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三个世界
时间在重复的街景中失去意义。
容昀枢坐在窗边, 托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粗糙的木头桌面。
楼下的固定npc还在来来往往,进行着固定的剧情。在如此荒诞的场景下, 人很容易发疯。
好在容昀枢经历过太多小世界, 还不至于在这种地方产生心理压力。
他再次尝试掐一个法诀,丹田处依旧一片死寂, 掌中空空如也, 本应浮现出的情丝没有动静。
看来, 没办法通过情丝找到叶昭明,也无法通过情丝从宿洛川那得的灵力供给。
“这位客官,您的菜来了。”
店小二把几碟热气腾腾的菜肴和一壶温好的酒, 依次摆在桌面上。
“多谢。”
这酒楼菜色倒是丰富,色香味俱全。
容昀枢漫不经心地拿过酒壶, 倒了一杯 。
熟悉的味道在鼻尖萦绕。
这是桃花酿?而且还是他亲手酿的那种味道。
容昀枢晃了晃杯子,水面微微晃动,映照出模糊的影像,却并非是酒楼的房梁或是自己的面容。
水波荡漾间, 画面逐渐清晰, 竟是顾万霄和乐云天。
他们似乎处于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顾万霄手持长剑, 神情凝重地戒备着。乐云天站在他身侧,手中托着那面古朴铜镜, 镜面正散发着幽幽光芒。
两人前方, 是一片布满奇异符文和扭曲光影的通道。
难道这才是秘境的真实景象?只有拥有那面铜镜的人才能进入真实秘境, 意外闯入的人会被困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得想办法打破这个虚假的表象,否则会被困在此处不得解脱。
他和顾万霄之间的情丝已经掐断,只剩下了道侣契约。
聊胜于无, 试试吧。
容昀枢伸手,指尖探入酒杯,接触到微凉酒液的时候,感知到一丝极其细微的灵气波动。
那点灵力,仿佛通过道侣契约如游丝般传递而来。水面中的顾万霄,也猛地停了下来。
他似乎感知到什么,四下张望,甚至还轻轻唤了一句什么。
只是此时的容昀枢,也没时间关注顾万霄。他屏气凝神,将这缕得来不易的灵气小心注入手上那枚星辰戒中。
此前,风令之送戒指的时候,说过这枚戒指能在秘境之中,召唤一个他的化身。
风令之是天机阁阁主,即便只是一个化身,也能提供不少关于这古怪秘境的信息。
星辰戒表面骤然亮起,幽蓝色的光芒自戒面流淌而出,迅速在空气中凝聚,最终形成一扇熟悉的门。
风令之的身影自门中出现。他依旧穿着深蓝道袍,白绸覆眼,气质沉静如渊海。
他并未从门中踏出,开口道:““容道友?别来无恙。”
“风阁主。”
“抱歉,我暂且无法到秘境中去。”
“无妨,这个秘境太过诡异,风阁主谨慎点也是应当的。”
风令之微微摇头,神情凝重,道:“我并不恐惧这古怪的秘境,而是此秘境规则特殊,一旦我完全踏入其中,自身记忆和认知极有可能被秘境之力屏蔽,忘却此行的目的,自己的身份。”
他停顿一下,“所以,我需在进入之前,将我所知的信息悉数告知于你。”
果然找对人了。
容昀枢心中一喜,风令之显然对这诡异的秘境知之甚深,“请风阁主赐教。”
“此秘境,名为问心。”
风令之的声音,显得有几分缥缈,“问心秘境,玄妙莫测。凡人或是修士,皆可进入其中。凡人进入,或可一朝悟道,踏上道途;渡劫大能入内,亦有可能道心崩塌,万载修行毁于一旦。凶险或是机缘,皆系于执念。”
“在修士踏入合道境后期之后,皆会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感知到此秘境的存在,大多修士会到天机阁为此秘境卜一个卦象,我作为阁主,便知晓得更为全面。”
原来是这样。
作者大纲中,顾万霄和乐云天自这个秘境中出来之后,便双双入魔,看来是没有消除执念。
他们进入此秘境的目的……
对了,是为了寻找当年诡剑峰惨案的真相。看来,当初诡剑峰峰主公羊承,也是进入了问心秘境,没能消除执念,从而导致入魔。
作者写得粗略,这世界的剧情倒是也基本沿着大纲发展,并且逻辑补全了。
“此秘境如此凶险,这些合道境修士又为何如此渴求?”
“为解惑,为破障,也为那虚无缥缈的一线飞升之机,问心秘境能映照心魔,直指道途迷障,若能勘破,便无需忧心渡劫境的心魔劫。”
容昀枢心中了然,问:“开启此秘境的关键,是不是一柄古朴铜镜?”
“是,但你已身在秘境中,问心秘境乃是心中执念所化,我虽不知你为何会困在如此古怪的小镇,但如想进入真正的考验,寻找心中执念即可。”
“多谢风阁主解惑。”
他已经了解秘境本质,也不想连累风令之一同冒险,便又补充一句。
“我已知晓这秘境的原理,接下来自会寻找脱困之法,就不劳烦风阁主冒险进入了。”
风令之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
“容道友,可还记得当初赠你星辰戒时所言,助你也是助我。这问心秘境,对我突破至渡劫境乃至此后飞升都至关重要。步入合道境后期之后,我时常于命盘推演自身道途,窥见一丝天机。”
风令之侧脸看来,明明眼上覆着白绸,容昀枢却觉得,他似乎在看自己。
“天机?”
“我破境的契机,系于小友身上。”
容昀枢一愣,问:“当年,你在那山村隐姓埋名当了十年教书先生,便是这个缘故?”
“可否劳烦道友一事?”
“请说。”
“问心秘境中,世事难测,能否在你我之间连上一根情丝,算是在危机中能觅得一线生机。”
“好,可我现在无法调动灵力。”
“你伸手过来。”
容昀枢闻言,伸手入门内,顿时觉得静脉内灵力充沛。
他掐了个法诀,各色情丝浮现。
“我同你连上乐丝,如何?”
“皆可。”
情丝连上之后,风令之又说起另一件事来。
“方才,我以星辰戒为引,为你做了一次命数推演。你之命道,复杂难解,但有一事分明。你心中所求,或许在此秘境中能得以解决。但关键在于,当机立断,莫失良机,若犹豫,后续还将生变。”
话音落下,风令之一步跨出那幽蓝色的传送门。
传送门在他身后闭合,化作点点星光消散无踪。
然而,风令之的身影并未出现在这酒楼之中,看来是被秘境传送到其他地方去了。
风令之寻自己的机缘去了。
容昀枢走到木桌前,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又想起风令之最后的那几句话。
他的命盘复杂,不可见,那是因为他本身并非这个小世界的人。至于心中所求,同这个世界联系最为紧密的一件事。
那便是完成任务,解除道侣契约。难道风令之意思是,解除道侣契约,可以提前在这个秘境中完成?
容昀枢起身,走下楼,决定去找风令之所说的媒介。
执念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但或许可以找找和自身有联系的媒介。
方才小二端上来的桃花酿,就是和他有联系的媒介。桃花酿很常见,但容昀枢只需要闻味道,就知道那是他的独门配方。
那桃花酿便是和他有联系的东西,所以他才会想到碰触桃花酿。
沿着街道一路走过去,容昀枢停在一个摊子面前。
简陋的摊子上摆了些简陋的玩具,拨浪鼓、竹蜻蜓之类的东西。
容昀枢的视线一一扫过,最终停在一柄熟悉的小木剑上。
木剑剑身不过一掌长,由普通桃木削成,边缘甚至有些毛糙。这种木剑,就算是凡人孩童,都不一定能看得上。
但容昀枢对这柄木剑,却无比熟悉。
顾万霄带他去秘境的时候,为了保护他,总是会把他放在阵法中,那些阵法的阵眼,永远都是这柄小木剑。
他伸出手,拿过那柄小木剑。
就在指尖和木剑接触的瞬间,眼前的景象如投入石子的水面距离晃动起来。
小木剑在他掌心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轮廓开始扭曲变形,光芒消失之后。
那柄木剑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表面布满玄奥纹路的铜镜碎片。
容昀枢微微一愣,这碎片不就是此前叶昭明接受血脉传承时,出现在他神魂秘境中的那一块?
看来,当时他的突然狂化,和这铜镜碎片也脱不了关系。
碎片落入掌心的瞬间,容昀枢忽然觉得丹田充盈,经脉中的灵力又开始游走。
他可以用灵力了?
容昀枢运转灵气,探入这铜镜碎片之中。
只见碎片自掌心悬浮至半空中,骤然膨胀,幽光流转,瞬间化作一面一人高的巨大铜镜。
镜面漾开一圈圈涟漪后,清晰地呈现出一幅画面。
连绵起伏的青山,云雾缭绕,灵气氤氲,正是天衍剑宗的景象。
画面随后聚焦在一处山峰顶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躲在树后。
他身形瘦小,正探出脑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盯着不远处的演武场。
演武场上的弟子,正在练剑,没人搭理这个瘦弱的孩童。
这孩子是谁?
容昀枢心中才生出疑惑,就看见铜镜中,乐云天出现在孩童身后。
乐云天穿了一身白色长袍,衣襟微敞,双手拢于袖中,嘴角噙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师弟,在这里看着做甚,怎么不去和他们一同练剑?”
铜镜之中,传来乐云天的声音。
系统忽然开口。
[小昀,你整天调侃“容昀枢”这个角色,在这本小说里就是个摄像头主角,没想到,你还真成摄像头了。]
[怎么说?]
[你看这铜镜,一幕幕演的可都是乐云天和顾万霄的过去,你被不就是作为摄像头,旁观他们的高光时刻啊。]
容昀枢一愣。
[这么说也是,问心秘境,由心中执念演化而来。难道我总是想着不能崩人设,而这“容昀枢”的实际人设又是摄像头,结果真成摄像头了?]
这个推测离谱,却有道理。
容昀枢视线落回铜镜,继续看了下去。
小顾万霄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身,看清来人后,脸上立刻浮现出几分紧张和恭敬来。
他下意识要弯腰行礼,动作显出几分笨拙来。
看到这里,容昀枢便知道铜镜中的影像,是顾万霄刚进门派不久时发生的事情。
容昀枢对顾万霄的过去知之甚少。
顾万霄不喜提起童年。
虽说每次容昀枢缠着他讲的时候,也会挑几件告诉他。但每次一回忆过去,顾万霄的神魂秘境内的蚀道影就会不安地翻涌。
容昀枢还得花精力助他压下蚀道影,着实麻烦。次数多了,容昀枢也懒得多问。
反正在这个小世界,他也就是个喜欢缠着道侣撒娇的废材人设,接受来自道侣的无条件宠爱即可。
他倒是没想到,这么普通的一个场景,也能是顾万霄心中执念来源之一?
关于乐云天的一切,对于顾万霄来说,果然都无比重要。
“师兄。”
顾万霄的腰还没完全弯下去,乐云天就已经伸手,托着手臂阻止了他的动作。
“行了行了,诡剑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你我拜了同一个师尊,是同门师兄弟,不必如此拘礼,你怎么不去练剑?”
