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辛苦吗?
应愿的身体发麻,心脏疲累,的确是辛苦。
她从来没过过这么辛苦的一天,纷杂的思绪和感受充斥着她的大脑,她就像在解答一道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难题,无法停止,也无法找到答案。
享受吗?
如果痛苦与之并行,那当然是无法享受的。可应愿看着易闪闪的脸,她笑得那么灿烂,眼睛亮晶晶地紧盯着你,好像眼里只装得下你,好像全世界她最在意你。
如果说应愿在决定离开时是抱着一丝对易闪闪的不满和愤懑的,那么当易闪闪提着裙摆朝她跑过来,不顾周遭的眼光挽留她,亲口诉说着自己有多需要她的时候……应愿的那点不满便已经彻底消失了。
这就是对一个人心动的感觉吗?
你自己毫无办法,却也舍不得怪她。你的痛苦袭来的时候,愉悦还可耻地存在。
应愿天人交战,她没有说话,而易闪闪抱着她的双臂收紧,已经开始撒娇:“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应愿的心脏随着她的语调轻轻地晃悠,在她意识到自己情感的那一刻,她的天平就开始疯狂倾斜,她的理智岌岌可危,让她在说自己该说的话之前,犹豫了又犹豫。
她该说,不行,我要回去。
她该说,我怎么可能跟你住一间房。
她该说,你这种态度就是在给我下迷魂药,我是不会再上你的当的。
可她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易闪闪的身后,有另一丛花缓慢而优雅地移动了过来。
郑悦灵望着她们,表情有些探究有些奇怪,应愿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待她走得近了,应愿还看到了她的眼睛有些红。
“闪闪,你们……”郑悦灵开口了,但只说了个开头。
易闪闪听到声音立刻回了头,她松开了环抱着应愿的胳膊,向郑悦灵介绍道:“灵儿,这是我同学,就是我有跟你提到的应愿,人超好的~”
应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人在被夸人好的时候,并不会开心。
是没有任何特质和身份再能被夸了吗?才会去特意强调人好。
易闪闪又看向应愿,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应愿,这位我就不用介绍了吧?刚才你在台下看了我们的演出,灵儿唱歌真的超厉害的!人也超级美!!!”
看,这个介绍就有实质多了。既说了人美又说了业务能力强,还暗搓搓地说了知名度。
应愿点了点头,道:“你好,郑老师。”
她今天在会场待了这么久,身边不管什么身份都是称呼老师最为礼貌和保险。
“呀,不用这么叫。”郑悦灵来到了她们跟前,看着有些羞涩,“我们年纪差不多,搞得太正经了好尴尬。那……闪闪,既然你同学来了,我们一起吃宵夜吧,我真是饿死了。”
“好呀好呀!”易闪闪立刻点了头,她抬手挽住了应愿的胳膊,仰着脑袋对她道,“说了留下来会有好事情吧,郑老师要请我们吃饭了!”
真是把应愿架在了不得不答应的境地。
而且这一刻,应愿看着郑悦灵,方才从门缝里窥探到的那一幕就会显现在脑海里,她感觉到刺痛,同样,也感觉到了一股十分没有自知之明的好胜欲。
这欲望促使她开口说了“好”,真是不讲道理。
“太好了!”易闪闪击掌赞叹,她伸出另一只手挽住了郑悦灵的胳膊,“呜,我们人多,可以多点些种类,大吃特吃!”
郑悦灵对此十分赞同:“是的是的,我好想吃那个干锅虾,中午看摄像老师吃我就想吃了。”
易闪闪:“我也是我也是,好香啊,上台前不能吃太多真是苦死我了。”
郑悦灵:“嗯嗯嗯,我特别怕吃多了气不顺打嗝。”
应愿没有上过台,更不懂唱歌。她插不进去这些话题,便只沉默着。
郑悦灵:“去店里吃吗?不知道还有没有开门。”
易闪闪:“要点好多呢当然不去店里,我们回酒店点外卖吧!”
郑悦灵:“好想法!我助理不在刚刚好,没人管我吃多少。”
易闪闪:“大吃特吃!吃饱了才心情好,心情好了才能好好工作!”
郑悦灵:“同意同意!”
两人聊得特别开心。
聊着聊着就这么转回身往更衣室走了,应愿在易闪闪的左边,郑悦灵在易闪闪的右边,三个人挽着胳膊横成一排,把整个通道都给占领了。
应愿再一次留在了更衣室外。
易闪闪和郑悦灵进去换衣服,应愿闭着眼睛,不愿意去想里面会有什么样的画面。
这次时间并不长,很快,两人便换了常服出来。
郑悦灵戴了帽子和口罩,看着低调了很多。易闪闪自动和应愿贴在一起走,同郑悦灵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三人前后下楼出了门,外面的夜色很深,夜风也有些大。还有很多粉丝在道路两边不知疲倦地等待着,就为了那匆匆一面。
到了没有人的地方,郑悦灵同易闪闪走在了一起。她低声道:“你觉得这种单方面盲目付出的爱,有意义吗?”
