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后的第二周。
    科技展的采访视频发布江大官网,同步到校园公众号。
    而荆献名声在外,第一次正儿八经接受采访,影响力不言而喻。
    视频反响火热,点击量和转发量节节攀升,短短几天就有超过校庆报道的趋势。
    ……
    喻安然回宿舍时方晴刚洗完头,夏檬也在,带着个耳机趴床上打游戏。
    她收回视线,从抽屉拿出电脑,打算把昨天的作业写完。
    方晴屐着拖鞋“蹭蹭蹭”过来,冲电脑抬抬下巴:“先别急,看看官网。”
    喻安然扭头:“干嘛?”
    “刘明玥说视频被顶成热帖了。”她补充一句,“我看看新评论。”
    喻安然没说什么,打开江大官网。
    鼠标划到综合新闻页面,点击进入。
    与此同时,电脑传出低沉磁性的嗓音。
    屏幕上的年轻男人站在桌前,身形优越,手掌恣意支着桌面。
    一双眉眼英挺漂亮,带着天生的倨傲,气质冷隽不可攀。
    人模人样,斯文败类。
    用这样一幅外皮包裹变态的性格,可真是老天爷煞费苦心的“杰作”。
    喻安然看不下去了,一抬手按下暂停键。
    “干嘛暂停了?”方晴问。
    “剪辑那么多遍还没看够?”
    “没够。”方晴眨眼一笑,“对我眼睛十分好。”
    “不是说看新评论?”
    “……好嘛。”
    喻安然滑动鼠标,来到下方评论区。
    不出所料,大部分人被荆献出国的消息带动,情绪高涨,清一色的难以接受。
    【靠,一觉醒来天塌了啊。男神去哪个国家?交换生项目还是海外实习?】
    【应该美国吧。荆利的海外产业都集中在那边。】
    【哭了,本人高三刚报了江大预科,求问怎么改志愿......】
    ……那人不过就露了个脸,炸出这么多迷弟迷妹。若是他们了解他的真实一面,指不定会怎么厌恶。
    喻安然心里嗤了声,鼠标继续往下划。
    【没人注意到记者姐姐的声音特别好听吗?肯定是位大美女。】
    【拉倒吧,漂亮为什么不出镜?声音好听的一般都长得很普通。】
    【楼上说得对,不出镜是好的,禁止普女靠近男神!】
    ……
    在这个时代,网络暴力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随便一个举动都有可能引来负面揣测。
    “都是些什么人啊。”方晴看得直皱眉,“一个新闻报道还拉踩上了……安然,你就该出境的,用实力堵上他们的狗嘴。”
    喻安然无所谓一笑,关闭网页,点开写作文档。
    “理他们干什么,有讨论度就行。”
    此话不假。视频热度爆表,作业成果大大超出预期,对整个小组来说都是意外之喜。
    方晴摘下毛巾,忽然想到什么。
    “安然,荆献是不是认识你啊?”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
    那天在会场她和刘明玥都看到了,两人气氛微妙,完全不像陌生人。
    “不认识。”
    方晴追问:“可他看你的眼神不像陌生人啊。”
    喻安然抿唇,避重就轻:“就一起上过英语课,估计瞧着眼熟吧…”
    方晴眼珠转动,还想说什么。
    “我要写作业了。”她开始赶客,努努嘴,“你头发都滴水了,快去吹吹吧,秋天了容易着凉。”
    方晴哦了声,拿毛巾裹住头发走开了。
    -
    喻安然仔细想过。
    她和荆献不同学院不同圈子,除了每周的英语课,几乎很难再见面。
    换句话说,只要不招不惹,避其锋芒,他们就到此为止了。
    只不过事情往往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荆献不找她麻烦,自有麻烦因为他而找上门。
    ……
    周六夜晚,岁喜酒吧。
    喻安然和往常一样,唱完歌背着吉他下台。正要去休息室,被服务员叫住。
    “安然,有顾客找你。”
    喻安然一顿。
    酒吧一般环境复杂,众生百态,遇到客人醉酒闹事不是什么稀罕事。陪酒的,性骚扰的,甚至暴力行为都有。
    虽说岁喜开在大学城附近,环境相对干净。但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里实在没底。
    “什么顾客。”她把吉他装进包,问。
    “是几名女生,有一个瞧着眼熟,其他的都没见过。”
    听到是女生,喻安然松了口气。
    “在哪?”