小顾万霄闻言,偷偷瞟了一眼演武场,随即又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带着一丝窘迫和失落。
“师兄,我,我没有剑。”
乐云天挑了挑眉,目光扫过他空空如也的双手,道:“没有剑啊,这事好解决。”
他目光四下一扫,随手从旁边的桃树上折下一根还算笔直的纸条。接着,又摸出一柄匕首。
只见他手指翻飞,利落地削砍剔划,那根粗糙的树枝便迅速褪去外皮,显露出内里温润的木质,被雕成一柄小巧的木剑。
“喏。”乐云天将新鲜出炉的小木剑递给顾万霄,“拿着。”
小顾万霄愣了片刻,才迟疑地伸手接过,“这是?”
“剑修剑修,剑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但在你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剑之前,我也不能随便给你一柄剑,那反而可能误了你。”
“我想要的剑?我不明白。”
“不明白没关系,先用这柄木剑找到与剑心意相通的感觉,等你隐约知晓自己想要什么的剑之后,我再带你去师尊的私库里挑一把,剑,自己挑的才最合适。”
“嗯,多谢……”
顾万霄又要行礼,却见乐云天已经转身,摆了摆手,“去吧,随便砍点什么试试手感。”
镜中的画面定格在顾万霄捧着小木剑,望着乐云天消失的方向,满眼都是憧憬和坚定。
[系统,这秘境到底是在干什么?让我见证乐云天如何成为顾万霄的灵魂伴侣?]
[可能是吧,毕竟小世界还是受作者意志影响,就算作者只写了个大纲,大体走势也是如此。]
原来如此。
看来,大纲中的神秘秘境,目的是让顾万霄意识到谁是他的灵魂伴侣。
这样的话,还真如风令之所说,是一个解除道侣契约的话机会。
镜中的影像渐渐涌上白色雾气。雾气翻腾,待到缓缓散去之时,镜中呈现出的,赫然又是同一个场景。
瘦小的孩童躲在树后,渴望地望着演武场……
一次、两次……
同样的画面在铜镜中反复上演,如同陷入无法挣脱的轮回。
往返数次后,容昀枢抬手,要接触那铜镜镜面。
系统:[你准备帮他?]
[嗯,接触媒介,能得到点灵力。]
[按照剧情来说,顾万霄不需要帮忙也能从这秘境出去,你怎么想起来帮他一把?]
容昀枢:[在上一次任务里,顾万霄用了三十年才从这个秘境里出去,他是无知无觉,我被困在这里等三十年,非得无聊死不可。]
他的指尖,在要接触到铜镜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顾万霄为何会被困在这种简单的幻境中?
风令之说,问心秘境是为消除执念,执念若消,道途坦荡,心魔难侵。
如果道心不够坚定,无法勘破执念的迷障,便会一直回溯,执念愈发深重。
所以,关键在于找出顾万霄的执念。
容昀枢敲了敲铜镜,感知到灵气自媒介进入经脉,心中有了主意。
他对顾万霄的往事不了解,但知道如何让顾万霄清醒过来,无非是一个“师兄”。
在作者前半部的文中,顾万霄无论陷入何种境地,只要想起他的师兄,便能绝地翻盘。
此时,自然也是如此。
容昀枢按在铜镜上,掐了个法诀,感知到两人的道侣契约,随后闭目传音。
“顾万霄,你竟然又为了你的师兄,害我被困在这么奇怪的地方!”
容昀枢说得理直气壮,赌的是顾万霄因多年习惯,总是会因这一句话清醒片刻。
果然,铜镜中孩童接过桃木剑的动作顿了片刻。
他有些疑惑地张望,却又听乐云天说了一句。
“怎么?可是觉得这剑太过简陋?”
顾万霄顿时把刚才听到的声音抛到脑后,连声道:“师兄,没有,师兄送我的东西,自是顶好的,我很喜欢。”
他接过桃木剑,细心用衣摆擦了擦,却见乐云天没有离开。
“师兄?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乐云天微微弯腰,看着他忽然笑了笑,“跟上,我教你练剑。”
白雾涌动,铜镜再次清晰之时,顺利出现了另一个场景。
原来,这个场景中的顾万霄,执念竟如此简单。不过是年幼的他,希望乐云天亲自教他练剑而已。
接下来的一幕一幕,或是乐云天外出历练受伤归来,顾万霄后悔未能及时赶到。
或是顾万霄在某秘境中得到需立刻服下的天材地宝,乐云天却在闭关未能吃下。
简单的执念,顾万霄都自行解决。
唯独有三段回忆,他困了许久。
第一段,是诡剑峰惨案。惨案发生之时,顾万霄在外历练,他赶回诡剑峰之时,只看到一片废墟和身受重伤的乐云天。
这个场景,如同梦魇般纠缠着他,直到容昀枢再次唤醒。他才得以改变。
顾万霄下意识做出的改变,竟然不是在诡剑峰惨案发生时阻止公羊承,而是在乐云天重伤之时及时赶到,救下乐云天。
第二段,则是乐云天被困万剑无间的回忆。
容昀枢倒是没想到,顾万霄已经把乐云天从万剑无间中救出,这段回忆竟然还能因执念形成幻境。
反复几次后,顾万霄舍弃长风剑,顺利将乐云天从秘境之中带出。
看到这里,容昀枢笑了一下。
[看来,对于顾万霄来说,本命剑都比不上乐云天啊。]
系统:[说起来,这是你第一次经历的任务。当初不少叙事维护员做这个任务做到一半就跑路了,我还说这么简单的躺赢任务怎么那么多人做不下去,原来是精神攻击啊。]
[灵魂伴侣是挺恶心人的,加上修真世界动辄几百年的寿命,还得日日听旁人说你高攀,说顾万霄情深不寿,啧啧啧。这个作者喂屎有一手的。]
言语间,镜中的场景又换了模样。
铜镜中的雾气再次翻涌,最终又凝聚成熟悉无比的御剑峰。
御剑峰上漫天红绸,如流淌的赤色河流。无数盏精巧的琉璃宫灯悬浮于半空,将峰顶照得如同白昼。
这正是顾万霄和容昀枢结契大典那一天。结契的时候,乐云天被困在万剑无间中。
这段回忆,又怎么会有遗憾,甚至导致顾万霄生出执念来?
容昀枢被迫看了数遍结契大典,却见顾万霄没有丝毫清醒的样子。
咕噜——
他肚子饿了。
不能继续耽误时间,在这小镇中,他如同凡人一样会肚子饿,谁知道会不会生老病死。
他碰触镜子,通过道侣契约问了一句。
“顾万霄,你莫不是想结契的道侣从来不是容昀枢,而是你的师兄乐云天?”
一句话说完。
镜中的顾万霄动作僵住了。
“不,不是,我对师兄从来没有旁的感情,只是想着……师兄能见证我最重要的时刻罢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剑光自天边出现。
剑光散去,乐云天的身影赫然出现。
他依旧穿着标志性的白袍,衣襟微敞,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师弟,路上遇到点小麻烦,耽搁了。幸好还不算太迟,我说过为你证婚,岂能食言?”
铜镜中的画面不再重复,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这一场被执念凝固的结契大典,终于在乐云天出现并履行承诺的那一刻,得以“完整”的进行下去。
咔擦——
话音才落,铜镜上出现一道裂痕。短短几瞬,铜镜上就布满裂痕,镜面也变得朦胧不清。
随后,铜镜炸裂开来,雾气弥漫。顾万霄的身影自白色雾气中出现。
是时候了。
容昀枢说了一句。
“顾万霄,我们解除道侣契约。”
第82章 第三个世界
铜镜炸裂之时, 顾万霄仿佛从一场美梦中被生生拽出来。
上一刻,他还沉浸在问心秘境编织的完美图景中。
结契大典上,乐云天的出现弥补了一切遗憾。他身侧站着的是心中所爱, 为他们主持结契大典的是亦父亦兄的师兄。
顾万霄心中的意气风发, 志得意满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在那瞬间只觉得道心澄澈,执念几乎悉数消散, 心中只有最为纯粹的喜悦。
白雾消散, 秘境消失, 眼前的人影逐渐清晰。顾万霄下意识觉得这人应当是和他一起进入秘境中的乐云天。
他问:“师兄,我这是通过历练了?”
然而,顾万霄听到的却是容昀枢的声音。
他说:“顾万霄, 我们解除道侣契约。”
顾万霄心中涌动的喜悦,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 瞬间冻结。他眨了眨眼睛,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还在幻境之中。
这问心秘境如此刁钻古怪,竟在他最为志得意满的时刻,抛出最残忍的考验?
“昀枢?真的是你?”
顾万霄下意识低头, 掌心紧握的古朴铜镜传来微凉的触感。
进入秘境之后, 乐云天便再次将铜镜拆分出来, 并告知他当意识清醒,却无法确认是否身处秘境考验中时, 可以用铜镜区分。
铜镜在他手中, 所以, 这并非是幻觉。
眼前的容昀枢是真实。
“昀枢,你怎么会在这里?此处危险,我先带你出去。”
顾万霄心急如焚,下意识忽略甚至不相信刚才自己听到话。他几步走过去, 拉起容昀枢的手,就想先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啪——
一声脆响。
顾万霄后知后觉地感知到手臂上传来的一阵刺痛,还有掌心上的那片红色痕迹。
他是被容昀枢打开了手?不对。
这应当是幻境。
容昀枢怎么会如此大力挥开他的手,而这点力道,又怎么会让他觉得如此疼痛。
然后,顾万霄看见容昀枢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容昀枢的眼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般,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狼狈和慌乱。
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冷,也更坚决。
“顾万霄,我们解除道侣契约吧。”
他停顿片刻,又补了一句,“你不是在幻境内,起码,我不是你的幻觉。”
顾万霄只觉得思绪迟滞,仿佛还陷在那问心秘境中。他沉默许久才开口,声音干涩沙哑。
“为何?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明明才经历执念消除后的道心澄明,转眼却又面对道侣的决绝。
容昀枢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枚铜镜碎片。
顾万霄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碎片便是你刚才历练的问心秘境,我看到了全部过程。”
容昀枢神情平静,却暗含着让顾万霄为之心颤的狂风骇浪。
“我看到了你从入门那日,再到我们的相遇和结契大典,每一段回忆中,我的面目都是模糊的。”
他垂下眼睛,盯着铜镜碎片看了片刻,继续说道:“在这些如此动人的回忆中,唯一清晰的,只有你的师兄乐云天。”
“不,不是的!”顾万霄急切地反驳,“师兄于我而言,如父如兄,他教养我长大,我对他从未有过任何私情。我心中爱的,唯有你一人。”
“我知道啊,我都看到了,又怎会不知道。我当然相信,你只对我有道侣之情,可这道侣之情,一点也不重要对吗?”
顾万霄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如纸,再也吐不出一句解释。
容昀枢的话,精准地剖开了他自欺欺人的外壳。
那些被他排在“师兄”“道途”之后的,被他认为稳固且唯一的道侣之情,此刻脆弱得如同一张纸。
他还是上前几步,想要辩解什么。
没走几步,顾万霄又觉得自己像是陷入无形泥沼之中,竟是无法靠近容昀枢。
容昀枢扫了他一眼,道:“不用挣扎了,这是我的问心秘境,我不想让你靠近,你便无法靠近。”
“你的问心秘境?”