易闪闪抓着应愿的胳膊,一点小臂在她的掌心里,变得温热。
“当然有意义呀。”易闪闪道,“爱是好东西,不管是付出还是收到,都会让人感觉快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易闪闪的每一个字都敲在应愿的心脏里。
到了酒店,她们去的是郑悦灵的房间。
一进房间门,郑悦灵就“嗷”地一声把帽子口罩连同背包一股脑地扔在了玄关柜上,她揉乱了头发,踢掉了鞋子,进了洗手间。
“我先卸妆,闪闪你们点餐。”
“好嘞。”易闪闪应道,声音中也不乏疲惫。
尽管应愿此刻并不应该考虑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可她情感的天翻地覆也无法覆灭掉那颗……想要关怀易闪闪的心。
话说得跟流水一样自然:“你不卸妆吗?”
易闪闪:“待会吧。”
“带妆久了很难受,你之前说的。特别是这种大型活动的舞台妆。”应愿掏出了手机:“你也去卸吧,我来点餐,有什么想吃的和忌口的,告诉我就行。”
易闪闪没吭声。
突然寂静下来的环境让应愿感觉到奇怪,她抬眼去看,易闪闪正瘪着嘴耷拉着大眼睛望着她。
像可怜的受委屈的小猫。
“怎么了?”应愿下意识地轻了声音。
“呜~~~~~~~~”易闪闪拖出一个长长的尾音,她嘴巴越瘪越高,话说得嘟嘟囔囔的,“应愿~你真好~~~”
应愿:“……”
易闪闪眨巴眨巴眼:“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应愿的愉悦和痛苦一起弥漫上来,她低垂了视线躲过易闪闪的目光,道:“都是小事,不必在意。”
怕易闪闪再说出什么扰乱她心的话,应愿快速进入了正题:“干锅虾要什么口味,郑老师能吃辣吗?”
流程变得顺畅起来,易闪闪和郑悦灵在洗手间里卸妆,应愿在客厅里点餐。
舞台妆卸起来麻烦,卸完还要护肤,挺费时间。应愿根据两人的喜好点了好几家店的餐食,为了保障艺人的隐私,都只送到前台。
应愿跑了两趟去拿餐,等易闪闪和郑悦灵出来,她把吃的喝的都打开摆好了。
“哇!”郑悦灵很开心,“小应你比我的助理还贴心!”
易闪闪挨着应愿坐下,胳膊和她贴得紧紧的:“这是我的超级小助理,灵儿你可不能跟我抢。”
应愿有些不自在,难得在这种对话里反驳别人:“我不是助理,我是A大的牛马学生。”
逗得易闪闪和郑悦灵哈哈地笑起来。
应愿真是很难在这种场合里把控氛围,她最多做和最擅长做的,是默默地待着,悄悄地观察一切。
大家吃起饭来,虽然点得很多,但郑悦灵的饭量很小,她几乎一个菜夹上三四次就停下来了,一口饭在嘴里,会咀嚼很久。
所以食物并没有给她带来快乐,她简直越吃越愁,中途看了眼手机,愁得眉毛耷拉了下来,眼圈很快红了。
易闪闪贴心地问道:“灵儿,怎么了呀?菜太辣了吗?”
郑悦灵看了应愿一眼,应愿还没反应上来她这是什么意思,易闪闪便立马道:“你放心吧,应愿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是自己人。而且她真的很好,只爱看书,一点都不乱说话的。”
应愿:“……”
心情相当复杂。
“我相信你们。”郑悦灵也是真的憋不住了,“刚才我经纪人又给我发消息了,我看见她的消息就害怕,她嫌我走得太早了,说就算没事了也应该留下来,下面坐的人但凡我能多认识一个都是今天最大的功劳……可我真的不喜欢干那种事,我只是喜欢唱歌,我只想在舞台上表演……”
这一说起来,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很快就不止眼睛发红了,脸颊和鼻头都红了。
看起来很让人心疼。
易闪闪站起了身,她绕过桌子,坐到了郑悦灵身边去,关切地望着她,认真听她说话,在她哭得有些喘不上来气的时候,轻轻地为她抚着后背。
郑悦灵说了很多,她是一个新入行的人,签了一个严苛的公司,有很多很多的委屈。
应愿明白了今天晚上在更衣室是怎么回事,并不是易闪闪需要郑悦灵,是郑悦灵需要易闪闪。
她埋在易闪闪怀里的时候,大概也是在哭,不能放声,于是就那样被易闪闪紧紧地抱着。
应愿一下子为自己狭隘的猜测而感觉到羞耻。
感情果然误事,当她的情绪占了上风的时候,她已经不再实事求是地去判断验证了。
应愿默默地把纸巾盒递到了郑悦灵的手边。
她感觉自己内心翻腾的愤懑的火焰平复了下去,变成了一汪轻轻晃动的水。
发泄了一通后,郑悦灵抚着胸口表示自己舒服多了。
她又开始吃饭,这次吃的很大方,人也开心了不少。
易闪闪没有再回来应愿身边,她陪郑悦灵在另一面坐着,两人开始聊很多关于唱歌的话题。
聊哪首歌好听,聊哪里应该用什么样的唱法,聊各自遇到的有趣的声乐老师,聊过去,聊梦想,聊期冀的未来。
应愿不懂她们说的这些话题,只能听着。
应愿知道易闪闪是个活泼外向的人,但她和易闪闪在一起的时候,易闪闪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
这么多……只为了交流而交流的话,这么多聊到兴奋处会猛拍大腿激动得脸颊都泛红的话。
易闪闪和她说话,都是为了达成“拥抱”的目的。
只要抱到了,易闪闪就满足了,安静了,什么都不想再做了。
应愿沉默着,心里的那汪湖水泛起了涟漪,淅淅沥沥,好像有雨滴砸落了下来。