    “二楼卡座,我带你过去吧。”
    “嗯。”
    此时舞台上的歌手正在唱摇滚,有些吵。灯光混乱,四周弥漫酒精的气味,辛辣而芬芳。
    喻安然随服务员上楼,目光在人群穿梭,不多时,落在两道熟悉的人影上——
    夏檬,叶绵龄。
    还有两名不认识的女生,一共四个人。
    她当什么事,原来有人上门找茬来了。
    喻安然不紧不慢走过去,站在几人跟前,“有什么事吗?”
    夏檬挑起眼尾,不看她,而问旁边的服务员:“你们这儿能点歌吗?”
    服务员张了张嘴,又看看喻安然。
    “可以的…不过最好先和歌手沟通沟通。”
    “歌手?”
    夏檬重复一遍,像是才看见面前的人。
    她抬抬下巴,拖腔带调:“英文歌,会唱吗。”
    喻安然听了不禁失笑。
    事情发生那么久,夏檬对她一直冷暴力。碰面翻个白眼儿,说话当成空气。
    今天更是酒壮怂人胆,拉一票姐妹撑腰,还专挑她兼职的地方搞事。你若让她一步,立马就会蹬鼻子上脸。
    喻安然扫一眼旁边。
    其余三人都是一副高高挂起,优哉游哉地看戏。
    她弯了弯唇角。若是换一拨不相干的人,兴致来了想听英文歌,她忍一忍,这歌说不定就唱了。
    可她无法满足有心刁难的人。
    示弱不会换来理解,只会没完没了。
    周围一时没人说话,嘈杂环境中夹杂一片安静。
    短短几秒似乎被无限拉长。
    最后,喻安然开口:“如果想点歌,请你找别人。”
    她嗓音平淡,拒绝得很直接。
    叶绵龄靠着沙发,讥诮一笑:“这么傲气?酒吧你家开的?”
    旁边的女生附和说:“就是,没见过这么拽的。”
    喻安然撇了叶绵龄一眼,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她不和她争,因为她是荆献女朋友。
    她不想再和那人扯上关系。
    而夏檬酒精上头,向前一步,伸出食指冲她点了点:“我不找别人,就找你。”
    “为什么?”喻安然笑了声,反问道,“因为我唱得好?”
    夏檬没料到她这般伶牙俐齿。
    慢半拍地张了张嘴,不服气说:“我可没这么说。”
    “那就是来找茬了?”
    ......
    夏檬气急,显然不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
    她默了几秒,忽然一笑,转头看向服务员:“你们这儿的歌手就这素质?别说废话了,把你们老板叫来!”
    “别别别,两位有话好好说。”
    服务员急了,去扯喻安然的衣袖,压低嗓音:“你赶紧说两句好话,真闹大了不好收场。”
    喻安然皱起眉,强撑着没动。
    头顶略过一抹灯光,照亮她的脸庞忽明忽暗。
    叶绵龄抱起胳膊,斜斜睨着眼前的少女。
    她原本不记得她的名字,前几天看到荆献的专访视频,压根儿没留意这个小记者。
    直到夏檬告诉她。
    小记者就是她那个绿茶室友,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叶绵龄稍作联想,坐不住了。
    荆献不喜欢和媒体打交道,不管是参赛获奖还是商务宴会,凡是记者采访都一一婉拒。
    然而不知道这女的使了什么手段,荆献破例接受了专访。
    再后来,她发现喻安然竟然还在岁喜驻唱,一颗心更是跟猫抓一样难受。
    ……
    “不想叫老板也行。”
    叶绵龄一边说着站起身,拎着瓶啤酒往杯子里倒。
    “之前的事儿大家心里都有数,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周进的事跟你脱不了干系。”
    叶绵龄红唇黑发,五官精致,暗沉光线下,有种妖冶至极的美。
    她挑眉一笑,循循善诱:“你把这杯酒喝了,再给夏檬诚心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了。”
    喻安然沉默看着她。
    明面儿上晓之以理,实际含沙射影。
    话里话外都在把勾搭周进的罪名往她脑袋上扣。
    不及喻安然回应,夏檬先站起来,端起一小杯白酒炸进了啤酒里,杯子递到她眼前。
    “一杯啤酒算什么诚意,至少得这个。”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喝了这杯深水炸弹。
    喻安然没什么反应。
    不管什么酒,她都没打算喝。
    垂在腿边的手指蜷了下,她慢慢抬起下巴,直视夏檬的眼睛。
    “我和周进从来没单独相处过,说过的话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你告诉我,该为哪件事道歉?”