容昀枢:“乐云天应当告诉过你,问心秘境,拷问每人的内心,你有问心秘境,我自然也有。”
“我修七情道,体会七情六欲,才能消心中执念。当然,现在与你无关。”
容昀枢没再搭理顾万霄,继续向前走去。
铜镜变成这副模样之后,他也不能使用灵力,提出解除道侣契约也只是时机刚好。
他通过铜镜窥得顾万霄的心中,“容昀枢”的重要程度还比不上长风剑,自然应该顺应逻辑和人设提出解除契约。
毕竟风令之说过,完成任务的契机就在这个秘境之中,当断则断。
顾万霄算是一个固执的人,让他做点心理准备也好。
[系统,任务进度多少了?]
[稍等,任务进度90%。]
[看来风阁主的推演的确没错,在这个秘境中解除道侣契约是正确的选择。]
容昀枢想到此处,没再搭理身后神色复杂的顾万霄,继续向前走去。
街道两侧重复的店铺和吆喝的摊贩,构成凝固的画卷。容昀枢目光扫过一个个摊位,寻找着那些独特的媒介。
他的脚步倏然顿住。
眼前的蔬菜摊上,静静躺着一朵白色小花。这白色小花不是什么名贵品种,花瓣单薄得有些蔫头蔫脑的。
这朵白色小花和在山村之中,那只幼狼日日放在他床头的花一模一样。
宿洛川?
容昀枢心头一跳,愈发觉得此秘境古怪无比。难道宿洛川也进入了这个秘境中?
宿洛川人在八荒殿,同样也出现在这秘境中。难道手中也有一片来历不明的铜镜碎片?
他弯腰,准备拿起那朵花。
“昀枢。”身后传来顾万霄带着急切和担忧的声音,“这个小镇太过诡异,不要乱碰。”
容昀枢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指尖已经碰触到冰凉的花瓣。
接触的瞬间,一股微弱的暖流,自指尖涌入他枯竭的经脉,最终汇入空荡荡的丹田。
灵力!
这朵花果然是与宿洛川相关的媒介。
容昀枢直起身,把白色小花拈在指间,这才侧过头,淡淡地瞥了顾万霄一眼,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这是属于情道的问心秘境,顾万霄,你我道不同,你还是不要乱提意见比较好。”
说完,他也没管顾万霄脸上茫然的表情,而是集中精神,引导着刚刚获得的一丝灵力,注入手中的白色小花。
嗡——
幽光流转,白色小花变成铜镜碎片,又迅速膨胀,再次化作一面一人高的巨大铜镜。
镜面如水波荡漾,涟漪散开,其中出现的场景是一片山林。
草丛深处,一只白色幼狼奄奄一息地蜷缩在那里。它漂亮的白色皮毛上沾满暗红色的血渍,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容昀枢见状,便知道这是当年他救下宿洛川的回忆。
想来也是,他道途顺遂,唯一的磨难,便是被邪修暗算,变成一只没有理智的野兽。
只是不知道,在这段回忆中,宿洛川究竟有什么样的遗憾,导致成为执念。
顾万霄看见镜中景象,眉头紧锁,问了一句。
“昀枢,这是你?”
他认出了画面中那个拨开草丛的身影,正是容昀枢少年时的模样。
“嗯。”
“那这只幼狼是……谁?”
顾万霄知道幼狼肯定不是简单的野兽,毕竟只有修士才能进入这问心秘境中。
“八荒殿殿主,宿洛川,当初他被邪修暗算,传承血脉之时出了点意外,力量失控反噬,变成兽性,流落到我住的山村附近。”
容昀枢将这段尘封的往事悉数道出。他知道,待会宿洛川破开问心秘境之后,也会出现在这里。
隐瞒毫无意义。
“你同他相识,我怎么不知?”顾万霄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的紧绷和慌乱。
他此时心中一片混乱,几乎是凭借本能在发问。
他想起此前宿洛川对容昀枢异于寻常的关注,那些看似不经意的视线和靠近,原来真的不是错觉。
容昀枢闻言,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目光终于从铜镜上移开,落在顾万霄脸上。
“你当时也没问,在八荒殿的时候,我既能托他帮忙进入兽王碑林,你难道还猜不到我和宿殿主是旧识?”
顾万霄猛地一怔,记忆瞬间回笼。
是的。他当初也想过,宿洛川那样的性格,怎么会如此尽心帮忙。
可当时他满心都是如何开启万剑无间救出师兄,只觉得容昀枢能替叶昭明解决血脉觉醒隐患很好,却从未深究过他们之间为何会有如此交情。
他甚至下意识将这归类为“不重要”的事情,很快便抛之脑后。
现在想来,自己的道侣和八荒殿殿主有如此深厚的渊源,又怎么会是“不重要”的事情?
他似乎真的如同容昀枢所说,将道侣排在很多事后面。
师兄的安危、宗门的责任、开启万剑无间,甚至是淬炼长风剑,在他心中权衡的天平上,似乎都比道侣更为重要。
他顾万霄自诩道心通明,情深不渝,却从未看清过自己内心的排序,还一直沉浸在“深情专一”的自我满足里。
一股难言的苦涩和自嘲涌上心头,而引起这千般情绪的容昀枢,却毫不在意地将视线投向了铜镜。
镜中画面很是简单。
少年容昀枢发现重伤的幼狼,将它抱回家中治疗。伤好之后,幼狼也没有离开,而是陪伴着容昀枢过着简单的生活。它每日都会在日出前出门,叼回一朵沾着露水的白色小花,赶在容昀枢醒来前放在枕头旁边。
容昀枢看着镜中的回忆,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来。这是他第一次执行任务,即便如此简单的生活,也过得有滋有味。
顾万霄看着容昀枢脸上怀念的神色,心中如同被针扎了一般,传来细密的刺痛。
他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干涩。
“除此之外……昀枢你同这宿殿主,可曾有其他交集?”
容昀枢瞥他一眼,“问这做什么?”
顾万霄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只是觉得奇怪,为何他的心中执念会是此处,会是你?”
容昀枢嗤笑一声,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
“你的执念可以和师兄息息相关,那是因乐云天对你来说亦父亦兄,是给你一切的人。那我救了他,他的执念与我有关,不也合情合理?”
顾万霄沉默片刻,道:“我并非这个意思,昀枢,这是你我当初初遇之地,我……”
嚯。
容昀枢一听他提起“初遇之地”,就知道顾万霄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救命之恩。
这是顾万霄用来维系他们关系,证明彼此情深义重的最有力证据。
如果他在顾万霄提及救命之恩的前提下,还坚持解除道侣契约,容易崩人设。
麻烦。
容昀枢没搭理他,脸上却还是露出些许动容的表情,仿佛真的被勾起对“初遇”的感怀。
任务还未完成,做戏得做全套。
顾万霄看着容昀枢脸上的表情,心中稍安。他沉默下来,重新看向铜镜,看着宿洛川和容昀枢之间的回忆。
幼狼陪伴着容昀枢过了数年的时光,直到有一天,他照例到山间为容昀枢采花的时候,吞下了一株蕴含灵气的草药。
雷劫悄然而至,宿洛川成功渡劫。
他想起来自己是个修士,却忘记了作为一头幼狼和容昀枢相处的记忆。
直到数年之后,宿洛川想起这段记忆,回到山村去找人,却只看到了一片废墟。
村庄被妖兽毁去,他站在废墟中,默默抱紧了长刀,随即如同发狂般,将那妖兽的尸体劈得残破不堪。
铜镜中的画面到此为止,之后又开始重复。
容昀枢看着铜镜中宿洛川一遍遍在废墟中绝望地徘徊,眉头微皱。
这执念如此深重,若放任不管,恐生心魔。
他抬起手,掌心贴上冰凉镜面,感知到灵力运转,另一只手掐起个法诀。
他和宿洛川之间没有道侣契约,但有“怒”情丝相连,效果想来也是差不多的。
“怒”情丝应召浮现,一端连在容昀枢心口,另一端则穿透镜面,延伸向镜中那个痛苦的身影。
情丝甫一显现,便微微震颤,传来一股混杂着悔恨和暴戾的情绪。
他正准备沿着“怒”情丝给困在秘境中的宿洛川传递消息,却听顾万霄开口问了一句。
“昀枢,这就是你所说的,情道修士的情丝牵法门?”
“你看到了?”容昀枢一惊。
情丝牵只有情修本人能看见,或是他施以法诀之后,能让情丝相连的另一人看见。
可此时顾万霄和他之间并无情丝相连,他也没使用相关法诀,怎么会看得见?
顾万霄的视线,很明确地落在那根红色怒情丝上,明显不是套他的话。
问心秘境。
问心……
蚀道影因执念而生,问心秘境却能消除执念,彻底清除蚀道影。难道这些秘境,其实和神魂秘境有关?
刚才顾万霄经历的那些画面,和他的神魂秘境并不相同,大概是同蚀道影有关。
蚀道影和神魂秘境的关系,如同冰山一般。神魂秘境只是露出表面的20%,蚀道影反而是水面之下的80%。
这样看来,问心秘境便是在水面之下。如果是这样,顾万霄能看到情丝牵便可以解释。
“昀枢?你为何会和宿洛川连情丝?你曾说过,情丝牵可分担神魂损伤,会给你带来痛苦,如果你同昭明连情丝,是因为他血脉觉醒的权宜之计,和宿洛川,又是为了什么?”
顾万霄的脸色极其难看,眼睛中满是震惊困惑,甚至还有些被侵犯领地的愤怒。
[小昀,谨慎回答这个问题,有人设崩塌风险。]
啧。
容昀枢皱了皱眉。
他此前修的是痴情道,又是一个菟丝花人设。
顾万霄自然认为他的全身心都只会放在一人身上。
即便是刚才提出解除道侣契约,顾万霄依旧只觉得他在因为乐云天之事闹脾气而已。
任务进度条还剩下的10%,看来只有打破顾万霄心中的固有认知,才能往前推进。
他还不能操之过急,以免顾万霄心中生疑,导致人设崩塌。
容昀枢看向顾万霄,道:“对,我同宿殿主之间是连了一根情丝。”
“情丝怎可胡乱连接?”
容昀枢勾起一丝笑来,迎着顾万霄愤怒的目光,向前一步。
“顾万霄,”他的声音清晰而冷冽,“你问我为何同宿洛川连了情丝?”
“你可还记得,当初叶昭明因血脉觉醒,我带他前往八荒殿寻求传承时,你在做什么?”
顾万霄脸色一白,喃喃道:“我……我受了伤在闭关。”
“对啊,你因为你的师兄发狂,跳下万剑渊神魂受损严重,所以闭关疗伤。你应该知道,神魂受损的痛苦,会把我折磨得神志不清。叶昭明接受传承,被困石碑,那我为了缓解痛苦,同宿洛川连一根情丝,不是应当的吗?”
顾万霄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半步。容昀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狠狠鞭打在他的心上。
他脸上的愤怒瞬间褪去,只余下无法辩驳的狼狈。
的确。
他因蚀道影跳了万剑渊,导致容昀枢痛苦不堪,又有什么资格在此质问。
一股浓重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感汹涌而来,将顾万霄彻底淹没。他自认为的妥当守护,在关键时刻,甚至无法为容昀枢提供最基本的庇护。
容昀枢见顾万霄不再吭声,便抬手再次贴上铜镜,引动了“怒”情丝。
没想到,他的掌心才贴在铜镜上,却见铜镜表面荡漾开一阵涟漪。随即,一股强烈的吸力自铜镜中传来。
不好!