窗外的夜很深沉,零点过后,城市大部分的建筑都熄了灯。应愿的心境也黑洞洞的,她无法找到撕破这黑暗的缝隙。
易闪闪阳光明媚,但易闪闪不属于她。
终于,两个人聊累了,彻底耗尽了力气,懒懒地瘫着。
应愿习惯性地收拾了桌子上的残局,将桌面恢复清整,然后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摆了上去。
郑悦灵看着她,再一次道:“应愿,你真的很适合做助理。”
易闪闪站起了身,明明没喝酒,却晃晃悠悠的:“哎,我们应愿是A大高材生,当助理大材小用了啊。”
应愿走到了易闪闪身边去,易闪闪身子一歪就靠在了她身上,卸了大半的力气。
郑悦灵:“那等我火了,自己开了工作室,你来做我的生活经纪,我给你发好多好多工资。”
易闪闪笑着道:“大饼先吃下了啊,你加油。”
郑悦灵点点头:“嗯,加油。”
易闪闪挽住了应愿的胳膊:“不行了,得睡了,再不睡就晕过去了。”
两人出了郑悦灵的房间,易闪闪虚浮的脚步变得更轻飘了。
深夜的酒店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脚踩在地毯上,也没有声音。
易闪闪的房间和郑悦灵不在一层,光是挪到电梯口这段距离,就好像耗掉了她所有的力气。
“应愿~~”她整个身子都靠在应愿的怀里,气若游丝,“好~累~啊~~”
应愿:“马上就到了,到了就可以睡觉了。”
易闪闪:“还要~洗~澡~”
应愿:“可以明天洗,或者简单冲一下,很快的。”
易闪闪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在了她的颈窝里:“呜……可是真的好~累~啊~”
应愿不知道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像是单纯的感慨,又好像是对应愿提出了要求。
提出了什么要求呢,应愿无法猜度,她只感觉到易闪闪的气息喷在她的皮肤上,像暖融融的春风。
电梯到了,易闪闪不肯抬脚,她娇滴滴地埋怨着:“应愿~你倒是搂着我啊~我要摔倒了~”
应愿:“……”
说的好像真是她的错一样,是她不主动搂着她,是她让易闪闪要使着力气赖在她怀里。
应愿很无奈,眼看电梯门又要关上了,应愿抬手搂住了易闪闪的背,让她踏踏实实地待在了她怀里。
几乎是推着易闪闪进了电梯。
“嘿嘿……”易闪闪在她的胸口偷偷地笑。
应愿望着电梯里金色的镜面,两个人几乎融在了一起,她们的姿势,比起晚上她在更衣室里看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应愿的脸颊发烫,她贴着易闪闪背部的手,微微动了动,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
出电梯的时候,也是这么将易闪闪推出去的。
走廊里的地毯摩擦力大,再往前推的时候就推不动了,易闪闪埋在应愿的身上尽情地耍赖,就是不肯自己抬脚。
应愿的脑袋里灵光一闪,问出口的话让自己都震惊:“你是想让我抱你回去吗?”
易闪闪抬起了脑袋:“啊。”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应愿,然后疯狂点头:“对啊对啊,你终于明白了吗!”
应愿:“……”
如果只剩下了一个答案,那么即使是最离谱的,也是易闪闪想要的答案。
凌晨,酒店走廊,紧密地依偎在一起的年轻人,现在……易闪闪还想让应愿把她抱起来,就像奔赴某种迫不及待的亲密事件一般,抱着她去房间。
应愿的喉咙干哑,但凡往那个方向想去一点儿,就会有异样的感觉从小腹升起,直击她的心脏。
“不行。”她果断地拒绝了易闪闪,并且找了个粗劣的借口,“我抱不动。”
“啊?”易闪闪瞪着眼睛,非常不满,“我才九十几斤,你意思我重?”
应愿:“你不重,按照标准体重来说,你过轻。但我虚。”
易闪闪:“……”
应愿:“嗯,我特别虚。”
易闪闪沉默了,易闪闪难得地沉默了。
她望着应愿,应愿也不看她,只留给她个冷硬的下颌骨线条。
易闪闪把自己从应愿的怀里搡了出来,抬手捏了捏她的胳膊:“年轻人,不能说自己虚。”
易闪闪抬脚向前走去,皱巴着眉头:“虚你就要多练,才十九岁就虚了,以后还有老鼻子些年呢,怎么办……”
应愿跟在她身后,听她唠叨。
易闪闪:“不能熬夜,不能总是钻在图书馆里看书,要多运动,找个喜欢的运动项目,没事就去太阳底下跑跑跳跳补补钙,多吃饭,多锻炼,身体一定会强壮起来的……”
易闪闪没几步就走到了自己的酒店房间外,掏出房卡开了门。
“还有啊,吃饭一定要吃有营养的。不能整天吃零食,零食只会让你的身体变得更差劲,高糖的高油的非常损害健康……”
应愿也不反驳,这个话题易闪闪如此在意,在意得话都变多了,人也有劲了,一点都不黏黏糊糊地作了。
正合她意。
易闪闪边说边放好了包,脱了外套换了鞋。
她要往浴室走的时候,突然顿住,转头问应愿:“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应愿:“……你洗。我没有拿换洗衣物,今天就不洗了。”
易闪闪:“我有很多新的,你用我的。”
应愿向房间里看去,这确实是个挺豪华的套房,客厅很大,有专门的双人化妆间,浴室里有浴缸,但卧室里只有一张床。
一张豪华大床。
应愿:“我待会再去开一间房。”
易闪闪:“???”
