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谁给他的胆子。


    李疏梅走进酒吧的门, 璀璨的光污染和金属的声污染几乎一瞬间把她包围,她一次也未到过这种地方,只是在电视里见过, 她对这里的印象是纸醉金迷, 也是容易滋生犯罪的地方。


    里面的环境很暗, 灯光暧昧, 每走一步, 都像踩在金属鼓上, 李疏梅努力在适应这里的环境。


    她试图让自己的步子变得随意一些, 不要迈出那种正正的步伐, 否则一定会让人觉得很别扭。


    走进酒吧的大厅,迎面袭来的是重重的金属音乐,昏暗闪耀的灯光,酒杯相碰发出的叮当作响。淡淡的紫雾里, 是男欢女爱的欢声笑语。


    她站在暗处默默观察了一番,要想在这里打探到消息, 恐怕光靠以前学的那些简单搭讪技巧是不够的,这样很容易被人甩脸色, 也会被人怀疑。


    她默默走向柜台, 学着旁边孤身一人的女人,要了一杯价格合适的鸡尾酒。


    那女人红唇似火, 瞥了她一眼, 露出不屑一顾的微笑,那种状态有一种厌世的美。


    这个状态不错,李疏梅记下了,她要了鸡尾酒,走向一个空着的双人桌, 在高脚椅上坐下,又学着别人端起二郎腿,兀自品着俗名“破冰船”的红色鸡尾酒。


    耳旁是各种嘈杂的声音,她试着置身事外,装出十分厌世的样子,坐在那里静静地品酒。


    不时之间,她又抬起困蜷的眼朝周围一瞥,分辨这种环境里的人。


    她看到了偎依在一起的男女,男人动作猥琐,在女人身上游走;也看到了相谈甚欢的朋友,举杯畅饮;也有围在一起玩牌的男男女女。他们各自扮演着属于他们的角色。


    然而也有许多游手好闲的男人,到处勾搭独处的女人或者一对姐妹。


    这时,一个男人进入了她的视线,她故意没望他,对方直接在她对面的高脚椅上坐下,缓缓放下酒杯,他放杯子的位置很刻意,几乎快和她的杯子贴住。


    “一个人?是第一次来吧。”男人笑道。


    浓浓的酒味夹着低沉的笑声立即冲进李疏梅的耳膜,她故意微微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拿起酒杯没理他。


    这幅样子果然让男人产生了进一步兴趣,他将酒杯又朝前推了几分,再次靠近她的酒杯,语气轻佻了几许:“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和哥哥说说。”


    李疏梅这才抬眼仔细瞧她,眼睛微眯,故作打量,对面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油头粉面,粉色衬衫上面的扣子打开了,露出里面光亮的肌肤。


    李疏梅微启红唇,笑了笑:“我在等人。”


    “等谁啊。”


    “黄姐。”她淡淡地说。


    “没关系,等她来了,我们一起喝一杯。”


    “你不认识黄姐?”


    对面愣了一下。


    李疏梅指了一下鼻翼旁边的痣,继续说:“她这里有颗痣,人很漂亮。”


    那人媚笑道:“反正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真的,我就在本地做生意,你应该年纪不大吧,也是刚来玩,你可以开个价?”


    李疏梅心里一滞,她没想到这儿那般“开放”,她刚才有意描述了黄姐的特征,对方显然是不认识的,她不必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她冷冷地笑道:“麻烦你走开!”


    那人吃了闭门羹,脸色也变了:“怎么了,玩不起嘛,你出来不就是找人玩。”


    “我警告你一句,嘴巴放干净点,我可要报警了!”


    “……”男人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干干地笑了一下,“还给自己立起牌坊了。”拿起酒杯起身走开了。


    那人走后,李疏梅内心里五味杂陈,她感觉自己的表演很吃力,那些污秽的词语更令她感到难堪,她想放弃,但是她又不能放弃,不但不能放弃,而且必须要做得更好一些。


    刚才她明显有些失态,如果继续用这种方式赶走别人,那势必会引起酒吧员工或者其他人的注意,她必须要随机应变。


    很快第二个男人来了,搭讪的方式如出一辙,主打一个赤裸裸,李疏梅再次描述了受害者的那颗痣。


    对方依旧毫不在意,李疏梅知道他应该也不认识受害者,当下就笑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她拿起电话,不断和电话里聊天,假装电话里是自己男朋友。


    她也自顾自地笑着说:“好啊,我在等黄姐呢,等下就回去。你不用来接我,真的不用。”


    倒不是男朋友赶走了对方,实在是她通话时间太长,那个男人十分无聊地走开了。


    又先后来了两个新的男人,在了解到对方完全不认识受害者后,李疏梅也是想尽办法赶走了对方。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照这样下去,李疏梅觉得今天可能毫无收获,但是就这样离开,她又十分不甘心。


    正在这时,一个近三十岁的灰头发男子走了过来,那张脸嬉皮笑脸的,两眼发光地勾着她瞧。那幅样子看着就不是正经货色。


    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双臂抱在一起,枕着桌沿,趴在桌上,抬起下颌,双眼迷离望着她,语气也十分萎靡:“美女,在等人呢?”


    “嗯。”李疏梅假装对他爱理不理。


    “想喝点什么,我请你啊。”


    “……”李疏梅没理。


    “你说句话,干嘛这么高冷,咱出来玩不就图个开开心心。”男人的眼始终钉在她脸上,又在她脖子和胸前逡巡。


    李疏梅有些莫名的难受,但又坚持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笑道:“我在等人。”


    “我知道你在等人,今天晚上哥陪你们,你姐妹一起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等姐妹。”


    “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


    “黄姐你认识吧,”李疏梅停顿了下,随意地在鼻翼旁指了一下,“她这里有颗痣。”


    “噢,你是说黄曼丽吧,那个骚货,是你朋友啊。”


    李疏梅心里激动不已,她强行压抑着情绪,笑道:“怎么了,不能是我朋友。”


    “我还以为她不带人呢,这下好了,我们也是朋友了,美女,晚上我包你们俩个,双飞,价格肯定让你们满意。”


    李疏梅早已被前面那些人的污言秽语免疫了,然而到这里,她还是在心里恶心了下。


    她依旧笑着说:“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什么时候?”灰毛男人笑道,“那不就是床上的时候。”


    “……”


    “说说吧,是不是缺钱了。”灰毛主动搭讪,眼睛更加迷离,头往前伸,酒气差点拍在她脸上。


    “你说呢?”


    “缺钱好啊,你们不缺钱,男人哪坏得起来……”他说着说着,慢慢动了动胳膊,放下了右手手臂。


    昏暗的灯光下,李疏梅并未注意他的动作,忽然只觉大腿上的裙衣被什么碰了一下,她马上站起。对方突然伸手在桌底触碰她,要不是她躲得快。


    真是混账东西,李疏梅恨不得一脚踹上去,这个时候她绝不能发火,否则会引起酒吧的骚乱。


    “怎么了,你还害羞了。”男人旋即站起,伸手要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她正要往后一退,男人的身后,忽然闪来一个高大的黑影,那黑影的双臂猛地将灰毛的双肩箍住,像是熟人见到朋友抱住了他。


    灰毛喊了一声:“他妈谁啊。”正要挣扎,黑影的力气实在太大,将灰毛整个上半身压了下去,压得他喘不过气。


    李疏梅看清了,这人竟然是祁紫山,只见他动作行云流水,把灰毛压下的时候,快速掏出警官证在灰毛眼前扫了一下,警徽的金光灿灿刺进黄毛的眼底。


    这一瞬间,灰毛就像被抽了筋的狍子,顿时老实了。


    “不要动,跟我出去谈谈。”祁紫山低沉有力的气息声在灰毛耳边响起。


    “我不动我不动,我没犯事哥。”


    “别说话,走,出去。”祁紫山将他腰间一握,灰毛忍着疼,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做出微微求饶的表情。


    忙完一切之后,祁紫山才侧头和李疏梅对视了眼,眼神里带着温水似的关心。李疏梅没想到他会出现,他应该一直在附近。


    她发出微微的笑容,并不明显,在祁紫山送灰毛出门后,她才走向门去。


    这时,先前一个搭讪她的男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面前,笑着说:“美女,怎么就走了,怎么不喝一杯。”


    那人说话间,手并不老实,快要搂上她的腰。


    “忍住别叫!”李疏梅友好地提醒了下对方,用皮鞋猛地踩上对方的脚背。


    那人猝不及防,面部五官瞬间扭曲,张大嘴巴,竟生生忍住了叫痛。


    李疏梅扬长而去,落在男人眼里的是一个十分飒爽的背影,哪里还像之前那般娇艳欲滴。


    “见鬼了。”男人喃喃地腹诽了句,抬起脚,嘶嘶地叫疼起来。


    灰毛被推到了车里,整个人都十分紧张,嘴里一个劲说着“哥我没犯事,我真没犯事”,刚才那嚣张的劲儿烟消云散。


    李疏梅坐到了副驾驶,后排祁紫山押着灰毛,将李疏梅的画像展在他面前问他:“看画像,这个人是谁?”


    “是,是她,黄曼丽。”


    费江河粗眉扬起,高兴地望着李疏梅,他立即启动汽车,快速开往警局。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到了市局,曲青川和马光平听说找到了线索,已经马不停蹄赶回市局等待。


    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多了,一间讯问室的灯亮了起来。


    灰毛被推到了讯问室里的椅子里。


    五个人集体坐在了他对面,统统面色肃穆,把灰毛吓得脖子一顿顿颤,唾沫不停地往回咽。


    李疏梅坐在正中,作为这次询问的主审人。虽然在酒吧被对方骚扰,但祁紫山也教训他了。在审讯室,她没必要再吓唬他,而是平静道:


    “你不要紧张,把你带回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李疏梅回来就把短袖警服快速换上了,此时坐在灰毛对面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警。


    灰毛眉头拧得老高,在李疏梅脸上左瞧瞧右瞧瞧,一副苦兮兮的样子。


    他绝对想不到,今天在酒吧,他要“泡”一个女警,谁给他的胆子,想一想他又有些害怕,顿时求饶:“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警察,我下次绝对不敢了,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一定做个好人……”


    “现在能好好说话吧?”李疏梅严肃道。


    “我能好好说话。”他又望了望李疏梅身边的人,一个个怒目金刚似的,他彻底怂了,眼皮垂得老低。


    “叫什么名字,年龄,什么职业?”李疏梅问。


    “我叫左勇,三十,没什么正经职业。”


    “老实说话。”李疏梅再次严厉提醒对方,“没收入你去酒吧干嘛,那里不要钱吗。”


    “我说我说,平时做点小生意,赚了几个臭钱,我没有犯法,可能道德上有些缺陷,那仅仅是道德上,绝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


    “你说你认识黄曼丽,能说说她吗?”


    “她是一只鸡,不过是比较高级的鸡。”


    李疏梅滞了一下,不过并未露出什么明显表情,只是淡淡地问:“什么意思啊,什么叫高级。”


    “普通鸡那不就是在店里卖吗,高级鸡那就是在夜店里挑三拣四。”


    “你是说,她经常出入夜店,进行性.交易。”


    “女警同志,这个我不敢说,反正她也是想赚几个钱吧。不过像她这样的,一般的人也带不出去。”


    “什么意思?”


    “又不是专门出来卖的,什么人都卖,无非就是看人点菜,当然还得是有钱人。”


    “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应该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她和酒吧有合作关系吗?”


    “没关系吧,有不少像她这样的女人,不都是出来随便玩玩,顺便赚点钱。也有有钱的少妇到这里找男人,不要钱,还倒贴钱,就想玩,就看你什么需求。”


    “你和她什么关系?”


    “我……我们没什么关系。”左勇支吾了下。


    费江河猛地拍了下桌子,“不老实是吧!”


    左勇吓得一支溜:“我说我说,我的确和她睡过一回,但那都是她自愿的,就那一回。”


    李疏梅继续问:“她还和其他人有关系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你好好想一想,你应该知道你犯了什么事,拘留多少天得看你表现。”


    左勇苦恼道:“姐,就算我见过,我也不知道人家叫什么,我怎么告诉你。”


    “那把你记得的外貌说出来,越详细越好。”李疏梅随手就打开了画纸,准备把他的描述画下来,她拿起铅笔,“说吧。”


    左勇一见李疏梅要画人了,竟然来了兴奋劲,歪歪的嘴角高高上扬,笑着说:“那我就开始说了,我记得黄曼丽和两个人关系比较近,出台比较多,一个人大概四十岁吧,头发比较少,大腹便便的,一看就是个有钱老板。”


    “说长相。”李疏梅提醒他。


    “哦哦,眼睛不大。”


    “不大是多大?”


    “怎么形容呢,”左勇特意用手指比划了下,又说,“鱼尾纹挺明显,鼻头大,嘴巴也大。”


    “再具体一点,大是多大,小是多小,把你印象中的大小形状详细说出来。”


    左勇再次进行描述,在李疏梅的仔细引导下,他基本上把一个人的面部主要特征说得清清楚楚了,最后,李疏梅把第一张嫌疑人画像提了起来,展示在左勇眼前。


    左勇刹那间眼睛一亮,用手指指着画,手指都在发抖,又惊又喜地说:“就是他,就是他,一模一样,姐姐你太厉害了。”


    “贫什么嘴!”费江河喝了一声,但面上却挂着藏不住的喜悦。


    曲青川和马光平也是满脸喜色,因为到现在为止,这起案子取得了巨大的进展。


    祁紫山默默朝李疏梅望了望,眼露赞扬的微光。


    第92章 第 92 章 “你们肯定认错了人。”……


    在李疏梅进一步引导下, 左勇又描述了第二个嫌疑人外貌特征,很快第二个嫌疑人画了下来。


    从左勇身上,不但锁定了死者身份, 还得到了不少关键的线索, 今天的行动是非常成功的。


    曲青川没有拘留左勇, 放他回去, 但说随时会找他, 让他这几天安分一点, 下次可不是这样好说话。


    左勇点头哈腰说再也不去夜店了, 老老实实做人, 绝不会再麻烦警局的同志。


    左勇被民警带走后,曲青川就笑着说:“疏梅,今天听老费说你一个人去了夜店,我还想骂他呢,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调查,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李疏梅知道曲青川这不是批评他们, 她忙说:“当时的确遇到了些麻烦,多亏紫山及时出现, 帮我解了围。”


    费江河笑道:“是我安排不周, 不过当时紫山可比我急,你看他衣服裤子……”


    李疏梅在审讯前就发现祁紫山的灰色T恤和牛仔裤破了好几个规则不同的大口子, 有几处竟然大到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


    口子是被什么割开的, 不过一直在忙,她还没来得及过问,这时不但她好奇,曲青川和马光平也好奇起来。


    只有祁紫山,耳朵微红。马光平问:“这是和左勇打架了?”


    费江河道:“打什么架, 紫山当时害怕疏梅一个人有危险,又觉得自己穿着正经,就急着用车里的美术刀把自己衣裤划破,他说这叫叛逆,就不会引起怀疑。”


    曲青川和马光平都是哈哈一笑,祁紫山却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李疏梅一直都没来得及感谢祁紫山,经费江河这般描述,她心生感动,忙微笑道:“谢谢你啊紫山。”


    “不用谢,都是一个队的,本该如此。”


    “你们俩挺有默契的,”马光平感慨,“以后要一直这样搭档,那该多好。”


    李疏梅一时没明白,他们是一个队,以后就会一直这样搭档,怎么就听出了别的意思。


    祁紫山平静的瞳光里,缓缓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色彩,不过他却朝李疏梅微微抿唇一笑。


    曲青川用手拂了拂马光平的袖子,“以后就一直搭档,年轻人有干劲,都好好干。”


    “行了,”费江河忙道,“今天太晚了,还打算聊到通宵呢,都回去休息吧,紫山,送送疏梅。”


    “好。”祁紫山满口答应。


    回去的车上,李疏梅情绪有些低,对于祁紫山来说,她的确了解得太少了,但她隐隐感觉,他会离开这儿。


    “能说说你的助听器吗?”李疏梅从不喜欢关注别的故事,近一年来,她从未问过,不过今天,她却十分想知道这背后的秘密。


    祁紫山一直望着前方,夜色浓浓,他的眸光里却是亮亮。


    他没有回答,李疏梅不依不挠地问:“是不是很快要离开市局了?”