容昀枢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想切断和情丝的联系,但为时已晚。
他只觉得眼前景象瞬间扭曲,仿佛被无形巨手拽入不知名的隧道,耳边是尖锐的嗡鸣声。
天旋地转,容昀枢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待到那令人作呕的晕眩感稍稍平息,容昀枢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小镇街道上,眼前也没有那面铜镜存在。
他正躺在铺着草席的硬板床上,鼻尖萦绕着泥土和干草的气息。
容昀枢捏了捏鼻梁,问了一句。
[系统,我这又是在哪?]
没有回应。
[系统?]
还是没有回应。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土坯墙、木格窗还有简陋的木头家具,这里正是容昀枢曾经居住了二十年的小山村中的茅草屋。
他怎么会被铜镜传送到宿洛川的问心秘境中来?
明明上一次,他通过道侣契约提醒顾万霄的时候,并没有被吸进秘境中。
难道情丝牵的原因?如果问心秘境和神魂秘境有关,他便会被情丝牵引导着进入宿洛川的问心秘境。
容昀枢尝试掐动法诀,想借助情丝牵解决眼前的困境。
然而他根本感知不到丹田的存在,相较于在小镇中,那种灵力被封的感觉。
此时他更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这是问心秘境的法则吗?一切都会成为当初的样子。
容昀枢捡到宿洛川的时候,还未踏上道途,是一个凡人。那在这问心秘境中,他也只能是一个凡人。
屋外雷声阵阵,却无雨水落下,正是铜镜之中,宿洛川渡劫恢复人形的那一日。
必须得快点找到宿洛川。
容昀枢坐起来,又看见了枕头旁边那朵带着露水的白色小花。
他不再犹豫,转身冲出茅屋。
屋外的冷风夹杂着潮湿的土腥味扑面而来,他面对的一切都如此真实。
怪不得被困于问心秘境的修士,很难发现其中的奥妙。
容昀枢凭借此前的记忆,向着村子后山跑了过去。
山路崎岖,他又只是个普通人,这段对于修士而言眨眼即至的距离,此刻显得格外漫长。
等容昀枢终于找到那个洞穴之时,头顶的雷云已经散去。
幼狼趴卧在一片漆黑的草木丛中,白色的皮毛凌乱不堪,倒是没什么受伤的痕迹。
“宿……小宝!”
容昀枢扑过去,小心翼翼碰了碰幼狼的身体。
幼狼在微微颤抖着,体温高得不正常。
不会出问题吧……
容昀枢把幼狼抱起来,准备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他才起身,却觉得手中一重。
怀里抱着的那头幼狼,瞬间变成一个身材壮硕的青年。
此时的容昀枢,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而已,顿时被压得一个踉跄,坐在地面上。
“嘶,痛。”
他挣扎着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一个高大健硕,身无寸缕的身影虚拢在他身上。
宿洛川?
第83章 第三个世界
天上的劫云散开之后, 清晨的日光悉数洒落。
宿洛川头顶的耳朵还没有收回去,正在不安的抖动着。他灰色的瞳孔里,满是初醒的迷茫和警惕。
“你是何人?”
容昀枢一愣, 很快反应过来。宿洛川在恢复人形之后, 失去兽形时期的记忆。
“我住在前面的村子里,进山采药, 就发现了你。”
宿洛川喃喃道:“这样, 可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眼神有几分迷茫, 耳朵轻轻抖了几下。
这该怎么解释?
容昀枢有些犹豫,毕竟他不知道宿洛川的执念究竟是什么?难道是没来得及报救命之恩?
既然这样,找个借口让他留下来, 之后便能让他报了这救命之恩。
“我也不知道,我看你的样子, 像是传说中的修士,这村子里都是普通人,也没什么修士会过来,很安全, 你可以留下等伤好了再离开……嗯?”
容昀枢只觉得腰间传来一阵温热而柔软的触感。他低头一看, 发现宿洛川那条蓬松的大尾巴, 竟不知何时悄悄缠了上来。
这一低头,又不小心看到不得了的东西。
“……”
容昀枢的身体瞬间僵硬, 一股尴尬的热意涌上耳根。
宿洛川顺着容昀枢的视线低头, 才察觉到自己此时的窘态, 竟是身无寸缕,全靠那条巨大蓬松的尾巴遮挡一二。
他像被烫到一般,猛地弹开,速度快得几乎只留下一道残影。
“失礼了。”
宿洛川躲在一棵粗壮的树木后, 探出半个脑袋,灰色眼眸中满是慌乱。
“没,没事。”
容昀枢还是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这一笑,倒是让两人之间莫名的生疏一扫而空。
“那你在此处疗伤,我先走了。”
“等等!”宿洛川急切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窘迫的恳求,“能否,替我取一件衣服来,我这样子,实在不便。”
容昀枢点头道:“好,你在此稍候,我很快回来。”
他离开山洞,回到简陋的茅屋,随后翻出一件最宽大的粗布长袍,布料洗得发白,带着皂角的干净气息。
容昀枢把衣服叠好,正准备起身返回山洞,却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一句。
“不要给他。”
谁在说话?
容昀枢愣了一下,又听到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昀枢,不要给他穿这件衣服。”
啊。
是顾万霄。
这个问心秘境太过真实,真实到在听见顾万霄的声音之前,容昀枢已经完全沉浸进去。
他差点忘了这是在那古怪铜镜之中,铜镜之外的人可以看到发生的一切。
顾万霄这是通过道侣契约在传音?为了一件衣服?
容昀枢的视线落在衣服上,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件衣服的特殊之处。那日,顾万霄斩杀妖兽,救了他。
只是妖兽的血液不知为何,用净尘诀也无法清理,于是容昀枢便找出这件长袍给顾万霄临时替换。
顾万霄曾经说过,他是穿上这件长袍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心动。因为他从来不穿他人的衣服,那天却没有任何抗拒的感觉。
“昀枢,不要给他穿,好吗?”
顾万霄的声音再次响起,容昀枢回过神来。
当然,不好。
他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拿着衣服回到了山洞。
在那之后,宿洛川离开了,几天后却又回到村子的后山养伤。容昀枢问他为何会留在此处,他却只说伤势尚未痊愈。
他留下来养伤,直到妖兽来袭的那一天。
宿洛川这次没有晚来,而是在妖兽屠戮山村前,解决了妖兽。
一切结束,宿洛川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刀,又看不远处的容昀枢。他眼神中满是庆幸,看来是在这巨大的刺激中,想起了身为幼狼的那段时光。
他一步一步,走到容昀枢面前。
“你愿意跟我走吗?”
宿洛川对容昀枢伸出了手,语气中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跟他走?
宿洛川的执念不是报恩,而是带走他?
容昀枢愣了一下,耳边却又响起顾万霄的声音。
“……昀枢,不可以……”
声音断断续续的,只有不可以几个字格外清晰。
是道侣契约传来的声音。看来,顾万霄还在铜镜外窥视着这一段回忆。
那可太好了。一举两得。
容昀枢抬手,指尖轻轻搭上了宿洛川的手。
宿洛川瞳孔猛地收缩,一股莫名的欣喜和释然席卷而来,神魂秘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慢慢消失。
紧接着,白色浓雾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瞬间吞噬了眼前的一切。
咔擦——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眼前的一切,如同被打碎的镜面,寸寸崩裂消散。
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再次袭来,只是这次短暂许多。
容昀枢只觉得脚下一实,便重新站在了青石板铺就的小镇街道上。
几乎在他站稳的同时,身边的空间一阵扭曲,宿洛川的身影也显现出来。
宿洛川的意识似乎还停留在问心秘境中,脸上带着几分茫然。
“容昀枢?你怎么会在此处?”
“宿殿主,你可是已经消除执念?”
两人同时发问,又同时停了下来。
容昀枢对上宿洛川专注的灰色眼眸,解释道:“我也不知,突然就被扯入这古怪的小镇,之后又看到你被困在问心秘境之中,便想着帮你一把。”
“问心秘境,原来这就是问心秘境。”
“宿殿主,你方才的状态,可是已经勘破心中执念?”
宿洛川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是,那幻境,或者说不是幻境,而是神魂秘境中从未显现出来的部分,与我的真我相,我的本我紧密相连,这才会将我困在其中。”
宿洛川的话,印证了容昀枢此前的猜测。
问心秘境,果然就是修士神魂秘境中隐藏在水面下的那80%的冰山。
“宿殿主,你的心中执念,是当初没来得及救我?”
“当年,我恢复记忆后,赶回山村,却只见到一片焦土废墟,还有顾峰主带着你离开的身影。”
他喃喃道:“我想起来还是太晚了,如果早一点到,是不是就能护住你长大的家乡,也能带走你……”
“等等。”
容昀枢皱了皱眉,“你有没有察觉到,好像多了一段记忆?”
宿洛川脸色一变,忽然从储物戒中摸出一件衣服,正是容昀枢在问心秘境中给他的那件洗得泛白的长袍。
“这是,怎么回事?”
宿洛川手中抓着衣服,周身气息忽然隐隐开始变化。他盯着长袍看了片刻,又转身捡起地上的那片铜镜碎片。
“我明白了,这铜镜,是可以掌管时间和空间法则的神器。”宿洛川沉声道,“所以你我记忆中会多出一段,所以这件长袍会出现在我的储物袋中,虽然不知为何你依旧到了天衍剑宗……”
“你是说,铜镜中的事情,并非是幻境,而是真实地回到过去,改变了那一段过去?”
“或许如此。”
就在此时,一直如同背景般站在旁边的顾万霄,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脸色惨白,嘴唇微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当日即使他没有赶过去,容昀枢也会被宿洛川救下。
他自以为是的“救命之恩”,他赖以维系这段关系的基石,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方才,铜镜中的容昀枢要把那件长袍送给宿洛川时,他甚至都没有任何阻止的手段。
他自认为“坚不可摧”的道侣契约,毫无作用。
[分手任务进度,95%。顾万霄这是怎么了?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系统的声音响起,容昀枢这才瞥了顾万霄一眼。
[大概是自己坚信的某些信念被打破,进度自然就涨了。]
“昀枢。”
容昀枢回过神来,发现宿洛川的身形变得有些虚幻,“你怎么了?”
