟明明回家来了却不跟自己亲近，反而拉着霍家臭小子耳语，立刻表达不满：“见了你哥都不认得了！？”
“霍凌英都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
祝沅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边无辜被点名的霍凌英就开口了：
“我没有给他吃迷魂药——而且以我们现在的医学科技，暂时还没有发明出这种东西。”
祝沅：“……”
要遭。
果然，下一秒方彦冷笑道：“霍总真是严谨。”
“我弟弟结婚前乖巧听话又懂事，跟你结婚后却基本不回家——难道不是你教的！？”
霍凌英面不改色：“我没有教过。”
“也许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没有给他家的温暖。”
祝沅：“……”
方彦勃然大怒。
但是一想两家合作，其实还是他占便宜更多一点，于是作罢。
陈都暗暗翻了个白眼，没理会这个脑子不好的家伙，转头笑盈盈的邀请他们坐下，去厨房让人端了果盘和点心出来。
“午饭还要一会儿，先吃点水果。”
偌大一张沙发，方彦以主人的姿态正坐中间，陈都陪坐一旁，霍凌英坐在右手边，霍驰黏黏糊糊非缠着挨近祝沅坐另一边，现场气氛绝对算不上热络。
很久不回方家，再回来祝沅依旧有些不自在，隔着茶几看到正对面霍凌英投来的目光，慢慢就镇定了。
也许就像霍凌英说的，方彦心知肚明他不是真的，只要没主动揭穿，他也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维持表面的和谐。
况且方彦刚才见到他的惊喜不像演的，应该对他多少是有点真感情，这样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