    他没回答,但眼底的光却闪了一下。


    “你家在省城,你迟早会回去?”李疏梅继续问。


    他还是不回答。


    李疏梅觉得没必要再问下去,也许他们之间并没有熟到这个程度,她和祁紫山本来就是同事关系,只不过因为朝夕相处,她对他可能离开产生了些许低落的情绪。


    车子一路驶向疏梅家的幸福老街,直到缓缓在车站前停了下来,祁紫山都没有回话。


    李疏梅准备下车。


    “等一等,疏梅。”祁紫山忽然转过了头。


    她也转过头。他的眼睛里有几分微微的红晕,像深不见底的海面倒映了几片残阳。


    他半天没开口,而是认真注视着她。李疏梅怪不好意思,在她眼里,祁紫山一向都是十分平淡的性格,今天却有些异常,她连忙笑了一下,不免问道:“紫山,你想说什么?”


    紫山嘴角微弯,温声道:“今天,你的黑裙子很美。”


    “……”李疏梅也慢慢露出笑容,“谢谢,那我下车了。”


    “晚安。”


    “晚安,你早点回去休息。”


    “嗯,你也好好休息。”


    一直走进幸福老街里,祁紫山都没有开车离开,她努力朝他招了招手,喊道:“快点回去吧。”


    车子还是没走,车内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不得不往回走了两步,终于车子动了,缓缓驶向了夜色。


    李疏梅却望着渐渐消失的车灯发了会呆。


    *


    第二天,曲青川带队到酒吧调查,很快得知两名嫌疑人的信息。


    嫌疑人查海洋,时年四十二岁,皮鞋公司老板。


    嫌疑人周竞遥,时年三十二岁,体育器材俱乐部经理。


    而问起黄曼丽的信息,酒吧老板和员工都说不知道,或者说因为某些隐秘的原因都不愿意透露,否则酒吧只怕很可能被警方封锁、吊销执照。


    接下来,李疏梅跟着费江河和祁紫山走访皮靴公司老板查海洋,曲青川和马光平走访体育器材俱乐部经理周竞遥,分头行动。


    赶到皮鞋公司已经到了中午,查海洋刚刚吃完午饭,三人在他的总经理办公室见到了他。


    和画像里的外貌几乎一模一样,就像从纸上飞出来的一张脸庞,祁紫山内心里由衷的感叹,不过这张脸油腻了许多,一张假笑始终挂在脸上。


    “都没吃饭吧,走,费警官,一起去食堂吃个便饭,我叫厨师给你们做几个菜。”查海洋十分客气,从警方登门开始,也不问什么情况,就“热情”地要宴请大家。


    “查总,了解完情况我们就撤了,”费江河道,“你要再耽误,我们可回去吃不上饭。”


    “呵呵呵……”查海洋笑道,“在我们这吃个便饭,那才好开展工作啊。”


    “查总,如果你还和我们打太极,那我们只能把你带回去问话了。”


    查海洋顿时老实,尴尬地笑道:“不好意思费警官,那我们赶紧开始吧。”


    服务员很快送上了茶水,祁紫山特意把门关上,三人一起坐进沙发。查海洋微微眯着眼笑,就坐在他们对面,问道:“费警官,找我是有什么事?”


    祁紫山从本子里将疏梅画的黄曼丽画像取了出来,放在了沙发前的大理石桌上,他特意将画像转了一百八十度,让查海洋正面看清画像上的人。


    就在那一刻,查海洋脸上的假笑僵住了,李疏梅能看出,他努力在保持这份假笑,为让自己变得更自然,他甚至让笑容更浓了几分。


    这种微妙的变化,要是旁人并不一定能捕捉出,但参与了不少案子,李疏梅结合画像识骨的本事,已经能看透这种变化。


    想必更有经验的费江河和祁紫山应该也看得出来,查海洋不但认识黄曼丽,而且他和黄曼丽的关系应该不浅。


    “我不认识。”查海洋摇了摇头,假笑依旧停留在脸上,当他说完这句话,似乎胸有成竹,脸色变得十分镇定。


    对于查海洋的否认,李疏梅嘴角微微一撇,她决定看他怎么继续演戏,费江河十分直接道:“查总,既然我们都过来了,你猜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查海洋依旧死猪不怕开水烫道:“费警官,我每天在公司忙得团团转,你不会以为,我有时间认识别的女人,这件事要是我老婆知道,我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你们肯定认错了人,一定认错了人……”


    查海洋不断强调认错了人,费江河伸手打断了他的唠叨:“查总,查总,外面找女人,我们警方未必能治你,但要是杀了人,我们现在就可以把你逮回去,既然你不配合,那回局里说吧。”


    “杀了人?”查海洋小小的眼睛猛然睁大,“你是说她死了。”


    “你认识她?”费江河问。


    查海洋脑门已经渗出细汗,苦恼道:“费警官,我们这些开公司开厂子的,真的很累,没你们想的那么风光,你说再苦再累还能回家里发牢骚嘛,那只能到外面找人倾诉……”


    “查总,”费江河大声道,“你是不是认识她?”


    “我认识,我认识,”查海洋舔了下唇,“我们只是认识,关系很简单,我们这种根本也不叫嫖.娼,我们就是谈谈朋友,交流感情,毕竟像我们这种岁数,很难找到知音……”


    “我再提醒你一句,问什么发什么,废话就不要说了。”费江河警告了一声。


    “是,是,费警官,你问。”


    费江河问:“你和黄曼丽怎么认识的?认识多长时间了?”


    “我和黄曼丽……认识半年了,是在爱法丽酒吧认识她的。”


    “这半年里,你们处过多少回,都在哪处的。”


    “我们就是酒吧聊聊天……”


    “回局里说?”费江河冷声说。


    “哎,费警官,”查海洋苦声道,“七八回吧,都是去她的住所,我一般下半夜回去,不敢通宵。”


    “怎么交易的?”


    查海洋重重吞咽了口,犹豫了下说:“一次三千……费警官,我向你保证,我们关系很简单,每次我最多在她那待两个小时。我是爱老婆爱家庭的人,我爱惜羽毛,我不敢在外面多停留。”


    李疏梅听罢,嗤之以鼻。


    “把她家地址写下来。”费江河提醒。


    祁紫山递出一张纸给查海洋,查海洋将地址写了下来。


    全程李疏梅都在做笔记,不过祁紫山也在记录,她便抽空把查海洋的表情画了下来,一张前后对比十分明显的脸,这过程里变化频繁,犹如变脸把戏。


    但要说是查海洋把黄曼丽杀了,李疏梅却不能肯定,这里面涉及到一个犯罪动机,他们的人物关系里,查海洋仅是到外面寻求刺激,黄曼丽不是固定的人选,而黄曼丽也没有固定的“雇主”,他们之间不是牢固绑定。


    不过经历了以前的案子,李疏梅不会妄下结论,因为任何可能都是有可能的。


    费江河继续问:“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七月……”查海洋想了一下,“七月八号,七月八号晚上。我之所以记得清楚,因为十号是我老婆生日,我那天给我老婆订了一个蛋糕。”


    李疏梅记得法医杜南峰的话,他说黄曼丽的死亡时间在三天左右,今天是七月十五号,而发现死者的时间是七月十三号凌晨后,如果按照发现时间往前推整三天,应该就是七月九号,但是也说不定是四天,那就是七月八号。


    现在尸检报告还没有正式出来,倘若是七月八号,查海洋当晚和黄曼丽在一起,逃脱不了嫌疑,而如果是七月九号,那么查海洋的嫌疑会减轻。


    费江河似乎也快速计算了时间,立刻道:“那天晚上的情形请具体说说,几点见的面,几点你离开,中间做了什么,不要遗漏。”


    查海洋却笑了笑:“费警官,你说那晚我们能做什么?”


    “那捡重要的说。”


    查海洋歪了下嘴:“我是那天十点左右去的酒吧,我们认识,黄曼丽直接找的我,我就提出和她出去走走。随后她就坐我的车到了她家,在她家洗完澡以后,我们就……反正我在她家待了两个多小时吧,两点多离开的。”


    “有没有人作证?”


    “费警官,这种事真没有人作证。”


    “那天之后,去过那家酒吧没?”


    “去过一回,是七月……十一号,我没见到她,就,就找了别人。”


    “我们可以查你车辆行程,不要隐瞒。”


    “不敢隐瞒,我和黄曼丽之间真的没什么,你说我不图她财,我不图她人,我干嘛要杀人。”


    “九号和十号晚上的行程呢?”


    “九号,有个饭局,回家十二点多钟。十号我老婆过生日,在家过的,那晚都在家。”


    费江河又问了些细节,查海洋都一一回答了,在没有新的问题情况下,结束了走访调查。


    回程的车上,费江河问:“你们觉得查海洋嫌疑大吗?”


    祁紫山说:“如果黄曼丽死在八号晚上,那他的嫌疑就很大了。”


    “对。”费江河点头说,“老杜说明天尸检报告能出来。”


    李疏梅问:“老费,你对查海洋的犯罪动机怎么看?”


    “也许看起来犯罪动机不明显,但是任何情况都是有可能的,以前有一起案子,和这种关系很相似,犯罪嫌疑人也是背着老婆在外面勾搭女人,处的时间久了,女人掌握了男人的把柄,就想敲诈男人更多的钱,男人一失手就把女人杀了。”


    第93章 第 93 章 死亡报告。


    回去很快和曲青川他们碰头了, 彼此把调查的信息交流了下。


    曲青川那边走访的是周竞遥,周竞遥最后一次见黄曼丽是半月前,近一段时间有出差的经历, 八号以后都有不在场证明, 他的嫌疑彻底被排除。


    从两人口中并没有得到其他人与黄曼丽交往的信息, 曲青川说, 酒吧鱼龙混杂, 要想找到准确的信息那实在太难了, 也说不定那天晚上黄曼丽第一次和某个陌生男人离开了, 至于这个陌生男人, 是否有目击人都很难说。


    费江河提议下午去黄曼丽的房子那看看,周宁的痕检科被临时叫上了,一行人赶往了黄曼丽居住的小区,问了保安才知道, 这小区以前就大门有个摄像头,后来坏了也没有修, 小区还有两个侧门,想通过摄像头探知黄曼丽的行踪也变得不可行。


    黄曼丽是在这儿租的房子, 租在一楼, 一套三室一厅的套间,房东接到消息很快跑过来给开了门。


    房东说, 房子是房客自己装修的, 他几乎不过问房客的生活,房客交房租也非常爽快,每次都是提前交给他,房客住了一年多时间,彼此关系都是非常不错的。


    大部队戴好了鞋套手套, 一起进了门,客厅的窗帘是半掩着的,里面的光线不太亮,费江河率先上前把窗帘拉开了,客厅豁然亮堂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比较明亮的色彩,沙发是明黄色,上面慵懒地躺着几件亮色女式衣服,有裙子也有休闲装。


    客厅没有电视机,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又精致又宽敞的鞋柜,柜门敞开,里面是一排排的时尚鞋子,以高跟鞋居多,黄色、红色占多数。


    除此以外,客厅偏欧式暖色调的装修色和家具,也给人有种温馨和暧昧的感觉。


    与环境唯一格格不入的地方,就是沙发前茶几上的一只烟灰缸,和一只黑色打火机,烟灰缸里面铺满了浅浅的一层烟灰,不清楚黄曼丽是不是会抽烟,但查海洋和周竞遥他们过来,应该会坐在这里吸上两口。


    李疏梅慢慢走到了卧室,卧室也是偏欧式,暖色调,看上去很温暖。床上的被子随意摆放,卧室里到处是随处放置的内衣、丝网、睡袍和零乱的化妆品,看上去很乱,但却很干净。


    这说明黄曼丽是一个生活比较慵懒,但注重生活品质的人。


    床头柜上的相框里,有一张黄曼丽身穿黄裙的生活照,她年纪并不大,只有二十多岁,妆容很深,脸很白,嘴唇很红,使用了不少化妆品,她十分娇艳,已经跳脱了这个年龄的青涩,非常成熟。


    李疏梅又走向另一间房,这间房只有衣柜,满衣柜都是女式衣服,多数是黄色和红色,黄曼丽比较偏好亮丽的颜色。


    在黄曼丽的洗手间,她发现了男士洗面奶,还有几支男性才会用的一次性剃须刀,和剃须膏。


    当她再次回到客厅,痕检科一位同事正从卧室里走出来,手里举着一只袋子,对曲青川说:“曲队,在床头柜找到了这个。”


    像是几只五颜六色的玩具,她再仔细一瞧,是性用具,还有避孕套。


    周宁正好在附近,提醒说:“带回去检查下指纹吧。”


    大家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物证,痕检科把现场的指纹和脚印等都进行了提取,很快完成了取证工作。


    回去的车上,费江河分析说:“死者的身份证、银行卡还有现金都完好无损,房间也没有特别可疑之处,这里应该和黄曼丽的死没有直接的关系。”


    曲青川也说:“在房间提取到的物证应该意义不大,我倾向于死者是在室外被人控制,然后使用交通工具送到了那间水泥屋。”


    费江河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调查的范围就要大幅扩大了,不仅有可能是酒吧里的人,也有可能是外面的人,像黄曼丽这种职业,她的关系网也不会简单。”


    马光平忽地说:“你们记不记得几年前外省一起案子,凶手专挑特殊职业下手,劫取钱财。”


    在马光平的提醒下,大家思虑起来,费江河问:“你是想说凶手主要是为了图财?”


    曲青川说:“是不是图财我们有办法知道。黄曼丽应该不止一张银行卡,卡很可能就带在身上,凶手控制她以后,如果拿到了卡,肯定会到银行取钱,我们可以联系各大银行,调取下黄曼丽银行卡近期的取钱信息。紫山,你和银行联系下吧。”


    “行,曲队。”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黄曼丽遇害的各种原因做了分析,李疏梅听在耳边,也在思考,她昨晚在酒吧也做了许多观察,她发现酒吧的女人都会带着挎包或手提,黄曼丽应该也有自己的包,但在案发现场,并没有发现黄曼丽的任何身外之物。


    从这个角度看,黄曼丽身上的钱财很可能被凶手拿走了,也许凶手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钱财呢?


    李疏梅忽然想起什么,她那天在现场观察了黄曼丽的脸,又通过画像画下了她,她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现在回想起来,她意识到了,是一对明晃晃的耳环。


    在黄曼丽的卧室里,有一张她的个人生活照,就戴着一对黄色耳坠。


    她马上说:“曲队,老费,黄曼丽可能少了一对黄色耳坠。”


    大家都不约而同点了点头,费江河肯定道:“对呀,疏梅观察得仔细,凶手应该是把黄曼丽身上的所有物品都拿走了。”


    曲青川也说:“嗯,这样的话,凶手的犯罪动机似乎清晰了一些,不过谨慎起见,我们还是等等法医和痕检的报告吧。”


    费江河问:“这次老杜怎么回事,尸检报告怎么还没出来?”


    李疏梅记得以前尸检报告第二天就能出,这次已经过去两天了,她猜大概是这次的尸检比较困难。


    曲青川却撇了撇嘴:“邓欣龙那边也有一具尸体要尸检,老杜先忙的那边。”


    费江河顿时眉头紧锁,揶揄道:“抢资源倒是挺积极!”