“我执念已消,马上就要突破,秘境已经在排斥我离开。”他把手中的碎片递给容昀枢,“这碎片突然出现在我神魂秘境中,或许于你有帮助。”
容昀枢接过碎片。宿洛川却没松手,顺着他的力道凑过来,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此碎片或许是之前在祖魂秘境中,我同顾万霄缠斗时,寄生于我神魂秘境之内,其来历诡异,小心为好。”
话音才落,宿洛川的身影已如水中倒影般开始晃动,随即化作点点流光消失。
容昀枢拿着手中的碎片,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就见这碎片竟和此前的碎片融合到一处。
这铜镜,真的很古怪,似乎会无限分裂,还会寄生到修士的神魂秘境之中。
“昀枢!方才宿洛川所言不是真的,我并没有将碎片植入他神魂秘境中。”
顾万霄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看到容昀枢手中的碎片和凝重表情,急切辩解了几句。
“铜镜的确可以分裂,但绝非我能控制。”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那面古朴铜镜,想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然而,那铜镜才一出现,就发出低沉的嗡鸣,随后挣脱掌控,浮在了半空中。
铜镜镜面亮起蒙蒙光晕,容昀枢手中的碎片,也像是受到召唤,化作一道流光,射向空中的铜镜。
两股同源的力量瞬间交融,刺目的光芒爆发开来,待到白光散去,浮在空中的便是一面更加完整的铜镜。
融合完成的铜镜静静悬浮在半空中,镜面幽光流转,如同一只冰冷的眼睛,俯瞰着下方两人。
一个冰冷的声音,直接在容昀枢的神魂深处响起。
[契约我。]
这声音不是言语,更像是一种直达灵魂的意念。
容昀枢没动,而是把铜镜收回怀中,继续向前走。这么古怪的东西,他自然不会轻易契约。
“昀枢,这铜镜……是师兄的。”
容昀枢看了顾万霄一眼,“哦?现在是我的了。”
顾万霄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咽了回去。
“我想找一个人,他或许能告诉我,这铜镜究竟是什么东西。”
说完,他不再搭理顾万霄,转身沿着青石板路,继续向前走去。
他要找到风令之,直觉告诉他,找到风令之,不仅能知道铜镜的来历,还能知晓迅速完成任务的方法。
风令之是除了乐云天之外,对这个秘境和古怪铜镜最了解的人。相较于乐云天,他自然更加相信风令之。
经过前两次的验证,容昀枢能肯定,此时在问心秘境中历练的人,媒介都能在这条街道上找到。
他的视线扫过一个个重复的摊位,最终定格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是一个首饰摊,摊位上大多是些凡俗金银首饰,但在这些粗糙的首饰中,一枚戒指显得格格不入。
那戒指呈现出深邃的幽蓝色,正是此前风令之送给容昀枢的星辰戒。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拿起星辰戒,探入灵气之后。
铜镜再次出现,镜面中的漩涡渐渐清晰之后,呈现出来的却并非如顾万霄二人那般聚焦于某一段时间的画面。
铜镜中出现的,是一段漫长的人生画卷,属于风令之的人生画卷。
画卷的开端,是风令之的幼年。
他的父母皆为天机阁长老,天资卓绝,八岁悟命道,三十岁入证道境,四十岁入合道境。
突破合道境那天,风令之站于天机阁之巅,衣袂翻飞,仿佛与满天星辰融为一体。此时的他,还未用白绸覆盖双眼,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竟是比星辰还要璀璨。
他的道途,顺遂得如同天命所归。
如此漫长的一段影像。
好在风令之入道之后大多时间也就在观星象,推演命盘。这些没有变数的日子,一扫而过。
风令之踏入合道境后不久,他很少去观星台,望着星空时,眼睛中流露出的也是厌倦和迷茫。
再往后,他不再仰望星空,而是长久地枯坐,木然地推演。
他的修为开始停滞,然后倒退。
画面在他修为跌回证道境那一天慢了下来。
镜中的风令之再次登上许久未踏足的观星台。他撩起衣袍随意坐下,捧着命盘开始推演。
风令之盯着那面由万年星髓打造的命盘,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一次、两次……百次。
每一次推演,命盘上的星轨便剧烈震荡一次,反噬之力让他嘴角溢出鲜血。他仿佛在与无形的命运角力,却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最终,风令之猛地站起来,砸了手中命盘,甩袖离开天机阁。
画面转换。
风令之封了自身修为,独自一人,踏入凡尘。
他先是找了一处渺无人烟的地方,砍了竹子,搭了间竹屋。之后又开始种瓜果,种花。
可他似乎没有天赋,种什么死什么,偏偏又封了修为,完完全全是凡人之体。
画面在此处,陷入循环。
风令之问心秘境的循环,不是整个人生,也不是某一段回忆,而是一株株花自种下到枯死的过程。
循环开始于种子种下,结束于植物枯死,如此往复。
容昀枢看了许久,眉头紧皱。
风令之的问心秘境太古怪了,他的执念究竟是什么?似乎不是道心崩塌,也不是命盘反噬,而是无法融入最平凡的红尘,无法让一颗种子生根发芽?
所以,铜镜中重复的画面,才会是他反复地播种,反复地一无所获。
还是进去看看好了,好在刚才和风令之连了一根情丝。
想到这里的时候,容昀枢愣了一下。
难道风令之已经推演出自己会困在这问心秘境中,才会突然要求连上一根情丝?
不管了。
容昀枢深吸一口气,指尖凝聚起灵力,按向那面铜镜。
“昀枢!”
顾万霄想要上前阻止,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他这才想起来,容昀枢说过,这是他的问心秘境。
只要容昀枢抗拒,他便无法靠近。
他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容昀枢消失在眼前。
眩晕感褪去,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时,容昀枢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简陋的小院中。
他脚下是翻松过,却依旧显得贫瘠的土地。
几株蔫头耸脑的菜苗伏在土里,叶片枯黄,眼见着就快要枯死。
处处都是问题,看来风令之是真的一点种菜的经验都没有。
容昀枢有经验,毕竟在小山村独自生活的那十几年,他全靠自食其力种菜种地维持生活。
他拿过一旁的工具,开始翻整菜地。就在他打理完毕,准备功成身退时,身后传来平静的声音。
“你是何人?”
容昀枢身体一僵,缓缓转身,看见风令之站在院子门口。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粗布长袍,手里提着一个竹篮,一双凤眼中深藏着几不可见的疲惫和疏离。
容昀枢沉默半晌,才憋出一句,“如果我说我是来传授你种菜知识的好心邻居,你信吗?我看你菜地荒芜,一时技痒罢了。”
风令之的目光从菜地移到容昀枢脸上,微微颔首,“多谢,此地方圆数十里并无人家,阁下倒是稀客。”
他的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但容昀枢能感觉到其中的审视。
咕噜——
容昀枢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一下,在这寂静的小院里显得格外清脆。
啊,之前在小镇里逛了太久,早已到了该进食的时间,没想到这份饥饿感还能带到风令之的问心秘境里来。
风令之沉默片刻,将手中的竹篮放在院子里充当桌子的粗大树桩上,掀开白布,露出里面几个白面馒头。
“若不嫌弃,一起吃点?”
容昀枢压下尴尬,坦然道:“多谢,确实饿了。”
他四下一看,见没有椅子,索性一掀衣袍,席地而坐。
“不错。”
风令之看着他自然的动作,眼中那丝极淡的涟漪似乎又波动了一下。他学着容昀枢的模样,一掀衣袍,在对面坐下。
两人就这样坐在简陋的小院里,就着凉开水,吃着白馒头。
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中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一段奇怪的情谊就此开始。
容昀枢在隔壁搭了个竹屋,过程很不顺利。
风令之起初只是默默旁观,直到架子第四次倒塌,容昀枢被滑落的竹竿砸得龇牙咧嘴。
他挽着袖子走了过来,说:“我来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院中的植物随着季节变化,直到第二年秋天。
容昀枢从树下挖出春天埋下的桃花酿。风令之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南瓜饼,自屋内走出来。
“尝尝?”
容昀枢递过去一杯酒,又捏起一块南瓜饼送入口中。
“很甜,好吃。”
风令之斟了杯酒,“酒也好。”
容昀枢挑眉道:“我可比你有天赋多了,院中这株南瓜,总共就结了三个南瓜,这可是最后一个。”
“多加练习,总是会做得好的。”风令之看向院中从最初的荒芜一片,到如今的瓜果满枝头。
“我还记得,去年我刚来时,我们的桌子是一截树桩,吃的是白馒头就水,此时倒是有了生活的样子。”
“生活吗?”
风令之垂下眼睛,“你觉得,生活是什么?”
“一日三餐,有人聊天?”
容昀枢举杯,晃了晃。
风令之怔忪片刻,抬手一碰,眉眼舒展,倒是露出个真切的笑来。
“一日三餐,有人聊天。”
花开了,那株始终不愿意盛开的花,在此时开了。
风令之起身,走到那株花面前,弯腰轻轻碰了碰花瓣。
“一花一世界,原来这便是红尘。”
话音才落,白色雾气自四面八方涌来,包裹住眼前所见的一切。
雾气散去,容昀枢踩在实地上,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有人牵过他的手,关切问了一句。
“昀枢,你怎么样了?”
他无暇搭理那人,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感悟之中。
那是很纯粹的一段时光,起初容昀枢是为了帮风令之化解执念,才会进入其中。
他以为风令之的执念,在于种活那一株花。
后来,他自己也沉浸其中,简单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人相伴于身边,无需太多言语。
只是待在一起,彼此能理解对方做的事情。原来,这就是知己?
明明不过是简单的一日三餐,却能感悟生活中最简单的快乐和喜悦。
得一知己,领悟红尘之乐,所以,风令之因此悟了红尘道?
不对,他遇见风令之时,风令之早已经转修红尘道。
“你解了我心中最大的一个疑惑,何为红尘,可以说,我在此刻,才真正悟道。”
温和的声音,适时回答了容昀枢心中的疑惑。
“红尘道有些不同,是先证道,再明道,最终问道,我的问心秘境,便是问道的关键。”
容昀枢抬眼,看到了风令之。
风令之双目上再次以白绸覆盖,周身的气质却截然不同,曾经的疏离感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入世又出尘的平和感。
“我想,无需我言语太多,你我乃是知己。”
“嗯。”
容昀枢才点了点头,又听旁边传来不可置信的声音。
“昀枢,你在说什么?知己?你不是曾经说过,我是你的知己吗?”
容昀枢这才看了杵在旁边许久的顾万霄一眼。
“所谓知己,当是彼此了解。我是说过你是我的知己,你了解我,可我从来不曾了解过你呀。”
容昀枢停顿片刻,带着些疑惑问了一句。
“这也能算是知己吗?”
系统的提示声,同时响了起来。
[任务进度,98%。]
第84章 第三个世界
“我从来不曾了解你……”
这句话, 如同淬毒的冰锥,扎得顾万霄浑身僵硬。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 却发现自己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容昀枢不了解他, 的确如此。
在几十年的共同生活中,他无数次生出这样的念头, 要是师兄在就好了, 那便有人能懂他心中偶尔生起的迷茫。
至于容昀枢, 无妨。容昀枢是他的道侣,他会包容,即便容昀枢不理解他的“道”, 也无妨。
顾万霄看了一眼风令之,那人和容昀枢并肩而立, 两人之间虽无交流,却气息交融,仿佛只需一个眼神就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他这个道侣,反而像个局外之人。
“昀枢……”顾万霄终于开口, 声音嘶哑。
容昀枢抬眼看来, 平静说道:“多谢。因你, 我又悟道了,你倒是让我知晓何为自私的爱情。”
顾万霄瞳孔骤缩, 就这么看着容昀枢周身灵力节节攀升, 当场破境。
青石板路面在容昀枢盘膝坐下的瞬间, 蔓延出蛛网般的金色道纹。护体灵气涌动着笼罩在他四周,形成一道结界。
容昀枢看向顾万霄,那是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
此时却像是蒙在雾气中那般,明明顾万霄离他的距离更近, 他却觉得眼前人眉目模糊。
站在远处的风令之,却更加清晰。
打坐入定,不知多久过去,再睁眼时容昀枢只觉得五感清明,经脉中流转的灵气愈发凝实。
只是,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屏障,让他的突破始终差了一口气。
“我助他一臂之力。”
风令之上前,却被顾万霄横臂拦住。
“我是他的道侣,神魂同契,自当由我协助。”
“顾峰主,”风令之温声道,“你所修为剑道,如何能助情道修士突破?我所修同样是情道,才能为容昀枢调息,助他突破境界。”
顾万霄的手,僵在空中。
“我与他有道侣契约……”
“道不同,此时于他无任何益处,且在这秘境之中,情丝牵才能引导调息。”
“情丝牵?”顾万霄冷笑一声,走到容昀枢身边,“我同昀枢之间,自是有情丝牵相连,他以情丝牵为我修补神魂,为我分担神魂损伤,我同他心意相通……”
风令之却只轻轻笑了笑,后退一步,“那便劳烦顾峰主助他突破。”
顾万霄催动道侣契约,顺利进入禁制。他在容昀枢身后盘膝坐下,抬起掌心贴于背上。
他运气调息,灵力正要探入其中,却只觉得自己和容昀枢之间有一堵无形的屏障。
他的灵气无法输送进去。
顾万霄睁开眼睛,却见风令之侧过脸,问了一句。
“如何?可是有何困难之处?”