易闪闪是真开始生气了:“这都一点了你去开别的房?应愿你知道这里的房有多贵吗?”
应愿:“……”
嗯,能看出来很贵,而且今天有大型活动,大概率没空闲房间。
应愿:“我……看看附近别的酒店或者旅馆。”
易闪闪手里拿着的东西“啪”的一下就扔地上去了,她垮垮两步气势汹汹地走到了应愿跟前,瞪着眼睛望着她:“应愿,你要是和你室友一起出门玩,现在这个点了,这么大的房间放在这里,你还会去花钱另找酒店吗?”
应愿想了下,很诚实地道:“不会。”
易闪闪:“所以我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和你不够熟吗?我和你没有天天住在一起所以现在连同住一间房的资格都没有吗?”
应愿:“……”
如果今天之前,易闪闪问她这个问题,她或许还要思考一下。
但现在,她的脑袋比任何时候都要混乱,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是啊,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别的女孩子和我住一间房,我会恪守礼貌,我能管的好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和心情。我可以在我们之间划出清晰的界限,我不会贪图别人的美色和亲密,我不会担忧,不会害怕,不会有过分的愉悦,当然,也不会有异样的痛苦。
可是,和你呢。
上述的一切混乱都会存在。
上述的一切理智都会崩塌。
应愿的嘴巴动了动,易闪闪先声夺人地喊道:“不许撒谎!”
应愿:“……”
易闪闪一个侧身过去,不知道操作了什么,就听到房间门嘀的一声,然后电子女声播报道:“门已反锁,解锁请输入密码。”
应愿:“…………”
应愿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果然,和易闪闪在一起,只要你答应了她第一步,后面怎么走都是错的。
怎么走都会走进易闪闪的陷阱里。
她想了想,只能道:“那我……睡沙发。沙发挺大的。”
易闪闪:“……”
易闪闪不和应愿说话了,易闪闪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又往回走了,去了浴室里,咔地把门拉上了。
应愿站在原地发了会呆,望见易闪闪之前拿着的那个白色的袋子还扔在地上,她走过去捡了起来,准备给易闪闪拿过去。
袋子口敞着,即使不刻意去看,也能看到里面装的是睡衣和内裤。
都是浅浅的米色。
应愿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手里的袋子跟烫手山芋一样,灼得她恨不得就地又扔下去。
浴室里已经响起了哗哗的水声,易闪闪需要这些东西,应愿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应愿就这么又愣在了原地,脑袋里变成了一团混乱的浆糊。
她什么都有可能想到,但她什么都不敢去想。她感觉到迷茫和焦躁,她干脆在脑海里背起了元素周期表和物化公式。
水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并不久。
易闪闪今天是真的累了,她冲澡的速度很快。
在水声停止的那一瞬,应愿脑海里所有的公式也按了停止键,变成了空荡荡白茫茫的一片。
她等待着,寂静的房间里,她听到自己的心跳,擂鼓一般地响动。
“应愿……”易闪闪终归还是喊了她。
应愿倏地跳起,几乎下一秒就瞬移到了浴室门外。
蒙蒙的雾气中,易闪闪的身体轮廓在磨砂玻璃里若隐若现,她的声音很小,像飘在这雾气里。
“我有东西……没拿……”
应愿嗓子发紧,她偏转了脑袋,只伸长了手到门缝的位置。
“是这个吧。”
浴室门打开了,一阵热气涌了出来,尽管应愿只留给了这个方向一个后脑勺,但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手上的东西被拿走了,易闪闪道:“是这个。”
应愿很快收回了手。
门却还是半开着,有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在她的身后,伴随着易闪闪弱弱的腔调:“我洗好了,我行李箱在衣柜旁,里面有跟这个一样的袋子,你拿一份过来,也去洗。”
应愿:“我……”
易闪闪:“总不能臭烘烘地睡觉吧!”