    李疏梅忍住不笑,她知道费江河一定说的是闫岷卿,闫岷卿就是出身于三队,他要是让杜南峰先做三队的工作,杜南峰不可能拒绝。


    大家一边分析案子一边聊起日常,很快就回了市局,黄昏时分,法医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尸检报告六点前能赶出来。


    曲青川决定,晚上七点,开一个案情讨论会。


    李疏梅与祁紫山一起吃完晚饭后,拿好了本子走进会议室,没想到闫岷卿已经坐到会议桌前。


    看到闫岷卿,李疏梅的笑容也淡了几分,然而闫岷卿却默默注视了她片刻,并没有说话。


    这种会议,曲青川都会邀请闫岷卿,闫岷卿也经常提前赶到会场。


    由于闫岷卿到了,大家来得都很及时,不到七点,屋子里就坐满了。


    除了二队外,法医和痕检科的同事都参加了会议,还有少数技术科的其他同事。


    “这个案子局里和夏局都非常重视,”闫岷卿又惯用他的开场白道,“我希望你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争取早日把案子破了。你们的工作,局里和夏局都看在眼里,当然我也会尽我所能,一如既往支持大家的工作,有困难不要怕,大家一起上,众人拾柴火焰高……”闫岷卿抑扬顿挫地发完言,朝会场扫了一眼。


    在整个会场,唯独费江河一人是冷着脸的,他从费江河的脸上扫过,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沉声道:“那开始吧!”


    杜南峰首先站了起来,他提前准备了幻灯片,一名法医同事演示了起来,映入眼帘的第一张照片就是那天在水泥屋看到的女尸照片,而且是从正面拍摄的。


    即便是照片,李疏梅仍旧感觉一阵头皮发麻,没有现场难闻的气味,但灰白的色彩和溃烂的皮肤却冲击着眼球。


    杜南峰说:“下面由我来介绍一下尸检的情况。死者女性,由周宁那边提供的指纹比对,比对的结果是一致的,我们目前已经确认死者名叫黄曼丽,年龄二十一岁。”


    在黄曼丽的住所里,周宁提取了现场指纹,周宁应该回来就和杜南峰那边做了指纹对比,指纹对比结果一致,死者是黄曼丽的身份即以确认。


    幻灯片上换了一组照片,是解剖后的照片,李疏梅看到了尸体的头部、躯干、四肢和器官等局部照片,在一对臂膀处,有十分深度的勒痕,如同被利器剜出的道道沟壑,乌黑凄惨,血肉模糊。


    李疏梅记得,那是把人挂在铁窗的电线造成的,黄曼丽身高大约165cm,体重至少也有45kg以上,又被风吹雨打,仅凭两只臂膀固定,可想而知,该形成多大的冲击力,如果再晚点找到她,估计两只臂膀都有可能被切割成白骨。


    杜南峰解释:“胳膊的勒痕就是电线造成的,没有其他伤害。”


    下一张照片,手腕处呈现勒痕,不过比臂膀轻了许多,杜南峰继续说:“我们在死者身上发现绳子的勒痕,不算非常严重,而在一对手腕和一对脚踝处,勒痕较深,这说明死者曾经被人捆绑,双手和双脚也被绳子捆绑,死者进行过挣扎,从而造成了明显的勒痕。”


    会场所有人都聚精会神望着幻灯片,光线在不断跳动,紧接着下一张照片跳出,李疏梅眼球一滞,这张照片是死者的脖子处照片,即便皮肤呈现一定程度的溃烂,但是仍旧能看出,脖子处有极为深度的沟壑,沟壑很清晰,不像手腕和脚踝那样反复。


    杜南峰说:“大家看到了,这是死者颈部的照片,有十分明显的索沟,我们检测后发现,这就是捆绑死者相同的绳索形成的,简单地说,死者是被绳索勒住脖颈造成的机械性窒息死亡。我们解剖后也证实了这一事实,在死者的肺胸膜部位出现了大量红色斑点,也就是塔雕氏斑,符合机械性窒息死亡特征。”


    李疏梅心情沉重,那天在现场,因为尸体垂着头,并没有看清死者脖子里的痕迹,现在看来,却是触目惊心。


    结合最近的调查,真相很可能是凶手劫持了黄曼丽,将她捆绑在水泥屋里,索取钱财,凶手的目的应该就是套取黄曼丽身上的银行卡密码,很可能凶手目的达成后,将其勒死。


    在这个过程里,凶手很可能对黄曼丽进行了强.奸。


    她正想到这,幻灯片上切换了下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片柠檬片,两片柠檬片大小一致,褐色,外表沾染了黏液。


    杜南峰说:“这两片柠檬片,一片是从死者口腔里提取出来,一片是现场从死者口中掉落到地上,可以推断,凶手是在死者死后将两枚柠檬片塞入了死者口腔。”


    这一刻,所有人的眼球都睁圆了几分,疑惑渐渐弥漫在脸庞上。


    眉头紧蹙的闫岷卿这时问了一句:“死者有遭受过性侵吗?”


    “有,”杜南峰立刻作答,“死者阴.道内壁黏膜损伤严重,我们检查后发现,是被‘异物’反复摩擦造成的。初入推断,死者应该是在生前遭受过暴力强.奸,而且凶手使用了避孕套,没有提取到□□。”


    会议室里寂静无声,每个人脸上都是黯淡的色彩,谁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李疏梅反而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悲愤和疑惑等多种情绪交杂在她心头,即便前面的内容大家都十分平静,然而到这儿,大家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杜南峰也稍作停顿,似乎是让大家消化下情绪,片刻后,他才继续道:“经过胃溶液提取,我们……”


    杜南峰发现旁边的小法医忘记切换图片,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法医急忙切换下一张。


    死者解剖后的胃溶液照片显示出来,发酵腐烂的肉糜,裹在浑浊的液体里,令人眼球不适。


    杜南峰说:“经过胃溶液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应该是七月九号晚上八点到十二点之间。”


    果然是七月九号,李疏梅紧紧蹙眉,至少说明,这大大排除了查海洋的嫌疑,查海洋的口供是七月八号最后一次见到黄曼丽,那就是说,九号白天黄曼丽很有可能被人控制,一直送到水泥屋,被捆绑后,遭受了威逼利诱,以及暴力强.奸,最后勒死,勒死后挂上窗台,在口腔里塞入了柠檬片。


    杜南峰最后道:“这就是全部尸检结果,大家还有疑问吗?”


    会议室始终是低沉的,没人回话,不一会,闫岷卿说:“周宁讲吧。”


    “好。”周宁和杜南峰换了位置,做幻灯片演示。


    周宁首先展示的是绳子,他介绍说:“这种尼龙绳生活中比较常见,晾晒衣服,捆绑货物,想找到来源会比较困难。”


    他又展示了几组脚印,鞋印花纹是比较规则的格子,在痕检工作中,鞋印的价值更高,有迹可循。


    周宁说:“我们在屋内找到了一些尚算清晰的脚印,脚印大约在25cm左右,换算成尺码是41码,符合一名成年男性或女性的脚印,从鞋宽来看,男性的概率更大。根据脚印长宽和深浅,初步判断嫌疑人身高约在170到175之间,体重偏瘦。”


    他继续道:“我们根据鞋底花纹做了许多比对工作,这种花纹比较普通,有几款皮鞋和运动鞋都是这种花纹,其中一款叫竹蜻蜓的男士皮鞋花纹比较接近。”


    幻灯片展示了竹蜻蜓皮鞋的图片,竹蜻蜓标识很独特,不过周宁说:“这种皮鞋在秦东市销量很高,要想锁定嫌疑人恐怕还是有些难处。”


    “在现场我们还找到了一枚特别的东西。”随着周宁讲解,新的幻灯片展示出来,是一枚极小的长条形黑色塑料片,上面有匀称的三个红色点点,在检查现场的那天,周宁就曾展示过。


    周宁说:“我们经过很多的对比分析,初步认定这是从眼镜腿上掉下的塑料片。”


    当他说完,在场的人眼睛都亮了几分,这个信息无疑是今天比较积极的信息,李疏梅也打起了几分精神。


    费江河道:“这个东西很独特,如果是眼镜上的,我们可以挨家挨户去搜查,买这款眼镜的人应该也不多,能缩小嫌疑人范围。”


    闫岷卿很难得和费江河观念一致,也说道:“这的确能缩小嫌疑人范围,老曲,这个任务你们得抓紧时间去完成。”


    “行,没问题。”


    周宁的汇报结束,曲青川也做了一个简要报告,将这两天的调查情况做了汇报,在汇报中,他反复提到疏梅的画像,画像精准锁定了死者身份。


    李疏梅怪不好意思,不过闫岷卿反而容颜微喜,在曲青川说完以后,他竟说了一句话:“非常好,李疏梅同志的工作表现值得学习!”


    李疏梅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听到的话是真实的,当然曲青川他们也不会真的相信这是实打实的表扬,不过他们面上的表情却是替李疏梅高兴,祁紫山更是偷偷在桌子底下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闫岷卿说话方式冠冕堂皇,李疏梅觉得他更多是借机表扬下属,展示他的威信。


    这时,门口忽然走进两个人,大家齐目望过去,李疏梅认识,前面的人四十多岁,一米七八左右,面颊和身材都很结实,满面红光,正是一队队长贾向东,走在他身后的人身材略瘦,但比贾向东高半个头,是副队罗砺锋。


    贾向东她可太了解了,刚进市局不久,她就去过一队实习,那次老贾带着他去办案追凶手,一整天没吃没喝,她口袋里的糖果也没了,后来又饿又渴,轻度低血糖也变严重了,那天黄昏他们终于找到了凶手所处的位置,老贾带着她和另外一个同志追了上去,歹徒十分狡猾,快要逃脱时,老贾急着开了一枪,不想,李疏梅当场晕了过去。


    因为这事,老贾把凶手没逮住的责任给了李疏梅,他回来后就大发牢骚,甚至冲到了夏祖德的办公室,说李疏梅是个废物,根本就带不动,要求退人。


    老贾是个大嘴巴,在局长办公室说了还不算,回来还到处乱说,自那以后,李疏梅落得了一个废物美人的外号。其实过去很久了,但李疏梅回想起来,仍旧有些心酸。


    这时贾向东匆匆赶到,李疏梅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二队和一队办案向来都是各司其职,再怎么串会也不会串案情讨论会,他到底来做什么?


    第94章 第 94 章 并案风波。


    贾向东面带微笑, 朝着闫岷卿的方向道:“闫支,曲队,不好意思, 打扰大家几分钟, 我这里有个案子和曲队的水泥屋女尸案非常像, 所以我过来和大家分享一下。”


    李疏梅终于明白了, 他这是来分享案情的, 这对案子来说是好事。


    闫岷卿问道:“老贾, 什么案子啊?”


    贾向东对身旁的副队罗砺锋说:“大锋, 给闫支汇报下吧。”


    罗砺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会议桌前方, 将U盘插到电脑主机里,不一会,他打开了一份案件材料,一张案发现场照片随即展示出来, 照片里是一名趴在梯子上的女人。


    女人是整个身体穿过人字形双侧木梯的两个口子,腹部搭在梯子横档上, 头部、上半身搭在身体的一侧,腿部搭在梯子的另一侧, 就像一个人正弯着腰, 做出四肢伏地的动作。


    她的双臂被绑在一侧两只梯脚上,两条大腿被绑在另一侧两只梯脚上, 按理说梯子是可以折叠的, 但女人身体的弯曲将梯子硬生生撑开,女人生前应该经历了不少折磨。


    这是女人的侧面照。这种奇怪的捆绑姿势让李疏梅产生一丝熟悉的感觉,她很快记起来,当初在调查罗向松农药厂被害案时,为了寻找并案线索, 他们二队对五年内的刑事档案做了排查,当时她就接触到这份卷宗。


    这起案子名为地下室绑缚强.奸杀人案,又称地下室女尸案。


    当时老费也看过这份卷宗,此时的他微微展眉,他应该也记起了这起案子。


    下一张照片显现出来,是从女人后方拍的,女人的裤子被破坏……很显然,她在这种奇怪捆绑姿势下,被人从后方性侵犯。


    状况有些不堪入目,好在照片做了一些特殊处理。


    罗砺锋介绍说:“这是发生在去年五月十二日的一桩强.奸杀人案,死者的名字叫胡灵妍,二十一岁,是本地人,这两张照片大家都看到了,死者生前被捆绑,经检查,生前遭受性侵害,并且在死者的口腔内发现了柠檬片……”


    李疏梅一阵头皮发麻,这两个案子实在太像了,难怪老贾他们要过来探讨案情。


    罗砺锋继续说:“死者属于机械性窒息,是被绳子勒死的,我们当时推测,凶手是在实施性侵害过程中,勒死了对方,凶手非常变态。”


    听到这,李疏梅不知不觉咬紧了牙关,现场气氛出奇的冰冷。


    不过冰冷的氛围并没有阻止她的思绪,她很快联想到黄曼丽的死,当时在现场,大家也推测凶手有变态的实质。


    两个现场,的确高度相似,李疏梅甚至觉得,凶手是同一个人,当然也不能否定是模仿作案,但这两起案子的气质却给她一种感觉,出自同一个人的手段,当然她经验不足,不能就此下定论。


    现在既然老贾和罗砺锋来了,那么他们一定带来了什么有利的线索吧,这对黄曼丽的案子或许有很大的帮助。


    罗砺锋下了结论:“闫支,综合对比下来,我们认为地下室女尸案案和水泥屋女尸案存在高度吻合的细节,这两起案子我们建议并案调查。”


    刚刚没有想这么多,李疏梅这才意识到,两个高度相似的案子的确需要并案调查,共享线索,这有助于推动案情侦破。


    闫岷卿不出意外地点了点头,“可以并案调查。”


    罗砺锋立刻回道:“谢谢闫支的支持。”


    然而这时,李疏梅却发现费江河缓缓靠向椅背,双臂相抱起来,面色低沉,同样,在曲青川和马光平脸上也能看到这样闷闷不乐的表情。


    李疏梅坐在他们侧后方,能观察到他们的表情,她原想有了新的线索对黄曼丽案是有利的,但费江河他们似乎并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情绪。


    这时,贾向东嘿嘿笑了两声:“我知道曲队这两天辛苦了,这么快就调查到了死者身份,你们放心,案子我们接手后,一定会尽快破案。”


    就像一记闷拳打过来,李疏梅终于知道,费江河曲青川他们为什么会不高兴了,她初来局里时间不长,也没有并案调查的经验,今天才知道并案调查的负责人是需要变更的。


    她默默转头望向祁紫山,祁紫山坐在她侧后方,他似乎很快会意,朝她点了点头,又靠近她轻声说:“局里之前的并案都是这么做的。”


    如果是纸面上的规定,李疏梅不会不知道,看来这个规矩是大家私下定的,就是说,两个队办理的案子如果并案处理,责任人会落到最早立案的队伍,无疑在这次案件中,老贾的案子在前,并案后责任人就自然还是他。


    从事上来说,李疏梅渴望并案,毕竟对推动案情进展是有利的,但从个人情感上来说,她和费江河曲青川他们一样,根本不想将案子交出去,这个案子虽然调查时间不长,但明显的现在有很大突破,也许要不了多久就能锁定嫌疑人,大家都付出了努力和心血,谁又想把结好的果实拱手相让?


    “老贾,你们的案子压了快一年了,现在是什么进展?”费江河几乎是有些冷漠地说道。


    他的话里也绵里藏针,一个“压”字足以让对方难堪,贾向东也不是假把式,马上笑道:“老费,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等并案后,破案那只是时间问题。”


    费江河马上道:“我最近还恰恰关注了卷宗,你们这个案子,好像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可靠的犯罪嫌疑人吧……”


    “老费你这话不像是关心案子啊,”贾向东脸上带着假笑,语气却尖锐起来,“是对我们一队办案有意见?”