他声音很轻,顾万霄却觉得其中隐隐含着几分嘲讽。
“无事。”
顾万霄闭上眼睛,引动道侣契约,强行将灵气引导进入容昀枢经脉中。
一股无比强大的斥力骤然出现,狠狠抽打在顾万霄丹田处。他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塌身后半堵石墙,
顾万霄觉得气血翻涌,经脉剧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风令之道:“顾峰主,你和容道友之间分明无情丝相连,又何必为难自己。”
“什么?不可能!”
只见容昀枢身侧,涌动着一层隐隐的金色光晕,流转间如同铜镜之上的能量流转。
这禁制上涌动的能量,正是方才把顾万霄击飞的力量。
风令之也不同他多言,掐了个法诀。
只见空中出现数道泛着光晕的丝线,其中一条橙色的情丝,正连在容昀枢和风令之之间。
除此之外,还有两条情丝蔓延至远方,没入白雾翻涌的空中。想必这两条丝线,便是连接叶昭明和宿洛川的丝线。
可唯独顾万霄和容昀枢之间,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你这是虚幻之术!昀枢亲口说过,他同我连接了情丝牵,为我分担神魂损伤,修补神魂。”顾万霄喃喃道,“我同他之间,怎么可能没有情丝相连!”
风令之道:“情丝牵,可连,自然可掐断。”
“胡言乱语!”顾万霄打断道,“在知晓昀枢所修为情道之后,我也查阅过相关书籍,能分担神魂损伤,连情丝牵的为痴情道,情丝一旦连上,便是至死不渝,若随意掐断情丝,会道心尽毁。”
其实,顾万霄也知晓,他此刻不过是强撑着说出一些自欺欺人的言论罢了。
风令之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容道友,曾经所修的确为痴情道,只是他如今已然转道,另一能连情丝的情道,为七情道,六欲为引,七情为剑,算是一种独特的剑道,自是能随意连上情丝或是斩断情丝。”
“斩断情丝……”
风令之也不再多言,而是走到容昀枢身后坐下。
风令之平静的话语,彻底击垮了顾万霄强撑的尊严。他眼睁睁看着那需要他调动道侣契约才能进入的金色禁制,轻易地接纳了风令之。
风令之盘膝在容昀枢身后坐下,抬手贴于容昀枢背心。那根连在两人之间的橙色情丝,在灵力注入下,围绕在两人身侧轻轻摇曳。
容昀枢周身原本略显滞涩的气息,在风令之的引导下,慢慢变得圆融流畅。
顾万霄口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经脉的剧痛远不及此刻心中万分之一。
他像是个被遗忘的旁观者,只能看着他的道侣和另一人气息交融,彼此间还连接着一根情丝。而他和容昀枢之间,却早已空无一物。
就在此时,异象陡生。
整个小镇开始剧烈颤抖起来,那些凝固如画卷的街道、店铺和商贩,迅速融化消散,化作滚滚白雾。
唯有三人所在的这条青石板路尚在,延伸至无尽雾海深处。
低沉的嗡鸣声自四面八方响起,越来越密集,似天地法则的低语般。紧接着,数道金光自这片消融的天地间出现。
容昀枢怀中那柄铜镜,自行从衣襟中飞出,浮于空中。
每一道金光,都是一枚形态各异的铜镜碎片。它们悉数撞向空中的铜镜,融入其中。
每一枚碎片融入,镜身便轻轻一震,泛出悠远古朴的能量波动。
容昀枢睁开眼睛,感知到了镜的声音。
[吾名问心,执念为钥,开启众生之神魂秘境。吾为监察此界道途之眼,也是心魔劫之显化。]
问心镜?原来这柄铜镜还真的不是什么邪物,而是上古神器,或者说,是小世界的意识形成的神器。
容昀枢的神识,在铜镜的引导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延展。他像是化身为这片天地的意志,俯瞰整个修真小世界。
无数光点在他眼前亮起,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一个修士。他甚至能模糊感觉到,那些光点心中最深的渴望或是执念。
[系统,这问心镜还真能映照人心最本源的一面,感知到,然后分裂进入其中。]
[这面问心镜,是这个小世界运行规则的一部分,是天道用来筛选磨砺修士的具象化工具。但你作为更高维的存在,它其实是无法读取你内心执念的。]
[我倒觉得它读取得很准确,在这个世界中,“容昀枢”不是个摄像头主角吗?我也真心这么认为的,还挺符合问心镜的功用。它不就如同遍布整个大陆的天眼监控,监视着每一个修士的执念。]
问心镜是这个小世界运行规则的核心具象之一,是天道意志的延伸,监察众生道心,以执念为引降下心魔劫。
而他这个外来者,为维护剧情,维持小世界顺利运转而来,职能倒是和这问心镜不谋而合。
系统恍然大悟。
[怪不得它会找上你认主,敢情是一拍即合啊!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契约它啊,这么强大的神器,契约之后我岂不是就能完成任务了。]
想到这里,容昀枢抬手,想要唤出栖心剑,却发现无法感知到本命剑的存在。
叶昭明出事了?栖心蕴养在归墟剑鞘中,如果叶昭明那边出了问题,他自己也无法通过神魂秘境将栖心剑召来。
要找叶昭明,也得先契约问心镜。
容昀枢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短匕,毫不犹豫对着心口一刺。
一滴蕴含着神魂烙印的心头血缓缓渗出,悬浮于空中,随即融入那面铜镜之中。
铜镜中光芒大作,契成。
一种心意相通的感觉,清晰地浮现在容昀枢心头。他只需心念一动,便能感知到问心镜作为“天眼”监察小世界的权能。
他匆匆扫过,在众多光点中找寻叶昭明的存在。
没有,都没有……
容昀枢睁开眼睛,说了一句。
“劳烦风阁主为我护法。”
“好。”
容昀枢再次闭上眼睛,全部神识注入问心镜中,镜片骤然分裂成无数菱形碎片,每一片都折射出不同的空间剪影。
他掐了个法诀,情丝再度浮现出来,沿着那根格外璀璨的六欲情丝一路看去,总算是找到了叶昭明。
叶昭明果然也被困在这秘境之中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方才在小镇上,没看到和叶昭明问心秘境相关的媒介。
这是有人刻意切断了叶昭明和小镇的联系。
容昀枢心念一动,光晕笼罩在场几人。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了御剑峰之上。
眼前是熟悉的竹屋,他正靠在竹屋旁的榻上喝茶。
容昀枢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不对。他的道侣契约,似乎已经解除了?
外面传来几句议论声,容昀枢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发现是两名穿着灰色衣袍的外门弟子。
御剑峰顶端一般是禁止外门弟子上来的,但今日似乎有大事发生,峰顶各处皆有外门弟子在打扫整理。
这两名弟子,正在竹屋外不远的地方交头接耳。
他们或许是觉得,容昀枢修为不高,听不到议论,便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你听说没有,顾峰主和乐道君的事情?”
“什么事?”
“当然是他们造福天下修士,再开登仙阶之事。”
“此前都是我们误会他们了,因为他二人癫狂入魔,没想到,竟是以身入局,造福众人。”
“你说,里面那位此时是不是追悔莫及?因为吃醋嫉妒的小性子,把顾峰主推了出去。”
“啧,一朵菟丝花而已,顾峰主那样的人物,还是得和乐道君这样并肩而立的人在一起才是。”
“你瞎说什么呢,我看那二人,只是师兄弟情谊而已。”
“对于我们修士来说,是道侣还是师兄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灵魂契合,能彼此理解。”
听着两个外门弟子的对话,容昀枢总算想起来这一段记忆是什么时期了。
这分明是上一次任务的杀青戏。
不对劲。
就算问心镜能回溯时光,也不应该出现上一次任务的场景。难道是叶昭明心中执念的投射?
他起身,走了出去。
那两个扫洒弟子倒也坦然,议论人被抓了个正着,只是对视一眼,露出个嘲讽的笑来。
容昀枢不太在意,正准备离开,却见一道夹杂着血腥之气的剑光出现。
那两个外门弟子被直接击飞,如同破麻袋般撞在远处的巨石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滚!”
护在容昀枢身前的少年,手持一柄银色长剑,暴戾和杀戮剑意冲天而起。
“是,是,我们马上滚。”
那两个外门弟子,踉跄爬起,互相搀扶着离开。
“昭明?”
容昀枢有些迟疑。
在上一次任务中,叶昭明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在闭关。
看来,眼前的叶昭明不是回忆中的影像,而是真正的叶昭明?
“师叔……”
叶昭明转身,声音有些沙哑,一双金色竖瞳中交织着疯狂和茫然。
“你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我觉得好像很久没见过师叔了。”
叶昭明低头,看着手中的破劫剑。
容昀枢又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破劫剑没有剑鞘,形态也和此前银白细长的模样不同。那银白剑刃上,竟然有着蛛网般的细纹,仿佛是在流血一般。
“破劫剑怎么了?剑鞘呢?”
“什么剑鞘?”叶昭明问,“我从万剑无间将它带出来时,就没有剑鞘。”
“……”
金色竖瞳,还有颈侧时隐时现的龙鳞,表明这是顺利觉醒了血脉的叶昭明。
可没有剑鞘的破劫剑,却又是上一次任务中才会出现的情况。
这个问心秘境,应该是被人动过了手脚。容昀枢想起理应出现在秘境中,却到此时也没出现的乐云天来。
乐云天究竟在搞什么鬼?
就在此时,一只纸鹤翩然而至。
君安宁的声音响起。
“容师弟,顾师弟他们已经到了主殿,请你一同过来。”
容昀枢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顾万霄当着众人的面提出再次缔结道侣契约,并说出此前的苦衷。
一句道歉,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换来“容昀枢”的痛哭和感动,两人再结道侣契约,小说走到大团圆皆大欢喜的结局。
现在去主殿的话,倒是可以去见一见乐云天,搞清楚这个问心秘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问心镜回溯时间化作问心秘境,在秘境中发生的事情,甚至能影响到现实。
宿洛川因此突破,风令之因此悟道,那如果在这个秘境里,拒绝再次缔结道侣契约的话。
他的任务是不是也能顺利完成?
值得一试。
容昀枢上前一步,正要回话,却见一道剑光闪过。
噗嗤——
空中的纸鹤被切成两半,灵力溃散,化作点点光尘消失。
“师叔,你要去哪?”