应愿:“……好。”
易闪闪有点开心了,她突然靠近了应愿,抬手便圈住了她的腰。
应愿的腹部一紧,酥痒像电流一般窜进了她的身体。
她僵直在那里,而易闪闪两只白生生的胳膊禁锢着她,还不安分,要来回地动。
“嗯……”易闪闪道,“大小应该能穿。”
什么大小啊,应愿简直崩溃。
她抬手把易闪闪的手腕抓住,拉开了,扔掉了,然后快速往衣柜跟前走:“我这就去。”
“好哟。”易闪闪彻底地开心了。她穿着松垮垮的棉质睡裙,散着柔软的长发,“啪嗒啪嗒”地往卧室里走,路过应愿的时候,还刻意在她面前晃悠了一圈。
应愿简直想变成一个瞎子。
但变成瞎子也没用。
应愿进了浴室,被还残留的雾气与热气扑了一脸。
这密闭的空间里,全都是易闪闪的味道,笼罩着她,无孔不入。
应愿突然理解了,易闪闪那天躺在她的床上,说,应愿,你的床好香。
现在,浴室也好香。
而应愿要在这香味里,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去除,要站在易闪闪刚刚站过的花洒下,抬手去清洗自己的身体。
水流冲击下来,应愿闭着眼睛,发现自己从上到下,都湿透了。
应愿在浴室里待了挺久,她希望自己出来的时候,易闪闪已经睡着了。
可是门刚一开,她就看到了易闪闪站在门外,光着胳膊腿,怀里抱着个抱枕,睡眼惺忪地望着她。
“应愿~”她软软地喊她,只叫了个名字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们一起,去床上睡嘛,床很大很大的……不会影响你休息的……”
房间里大部分的灯都已经关了,只有一些暖融融的小灯还开着,夜晚的氛围浓厚,易闪闪的头发蹭得乱糟糟的,显然是自己躺了一会儿,又爬起来来等她。
易闪闪像一颗困倦的眨眼的星星,应愿的心脏软成了一滩温柔的水。
易闪闪又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漾起了雾气,她缓慢又努力地继续说服应愿:“没有多余的被子,你睡沙发的话,会很冷的,而且那个沙发太软了,睡一晚腰会痛的……”
应愿觉得,都是她的错。
都是她自己的错,是她有那么多奇怪的心思,是她有异常的性向又不想对旁人袒露,是她对易闪闪生出了不该有的心动和占有欲。
一切都是她的错,易闪闪是无辜的。
易闪闪不仅要在学校上课,还要参加各种活动,易闪闪参加那么大的一场活动,身边一个助理都没有,她练了那个久,等了那么久,她忙碌了一整天,都半夜两点了,还无法进入一个舒适的睡眠。
是她答应了易闪闪来帮助她的,现在,她站在这个位置上,却因为一己私欲,不愿意去兑现自己的承诺。
应愿皱起了眉头,她有些讨厌自己。
易闪闪关注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应愿的一根手指,然后轻轻地道:“应愿,走吧。”
四周静谧,应愿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甜美的梦。
她被易闪闪牵着走,那根轻轻维系着她们连接的手指,脆弱而又有用。
她们走到了那张豪华大床边,床上的被子像柔软的云朵。
易闪闪把怀里的抱枕扔了,爬上了床。她仍然没有放下应愿那根手指,轻轻拽着。
应愿只能也上了床,按照易闪闪的心愿,在一侧躺好。
易闪闪终于松开了她的手指,她抬手关了灯,最后一点亮光彻底泯灭在了黑暗里。
黑暗。
沉静的黑暗。
仿佛可以吞噬一切表象和实体,把所有的思绪都模糊成流淌的河流,任由它轻轻荡漾。
应愿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易闪闪在被子里轻轻地拱了拱,柔软的云朵被抬起来了,又落下。
易闪闪来到了她跟前,贴住了她。
床再大都没用,易闪闪一定会紧挨着她。
她们从未像此刻这样,以躺卧的姿势拥抱。易闪闪最初是抱她的胳膊,然后抬手搭在了她的肚皮上将她整个人揽住,紧紧地揽住。
她的脸贴在应愿的胳膊上,上下蹭蹭。
她这样只待了一会儿,便觉得不够。
“应愿,应愿……”她在黑暗中轻轻唤她,“你可以侧身吗?侧向我这边。”
这大概不是一个过分的要求,毕竟当她们站立拥抱的时候,她们紧贴着的就是这一面。
应愿的喉咙滑动,她仍然控制自己不要睁眼睛,不要乱动。她只按照易闪闪的意愿侧过了身,安静地躺着。
易闪闪贴了过来,她把自己整个团住,然后塞到了应愿的怀抱里。
柔软,香甜,一整个世界上最好的云朵落在应愿的胸口,易闪闪深呼出一口气,舒服地叹息。而应愿彻底明白了易闪闪的心情,如果非要来形容她此刻的感受的话……她只能十分粗鄙地在心里道:
爽得要死。
易闪闪的热气呼在她的心口,她又道:“应愿,你抱住我,我要滑走了。”
这里实在是安全,完全不像在学校,不管什么地方,都会担心有人突然闯进来。
这里是安保措施极好的豪华酒店,易闪闪反锁了房门,窗帘紧密地拉着,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
应愿抬起了胳膊,遵从她的命令。
易闪闪还嫌不够。
她在应愿的怀里焦躁地摆动着,一会儿试试这个姿势,一会儿试试那个位置,始终没有找到最让她满意的角度。
她呼地一下钻了出来,她在黑暗中坐起了身,她俯瞰着应愿,开始像摆弄一个大玩具一样摆弄她。
“应愿,我觉得不对,现在这样不对。”
应愿睁开了眼,看到了黑暗中属于易闪闪的轮廓,像月光落在湖面上,微微泛着洁白的光。
“那要怎么样?”她开口道,声音哑得像喝了酒,像得了重感冒。