    “上次高校投毒案,”费江河忽然转换了话题,“最初应该是轮到你们队接手,可你们觉得这案子不好办,于是推了一手,临时接了别的案子。”


    “老费你这话什么意思?”贾向东终于收回了假笑,脸色发青,“你要是看我不爽,大可找夏局去,犯不着在这里搬弄是非。”


    费江河也铁青着脸,“这案子我不同意交出去,要并案也是我们二队接手整个案子。”


    李疏梅怔了证,她没想到费江河会挑战约定俗成的规则。


    在场的人脸色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闫岷卿也收起刚刚看戏的恣意姿态,眼里露出谨慎的光亮。


    在李疏梅看来,闫岷卿是不会支持费江河的。


    明明以为费江河只是发发牢骚,没想到他想把案子“夺”回来。曲青川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他不想把案子交出去,但也知道局里是不会同意的。


    如果说案子已经取得了巨大的突破还好说,现在不过是确认了死者身份,嫌疑人并没有什么线索,谁也说不定未来是什么样的,也不见得破案效果就比老贾他们强。真“夺”回来,反而会带来巨大的压力。


    会议室里沉默了一阵子,贾向东似乎调整了情绪,平静道:“老费,权当你是开玩笑。现在闫支在这儿,案子归谁也轮不到你说了算吧。”


    曲青川心下直觉不妙,贾向东这个老狐狸,果然不是善茬,他知道和老费硬着来一定占不到便宜,他也知道老费和闫岷卿两人不对付,所以故意把闫岷卿拉进来。


    实际上各个队之间为了工作有些摩擦是常事,只要不破坏团结,闫岷卿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夏局也不会过多干涉,但贾向东显然不这么想,他想通过闫岷卿彻底掣肘老费。


    曲青川正发愁怎么办时,费江河却中了贾向东的招,冷冷地说了一句:“谁在这都不好使,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曲青川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这话是能在这里说的吗,这明显是将二队和一队的矛盾上升到和闫岷卿的矛盾,果然,闫岷卿刚刚还吃瓜看戏的平静脸色,一瞬间就黑了下来,这变脸速度令人感叹。


    闫岷卿这个人曲青川十分了解,非常爱面子,平时在私底下说他两句他都爱红脸,何况在这么多兄弟面前,他怎么可能输给费江河。


    老贾笑了,但这次不是假笑,是嘴角高高挂起幸灾乐祸的笑容。


    李疏梅起初不懂,但逐渐看懂了这剑拔弩张的局势,她知道老费被老贾阴了。


    老费向来对破案专注,不热衷人事关系,所以说话直来直去,无论是对夏局还是同事,都是这个态度,这是他的本性。


    闫岷卿黑着脸不说话,显然是要憋大招了,贾向东见势,却又加了一把火,皮笑肉不笑道:“老费,照你这么说,夏局不在,你说了算呗?”


    费江河来气了,撸起袖子:“老贾你别说风凉话,我今天就把话说明了……”


    “哎,老费……”马光平一把把他胳膊抱住,另一边,曲青川拍了拍另一只胳膊,两人几乎把他“押”住。


    马光平笑面佛道:“有什么话回去说,没必要在会上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费江河猛地一挣,将马光平挣开,他大声说,“我早就看不爽了,这不是第一次,上次也是案子破一半,老贾要并案,功劳全给领去了,怎么了,我们兄弟们干得累死累活,就不是人了!”


    这番话把李疏梅说得怔了怔,心里也生出几许打抱不平,她见不得费江河受委屈。明显的,他已经压抑了许久,此刻的他脸色发青,眼睛里却是红红的。


    闫岷卿终于发话了,厉声道:“老费,你发什么疯,你要不想干就出去!”


    费江河争锋相对:“我只想知道公平是什么?”


    “这是一个团队,总有人要牺牲,”闫岷卿发起火道,“你要是想要公平,那你就别干!”


    费江河正要回嘴,马光平猛地用手掌握住他嘴巴,“老费,这是案情讨论会,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是为了黄曼丽的死!”


    “是啊,老费,冷静点,闫支也是为了破案。”曲青川适时缓和两人的矛盾。


    费江河双眼挣得老大,他像是被马光平的话震动到,一动不动。


    会议室再次安静下来,贾向东知道这事已经尘埃落定了,他又笑着打起圆场:“闫支,也没必要为这事发火,老费是对事不对人。兄弟们干得都很辛苦,我们都很理解,工作嘛,偶尔有点摩擦是正常的。闫支消消火气。”


    贾向东这只老狐狸,一下子把闫岷卿撸得顺顺的,把这会场的气氛撸得顺顺的。


    但李疏梅真搁不下这气,今天这场会全被老贾占了上风不说,他还把费江河,把二队狠狠阴了一把,好人全成了他。


    她恨不得冲过去甩他一个耳刮子,但是,她必须要忍住,绝不能因小失大,她压着突突的心脏,一定要把自己的情绪压下去,绝不能让二队再陷入困境。


    马光平缓缓把手从费江河嘴巴上拿开,小心翼翼观察他的情绪,生怕他又闹腾。


    “我说……”手一放开费江河又说了一句,但马上被老马还没有完全挪开的手掌握住嘴巴。


    费江河猛地拔掉马光平的手,道:“这是开会,我能控制我自己,我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案子可以交出去,但我必须把该说的说了,这个案子我们二队是有功劳的。”


    费江河顿了顿,声如洪钟:“这个案子一开始,老杜和周宁他们都做了许多工作,我代老曲感谢你们。此外,我们二队每个人都做了许多工作,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疏梅把死者的肖像画出来了,这才让我们在一天内找到了死者身份,你们知道这对一个案子有多重要!”


    李疏梅心生感动,她万万想不到,这个时候,费江河还要为她说话,他就是不想这件案子因转交而埋没了她的功劳。


    她真的想哭,她知道自己加入二队是对的,她庆幸当初老贾没要她,她庆幸自己生在最好的队伍里。


    费江河继续道:“昨天晚上,为了尽快确认犯罪嫌疑人的信息,我们去了一家鱼龙混杂的夜店,也是疏梅,她一个人深入虎穴,最后成功把两名嫌疑人的身份查清……现在案子有了进展,并案没问题,交出去也没问题,我只是希望局里不要把我们二队的工作抹掉。我的话到此结束。”


    李疏梅非常感动,向旁边微微转了下视线,祁紫山朝她递来安慰的目光,她很感谢二队的每一个人,她弯了弯唇角,回应祁紫山。


    闫岷卿的黑脸也消失殆尽,他的脸上甚至有一丝担忧的色彩,贾向东向来懂得察言观色,他觉得不对劲,费江河的这番话,看似是为了替下属争功,实则却是变相地邀功。


    如果并案以后,他们一队把案子破了,估计也成了二队的功劳,他绝不能让二队把话都说满了,更不能让自己的兄弟受委屈。


    他马上说道:“老费,你们的功劳等案子结了,我一定申报上去,你放心,我贾向东也是有担当的人。但是我也要批评你一句,你怎么能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一个人去夜店,队里是有规定的不能单独行动,万一她这要是摔倒了,晕倒了,怎么办?”他特意在“晕倒”两字上加了音量。


    李疏梅心里一颤,她当初和老贾去追凶,确实是晕倒了,她原以为这件事早就过去了,没想到老贾却阴阳怪气的翻了历史。


    她知道老贾想干什么,无非就是想借由她来打压二队,她肚子的火终于憋不住了,冷声反驳道:“对,我记得夜店里有不少色狼,我昨晚还穿了很性感的衣服,他们对我虎视眈眈,而且上手上脚,作为一名刑警,我没有一丝害怕,我还调查到那儿有许多隐形的色情服务,可倒是你贾队,你们不就是负责那片区吗?怎么就没见你扫黄打非呢?”


    这番话顿时就像炸了场子,满座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夸奖李疏梅的声音不绝入耳。


    贾向东被怼得满脸灰白,咬紧了后牙槽。


    费江河却笑了笑,曲青川和马光平虽然没表现出太大的情绪,但眼睛里的喜悦藏不住。


    祁紫山更是在桌子底下拍了下李疏梅的袖子,朝李疏梅竖了竖大拇指。


    李疏梅感受到了大家的支持,她心里也舒服了许多,不反驳几句还真对不住自己的脾气。


    贾向东自然不会甘落下风,语气控制得十分平静,但却带着十足的讽刺:“小李是吧,我还记得当初你差点留在我们队?可惜啊,是我没那个福气。我有幸带过你几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有必要提醒你,扫黄打非必须得局里统一行动,不是过家家想一出是一出,你可要记住,单独行动,那就是坏了规矩。”


    “……”什么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李疏梅真搞不懂,有人会这么喜欢自诩清高。


    她必须得郑重告诉对方,让他永远记住,她的师父只有一个人。


    正当这时,闫岷卿却忽然开了口,语气十分严厉:“老贾,你屁话有没有说完!这件案子你拖了多长时间了?你今天到这里,是觉得自己脸不够丢吗?还是脸皮都厚到天上去了?”


    “……”贾向东整个人都被怔住,一满脸的不相信,难以置信,他根本就不会想到,闫岷卿会突然调转矛盾骂他。


    连副队罗砺锋也看不懂,闫支向来是支持老贾的,怎么会当这么多人骂他?还骂得这么难听——


    作者有话说:之前是在第44章提到地下室女尸案。有兴趣的可以回翻一下。


    第95章 第 95 章 她的优点太多了。


    李疏梅根本没想到闫岷卿会突然骂贾向东, 而且是在大会上痛骂,几乎把老贾驳得颜面扫地,平时他们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这种情况李疏梅意外, 在场的人更意外。


    见老贾一副满脸不快无地自容的样子, 费江河却露出开心的笑容, 就像小孩子打架斗殴, 赢了以后, 无论伤痕累累, 都十分开心的笑容。


    同样, 曲青川和马光平脸上也有压抑不住的笑容,但是他们十分克制,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


    整个现场无人言语,十分寂静, 李疏梅也不知道这个会接下来该朝什么方向走去,她看了下表,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这个会从七点开始, 开了两个多小时, 她已经感受到了一丝疲惫。


    闫岷卿在各人脸上扫了一眼,却在李疏梅这儿多停留了一会, 不一会, 他说:“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吧,大家回去把细节再理理,明天夏局从省里回来,我亲自和他商量下并案的事情。”


    他说罢,就拿起笔记本朝门口走去, 贾向东重重叹气站起,把手里的钢笔朝地上一甩,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众人都怔了怔,李疏梅倒没有被吓到,只是没想到老贾脾气也不小。


    怎知,门口的人并没有走远,闫岷卿就像“幽灵”般走了回来,他冷眼瞪着贾向东,厉声道:“破坏公共财产,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贾向东瘪了瘪嘴,却十分坚强地捻起一丝笑意:“闫支,我甩墨水呢,没想到把笔甩出去了,下次注意。”


    闫岷卿没再说他,目光微微转到费江河这边,再次攻击:“还有老费,我再次警告你,不要没纪律,再发现你单独派人行动,你给夏局写检查!”


    “知道了,屁话真多。”费江河一改往常的争锋相对,却嬉皮笑脸地笑了。


    闫岷卿冷着脸,见他嬉皮笑脸的,嘴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一转头走开了。


    会议结束,二队五人赶回办公室,刚进门,马光平就道:“今天挺奇怪的,老闫竟然没像以前一样支持老贾,看来这起案子我们还有戏啊。”


    费江河笑道:“今天我是给他脸了,要是他敢乱做决定,我肯定去老夏办公室闹。”


    马光平道:“好在他今天还帮我们教训了老贾,你看老贾一开始那气焰。”


    曲青川却不乐观道:“老闫不过就是一人五十大板,立立威而已,大概率明天见了老夏又是以前那套说辞,最后案子还是会给老贾他们。”


    大家高涨的情绪不免都低落了几分,马光平说:“哎,还是你们当领导的了解领导,算了,都回家好好睡吧,明天再说。”


    晚上李疏梅回到家,李新凤告诉她,老夏今天在省里开完会,按理说今晚回来,却又碰到了老同学,说是晚上要促膝长谈,明天一早赶回市局。


    第二天九点多,老夏回到了市局办公室,刚忙完手里的活儿,闫岷卿就敲了敲门,实际上他最近一直在关注各队的案子,昨晚他就听到了会场上的风波,他不动声色问:“岷卿,找我有事?”


    闫岷卿老样子站在夏祖德桌前问候起来:“师父,这次去省里舟车劳顿,怎么上午没在家休息休息。”


    老夏给他拿了一颗糖果,“岷卿,你找我,是工作上的事,还是个人的事?”


    闫岷卿听得出来,老夏这是要他有事说事,他忙说:“夏局,想和你汇报下工作,就是水泥屋女尸案。”


    正式汇报工作,闫岷卿知道边界,通常会以职务相称。


    “坐。”夏祖德招了下手。


    闫岷卿忙拉了一把椅子,坐到老夏对面,将本子打开,按照自己的思路把一年前的地下室女尸案和最近的水泥屋女尸案,一起做了汇报。


    汇报完,他说:“目前这两起案子各方面细节都很相似,存在是一个人作案的可能性,也有可能是模仿作案,无论是哪方面,我这边都倾向于做并案处理,这有助于推动案情。”


    夏祖德颔首道:“现在并案条件也很成熟,可以做并案处理。”


    闫岷卿将话题转到本次谈话的重点:“不过这两起案子时隔半年,是由老贾和老曲分别接手的,现在两队对于谁接手案子出现了些争议。”


    夏祖德道:“你怎么看?”