温热的气息掠过容昀枢的耳廓,带来一阵无法抑制的酥麻感。叶昭明不知何时贴了上来,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问出了这句话。
容昀枢下意识要转身,却觉得腰间一紧。
他低头,看见叶昭明的手,用一种环抱的姿态将他笼罩住,如同一个囚笼。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掌门师姐唤我去主峰,说顾万霄他们回来了。”
“我知道呀。”叶昭明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可我不想要你过去,不去好不好?”
容昀枢此时完全没摸清楚这个问心秘境的情况,一心只想着去见一见任务的另外两个主要人物。
不知道顾万霄和乐云天,是不是也被卷入了这个秘境中。
“不行,我必须要去,唔!”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叶昭明捏着下巴,用力亲了上来。
这是什么情况?
震惊之下,容昀枢竟然没有丝毫愤怒的感觉,而是一种不知所措和荒谬。
叶昭明的举动太脱轨了。
嘶——
这狗崽子,居然还咬了他的下唇一口。
容昀枢一把推开,力道不大,叶昭明却也后退几步,垂着头,很是沮丧。
“果然,师尊一回来,师叔你就会立刻回头,明明这段时间,陪伴你的人是我。”
什么?
不是。
他没进到这个问心秘境之前,叶昭明到底给自己安排了什么离谱的剧本?
容昀枢叹了口气,不准备纠缠下去,转身就向着接引法宝的位置走去。
山风拂过竹林,带来一片沙沙声,却掩盖不住身后愈发粗重的呼吸声。
容昀枢装作没有发现,抬脚就要踏上接引法宝。
然而,才有动作,他却觉得脚踝一紧。
他低头一看,一道暗金色的锁链缠绕在脚踝上。链身并非凡铁,而是细密的龙鳞状金属环扣而成,在日光下泛出冰冷的光泽。
再次看到这熟悉的锁链,容昀枢连惊讶的情绪都泛不出半点。
同样的桥段,竟然第三次上演。他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叶昭明知道他看话本时的喜好。
如此倒也算是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
第一次恍惚中被囚禁的剧情,不是梦境,而是他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叶昭明隐藏的那部分神魂秘境。
“师叔,你不要生气。”
明明是强制者,叶昭明的声音中却含着几分委屈和讨好。
容昀枢转身,带动锁链哗哗作响,看见叶昭明站在树下,半边脸陷在阴影中。他金色瞳孔缩成一道细线,颈侧龙鳞攀爬至耳侧,几乎是兽性占据上风时才会出现的状态。
容昀枢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昭明没有回答,而是自阴影中走出来。光落在他的侧脸,同时也完整暴露出锁链的形态。
锁链的另一端,竟然连在叶昭明脖子上的黑色项圈上。
叶昭明走过来,牵起容昀枢垂在身侧的右手,嘴角勾起甜蜜的笑意,“你说过的,只要我陪着你就好。”
容昀枢感觉到被紧紧攥住的那只手很烫,准确来说,是叶昭明的身体很烫。
他的血脉力量又失控了?
叶昭明牵着容昀枢走到竹屋前的桂花树下,才再次开口。
“你看,那日师尊走后,你烧掉了最爱的桂花树和秋千。我知道你很伤心,你很喜欢这棵桂花树。”
容昀枢瞳孔微缩。
在上一次任务中,他的确按照剧本要求,烧掉了这棵桂花树和秋千,构建这方小天地的法宝也同时被毁掉。
可眼前的这棵树,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从枝桠的数量再到树枝垂下的秋千。
“我学了炼器,花了一年时间,种了一样的树,造了一样的秋千,师叔,你说你很喜欢的。”
叶昭明的声音很轻,又带着某种偏执的满足感。
容昀枢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叶昭明这状况,似乎不太正常。
问心秘境,是修士神魂秘境中隐藏在水面下的部分。那此处便是叶昭明的执念和阴暗面的集合体。
他掐了个法诀,六欲情丝浮现,连在叶昭明那一端,却是乌黑如墨。
叶昭明这是已经生了心魔,真我相和心魔完全融合了?
“师叔不想理我,没关系的。”
话音才落,容昀枢就觉得身体一轻,随后被人抱起,坐上了秋千。
叶昭明俯身时,阴影笼罩下来,龙尾也悄然出现,卷上了容昀枢的腰。
鳞片擦过布料发出细微的声音,陡然收紧的力道让他肋骨有些隐隐作痛。
“嘶,叶昭明!”
容昀枢皱眉骂了一句,抬手想扯开他。
没想到,叶昭明恰在此时凑过来想说点什么。
啪的一声脆响。
容昀枢看到叶昭明被他扇歪了脸,白皙的脸颊上留下几道红痕。
“我……”
容昀枢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见叶昭明抬手按住了他的手。
然后,叶昭明侧过脸,舌尖轻轻地舔了舔他的掌心。
“叶昭明!你干什么?”
“抱歉,我只是觉得,很好闻……”
第85章 第三个世界
很好闻?
容昀枢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用力一抽手,“你不对劲,先放开我。”
然而此时的叶昭明, 似乎已经彻底陷入某种狂热状态。他一把抱起容昀枢, 踏着满地落花,走进竹屋。
锁链拖拽在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竹门悄然关闭。
叶昭明将他放在窗边榻上, 自己却跪坐在地, 脸颊贴上他的膝头。
明明是强势的行为,却摆出一个臣服的动作。
“师叔,不要去见他们。我自创了新的剑招, 叫囚凰……”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慌乱无措地眨了眨眼, 见容昀枢没有生气,才继续说道:“不对,说错了,是栖梧, 你想不想看看?”
“你还记不记得, 栖心剑?”
容昀枢听到这里的时候, 忍不住问了一句。他始终觉得,叶昭明此时的异样, 或许和失踪的栖心剑有关系。
“栖心剑?不记得了。”
容昀枢扫了一眼窗外。
白色雾气已经笼罩在御剑峰之上, 能清晰看到的位置只有竹屋和不远处的桂花树。
问心秘境, 叶昭明才是主导者,既然叶昭明不想他离开,反抗也只是浪费时间。
容昀枢索性安心过上被囚禁的生活,这段时间并不难熬, 甚至有几分惬意。
每日里可以读话本,看叶昭明练剑,倒也和曾经的生活没有太大区别。
直到那一天。
容昀枢坐在秋千上看话本子,桂花树忽然落了他满身。
他下意识抬头看去,却发现笼罩在御剑峰上空的禁制光幕如水波般剧烈荡漾。
这是什么情况?
这段时间,只要他不走到接引法宝处想要离开,那条金色的锁链就不会出现。
但峰顶始终被禁制笼罩,除了他和叶昭明,任何人都不能出入。
顾万霄来了?想来也是,君安宁的纸鹤来通知时,是顾万霄和乐云天刚回到宗门。
二人归来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包括涤荡诡剑峰的魔气,整修诡剑峰等。顾万霄自是没有时间来安抚容昀枢的“小脾气”。
算算时间,顾万霄差不多也忙完了。
禁制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一道凝如实质的剑意,刺穿重重防护。光幕破碎,化作光点消散在空中。
光点散尽之处,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来人正是顾万霄。
他一步步走近,在距离容昀枢几步之遥处停下,沉声问了一句。
“昀枢,前些日子,宗门为我和师兄归来设宴,你为何不愿去?”
容昀枢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话本子,“不想去,那是你和你师兄的庆功宴,与我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何必去自找没趣。”
“外人?”顾万霄皱眉,“你是我的道侣,怎会是无关之人?”
容昀枢抬头,瞥他一眼,“道侣?顾峰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没记错的话,你我之间的道侣契约,不是已经解除了吗?”
顾万霄深吸一口气,放软语气哄道:“昀枢,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回来之后,我一直在忙于修整诡剑峰之事,没能第一时间来找你,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容昀枢眨了眨眼,带着真切的困惑问:“等我什么?等你忙完了和你师兄有关的大事,再施舍一点时间,来安抚我这个不懂事的道侣吗?”
“你!”顾万霄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了一下,“我离开前同你说过,等我回来,我们便重结道侣契约,你……你当时并未反对。”
“哦?”容昀枢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随即,他脸上的表情又彻底冷了下来。
“顾万霄,当时你自顾自地解除了道侣契约,又扔下一句等你回来便走了。从头到尾,我可曾说过一个好字?没有,所以我又凭什么要同你一起去诡剑峰再次结契?”
顾万霄有些狼狈,沉默片刻,才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昀枢,当初事出紧急,我同师兄皆滋生心魔,必须一同进入那未知秘境中,解除契约也是怕心魔连累于你,是权宜之计。我知晓你因此事生气,不恼了好不好,往后你想要我如何赔礼道歉都行,好吗?”
“你急什么呢?”容昀枢问。
他态度不好,顾万霄也不恼,反而耐心解释。
“师兄自秘境中出来之后,便心有感悟,亟需闭关突破,却为了参加你我结契大典,强行压抑至今,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等待着容昀枢的回应。明明是请求,姿态却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好了,你想要的解释,我之后都会一一告诉你,现在先同我去诡剑峰,完成结契仪式,可好?”
“师尊,你要带师叔去哪里?”
容昀枢还没回答,一道冰冷的声音突兀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一道剑光疾驰而来,剑光消散,叶昭明手持破劫剑,将容昀枢牢牢护在身后。
“自是去结契,昭明,让开。”
“结契?”叶昭明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此前,师尊为了乐师伯,毫不犹豫选择解除道侣契约。那时,你选择了乐师伯,师叔便归我了,这是天经地义。”
“逆徒!你说的这是什么大逆不道、悖逆人伦的胡话!”
顾万霄勃然大怒,长风剑出鞘,凌厉的剑意瞬间锁定了叶昭明。
师徒二人剑拔弩张,气氛降至冰点。
容昀枢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行了,走吧。”
顾万霄召出飞剑,将人拉到剑上,却见容昀枢脚踝处浮现出一道金色锁链。
“师尊,看到师叔并不愿意跟你走……”
“你竟敢囚禁你师叔!”
顾万霄声音低沉,脸上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叶昭明却没搭理他,一把拉过容昀枢,把人往身后一推。
容昀枢后退数步,还未站稳,就见叶昭明手中破劫剑如电般直刺顾万霄面门。
两人倒是默契,缠斗着飞至空中。
金铁交鸣声连绵不绝,狂暴的气浪以两剑交接处为中心蔓延开来。那棵桂花树倒成为最大受害者,一树细小的金色花朵,纷纷扬扬地落下。
两道人影,数次相交,皆带着风雷之意。
噗嗤——
长风剑精准点在叶昭明持剑的右肩,血花飞溅。
叶昭明身体巨震,破劫剑几乎脱手。血腥味弥漫开来,他眼睛瞬息之间又变为金色竖瞳,疯狂之意更盛。
他不顾肩头剧痛,抬起左手一把握住长风剑,右手一松,破劫剑自行入鞘。虚影闪过,他右手竟是生出利爪,向着顾万霄咽喉部位抓去。
此招变化极快,连顾万霄都没预料到,眼睁睁看着那利爪已经触及他咽喉要害。
叶昭明却不知为何,停了一下。
顾万霄在这危机之下,左掌下意识击出,重重拍打在叶昭明胸口。
一声沉闷巨响,叶昭明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那棵巨大的桂花树上。
粗大的树干应声而断,巨大的桂花树缓缓倒下。
“叶昭明!”