    她问心无愧,道理面前是非自有公论。
    不过有的人并不渴求所谓的真相。
    面对那些不合口味的证据,他们充耳不闻,无动于衷,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夏檬端着酒杯,神色不善看着她。
    也是在这时,身边路过一名男生。夏檬似乎被他撞了一下,没站稳,手里的酒被晃得泼了出去——
    “哗啦”一声,全洒在喻安然身上。
    她打了个哆嗦,狼狈地朝后退了一步。
    冰冷液体迅速渗透衣衫,贴上皮肤。胸前头发也湿了,浑身一股浓烈的酒味。
    ......
    服务员吓得哎呀一声,忙递上纸巾。
    喻安然没接,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抬头。
    始作俑者就站在眼前。假惺惺地摆手,朝后面指了一下:“不关我的事,那人撞我的。”
    她的嗓音分明含着笑。
    不止她在笑,旁边的叶绵龄也低头弯唇。
    喻安然没被这样对待过,脑子有些懵。两秒后意识回拢,她淡定不了了,心脏疯狂跳动。
    “没关系。”
    她舔唇,低头扫一眼酒桌台面,二话没说,端起一杯酒泼向夏檬。
    一切发生得太快,夏檬被泼了个正着。
    酒水顺着她的毛衣往下滴,叶绵龄也被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跌坐回沙发。
    喻安然耸耸肩:“这样就扯平了。”
    ......
    气氛瞬间扭转,现场人看傻了。夏檬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下一刻,怒意涌上全身。
    “你敢泼我...”
    她扬手就要一巴掌,服务员见势不对,眼疾手快拉开喻安然。
    酒喝多了手劲特别大,夏檬的巴掌将将打在服务员脑袋上,“啪”的一声脆响。
    夏檬酒精上头,怒火遮眼,还要扑过去。
    她不清醒,叶绵龄是清醒的。
    叶绵龄用力拽住她的胳膊向后扯,拔高音量:“你别动手,冷静一点!”
    闹成这样场面已经十分糟糕。
    服务员白白挨了一巴掌,疼得龇牙咧嘴。
    “不行了不行了,我头好晕......安然,你现在帮我把盘子端下去......”
    他捂着脑袋作头晕状,找了个借口,趁乱拉走了喻安然。
    -
    街道寂静无声,路灯将人影拉长,再缩短,延进无边夜色。
    喻安然背着吉他包,身上衣服半干不湿。
    冷风狭裹,她感受不到凉意。
    周身萦绕浓烈的酒精味,似被厚重的手掌包裹,燥热无比,又挥之不去。
    回到宿舍,方晴坐在台灯下看书。
    她和她打招呼,取下吉他包,拿了换洗衣服便钻进浴室。
    热水哗啦啦流下。喻安然仰着头,任由水花砸在脸上。
    想来还是她太过天真。
    时间没有冲淡可笑的误会,反倒发酵变质,愈演愈烈,糟糕得彻底。
    喻安然抹一把脸,在水雾中睁开双眼。
    事到如今难回头,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不过是把别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原封不动还回去。
    她有什么错。
    然而孤勇在人性之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喻安然很快便为逞一时之快而付出代价——
    隔天收到岁喜老板的消息,让她有空到店里结算本月工资。
    并且通知她,以后都不用再去岁喜唱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