    闫岷卿并不意外夏祖德会直接问他意见,老夏信息很灵,他没问是什么争议,大概率知道争议是什么,他也早有准备回答:“从以往的经验上来说,老贾接手会对整个案情更具有统一性,但从个人主观意愿上,我却更倾向于老曲接手。”


    夏祖德眉头微动,是想继续听他的分析。


    闫岷卿忙说:“老曲最近的案子办得很漂亮,特别是上次高校投毒案,我全程参与,知道压力有多大,他们顶住了压力,而且同事们表现都很好,特别是李疏梅同志,通过骨点分辨凶手不是同一人,直接找到了案子的突破口,而且这次水泥屋女尸案,她也通过画像快速确认了死者身份。”


    如果说上次,闫岷卿夸李疏梅还带着些违心,但此刻,他却是十分真诚了,人有时候就得懂得去欣赏别人,果不其然,他发现疏梅身上的优点太多了。


    他根本不是在老夏面前刻意表扬李疏梅,而是实打实地称赞人家优秀,当然只言片语肯定是不能表达他的全部,他知道这些只是他的主观意愿,他就是想说出来。


    夏祖德微微含笑道:“行啊,我知道你的想法了。”


    闫岷卿笑道:“是啊,这只是我个人主观意愿,最重要还是请示夏局的主意。”


    夏祖德郑重道:“这两起案子,作案手法十分残忍,如果是连环案,那性质又要加重,这本身就是一起性质恶劣的案子。”


    闫岷卿忙正了正腰板,认真倾听起来,手里的糖果也因热汗,慢慢有些发黏。


    夏祖德下令:“这起案子从今天开始正式并案,就由你牵头,一队二队联合办案,要尽快破案。”


    “是。”闫岷卿立即站了起来,严肃回答,“夏局你放心吧。”


    “好,你们先把细节捋一捋,我有空会来听听你们的案情。”


    “好,师父,那你忙,我先回去办起来。”


    闫岷卿出门后,心里也踏实了,他料定老夏会给出联合办案的想法,这在以前的重案大案里,是常事,联合办案对于这次的案子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他也有机会能看到师妹在这次案子里表现出更多的优点。


    *


    李疏梅收到了联合办案的消息,她觉得这是比较好的结局,他们可以继续调查案子,而且还能对之前的案子进行更多的了解。


    曲青川把大家叫到了一起,说道:“既然已经联合办案了,那我也提几点要求。明天的晨会大家都去大会议室,尽量别迟到。信息一定要共享出来,是共享给整个团队。当然,我也希望我们队在这次联合办案过程中,能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大家加油吧。”


    费江河道:“反正就一点,千万别埋头苦干,让老贾抢了功劳。”


    曲青川会心一笑,马光平也笑了,李疏梅和祁紫山则是相视一笑。


    下午闫岷卿召开了第一次会,会上,他说了一段闫式开场白,最后鼓励说:“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拧成一股绳,争取早日破案!好,我就说这么多了,大家把案情再做一下交流吧。”


    曲青川再次把水泥屋女尸案的案件细节做了分享,贾向东也投影了案件资料,做了详细讲解。


    李疏梅对这起半年前的案子了解甚少,她一边听着一边做起笔记。


    去年五月十四号,局里接到了电话,一家刚建成的小区,某一地下车库地下室里,小区维护人员发现了一具女尸。


    当时老贾带队第一时间赶到,法医和痕检也紧随而至。


    女尸被捆绑在一座人字形双侧实木梯子上,梯子是用厚实粗糙的木头制作的,上面糊满白色油漆,后来经调查,这个架子是装修工人刷地下车库墙面的脚踏梯。


    经法医尸检,女人的死亡时间确定为发现死者的前两天,即五月十二号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


    这所小区刚刚建成,还没有客户交付,整个小区内空无一人,虽然对周边住户进行了大量走访,但并没有获取任何线索。


    老贾把第一嫌疑人锁定在小区的油漆装修工人身上,小区刚刚建成,油漆装修也才是半个月前的事,小区是准备在近期进行客户交付,没想到出了这种事,购房的小区客户纷纷要求退房。


    在油漆装修工人身上,老贾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他们案发的十二号晚上,都有不在场证明。


    死者并不住在附近,在五月十二号白天,她之所以路过这块地方,是因为每周五下班后都会去给一个小孩家教一小时,她教葫芦丝。


    后来死者的挎包在案发小区附近的一个下水沟里找到,包里的钱和银行卡都不见了,其他物品都在,包括一只教学用的小型葫芦丝。


    老贾把调查方向重点放在了家教这条线上,对小孩的父亲和当初介绍死者做家教的同事进行了周密调查,他认为犯罪嫌疑人对死者家教的路线是比较了解的。


    但是调查后,家教相关的嫌疑人全部排除了嫌疑。老贾只得再次改变了方向,他认为案件存在随机性,很可能是变态强.奸犯,对小区结构比较了解,那天黄昏时偶遇胡灵妍。


    胡灵妍长得很漂亮,犯罪嫌疑人见四周无人,起了歹心,从隐蔽处冲出来,劫持了胡灵妍。


    他将胡灵妍劫持到了小区地下室,将人捆绑,那晚折磨强.奸她以后,带着她的挎包离开了小区,在半路拿出了包里的现金和银行卡,将挎包扔弃。


    通过银行,胡灵妍的银行卡存取信息也很快查出,卡里有三千六百多块钱,一分没动,因此犯罪嫌疑人劫财的动机也成了谜团。


    老贾认为,犯罪嫌疑人虽然变态,但很谨慎,在案发现场,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这说明他早有准备,而胡灵妍可能只是碰巧不走运,被他碰见。


    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老贾只能“广撒网”,他把调查范围扩大到熟知这栋小区的所有人身上,这也意味着,调查时间将很漫长。


    一直到昨天,老贾从杜南峰那得知,水泥女尸案的尸体口腔内也有柠檬片,他一时兴奋不已,调查了半年多,终于有了新消息。


    他和罗砺锋马上和法医和痕检了解了水泥屋女尸案细节,没想到,细节也十分相似,不管是犯罪嫌疑人再次作案,还是有人模仿作案,这都预示着,地下室女尸案将重见光明。


    老贾的第一想法自然就是,并案,把水泥屋女尸案接走,和地下室女尸案并案调查,尽快破案。


    老贾介绍完案子,神色黯淡,眼皮低垂,他看起来有几许愧疚,和昨晚在会场咄咄逼人的样子十足不同。


    本来李疏梅还打算看他的“笑话”,但随着案子深入,她那点小九九早已烟飞云散,因为,去年五月份,第一名受害者胡灵妍,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青春不幸陨落,她经历了最残忍的迫害,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早日沉冤得雪。


    第96章 第 96 章 “我加入老费的调查。”……


    老贾汇报完, 会议室变得寂静无声,闫岷卿放慢语气说:“老贾,这件案子时间拖得确实有些长, 可能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犯罪嫌疑人很可能并不了熟悉这栋小区, 他也许只是机缘巧合发现小区的环境适合作案……当然, 现在不是质疑你们工作的时候, 只是希望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大家要慎重。”


    贾向东缓缓点了点头, 没有吱声。


    闫岷卿道:“接下来谈谈案子的方向吧。”他见无人应答, 就问曲青川, “老曲你先说说吧。”


    曲青川略做思考说:“闫支, 抛砖引玉吧,并案后,我特别观察了两处作案的地点对比,去年的地下室女尸案是发生在刚建成的小区, 对凶手来说环境比较安全,今年的水泥屋女尸案发生在野外, 相对来说更安全,如果这是同一人作案, 那么凶手的‘安全’意识显然得到了升级。”


    “第二点, ”曲青川翻了一页纸,眼睛在本子上微微停留, 又望向前方道, “死者捆绑方式很相似,都是普通塑料绳,第一起案子捆绑在梯子上,第二起案子捆绑在椅子上,两人都是呈现趴挂姿。”


    李疏梅仔细聆听, 的确这是非常相似的,第一名死者胡灵妍是趴在梯子里被捆绑,第二名死者黄曼丽是趴在椅背上进行捆绑,两人都是挂着的。


    虽然第二种捆绑方式是周宁推测出来的,但是现在却可以反证,周宁的推测是正确的,凶手喜欢使用折磨受害者的方式捆绑。


    曲青川继续道:“这种捆绑方式并不能说明凶手一定很变态,他很可能是就地取材,但是同时他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性侵受害人,这种捆绑方式对凶手来说十分便捷。从这个角度分析,我个人推测凶手的主要目的是性侵。他应该是一名身材并不高大的男性,他需要借助捆绑才能达到性侵的目的,而且他很享受这个捆绑式性侵的过程。所以说,他生活中可能是一个很低调,且易受冷眼的男性形象。”


    曲青川说罢,大家都陷入了沉思,李疏梅这才知道,曲青川在会前做了许多准备,刚才就是他的犯罪心理侧写。


    “老曲,你的想法我是支持的,”闫岷卿点了点头后,又话锋一转,“不过,第二名死者黄曼丽为什么被挂到窗户上呢,她捆绑在椅子上时已经被凶手勒死,按理说凶手已经完成了整个犯罪过程,这和第一起案子是一致的,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在人死后将其解绑,挂到窗户上?”


    闫岷卿的提问其实也是李疏梅一直没有明白的点,当时在现场,她甚至联想到了“天使”、“人偶”这一形象,但是又觉太不成熟了。


    曲青川却实诚道:“这一点我确实还没想通。”


    “是吧?”闫岷卿铮铮有词起来,“这说明我们还是没有真正搞清案子的关键所在,仅从捆绑,怎么能够直接下判断,凶手就是生活中很低调又易受冷眼的男性?”


    原来闫岷卿早就有自己的想法,他对曲青川采用了“先抑后扬”的方式,几乎否定了他的推测。


    曲青川平时遇事镇定,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特别是老贾在场,还是面子有些挂不住,面色微微发僵。


    费江河一直没说话,他和闫岷卿的气场向来不和,反正就是“有你无我”的状态,要么不理睬对方,要么吵起来,今天费江河采用的策略似乎是不理睬,但曲青川受到质疑后,他的眉头却拧得厉害了,恐怕再点点火,他就要爆发。


    反而是贾向东,介绍完案情那会整个人还黏巴巴的,这会儿,又恢复了往日神情,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李疏梅并不擅于观察别人的表情,但这一幕幕实在太明显了。


    闫岷卿问:“其他人还有想法吗?”


    “我有不成熟的意见,”贾向东果然开口了,他今天坐在这个场合,一定做了充分准备,绝不会默默离场,他向周围扫视一眼,神采满满地说,“闫支,各位同事,我来阐述下我们的观点吧。”


    他习惯性咽了咽口水:“虽然地下室女尸案我们经历了不少挫折,但是在水泥屋女尸案发生以后,我们做了大量复盘和思考。我们得出以下结论:一,两地相差三十九公里,这是什么概念,这说明凶手根本没有固定作案地点,我有理由怀疑他就是随机作案,但在作案前,他对地点做了大量踩点,我认为这两处案发地,都是犯罪嫌疑人的精心选择。”


    他用手捻了口水,翻了一页纸,信心十足地说:“二,凶手捆绑受害人的目的无非两种,一是便于控制受害者,二是达到心理的满足。为什么是心理满足,在地下室案子发生后,我阅读了大量捆绑的资料,得出一个结论,捆绑和性是息息相关的,现在有些论坛,经常有捆绑美艳女性吸引眼球的帖子,美其名曰SM,SM用中文解释就是性虐恋,这反应了一部分人的性.爱好,所以我推断凶手就是有这种特殊癖好。”


    “三,”贾向东越说越激动,甚至说话时跳脱出不少唾沫,“这正是闫支提到的,凶手为什么不怕麻烦将受害者挂到窗户上,我和大锋还有一队的同仁琢磨了许久,终于,”他语调尖了几度,“我们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凶手会不会就是故意这么做,试图误导我们警方呢,他希望我们朝着天马行空的方向去想,越走越远。”


    “我今天要讲的就是这几点,请大家批评指正。”贾向东说罢,饶有兴致地瞥了瞥曲青川这边,两队坐在面对面,他在看曲青川的反应。


    但是很快又回到闫岷卿这边,他也在等闫岷卿的反应。


    李疏梅也认真听了贾向东的分析,今天的信息实在太多,她虽然都听进去了,但是各种信息交杂在一起,她还没有办法分辨出哪个更接近真相,她都记下了关键词,打算回去消化一二。


    闫岷卿似乎也在思考,最后道:“行,还有人有别的想法吗?”他的目光微微瞥向李疏梅这边。


    贾向东满脸期待的表情顿时落空,闫岷卿竟对他的观点没有任何一句点评,这十分出乎他的意料。


    “有想法大胆地说。”闫岷卿又鼓励道。


    李疏梅感受到了闫岷卿的目光,不过她并不认为闫岷卿是要她讲话,她目前的想法也并不成熟,她有意把目光偏了偏。


    “我有想法,”费江河打断和气的气氛,声音响亮,“我申请马上去调查,周宁提到的那个眼镜架塑料片,如果找到来源,就能很快锁定嫌疑人身份,与其在这里纸上谈兵,不如干活去。”


    这话虽然说得实在,但闫岷卿的脸色却马上就变了,愠色浮起,说起来今天这个会议是他主持的,费江河这是明着给他难堪。


    马光平舔了下嘴唇,他知道闫岷卿不高兴了,必定要给老费使使绊子,千防万防也防不住老费的臭脾气,他也是操碎了心了。


    “我加入老费的调查。”


    马光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是李疏梅。他想,这是要干嘛?想绑在一块让人怼呢?


    祁紫山也开了口:“我也一起吧。”


    马光平心下无奈,暗暗叹了口气,他等着闫岷卿憋大招呢。这案情会还没开完,就有人急着要走,他会同意?


    果然,不出马光平的意料,闫岷卿发火了:“老费,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单独行动,你就是不长耳朵!要不是疏梅和紫山主动提出一起调查,我今天指定要批评你!”


    众人:“……”这是什么逻辑?


    贾向东看不懂,他真的看不懂。


    马光平也纳闷了,什么逻辑?但怎么看,还让人有点舒服呢。


    闫岷卿当即就下了指令:“从现在开始,罗砺锋和费江河一组,你们组负责调查物证,从犯罪嫌疑人入手。曲青川和贾向东一组,你们组负责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从死者的关系入手。每天晨会汇报进展,有重大发现立刻共享,随时召开案情讨论会,今天会议到此结束。”


    罗砺锋加入小组,李疏梅内心里是欢迎的。她曾在一队呆过几天,接触过罗砺锋的为人。老贾为人高调,是很不好相处的人,但罗砺锋却比较低调。


    罗砺锋三十余岁,看着比实际年纪年轻,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像一个埋头苦学的理科生,在队里,他也更多擅长于刑侦技术分析。


    她认为今天老贾汇报的内容,罗砺锋应该提了不少意见。


    例如那个捆绑和性虐待相关联的观点,她觉得是罗砺锋提出的,他如今加入他们小组,她也期待罗砺锋能够提出新的观点。


    五个人上了同一辆车,罗砺锋带了一个男同事,二十多岁,名叫郝帅。


    李疏梅和罗砺锋、郝帅都认识,但彼此都没有什么交情,因此上车时,郝帅只是用眼神和她打了个招呼。


    郝帅人高马大,和帅虽然有差距,但人特别阳光,平时话不多,但要说起话也挺密的。


    郝帅今天开车,费江河身材宽,罗砺锋让他坐了副驾,李疏梅和祁紫山,罗砺锋坐在后排。


    车行驶时,罗砺锋就问:“老费,你打算怎么调查?”


    毕竟是兄弟队,费江河和老贾在事上争锋相对,但在私下,他从不耍情绪。他脑袋特意朝后排转了一个角度,“老罗,你怎么想呢,现在就这个独苗的物证。”


    老费把手里的物证袋拿在空中晃了晃。


    物证袋里装着的就是周宁推测为眼镜框上掉下的塑料片。塑料片比较新,根据那个水泥屋长期荒芜的状况看,眼镜塑料片被推测为犯罪嫌疑人不小心掉下的,是比较合理的。


    这时,罗砺锋从裤袋里取出一张叠成豆腐块的地图,张开手臂慢慢地打开。


    祁紫山坐在中间,见罗砺锋动作局促,特意往李疏梅这边挪了挪,他虽然收了身子,但宽阔的身躯还是和李疏梅紧挨在一起,热量也碰撞在一起。


    平时和祁紫山一直同坐车,李疏梅早就习惯了座位的拥挤。她别过头,从祁紫山的身前,视线一直跟随罗砺锋手里打开的地图,不一会,地图全部打开。


    罗砺锋将地图递给前排的费江河,“老费,这是本市地图,我把本市的眼镜店都圈了起来,你看看。”


    费江河接过地图时满脸都是喜悦,“你小子可以啊,什么时候搞的?”


    果然是做技术的人,李疏梅也在心里赞叹。


    罗砺锋说:“听说要并案,我就连夜做了这个工作。”


    费江河道:“看来你是迫不及待想把案子从我们手里抢过去。”他这话并非是挤兑人,他是用轻松诙谐的语气说的。


    老费虽然向来做事由着自己性子,不给旁人面子,挖苦别人也有一套,但对做实事的人,他一直都是极为欣赏的。


    罗砺锋也谦虚道:“哪敢。只是案子拖的时间太长了,好不容易碰见新的线索,能不激动。”


    费江河欣喜地翻看地图,边问道:“既然你提前都把工作做了,对接下来的调查应该早有想法吧?”