“你还是平躺着吧。”易闪闪一把将被子掀开了,又把自己往旁边挪了一大截,“躺到最中间来。”
已经到了这一步,应愿觉得自己的心里升起了一股黑暗的毁灭欲,她想毁灭一切的道德和规则,她想任由自己的欲望泛滥。她甚至觉得,所有最可怕的结果都不是结果,如果她错过了这一刻,如果她连在此刻顺从易闪闪的勇气都没有,那才是她会后悔一生的事情。
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能够拥抱易闪闪,与她有如此紧密的接触了。
她那荡漾着的湖水变成了沸腾的海潮,想要将一切都淹没。
“好。”她回答易闪闪,也回答自己。
她按照易闪闪的指示,躺到了大床的最中央,她睁着眼睛,记录这一夜所有的细节。
易闪闪凑了过来,她简直大胆地让人胆战心惊。
她叉开双腿分隔在应愿的身体两侧,她这样跪着,俯瞰着应愿。长发垂落,她缓缓地坐下了身。
她坐在了应愿的小腹上。
薄薄的衣料根本挡不住身体的热度,像两融太阳的温暖交汇在一起,舒适得让人喟叹。
“这样会很重吗?”易闪闪贴心地问道,随着问句,她在下沉自己身体的重量,生怕一下子便会压坏应愿。
“不重。”应愿从嗓子里漫出两个低低的音节。
“那就好。”易闪闪俯下了身,她增大了她们相贴的面积,不仅是躯体,还有四肢,能够叠加在应愿身上的,她全都要叠加上去。
“同等重量下,增加面积就会减小压强。”易闪闪还要同她说点物理常识。
“嗯……”应愿有些反叛心涌上来,“我倒也没有那么虚。”
易闪闪笑起来,她咯咯地笑,身体所有细微的震动都传递到了应愿身上去。
应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紧密地感受到一个人的存在,她的声音,她的呼吸,她的身体,甚至她的……灵魂。
易闪闪的灵魂,此刻一定是一只快乐的小狐狸,红棕色的小狐狸,长长的尖尖的嘴巴,弯弯的迷人的眼睛。
小狐狸躺在她的身上,所有疲乏和劳累都被卸下,食物填饱了肚子,篝火温暖着房屋。
终于像是归家了一般餍足。
“我们就这么睡吧。”易闪闪的声音里带着轻轻的笑意,“应愿,你给我当床。”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明天还是零点更新哦~
第24章
夜晚诡秘而寂静。
易闪闪这么说完,就这么睡了。
应愿摊着身子承受这柔软的重量,像抱着呼吸绵长陷入梦乡的动物,像拥着一整个春天盛开的繁花。
应愿,你给我当床。
多么过分的要求啊,但凡心思多一点的人,这都会变成一种侮辱,一种欺压。
可说的人是易闪闪,她那么单纯,那么直接,她就是简单地觉得睡在你身上舒服,于是她把你变成她温暖的小床。
天真又残忍。
无法入睡的那个人是应愿。
这要她怎么睡得着。
她睁着眼睛看到的是易闪闪,闭上眼睛感受到的还是易闪闪。她在现实里做着哪怕在梦里都不敢梦的事,她一时之间都要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夜里还是会冷,她唯一十分确定的就是这件事情。
于是她轻轻地抬手,慢慢地拽过了被子,盖在了易闪闪的身上。
上下都暖和了,易闪闪睡得更安心了。
时间本就已经很晚了,所以等天亮也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
清晨的微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的时候,易闪闪翻了个身,从应愿的身上滚了下去,但眼睛一点都没睁开。
停顿了两秒,她侧身又抱住了应愿,手脚并用地把她整个人都捆住,像在怀里塞了一个巨型的抱枕。
城市开始散发隐隐的喧闹时,易闪闪还在睡,她依然捆着应愿,但时不时地就会哼唧两声,变换姿势。
应愿怕吵醒她,一动不动,易闪闪的每一声哼唧都像是梦境与现实的时钟,往前一秒是清醒,往后一秒又退了回去。
等到太阳高升,明亮炽热的光洒满客厅,和还暗着的卧室形成了一道鲜明的交界线,易闪闪终于处在了要醒的边缘。
她用脸颊蹭应愿的胳膊,用头顶拱应愿的下巴,她的眼睛还闭着,唇角却已经在上扬了。
应愿闭上了自己贪婪的眼睛,这一晚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是手机铃声彻底将易闪闪吵醒的,她皱着眉头十分不乐意地伸胳膊伸腿,结果伸到的地方都是温热而柔软的。
脑袋里链接成功,一想到自己和应愿睡在一起,易闪闪的起床气一扫而空,她在睁开眼的同时翻了个身,把自己翻到应愿的身上去。
应愿的眼睛闭着,呼吸清浅,头发松垮垮地绑成一束在一侧散着,她下颌和脖颈的轮廓清晰,看着有一种近乎于老僧入定般的平静和淡然。
易闪闪喜欢她的平静淡然,但易闪闪不喜欢应愿对着她的时候一直平静淡然。
她仿佛在玩一场惹怒应愿的游戏,逗得她发恼了,着急了,无奈了,易闪闪便会觉得高兴。
毕竟,应愿急了的后果最终也不过是顺从易闪闪的意愿。
“喂,应愿……”易闪闪轻轻地叫她。
应愿不吱声,易闪闪便抬起手去拍她的脸颊。
与其说拍,不如说是抚摸,应愿的脸颊凉凉的,挨着她的掌心的时候很舒服,像握住了一汪清泉。
“应愿……你还没醒吗?”易闪闪的语调像呓语,“睡了好久了……太阳晒屁股了……”
手机还在叫嚣,应愿微微睁开了眼睛,她的视线里是易闪闪明亮的脸,一刹那间,黑夜褪去,阳光普照。
“啊!你醒了!”易闪闪的语调变高,别的先不管,人先俯下身来,给了应愿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太好了!”