容昀枢下意识走过去,却被顾万霄拦住。
花雨落尽,叶昭明半跪在地,用破劫剑死死撑住身体,鲜血顺着嘴角肩头不断滴落。
“昀枢,我有分寸。”顾万霄说了一句,“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金色锁链再次出现,顾万霄毫不犹豫,扬剑斩断。
容昀枢伸手,被拉到飞剑上。
腾空而起时,他看见叶昭明半跪在地上,唇角溢出鲜血,却依旧执拗地盯着他。
“师叔……”
他每说一个字,口中便溢出几分鲜血,却还是强撑着不愿倒下。
容昀枢垂眼看着他,默默掐了个法诀。
六欲情丝浮现,灵力流转间,叶昭明的伤势迅速恢复。
他还留下了一句话。
[昭明,待会来诡剑峰找我。]
这一次的刺激,想必能助叶昭明压制执念,恢复理智。至于跟顾万霄离开,自然是为了任务。
***
诡剑峰上的魔气,已经被驱散干净。倒塌的建筑已经修复完毕,恢复往日天衍剑宗第一峰的恢弘景象。
漫山遍野的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无数精巧宫灯浮于空中,衬得此处喜气洋洋。
峰顶殿前,临时搭建了高台,乐云天端坐于主位之上,他旁边是掌门君安宁。
各峰峰主、长老坐在两侧。台下各峰核心弟子分列两侧,眼神中难掩好奇与探究。
一道剑光远遁而来,落下时现出顾万霄和容昀枢的身影来,两人身上皆穿着繁复华美的鲜红喜袍。
顾万霄牵着容昀枢,一步步踏上高台。
乐云天道:“容师弟可算是来了,再不来,师弟怕是要成为剑宗独一份的望夫石了。”
“师兄,莫要调侃昀枢了,他脸皮薄。”顾万霄带着些许笑意,打断了乐云天的玩笑话。
乐云天笑道:“行行行,我就不当这个恶人了,仪式可以开始了。”
顾万霄转身,看向容昀枢,他目光灼灼,声音坚定且清晰。
“昀枢,前尘种种,皆因我行事不周,让你受了很多委屈,解除道侣契约也非我愿,今日,你我再结道侣契约,自此永不分离。我顾万霄在此立下誓言,往后余生,定不负你。”
他眼中皆是郑重,甚至带着些许紧张。
容昀枢却垂下眼睛,掩在袖中的手默默掐了个法诀。
几根细细的情丝浮现出来,而他和顾万霄之间,空空如也,没有情丝相连。
他能确定,眼前的顾万霄,是他的任务对象,而不是叶昭明回忆中的虚幻人影。
如果如此的话,他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推一推分手任务。
“昀枢?”
容昀枢抬眼,嘴角勾起个嘲讽的笑,“顾峰主,你我结契数十载,可曾有过心意相通之时?再结道侣,相伴一生也不过是怨偶罢了,何必呢?”
“昀枢,你怎可这么说?此前皆是因为师兄被困万剑无间,也是因为诡剑峰一案始终未有定论,我心中蚀道影翻涌,又恐心魔影响到你,出于无奈才解除道侣契约,往后时间很多,足以让我们了解彼此。”
容昀枢嗤笑一声,“你此前满心扑在与师兄有关的事情上,什么心魔什么诡剑峰惨案,从来不肯对我透露半分,如今你师兄要闭关飞升,倒是想起我来了?”
他顿了顿,无视顾万霄变得苍白的脸色和台下的议论声,继续说道:“这般至亲至疏的道侣契约,于我而言,不过是枷锁,我容昀枢今日不愿,亦不会再与你结下道侣契约。”
“昀枢,我……”
顾万霄的话未说完,异变陡生。
轰——
一声巨响传来,笼罩在诡剑峰上空的禁制光幕应声而碎。
狂暴的剑气席卷而入,将四处悬挂的红绸瞬间搅碎,无数绸缎碎片被卷上半空,又纷纷落下。
一道凌厉剑光裹挟着毁灭杀戮剑意,破开纷飞的红绸碎片,落在高台之上,挡在了容昀枢和顾万霄之间
叶昭明手持长剑,剑意冲天,手中破劫剑毫不犹豫地对准了顾万霄的咽喉。
“师尊,你当初既为了你的师兄解除道侣契约,如今又怎么能厚颜无耻地要求再次缔结道侣契约?”
顾万霄脸色极为难看,“逆徒,我与你师叔之事,岂容你置喙!”
叶昭明寸步不让,“师叔答应过,之后会一直陪着我。师尊你既为旧情解契,师叔归我也是天经地义。”
他身形劲瘦如松,背脊挺直。容昀枢却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在轻轻颤抖着。
高台之上的气氛降至冰点,狂暴的灵力波动让台下众弟子纷纷退避。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容昀枢动了。
他上前一步,没有看任何人,包括顾万霄。他转过身,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伸出了手。
容昀枢坚定地牵起了叶昭明身侧微微颤抖的那只手。
叶昭明神色一震,僵硬地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抬头看向容昀枢带着笑意的眼睛。
他眼中的冰冷和暴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容昀枢牵着叶昭明,目光平静地看向脸色铁青的顾万霄,又扫了一眼主位上愣住的乐云天。
“顾万霄,我不欲与你再缔结道侣契约,过去的事,便过去了。”
容昀枢上前一步,却觉得心神一震,危机感汹涌而来。
就算在这神魂秘境中,系统无法联络上,他也本能的感知到,如果不找一个好的理由,他便要崩人设了。
“你我结成道侣数十年,我从不理解你,也从未有心意相通之感。在叶昭明陪伴我的这段时间,反而有心意相通感觉,他虽是剑修,却能理解我的道。”
容昀枢一字一句说道,“这般至亲至疏的道侣,又有何必要存在?”
“走吧。”
他准备拉着叶昭明离开,一步迈出,却发现叶昭明没动。
容昀枢转头,只看见叶昭明眼眶通红。
“师叔,这是你第一次选择了我。每一次,你都抛下我,再次和师尊结了道侣契约,我躲起来,却在梦中一次又一次地经历这一幕。太痛苦了……”
容昀枢看着他,走上前去。他勾着叶昭明依旧戴在脖子上的项圈,强迫人低下头来。
他就这么盯着叶昭明的眼睛,轻轻落下一吻。
很好。
顾万霄被定在原地,除去脸色惨白大受打击外,竟是没有任何动作。
周遭的一切都凝固了,连那些此前被卷上半空中,还在陆续落下的碎红绸布也定住了。
看来,问心秘境要消失了。
容昀枢闭上眼睛,却觉得腰间一紧,被死死掐住了腰身。叶昭明用力吻了下来,唇齿交缠间,口中铁锈味蔓延开来。
应该,差不多了吧?
脚下踩着的实地消失,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唯独能感知到死死拥着他的那个人。
视线清明时,他却没有出现在小镇街道上。
这是,御剑峰?怎么又回来了?
他坐在熟悉又陌生的竹屋里,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浓烈的红色。
大红绸缎自梁上垂落,床帏上垂着精致的红色同心结,桌上摆着燃烧的红烛。烛火跳跃间,映得屋内一片暖意。
竹屋的窗没有关,外面明月高悬,月光洒落。
叶昭明推门而入。他穿了身大红喜袍,手里托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
见容昀枢已经醒来,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近。
“师叔,你醒了?”叶昭明把托盘放在一旁,似乎有些紧张,“我……我看话本子里,成亲都是要喝交杯酒的,我们,我们也喝一杯,好不好?”
容昀枢看着他。
叶昭明眼中的期盼几乎要满溢出来,如同一只叼回了心爱宝物,却急得团团转也不知如何是好的大型犬类。
“成亲?谁和谁成亲?”
“自然是我跟你成亲,师叔……不对,你成为我的道侣,我不应该叫你师叔了。”
叶昭明答得理直气壮,语气中还带着宣告主权的意味。
容昀枢愣住了。
事情发展同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他本以为,在拒绝再次结契之后,叶昭明大抵上是能消除执念。
等问心秘境消失,他再果断同顾万霄解契,有了这一番铺垫,任务就完成了。
没想到,叶昭明这个问心秘境,还没结束。
“我为何要与你成亲?”
叶昭明垂下头,有些沮丧,但这沮丧片刻后便消失了。
他把手里的酒杯塞到容昀枢手中,又贴着容昀枢坐下。
“方才,我是去抢婚的,既然你选择了,接下来当然是成亲。”
“……”
看着叶昭明这副模样,容昀枢心中竟诡异地浮现出一种他说得很有道理的感觉。
他忍不住笑了笑,“好。”
喝下交杯酒,叶昭明又从怀中摸出个琉璃瓶子来,竟是一瓶真实的萤火虫。
“上次说过,我一定会找到真的萤火虫送给你的,算是,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
叶昭明的脸很红,又强行把瓶子塞进容昀枢手中,“不许说不要。”
明明只是一杯桃花酿,叶昭明却像是喝醉了一般,眼眶微红,脸颊通红,耳廓更是红得仿佛要烧起来。
“昀枢,我好像不太对劲,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眼睛又不受控制地变成了金色。
“很热。”
叶昭明扯了扯衣襟,却似乎没法控制自己的力道。那精美的喜袍在他手下脆弱得像是一张纸,刺啦一声,从领口撕裂开来。
喜袍落地,叶昭明那线条分明的腹肌,劲瘦的腰肢再无遮挡,悉数暴露在容昀枢眼中。
容昀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下腹处,那里浮现出一道极为清晰的印记。
此前系统说过,这印记在龙族血脉发情时会出现,只有交合才会消失。只是上一次的印记是金色的,此时却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
容昀枢下意识伸手过去,轻轻碰了一下。
“呃啊——”
叶昭明浑身一抖,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
“抱歉。”容昀枢正要收手,却又被一把按住。
“昀枢,我很难受。”
叶昭明抬眼看过来,眼中满是乞求。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条连接着两人的六欲情丝竟是自行浮现。
汹涌澎湃的情欲和充满渴望的占有欲,所有最原始的炽热情感,蛮横地顺着六欲情丝冲入容昀枢的神魂秘境。
轰的一声,容昀枢只觉得不可言说的热流在身体深处炸开,席卷四肢百骸,理智堤坝瞬间倒塌。
叶昭明吻了上来,见容昀枢没有反抗的意思,又急切扯落得床幔。
那垂落的床幔颤抖着,甚至将慌乱放在床侧的瓶子带落在地。
瓶身碎裂,碎片四溅,瓶中被囚禁的萤火虫重获自由。点点光晕在狭小的空间四下飞舞,映照着床幔后交叠的身影。
***
翌日清晨。
容昀枢尚在沉睡中,却听到一声凄厉的剑鸣声响起。
他翻身而起,却见叶昭明已经站在床前,起伏的背肌上划满道道红痕。
“是长风。”
只见沉寂许久的长风剑,浮在半空中,发出凄厉的嗡鸣声,仿佛在求救一般。
容昀枢捞起衣服,披着身上,“是栖心……在求救?”
叶昭明的神色只有瞬间恍惚,随即道:“栖心,对,是栖心,我竟然忘记了栖心的存在!”
“你想想,究竟是怎么回事。”
“乐云天,是乐云天搞的鬼!”
话音才落,竹屋外的白色雾气,吞噬了一切,天地再次剧变。
待到一切稳定下来之后,容昀枢走到窗边一看,却发现入目处皆是狂暴的剑煞和罡风。
万剑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