    罗砺锋道:“现在对嫌疑人身份的侧写还过于模糊,根本不知道他生活中的行动轨迹,所以我更倾向于一个不漏地调查,做到万无一失。”


    费江河侧着半个身观看地图,他的眉宇微微皱了下,显然是对罗砺锋提出的方案并非十分认同。


    李疏梅的视线也触及到地图上的许多小红圈,那都是罗砺锋画下的,她根本数不清有多少小红圈,市里竟然有这么多家眼镜店。


    要是挨个调查,恐怕要费不少精力,费江河凝视着地图,好半天才抬起头说:“我有个想法,或许可以碰碰运气。”


    罗砺锋说:“你说。”


    “给我支笔。”费江河看向李疏梅。


    李疏梅从笔记本里将笔取给他,费江河接过圆珠笔,特意将地图展开向后排,用笔将地图上的两个地点圈了起来,解释道:“这是两起案子的案发地点。”


    他又把两个点连线起来,最后在连线的中点着重打了一个五角星,又解释说:“我们对嫌疑人掌握的信息太少了,这个方法只能说是碰碰运气,我们假定嫌疑人就生活在这个五角星附近,他的活动轨迹,可以平均覆盖到两个案发现场,以五角星为圆心,我们不断向圆周围的眼镜店调查。”


    李疏梅觉得这个方法很不错,嫌疑人绝不会跑到地图的边角购买眼镜,这加大了他的出行成本,因此他购买眼镜的眼镜店最有可能接近两处案发现场。


    但费江河强调这是“碰碰运气”,的确这所有的想法只是停留在理论上,生活中有许多随机事件,往往都不是用规律能掌控的。


    罗砺锋也点了点头,“行啊老费,就按你这个方案来。如果找到一家有这款眼镜的眼镜店,我们就能追踪溯源,找到这款眼镜的厂家,那就能掌握全市有这款眼镜的店铺。”


    “对对。”费江河也认可道。


    行动方案确定,车子快速开往费江河画的地图五角星标识区域,在这附近,就有几家眼镜店,五个人分成两组,一组向北边调查,一组向南边调查。


    费江河带着李疏梅和祁紫山到达一家眼镜店,给店老板展示照片,店老板摇了摇头,表示没见过。


    三人又前往下一家,又是没有收获。


    两个多小时后,三人正有些惆怅时,罗砺锋那边打来电话,说是找到相似眼镜。


    三人激动不已,连忙驱车过去,很快就赶到罗砺锋所在的眼镜店,李疏梅算了下路程,这里离费江河标识的五角星区域差不多十几公里路程。


    那款眼镜已经摆放在玻璃柜台上,三人一到,罗砺锋就激动地招他们来看。


    李疏梅一眼就看准了,这款眼镜是黑框眼镜,两条眼镜腿的侧面都有一块小的装饰片,装饰片和物证几乎是一样的。


    费江河特意把物证袋里的塑料片拿出来,放在玻璃桌上做对比,不用说就是同一款眼镜。


    “终于找到了。”费江河兴奋地自言自语,他抬头问,“老板呢?”


    第97章 第 97 章 闷葫芦不代表老实。……


    “老板在找这款眼镜的客户单。”罗砺锋回道。


    李疏梅朝店柜台一望, 中年男老板正在那翻找,不一会,他拿着一摞单子走过来, 递给罗砺锋, “警官, 都在这里, 这款眼镜去年进货的, 一共二十三个顾客从我们店购买了。”


    “谢谢, ”罗砺锋接过, 分出一半单子给费江河, 他自己一页页翻了起来。


    从费江河手里,李疏梅看到,单子上不但记录了名字还记录了联系方式,可谓是十分详细了, 要是嫌疑人就在其中,那么将是水到渠成。


    费江河边看边问:“这款眼镜只有男人买?”从名字里能看出俱是男性名字。


    “对, 这是男款。”中年老板解释。


    “你还记得谁身高在一米七左右?”费江河问。


    “这个我就不记得了,时间太长了。”


    费江河点了点头, 又掏出一张名片给中年老板, “这份单子我们都要拿回去,你要是遗漏了单子, 记得打电话给我, 清楚吗?”


    “清楚。”


    罗砺锋将他那份单子交到李疏梅手里,又嘱咐中年老板:“老板,这款眼镜的厂家和联系方式,你写给我们。”以防万一,万一嫌疑人不是在这家买眼镜, 也可以根据厂家追寻其他眼镜店。


    “好好。”中年老板忙回柜台写信息。


    出了眼镜店已经是晚上八点,天已经全黑了,霓虹闪烁,罗砺锋建议:“老费,时间不早了,要不这样,你们回去休息,我安排人晚上把这二十三人的信息找出来,明天早上我们再一一比对。”


    费江河思虑了下说:“也行,那就这样吧。”


    局里的身份信息库如果登记了这二十三人的信息,那么相关人的信息都能调出来,至少可以通过年龄、身高、体重等基本信息锁定嫌疑人的范围,这对排查工作来说大为有益。


    李疏梅早就饿过了头,祁紫山将她送回家后,李新凤也给她准备了晚餐,她没有特别吃多,就匆匆洗漱上了床。


    拿起画板,她再次对画中的奇特姿势琢磨起来,她画下了地下室女尸案和水泥屋女尸案的姿态,当然做了许多简化,只是复原了她们最后的身形,也还原了水泥屋女尸被捆绑在椅子上的奇怪动作。


    她希望从这些姿势当中捕捉到什么信息,但是无论从什么角度,她都琢磨不透。


    首先是两个女人被捆绑的姿势,其实在今天的案情讨论会上他们都有提到。她们都呈现趴挂姿势,视线朝下,她们在被这种姿势捆绑后,不仅仅是束手无策,比较难受,也会无法正视凶手的样子。


    难道凶手是想掩饰什么?


    而另一个奇怪的地方,黄曼丽已经死亡,却被挂在窗户上,她的姿势像“飞翔”,这到底寓意着什么呢?


    也许运气好一点,明天就能找到犯罪嫌疑人,李疏梅绞尽脑汁之后,开始幻想有一个好的结果,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晨会过后,她跟着费江河、罗砺锋一起去信息科,闫岷卿听说找到相关嫌疑人,也兴冲冲赶到,曲青川和马关平也来了,贾向东自然也跟了过来。


    信息科办公室一下子站满了人,操作电脑的小同志显得有几分紧张。


    电脑屏幕正显示着一个男人的信息,除了照片,男人基本信息、联系方式、家庭住址、单位住址都比较翔实。


    罗砺锋站在电脑前对闫岷卿说:“闫支,我们找到了这二十三人的信息,除了一人的电话对不上,两人的住址有变化,其他都是真实的。”


    “范围还能缩小吗?”闫岷卿问。


    “可以,我们又根据一些特征缩小了范围,目前基本符合嫌疑人特征的是十五位。”


    闫岷卿满意地说:“行啊,十五个人,一上午就能排查清楚,那就分成四组,大家马上去调查,如果发现符合嫌疑人条件的,可以立即带回局里讯问。”


    “行。”曲青川和贾向东都应了一声。


    十几分钟后,费江河带着李疏梅和祁紫山上了一辆车,他们要调查的对象是十五人当中的三人,一人叫卢贵强,一人叫章翰海,一人叫朱丞星。


    卢贵强在一家自来水公司工作,很快他就接受了三人问询,他的确戴了一副同款眼镜,李疏梅注意到,眼镜脚架没有损坏,他的口供也得到了证实,七月九号晚上他一直在送水,并且有工作记录。


    排除卢贵强嫌疑以后,三人再次前往章翰海的公司,章翰海是一名物流公司经理,李疏梅发现他的眼镜不是同一款,问了原因后,才知道章翰海上个月刚换了眼镜。


    换眼镜的行为提高了三人的警惕,但经问询,章翰海那天晚上有一个饭局,而且有人证证明,章翰海也被排除了嫌疑。


    三人继续走访朱丞星,朱丞星在一家室内设计公司,三人到达公司时被告知,朱丞星在七月初就离职了。


    朱丞星的同事小郭在公司接待室接受了三人采访,小郭说,朱丞星是七月六号离职的,离职原因是因为和他的领导姚经理大吵了一架,朱丞星一气之下就离了职。


    七月六号是黄曼丽遇害的前三天,朱丞星离职后去了哪,会不会和黄曼丽的死有重大嫌疑?


    李疏梅心里疑惑,费江河明显也产生了怀疑,问了不少问题,小郭也一一做了回答,小郭说,他们吵架的原因只是因为姚经理不满朱丞星的方案。


    朱丞星今年二十八岁,毕业后就在这家公司工作,一干就是七年,属于老资格员工,但姚经理才来了不到一年,而且和朱丞星年纪差不多,直接就成了他的领导。


    朱丞星心里自然有点不服,他又不善于表达,久而久之,姚经理就时不时给他找点难堪。


    七月六号,姚经理当着大家的面把朱丞星的方案批得一文不值,要在以前,朱丞星都是垂头丧气一语不发,但这天也不知怎的,朱丞星一反常态,将姚经理破口大骂了一顿,面红耳赤地说“老子以后不伺候”。


    听完小郭的描述,李疏梅越发觉得朱丞星这个性格有点奇怪,费江河也问:“他这个人性格怎么样?和同事关系呢?”


    “还好吧,”小郭回答,“他比较……闷葫芦,看不惯的事情也是背后里说。”


    “你刚才说他得罪了领导,这样一个人如何得罪领导?”


    “闷葫芦不代表就老实,姚经理刚来不久,和客户私下里发生了点摩擦,最后花了点钱摆平了。这事按理说不是什么大事,那次老朱,朱丞星,就去和公司领导那投诉他,领导不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姚经理不可能不知道谁投诉了他,后来就十分针对他。”


    “朱丞星家庭情况怎么样?”


    “他老家在农村,一个人在外租房。”


    单身,性格古怪,只要能确认七月九号他的行动轨迹,基本能够锁定他的重大嫌疑。


    费江河继续问:“朱丞星身高体重大概多少?穿多大码的鞋?”


    痕检科周宁推测出犯罪嫌疑人身材在一米七左右。


    “一米七多吧,刚超过一米七。鞋子我真没注意过。”小郭回答。


    李疏梅记下这个数字,这是符合嫌疑人特征的数字。


    费江河继续问:“他的租房地址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们没去过他家,你们可以问下人事。”


    “好。”费江河又瞥了瞥李疏梅和祁紫山,“你们有问题吗?”


    李疏梅确实注意到了一件事,问道:“郭工,你刚才说朱丞星的领导姚经理来了不到一年,刚来不久,两人就产生了矛盾。”


    “对啊。”


    “你还记得第一次矛盾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去年。”小郭努力回想,“具体时间不记得了?”


    “哪个月份记得吗?”


    小郭再次回想,不一会道:“我记起一些,是去年四月份底,我记得很快放五一劳动节了。”


    “当时发生了什么?”李疏梅的语气明显激动了几许。


    “没记错的话,那次朱丞星因为揭发的事被姚冬林知道了,回来两人就在会议室大吵了一架。我还记得,他从会议室出来后,整个人都面如土色。”


    李疏梅终于明白了,她看向费江河和祁紫山想提醒他们,但他们的面色已谨慎了几分,他们也和她一样,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去年五月十二号,是地下室女尸案胡灵妍遇害的时间,而朱丞星在这个时间之前,在工作里遇到极度不顺的事。他的两次工作极度不顺利之后,就有两次奸杀案发生,这绝不会仅仅是巧合。


    “对了,朱丞星平时有什么爱好吗?”李疏梅问小郭。


    “爱好?”小郭犹豫了下,想了想说,“没什么爱好,画漫画算吗?”


    “漫画?现在能看到他的漫画吗?”李疏梅对漫画很好奇,也许可以从朱丞星的画里琢磨出什么。


    “没有了,以前我看见他在办公室画过,有一回姚经理严厉批评了他,他就再也没画过。”


    “朱丞星的工位还留着吗?我们能看看吗?”李疏梅想第一时间确认朱丞星更多的信息,也许还能找到他曾经画过的漫画。


    “噢留在那呢,他那天走得很匆忙,只收拾了些证件什么的就走了。”


    随后小郭将三人带往朱丞星的工位,路上,祁紫山朝她竖起大拇指,费江河也含笑道:“疏梅,很好。”


    李疏梅莞尔,在外办案,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


    朱丞星曾经工作的办公室十分拥挤,人特别多,一堆好奇又看瓜的眼睛瞧着他们三人进门。


    朱丞星的桌位是靠在门口的,桌位旁边摆着打扫工具和垃圾桶。


    桌上摆满了参差不齐的书籍和图册,还有几桶插满长长短短铅笔的笔筒,桌面上粘了几块褐色茶叶渍,显得又脏又乱。桌子底下也堆满了东西。


    费江河提出要检查下,于是三人分头行动,祁紫山检查桌面上的物品,费江河检查桌子底下一摞子书和日常用品,李疏梅检查桌子自带的两个抽屉。


    她打开第一个抽屉,里面是便签纸、订书钉、印章等等一些工作用品,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时,祁紫山将一本翻开的本子展示在费江河和她面前,“你们看,朱丞星的照片。”


    李疏梅第一个望过去,这是朱丞星的生活照,半身照,他长相很普通,眼睛不大,年纪并不大,但眼尾却有一条细细的鱼尾纹,给人一种忧郁憋屈的神色,很像小郭口中描述的,在工作中一直被人针对压迫的形象。


    而他戴的眼镜,正是符合犯罪嫌疑人的同款眼镜,但这并不能说明朱丞星就是犯罪嫌疑人。


    费江河说:“照片带回去。”


    “好。”祁紫山应答。


    祁紫山收好照片,又说:“书里面没找到漫画的痕迹。”


    李疏梅又继续查看抽屉,打开下面一个抽屉,映入眼帘的是一罐绿色铁瓶茶叶罐,一卷散开的纸巾,她戴了手套,将卷纸从抽屉里取出,猛然之间,她的眼球闪了一下,抽屉靠里侧,有一瓶透明塑料圆瓶,里面是半瓶干柠檬片。


    柠檬片是地下室女尸案和水泥屋女尸案的共同特征,也是柠檬片将两起案子联系起来,而朱丞星的工位里就有柠檬片,虽然柠檬片在生活中非常常见,但要再结合他的眼镜,身高,再结合他的性格,以及冲动离职的事件,他和犯罪嫌疑人的联系更加紧密了。


    “老费,紫山,你们看。”李疏梅将柠檬片瓶小心取了出来。


    两人同时望过来,脸色都发生了变化,费江河马上问站在一旁等待的小郭:“小郭,平时朱丞星喜欢喝柠檬茶?”


    小郭想了想说:“对,有点印象,他喜欢在茶叶里泡两片柠檬片。”


    检查完朱丞星的工位,三人收集了不少物证,随后又去公司人事部记下了朱丞星的个人信息,主要是租房地址。


    出了公司们,上车以后,费江河就肯定地说:“朱丞星可以列为犯罪嫌疑人,紫山,现在就开车去他家。我打电话回局里。”


    朱丞星的嫌疑实在太明显了,李疏梅也产生了微微的紧张情绪,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实行对朱丞星的第一时间控制,或者实行抓捕。


    祁紫山开车比较快,然而这一段路却有点堵,到朱丞星所在租房的翠园小区时,小区门口已经停了几辆警车,几名刑警同志正围在一起。


    贾向东就站在他们身前,他朝刑警们招了招手,一行人立即冲进了小区内。


    “卧槽,”费江河骂了一声,“那不是老贾?老狐狸!”