说得好像应愿是晕过去的一样。
“我们应该差不多到了退房的时间了,如果你还想休息,我可以帮你续一天。”
易闪闪的嘴巴贴着应愿的耳际,一开始说话小嘴便巴拉巴拉地停不下来,直到安排好一切。
“我今天下午会和朋友去芝山,不远,高铁也就半个小时。那边山上的杜鹃花开了,漫山遍野的特别美。我们会在山上的民宿里住一晚,明天晚上回来A市。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食宿什么的不用担心,我全包了。反正房间是早都已经定好的,住我一个人是住,住我们两个人也是住。
“那边的跑山鸡很好吃,吃完了去爬会山,把吸收的脂肪都锻炼成肌肉。
“拍照可出片了,到时候我把你打扮得酷酷的,给你拍好多好看的照片……”
“你先起来。”应愿道。
易闪闪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完,她拧过脑袋看应愿,应愿的鼻梁高而挺,睫毛很淡,眨动眼睛的频率很慢。
“压疼我了。”应愿没看她,声音轻轻的,“一晚上了,胳膊很麻。”
“啊。”易闪闪低低地惊呼,立马抬起了身子,但抬起身子她也是坐在应愿身上的姿势,应愿闷哼了一声,易闪闪又赶紧把自己翻滚了下去。
“对不起啊。”她跪在应愿身旁,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应愿扁扁长长的一条,摊在床上,有种被压扁了的苦感。
“没事,我自己先缓一下。”应愿道,“你去接电话吧,打第二遍了。”
“哦哦。”易闪闪应声,这会很听话。
她伸手拿了手机,自己也干脆下了床,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接起了电话。
对话声传出来,应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在易闪闪打电话的时间里,应愿起身下床换好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去化妆间进行了简单的洗漱。
易闪闪打完电话出来,就看到应愿整整齐齐地站在客厅的中央,一副早已经准备好一切的架势。
“这么快,不再躺会吗?”易闪闪道,“那我叫早餐上来。”
“不用了。”应愿拒绝得很直接,“我自己回去再吃。”
“回哪?”
“回学校。”
“刚才说了一块儿去芝山玩。”
“我没有答应。”
“是假期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别的事。”应愿顿了顿,道,“只是不想去。”
易闪闪愣在了那里。
如果一个人拒绝你的时候有找借口和理由,那就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她什么都不说,只表示自己不乐意。那她一定是在心里把这件事拒绝了一万遍,甚至列入了超级厌恶的范围。
易闪闪的眉头皱起来,她有些想不通。
从昨晚到现在,她们的相处明明很愉快。应愿现在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这会让她怀疑自己的判断和魅力。
“是不想和别的人一起玩吗?”易闪闪不服气,还是企图找到答案。
应愿摇头。
“那是不喜欢去山上玩?”
应愿还是摇头。
易闪闪的怒气逐渐冒了上来,她双手环胸睨着应愿:“所以,其实是不想和我玩?”
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在赌气。
应愿对她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在她们的相处中,应愿总是在迁就她,关心她,会默默地为她做许多事情。
易闪闪全都看在眼里,所以,答案不可能是应愿不想和她玩。
她说出这句话,只是想听到应愿的反驳。
哪怕应愿只是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那也算是反驳。
被反驳后,她会缓下态度再去哄哄应愿,好好地问一问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然后给出一些缓兵之计的解决方案。
易闪闪早已熟练了这一套。
面对应愿,这一套更是百试不爽。
然而此刻,应愿的脸上没有任何纠缠的表情。她在听到这句话后,眉峰轻轻下落,是一个让人感觉悲伤的神态。
“对。”她道,“我不打算和你玩了。”
易闪闪真是震惊。
这震惊甚至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盯着应愿,不明白从那么柔软温暖的身体里,怎么会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你在……和我开玩笑?”