    贾向东接到了通知,竟然第一时间带人赶到犯罪嫌疑人住所,速度之快让李疏梅也为之感叹。


    第98章 第 98 章 “我稀得和你抢功劳?”……


    “老费, 我们还进去吗?”祁紫山将车停在小区门口问。


    “进去,人是我们找到的,也不能让老贾占了便宜。”


    三人立即下车, 小跑向小区内, 很快就赶到了五栋二零二室, 门口一名刑警正守卫, 一见费江河就说:“老费, 屋里没人。”


    费江河二话没说, 带着疏梅和紫山进屋, 贾向东正在客厅搜查, 费江河冷声斥责:“老贾,你们干什么!冲到人家家里,不怕打草惊蛇。”


    贾向东笑道:“怕什么,我让大锋补搜查证了, 犯罪嫌疑人都锁定了,还怕他跑了不成。”


    “谁告诉, 他就是犯罪嫌疑人?”费江河道。


    “那不是你说的,还谁说的。”贾向东白眼。


    费江河道:“行, 你承认就好, 别到时候说人是你找的,人也是你抓的。”


    贾向东这次白眼翻得贼大, 一副“我稀得和你抢功劳”的无语表情。


    李疏梅和祁紫山相互一笑, 费江河把刚才那股子气都出了,看着贾向东憋屈的样子,她心里别提多高兴。


    这番插曲过后,李疏梅才着手打量这间屋子,这是两室一厅的房型, 装修很旧,家具也很简单,客厅就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张木沙发。


    见卧室挤满了人,李疏梅跟着祁紫山一起进了厨房,非常简单的厨房设施,厨房灯是亮着的,洗菜池的水龙头流着细细的水,下面一个塑料盆接着,盆里流了满满的水,正缓缓向池子里溢出。


    李疏梅第一反应,水龙头坏了,朱丞星才细心用盆接了水,厨房灯大概是出门时忘记关,这房型偏暗,又是白炽灯泡,白天亮不容易看出来。


    祁紫山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拧紧水龙头开关。水龙头关上了,水也不流了。


    两人几乎同时看向对方,眼里都产生了疑惑。这不符合常理,水龙头明明没问题,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方式放水?


    “很奇怪?朱丞星是有这种习惯吗?还是正在放水,突然发生了什么事,突然离开?”祁紫山缓缓说。


    李疏梅觉得祁紫山分析得极有可能,要不然谁会让水这么无节制地排放。


    在厨房查看了会,没再发现什么,李疏梅提出去卧室看看。


    走进卧室,几张帖在床头的书报大小的彩色画,霎时间吸引了李疏梅的目光,那都是曼妙女郎,不像是明星,而是从什么杂志上剪下来的。


    曼妙女郎穿着泳装或者性感衣服,神态十分妩媚,做出挑逗的动作,要不是第一次来到他的住所,也不会想到在同事眼里的低调“闷葫芦”,会喜欢在床头张贴这些画。


    费江河也站在她旁边观察,这时贾向东拍了拍他臂膀,“你看看,符合强.奸犯特征吧,把这些画贴床头,心里能有多健康。”


    费江河笑而不语。


    李疏梅并不完全认同贾向东的话,她认为这并不能成为被人诟病的地方,每个人的兴趣爱好都不相同,像朱丞星这样长期单身并且处在压抑工作环境当中的人,也许会通过这种方式释放自己的情绪。


    房间配置简洁,符合一个深居简出的单身男人住宅,卧室里有一张书架,书架上有大量的书,和公司堆放的书籍一样,大部分都是属于装修设计方面的专业书。


    也有一些悬疑类小说,以日系悬疑为主,还有几本“时尚”杂志,墙上的画也大概是从这些杂志里剪下的。


    他的床榻和衣物都比较整洁,倒是书籍堆在书架上,有些乱七八糟,李疏梅曾怀疑这样的人未必能够制造严谨的犯案现场,但现在看来,他应该是频繁阅读书籍所以才导致乱糟糟。


    在书籍旁边,李疏梅发现一个本子,本子封面上有一则很生动的身着蓝色校服的少女全身像,这大概是朱丞星画漫画的本子,她随手拿起,翻开本子,里面都是朱丞星画的漫画。


    多数是人物,以少女居多,而且是那种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女,朱丞星似乎很喜欢高中女生,至于是什么原因李疏梅一时很难猜透。


    也有一些天马行空的画,这些漫画都是铅笔所绘,画得并不算传神,但也算笔法流畅,毕竟他就是一名室内设计师,需要经常画图。


    整个本子里没有什么漫画剧情,像是他随心所欲的漫画涂鸦,不过很多漫画旁都写了一些旁白,都是一些无痛呻吟的病句。


    她打算把画本带回去琢磨琢磨,也许能从中发现些什么。


    “贾队,这是朱丞星的鞋子。”


    李疏梅被一个声音带了一下,转过头,只见一名年轻刑警手里提着一双皮鞋,对贾向东说,“鞋码是四十一码,符合技术科对犯罪嫌疑人的推测。”


    “这个鞋子先带回去吧,大家不要再动了,联系技术科来检查一下。”贾向东嗓门大,又喊另外一名刑警,“房东怎么还没过来。”


    “来了来了。”门口有刑警在喊。


    紧接着,一个地中海中年男人紧张地出现在门口,贾向东走过去问:“你就是房东啊。”


    “对对,我姓贾。”


    贾向东笑笑:“还是本家姓。和你了解一下,房客叫什么,有没有退房,这几天去哪了?”


    房东也露出勉强的微笑:“贾警官你好,我这个房客叫,朱丞星,平时除了交房租,换修家具,我们很少来往。这月还没到交房租时间,我们都没有联系过。”


    “你们几号交房租?”


    “二十号。”


    今天是七月十六号,李疏梅正在一旁聆听,从七月九号发生命案以来,房东应该没和朱丞星联系过。


    贾向东又和房东了解了些情况,让房东先回家,后面可能还会走访。


    十几分钟后,两名刑警进门,对贾向东说:“贾队,这栋楼的住户我们问了,住的多数是老人,都说不认识朱丞星,但知道有这么个人住在这里,人很低调,不爱和人说话,平时不怎么出门。”


    “压抑性宅男。”贾向东下了个结论,“这种人因为工作不顺,可能就会产生一些阴暗的想法。”


    另一名刑警说:“问了业务,小区没摄像头,就一个保安,还有四个门,都是通的,无法确认朱丞星的行动轨迹。”


    一名年轻刑警忽然满脸疑惑问:“贾队,他是不是作案以后,畏罪潜逃了?”


    贾向东吩咐道:“这个好办,你们马上查一下水电,看看从几号就不走字了。”


    “还是贾队想得周全,我们马上查一下。”贾队的两个下属都夸赞起来。


    贾向东含笑道:“快去吧,这案子,我们要当好排头兵,是不是老费?”他还不忘记朝费江河点一句,这话明面上是自谦,实际上是炫耀。


    费江河眉眼收敛,没有说话。


    李疏梅本来不想这时候说话,但见费江河受欺负,她马上亮声说:“老费,厨房的灯和水龙头一直都没关,很可能是朱丞星遇到了什么意外,突然离开了!”


    这句话现场的人都听见了,大家进门都比较急,只在厨房扫了一眼,没人去特别关注厨房,忽略了厨房的信息,贾向东刑侦经验丰富,这些日常生活知识不可能不知道,灯和水龙头都没关,那不就意味着这间房的水电一直在走字,根本无法判断朱丞星是从什么时候离开了住所。


    他的笑脸立即就拉了下来,看着李疏梅有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


    费江河马上笑了笑:“老贾,水电走字还是要看的,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回头总要在会上讲一讲。”


    贾向东皮笑肉不笑起来:“对对,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听见没有!”他吼了一声,“查去啊,都是吃干饭的。”


    “好好。”老贾的下属吓得连忙出了门。


    费江河揶揄的本色不减:“老贾,你真犯不着骂人,你一来就冲着那几张色情海报去,哪能关注厨房的细节。”


    贾向东脸色很难看,但因为努力笑着,而显得有些滑稽。


    李疏梅心里觉得有些爽,但她真不是因为当初被贾向东说她是“废物美人”,一个废物美人怎么可能会关注那些细节呢。


    这时,费江河朝李疏梅招了招手,“叫紫山一起走吧。”


    三个人离开了朱丞星的住所,在小区的过道,祁紫山不解问:“老费,怎么不继续搜查了?”


    李疏梅也有些不解,搜查的工作也是重头戏,甘愿让贾向东抢了风头,这不符合老费的性格。


    费江河笑了笑:“老贾人那么多,待会技术科还来支持,我们留在那也碍事。”


    虽然李疏梅还是不理解费江河突然这么大度,但还是支持他的做法,毕竟工作当中还是需要以大局为重。


    这时,老费停下脚步,问他们:“你们知道闫岷卿为什么得老夏喜欢吗?”


    李疏梅不明白费江河怎么忽然提起闫岷卿,她对闫岷卿了解甚少,自然摇了摇头。


    祁紫山说:“我记得他学历挺高的,他是海警大出来的吧。”


    海警大,全称是海江省警察大学,是国家培养警察队伍的重点大学,八十年代末,闫岷卿以警大本科的文凭进入地方市局,那的确是属于高文凭。


    “文凭自然是一块敲门砖,”费江河道,“但老夏这个人可不是这么肤浅。你看近些年,也有高材生到市局,还有硕士研究生,但老夏有那么重视吗?”


    李疏梅也好奇起来,闫岷卿的确哪哪都让人烦,但老夏怎么就那么看好他,他也是那一批当中第一个升任副处的。


    “老费你就别卖关子了。”李疏梅催促道。


    “我不是卖关子,虽然我看不起他,但他这个人有一个很大的优点,那是我欠缺的,他做事非常严谨,特别是对证据,在他手里经过的案子,没有一个案子证据链是缺席的,到检察院手里,都是分分钟过审。你说老夏喜欢他什么,不就是这点东西。”


    费江河说起闫岷卿来仍是一副不屑的目光,但李疏梅看得出来,他也是在真诚夸赞对手,十年恩怨,两人又是老夏的徒弟,不可能不了解对方,如果没有当年那些纠葛,或许如今他们早已成为老夏的左膀右臂吧。


    她也笑了笑:“可老费你不也是老夏的徒弟,你虽然没有闫岷卿那样的文凭,但老夏不照样喜欢你,那说明你身上的闪光点比他多得多。”李疏梅也是真心赞美老费,和他共事以来,老费身上的优点太多了,想必老夏不喜欢都难。


    “我有什么。”老费面色红润了几分,谦虚起来,“老头子恐怕早就后悔收我当徒弟了,但他也没办法,自己做的决定,那也不能打自己脸是吧。”


    “哈哈。”李疏梅忍俊不禁笑了起来,祁紫山也露齿而笑。


    “不过话说回来,我今天说起闫岷卿,不是夸他,他屁都不是,”费江河敛起神色说,“我是想说,闫岷卿一定会过问今天的取证工作,你们有没有想过,朱丞星是怎么把黄曼丽带到了水泥屋?”


    是啊,李疏梅顿时明白了老费的用意,那间水泥屋离这儿比较远,而且是在偏僻的郊区乡镇,当初老费曾推测犯罪嫌疑人是通过交通工具将受害者带到水泥屋,而朱丞星又是使用什么交通工具呢?


    如果这个问题没有解决,那么朱丞星就算再符合嫌疑人特征,犯罪逻辑链都是断裂的。


    这就好比,一个人有犯罪动机,并不等于他犯罪。


    像闫岷卿那样对证据十分严谨的人不可能不会意识到这些,所以费江河才特意提起他。


    看来,费江河又一次走在老贾的前头啊。


    第99章 第 99 章 模糊的数字。


    黄昏时分, 取证工作结束,收队回程,由于案情取得一定突破, 闫岷卿召开了案情讨论会。


    讨论会上, 贾向东发言积极, 他翔实介绍了今天的取证工作, 虽然十分详尽, 但却熟练地把二队这边的工作有效忽略到。


    李疏梅记得今天是他们仨到朱丞星的公司, 首次锁定嫌疑人特征, 但是贾向东一句话带过, 他说的是,“在闫支的指导下,我们经过走访调查,很快确认了朱丞星的犯罪嫌疑人特征, 我马上召集同志们第一时间对朱丞星的住所进行了搜查取证工作……”


    他说得滴水不漏,并且口口声声不离“闫支”, 任凭谁这时候要是插一句话,那都是对“闫支”的指导的质疑。


    这个老狐狸, 李疏梅心里不禁破口大骂, 祁紫山要比她平静许多,而且适时给了她安慰的眼神, 老费今天则稳重多了, 他似乎早就料到贾向东会这么干,只是板着脸不说话。


    贾向东激情澎湃,唾沫横飞,把取证工作细致入微地讲透了,虽然李疏梅不喜欢他的为人, 但工作态度没话说。


    最后,他抑扬顿挫地总结道:“我最后讲几句,朱丞星非常符合犯罪嫌疑人的特征,他因为和领导不和,产生了扭曲压抑心理,进而把这种私愤发泄到手无寸铁的妇女身上,他折磨受害人,强.奸受害人,进而将受害人残忍杀害,我向局里领导申请,将朱丞星列为本案第一犯罪嫌疑人,进行抓捕。好,我今天的汇报讲完了。”


    会议室里气氛十分肃穆庄重,闫岷卿沉声道:“老贾你们的工作做得很仔细,我也会和夏局转达。对于朱丞星列为本案第一犯罪嫌疑人的建议,我高度采纳。”


    他又问道:“老贾,对于朱丞星现在的行踪你们是什么看法?”


    贾向东马上回道:“朱丞星七月六号突然离职,七月九号犯案,现在已经过去六天了,从我的角度来看,他现在应该没有离开秦东市,一年前,他做完第一起地下室女尸案,也没有离开秦东市,我推测他这一次也不会走,据他的同事和邻居反应,他非常低调,平时不喜欢外出,是典型的闷葫芦,这次犯案以后,我更倾向于他躲在某家网吧或游戏厅。目前,朱丞星的住所我已经派人监控起来了。闫支,我请示对全市的网吧和游戏厅做一次排查。”


    闫岷卿缓缓点头道:“可以排查一次,但建议以他家和水泥屋周边的网吧进行扩散式搜查。不要惊动犯罪嫌疑人,要秘密排查,谨防打草惊蛇,别让犯罪嫌疑人惊吓出逃。另外通知各火车站汽车站轮船渡口,加强检查和防范。”


    “闫支考虑得真是周到,我们会办好,你放心。”贾向东保证道。


    整个会议几乎是二人转,贾向东满脸兴奋,准备等待结束本次会议。


    曲青川并不太喜欢“钻营”,所以全程做做笔记,也不发言。


    闫岷卿突然问道:“老贾,你今天的报告,我没有听到朱丞星任何交通工具的证据?我记得水泥屋离黄曼丽的夜店和朱丞星的翠园小区都十分遥远,他是怎么将黄曼丽带到水泥屋?”


    果不其然,李疏梅心里暗暗称赞老费,老费猜透了闫岷卿会有此提问。


    贾向东刚刚兴奋劲的一张脸顿时蔫了一半,他自然知道,有一个重要证据被他遗漏了,他信誓旦旦把朱丞星列为第一犯罪嫌疑人,要求全程抓捕,这是不严谨的。


    “闫支,”贾向东向来流利的口齿第一次出现了些许支吾,“我们回去就去调查,的确疏忽了。”


    “工作还是做得不扎实啊,先调查吧。”闫岷卿不咸不淡来了一句,这说明,朱丞星列为犯罪嫌疑人的事情还需要缓一缓。


    这时,费江河道:“老贾,你不用费那精力调查了,我们给你调查好了。”


    费江河表现出一副“你看,我对你多好”的“贱兮兮”表情,贾向东满脸尴尬,却还要感激他:“是吗?太好了,老费,那麻烦讲一讲吧。”


    “都是疏梅调查的功劳,疏梅讲讲吧。”费江河看了眼李疏梅。


    李疏梅愣了一下,这不明明是老费提出来的想法,下午也是三个人一起调查的,怎么就变成她的功劳,下午说好的,她汇报下调查结果而已。


    她有些微微脸红,倒是祁紫山望着她淡淡笑了笑,这时候也不要多想,她打开本子,肃然说:“各位领导,今天我和老费、紫山对朱丞星的交通工具做了一些调查,经和朱丞星的同事了解,他有一辆深灰色摩托车,牌号是海D82473,是在前年购买的。但是在朱丞星的小区我们没有找到这辆摩托车,下午我和老费紫山回到了市局,重新调查了七月九号晚上的所有路面监控录像。”


    李疏梅顿了顿,祁紫山站起,将提前准备的一支U盘递给贾向东,李疏梅道:“请贾队播放下这段视频,因为在黄曼丽遇害后,我们就对沿路监控摄像头进行了调查,去往水泥屋那段路,没有任何路面监控,但在进入那段路之前,也就是从黄曼丽的夜店到水泥屋支路中间有一段路,恰恰有一家私人别墅,门口装了摄像头,这个摄像头正好拍下了一幕。请看录像。”


    贾向东在祁紫山帮助下,顺利打开U盘里的视频,夜色里一辆摩托车疾驰而去,录像视频显示在傍晚七点五十三分。别墅前一片微弱的灯光从摩托车上掠过,仿佛是一团黑影骑着摩托车,顷刻间消失在夜色里。


    “这能看出来什么?”贾向东质疑起来。


    视频很暗,摩托车速度很快,这是一段十分模糊的视频录像,贾向东质疑不奇怪。


    李疏梅没有被他的话打断,她自信地说:“摩托车尾部牌照就是海D82473!”


    “等一等,”贾向东把视频暂停到摩托车刚经过摄像头的那一瞬间,并且放大了视频,摩托车尾部的牌照甚至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但隐隐约约能看到牌照尾数3,和中间一个数字2,他笑道,“我请问怎么就看出是海D82473?不会是胡乱猜的吧。闫支,这个视频不能称之为严谨的证据。”


    但这个视频在今天第一眼出现时,在李疏梅的眼前就出现了金色流光,流光快速勾勒出牌照上的数字,她几乎可以断定就是海D82473。


    她信心十足道:“对,那晚下了小雨,加上摄像头精度问题,视频确实有些模糊,但是只要仔细辨认,就可以通过微小的光泽提取数字的轮廓影子,你可以质疑,但我的确看出来了。今天下午,紫山已经将视频发往了省厅,省厅有高精密仪器设备,可以对视频进行锐化处理,相信很快就能对我的判断进行证实。”


    贾向东却露出不屑的笑声:“行啊,那既然发往了省厅,为什么不等到出结果才来讲呢,要是错了呢,谁负责!这么喜欢抢功劳?”


    谁抢功劳了,李疏梅小拳头都捏了起来,明明今天抢功劳的是他。


    费江河马上道:“老贾你这话说的地道?朱丞星是不是我和疏梅紫山第一时间调查出来的,你有提过我们一句吗?有提到一句,说抢功劳的人是谁?”


    “我没提到?我不是提到闫支指导下我们发现了朱丞星,怎么平时我们是我们,今天要分个你我他,这工作还怎么干,我不喜欢不团结,不团结没法干。”


    真是老狐狸,贾向东竟然反将一军,这一下将费江河整个人噎住,局里从上到下最讲究团结了,他竟然直接给人扣了一个不团结的大帽子。


    李疏梅气得不行,立刻还嘴道:“我们只是补充证据,你有必要在这里阴阳怪气?”


    贾向东用手指重重点桌子,“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这又轮得到你说话!”


    瞬间,一道更响亮的声音响起,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竟发现是闫岷卿发出的声音。


    所有人都怔住了。


    只见闫岷卿黑着脸,对贾向东破口大骂:“老贾,工作是不想干了?仗着自己老资格,就在这里指指点点,这起案子多长时间了?你不觉得愧疚?我还觉得愧疚呢。要不是人家给你擦屁股,你现在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贾向东整个人都懵住了,满脸土色,喉结滚动了下,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


    整个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李疏梅也没料到闫岷卿会对贾向东发火,这不是第一次了,也许贾向东的案子拖得久了,早让闫岷卿头疼。


    接下来的一阵,会议室极其安静,每个人都很沉默,也各自在思索着什么。贾向东虽然挨骂,但仍然有些不服气,昂着头,脸色铁青。


    费江河金刚怒目的面色却带着几许欣然。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一个年轻警员说:“闫支,各位领导,打扰一下,省厅刚刚发来一份传真,是一段摩托车牌号视频的检测结果。”


    李疏梅记得今天省厅说至少明后天给结果,没想到这么快,看来祁紫山没少和省厅说好话,她忽然想到,祁紫山就是从省厅过来的,会不会是他从中斡旋了一下。


    她忍不住朝他递去感激的目光,祁紫山收到后唇角稍稍弯了弯。


    闫岷卿说:“结果是什么,讲讲。”


    李疏梅忽觉紧张了起来,不仅是她,费江河、曲青川和马光平脸上都出现紧张和期待的神色。


    年轻警员说:“传真里说,只能分辨出一个字母,和五个数字,是D,82473。”


    这串数字和李疏梅提到的一模一样,李疏梅顿觉松了口气,曲青川和马光平脸上的情绪也放松了,费江河表扬起李疏梅:“不错啊疏梅,非常准确。”


    祁紫山也竖起大拇指赞扬她。


    罗砺锋和一干一队队友表现出一副震惊的表情。罗砺锋这两天和李疏梅相处下来,倒是觉得她比以前自信多了,而今天,他也是头一次见到她竟识别出那么模糊的数字,不惊讶才怪。


    唯独贾向东一副复杂的表情,眼皮低垂,目光失色,他不服气,又像是服气了。


    年轻警员离开后,闫岷卿道:“行了,今天会议就到这里吧,既然有了疏梅同志的调查,可以准确判断朱丞星就是犯罪嫌疑人,按照计划,明天正式对他进行全面搜查。通知交警队,排查海D82473的摩托车。”


    “好。”大家齐声回应。


    第100章 第 100 章 疾速追捕。


    第二天, 一队和二队联合专案组展开了对朱丞星的搜查,主要是网吧和游戏厅。秦东市大大小小街巷,都设有网吧和游戏厅, 可谓是星罗棋布。


    为了不打草惊蛇, 李疏梅他们都着便装, 以上网为名查找朱丞星的踪迹。


    一天下来, 所有组员都没有任何收获, 第二天闫岷卿要求把调查的范围扩大, 所有组员再次进行地毯式搜查。


    李疏梅和祁紫山为了抓紧时间, 中午和晚上都是在外面小摊对付一口, 他们每顿都是吃同一款面食,唯一不同的是,李疏梅会剥几颗蒜,她也会怂恿祁紫山吃颗蒜, 说蒜能增强免疫力,调节心血管功能, 对健康大大有益。


    祁紫山终于被她说动,从李疏梅手里接过一枚光溜溜的蒜头, 含进了嘴里, 李疏梅很期待地看着他的表现,随着嘎巴一声, 祁紫山咬碎了蒜头, 紧接着,是他又僵又白的面色,他一动不动,就像被定住,或是不堪忍受, 李疏梅鼓励他:“喝口面汤。”


    “不行。”祁紫山从旁边抽了一张餐巾纸,将蒜从口中吐了出来。蒜的辣味依旧在侵蚀他,他的眼睛流泪了。


    “哈哈。”李疏梅禁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想哭,抽出餐巾纸擦眼泪,她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忍不住,你真的有点不适合吃蒜。”


    祁紫山用纸巾擦去眼泪,拼命喝了几口面汤,抬起头时笑了笑,眼睛却是红红的。


    吃完面,去下一家网吧的路上,李疏梅一本正经地道歉:“我真的不该欺负你,紫山,原来你从小就讨厌蒜的味道。”


    方才祁紫山说起了小时候被蒜辣哭以后就讨厌蒜的事,她很歉意,祁紫山却笑着安慰她:“没事啊疏梅,人总是要学会改变,也许以后我就喜欢吃了呢。”


    “我不会再为难你了,干嘛非要喜欢不喜欢的东西呢。”


    祁紫山说:“但人生,又怎么能总是事事顺心。”


    李疏梅忽然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一些怅惘 ,难道他以前喜欢过哪个女孩,被人家拒绝了。


    “强扭的瓜不甜,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李疏梅想开导他。


    祁紫山注视着她,眼神很真挚,李疏梅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们日日相处在一起,她从未想过两人会有别的关系,祁紫山这个眼神让她有一瞬间的猝不及防。


    她向前走了几步,祁紫山默默地跟了上来,“怎么了?”


    她朝他笑了笑:“没事……前面一家网吧,走,去看看。”


    到了晚上,李疏梅汗流浃背,这件衬衫穿在身上也干干湿湿了好几回,但调查仍旧一无所获。即使涂了李新凤给的防晒霜,在大太阳底下走来走去,皮肤也难免不被晒伤。


    祁紫山在小卖铺买了一把太阳伞。李疏梅不大想用,做警察的,不怕苦不累,打什么太阳伞,但祁紫山说,他们这是在外调查,不打伞,别人反而觉得奇怪,女生天生爱美,出门不打伞,不觉得奇怪吗?


    李疏梅一想,倒真是这么回事,于是第三天不但打了伞,而且戴了太阳帽,墨镜,护袖。


    遇到小卖铺,祁紫山也会买一支雪糕给她,李疏梅终于在炎炎夏日,不那么怕走出门了。


    走访一天依旧没有什么收获,但好消息是,傍晚下了一场中雨,他们躲在一家商铺屋檐下等雨停。


    天气稍稍凉了一些。要不是这场雨,李疏梅觉得迟早要蜕掉一层皮,现在稍稍好了些。


    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钟,祁紫山说送她回去,两人没开车出来,李疏梅说去坐公交。


    正在这时,费江河的电话打过来了,李疏梅接起,传来他急促的声音:“朱丞星的海D82473出现了,劫持一名女孩,十几分钟前,离你们比较近的长丰路。”


    来不及听完后面的话,李疏梅忙对祁紫山道:“海D82473在长丰路上出现了,还劫持了一个女孩。”


    “什么?”祁紫山一惊,他反应极快,朝四周观望,这时,正好有一个路人骑着摩托车在烟酒店门口停住,祁紫山跑了上去,掏出警官证,“同志,我是警察,有一起案子,借你车子用一下,放心,有任何损失会赔偿。”


    “啊,好好。”男人根本没反应过来,祁紫山已经从他手里接过车钥匙,跨上摩托车,一气呵成。


    他骑车快速滑到李疏梅身旁,“疏梅上车。”


    李疏梅麻利地翻身上车,摩托车像箭一样飞了出去。


    摩托车风驰电掣,李疏梅感受着疾风肆掠,她的心脏却始终牵引着被朱丞星劫持的女孩。


    难道朱丞星又要犯案了,他果然是随机作案,竟然当街劫持女孩?


    虽然对劫持案细节不了解,但李疏梅紧紧地期盼着,一定要追上朱丞星,将女孩救回来。


    *


    市局指挥中心,闫岷卿紧急指挥作战,在他的面前是几块大型显示屏,几名警员正在紧急调度城市监控,紧跟劫持案附近的监控状况。


    这时,夏祖德走了进来,闫岷卿忙叫了声夏局,夏祖德抬了抬手让他关注案件进展。


    闫岷卿发出了几个指令后,向夏祖德解释:“现在离朱丞星最近的是祁紫山和李疏梅,两人已经骑摩托车追去了。”


    他指向一块屏幕,“朱丞星的摩托车除了在这一块地方出现,别的地方都没影子,他有可能去的方向,是这三个方向。”他在地图上快速滑了一下,“这三个方向摄像头很少,我已经安排警力去拦截。”


    指挥间隙,夏祖德问:“怎么确认是朱丞星本人?”


    闫岷卿解释说:“女孩的闺蜜报警提供了信息,她看清了摩托车牌照。报警人和女孩傍晚逛完商场,穿过外面的小街去停车场,她在路边奶茶店买了杯奶茶,女孩在街上等她,刚买完转身,就看见女孩身体软了下去,手里的伞和袋子掉到地上,凶手背着女孩骑车就跑了。她拼命追了上去,看到了牌照,马上就报了警。对了,女孩身份刚刚已经确认,名叫将谭芸夏,她父亲是某银行支行副行长。”


    “丧心病狂!”夏祖德嗔怒不已,又命令道,“岷卿,务必要想尽一切办法拦下绑匪!”


    “放心师父,今晚的行动,我们联合专案组全都在行动,我会保持万无一失。”


    “另外,也要和受害者家属取得联系,不保准绑匪有索要赎金的行为。”


    闫岷卿这才想起来,受害者父亲的身份不同寻常,也许朱丞星会联系受害者的父亲,进行勒索,师父考虑得比他周全,他马上应答:“行,夏局。”


    *


    平常的小雨打在身上会让皮肤有些滋润的感觉,但此时此刻,祁紫山高速驾驶着摩托车,在车辆间飞快穿梭,雨水就像针一样朝皮肤刺去。


    祁紫山穿着短袖,雨针在他结实的脸庞、脖子还有粗实的臂膀上碰撞,溅出细小的雨花。


    他眼神锐利,穿过漫长的雨夜,追踪歹徒的身影。


    李疏梅身子比祁紫山小了一圈,坐在他身后免受了雨的侵袭,在高速运动中,她难免贴着祁紫山的后背,雨水正沿着他的脖颈向背后流淌,她已经分不出那是他的汗渍还是雨水,热烫,盐咸,同时散发着阳刚的热烈。


    她的手机震动,她接过电话,是指挥中心打来,要求他们马上改变路线,她挂完电话就朝祁紫山的耳边喊:“紫山,上新平路。”


    “什么?”祁紫山微微拨了下脑袋,但目光依旧朝着前方。


    李疏梅忘记他听力不好,于是抱着他结实的腹部往前倾了倾,提高嗓音道:“上新平路。”


    祁紫山点了下头,喊了声“疏梅坐好了”。李疏梅也喊了声“抱紧了”。前方不远就有一条岔路,祁紫山几乎是漂移着划过去的,他的开车技术可谓是精湛。


    摩托车在小路上一路疾行,李疏梅收到了两次指挥中心电话,要求他们必须在五分钟内穿到新平路上。


    李疏梅对这块路面并不太熟悉,但祁紫山洞若观火,他似乎领悟到指挥中心的意图。


    李疏梅又接到了费江河的电话,他十分简洁地说:“疏梅,你们离歹徒最近,注意安全,我们都包围来了。”


    “是,老费,你们也注意安全。”


    她猜测现在指挥中心正在缩小包围圈,要将犯罪分子困在笼中。


    此时,她已经听到了远远地绵延不绝的警笛声,看来四面八方已经有警员加入了追捕过程当中,她的心脏几乎是悬着的,像鼓点一样拍打着胸膛。


    “疏梅!”祁紫山忽然喊了一声。


    他的声音带着激动:“前方三百米!”


    李疏梅别了下头朝前方望去,在前方几百米远处,一辆深红色摩托车,正在疾驰,她隐隐看到了摩托车后的牌照数字,太远了只能看到个别数字,但已经确认那就是朱丞星。


    车上是一个白色的影子,那大概是受害者,正坐在后排,像是趴在歹徒身上,她有可能被药物控制。


    祁紫山加快了车速,摩托车离歹徒越来越近,但歹徒仿佛预感到身后有人在跟踪,他的骑速越变越快。


    前方有个十字路口,李疏梅一直注视着,绿灯忽然停了,变成了黄灯,这是不好的讯号。


    李疏梅紧张不已,四肢都有些发麻,黄灯很快结束,左右两边的车流迅速向中间汇合,前方的红色摩托车却像箭一般,朝即将汇合的车流空隙中钻了过去,朱丞星简直疯了。


    然而让李疏梅害怕的是,祁紫山也像是疯了,他竟然加快了速度,紧追不舍,也冲向了车流。


    一辆大货车疾驰而过,在他们前方像大山一样袭来。


    “紫山!”李疏梅大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