易闪闪所有高昂的情绪都掉落了下去,尾音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没有,我很认真。”应愿看着她,继续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着无比残忍的话:
“其实应该早点和你说清楚,我不喜欢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不喜欢我们的相处方式。
“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之前我采取了错误的处理方法,我没有把事情说清,就突然躲你。后来又企图通过规定见面的时间,来慢慢拉远我们之间的联系。
“现在,我认识到了,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
应愿还是下落了视线,盯着地毯上的一小片花纹:“我真正应该做的,就是和你说清楚我的意愿。我不愿意再继续了,不想再当你的抱枕或者安慰剂。我知道你这是一种心理疾病,我希望你通过更科学的手段去治疗它,或者……另外找一个能够提供给你这种服务的人。”
“啊————!”易闪闪突然尖叫一声。
她抓起了手边的东西,就向应愿扔去。
那正是一个抱枕,灰棕色,扔过来的时候,轻飘飘的,没有杀伤力。
落在应愿的脚下,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心。
“你滚!”易闪闪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你才有病!”
应愿心里一颤,抬眼去看。
她从未见过易闪闪这个样子,白生生的脸上全是愤怒,眉头皱得那么紧,眼圈却是红的。
她穿着米色的睡裙,露出来的四肢脆弱的像抬手便能折断的藕,她的太阳般的光芒骤然散去,留下一片雪一般的苍白。
只这一眼,应愿便不敢再看。
她抬脚向外走去,路过易闪闪的时候两人之间还有遥远的距离。匆匆一瞥,滑成柔软模糊的光影。
应愿走到了门边,抬手去拉门,电子女音再一次响起:“门已反锁,开锁请输入密码。”
应愿的手握在门把上,昨晚和今天的场景融合在一起,混乱得像是一场荒诞的梦。
她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请告诉我密码。”应愿道。
易闪闪才不会告诉她密码。
易闪闪才不会如此轻易地告诉她密码。
她惹了易闪闪生气,生了大气,变成了毫不讲理的狂暴的小兽。
“先把我的东西都还给我!”易闪闪喊。
应愿回顾所有的一切,她和易闪闪这大半年的交往中,确实得了易闪闪不少东西。
“还在的我回去整理一下给你。已经吃了喝了用了的,我会折合成人民币还给你。”
“谁要那些!”易闪闪非常不满,“我要昨晚的!”
昨晚有什么呢?
应愿努力地回想,把那些混乱的情绪和翻腾的海都撇去,她想到了,她用了易闪闪的一套睡衣和内裤。
“……这个,”应愿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我用过了……你总不能再用了,我回去买一套一模一样的还你。”
“不要!谁要一模一样的!我就要原本的!”易闪闪放肆地无理取闹,她盯着应愿的背影,眼睛冒火,声音发哑,“现在!把我的内裤脱给我!”
第25章
这真是让应愿……无话可说。
她被易闪闪这离谱的要求震撼得大脑宕机。
哪有人分手……哦,不,哪有朋友绝交要求对方归还穿过的内裤的?
应愿一想到当着易闪闪的面脱掉内裤这个动作,就脸颊爆红,羞臊得简直能钻到地底下去。
易闪闪见自己的发言终于阻止了应愿的下一步行动,立刻抓住机会趁热打铁:“反正今天不脱就不准走。”
应愿不得不再次看向她,易闪闪憋着气,腮帮子鼓鼓的,眼圈红,竟然脸颊也有些红。
说出这么夸张的话,大概对于易闪闪来说,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应愿突然很是难过。
易闪闪站在那里,就像是被强行夺走玩具的孩子,气急败坏撒泼打滚,却毫无用处。
她改变不了应愿的意向,她不知道在应愿的心里藏着多么可怕的黑洞,她连一个可以理解的理由都没有得到,便被宣判了结果。
应愿心疼易闪闪。
两人沉默着,对抗着,房间里寂静得像是一个空洞。应愿嘴巴张了几次,最终说出口的也只有:“闪闪,不要这样……”
易闪闪立刻凶猛地反驳道:“你让我不要我就不要,我让你不要的时候你怎么不要。”
应愿再一次无话可说。易闪闪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原本好听的音乐在此刻变得格外聒噪,易闪闪看了眼屏幕,接起了电话。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易闪闪在这边极尽嘲讽地道:“不识好人心的东西扔了算了……”
应愿感觉自己的心脏密密麻麻地疼,易闪闪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让她疼,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让她疼。
应愿真的很想离开。
她转身再一次看向门锁,静默两秒,抬手输入了一串数字。
“嘀”的一声,门开了。
易闪闪打电话的声音停住,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应愿,看着她短暂的停顿,然后拉开了房门。
“下次密码不要用自己的生日了,不安全。”离开时,应愿语调温柔地道。
易闪闪差点将手里的手机扔出去,无名的怒火在她的胸腔里燃烧,横冲直撞,无处发泄。
应愿的脚步声很轻,但没有任何迟疑和停留,她很快便消失在了易闪闪能够感受到的世界里。
电话那端的朋友还在诉说:“可我真的觉得它很可爱诶,脑袋黄黄的,眉毛粗粗的。只是因为还不够熟吧,我也不太了解土狗的习性,他们都说认主了以后会很亲人……”
易闪闪的语气冷硬得像石头:“你觉得它可爱,它觉得你很恐怖,你以为你领养人家是施舍,人家觉得你是在限制它的自由。多久以后会认你?等再咬你第二次第三次吗?”
朋友:“……不说这个了,闪闪你几点出发啊,我们人都已经集齐了在等你了,刚才甜甜说你可能会带个朋友,哪里的朋友,男生还是女生?”
一想到刚才在洗手间里自己还乐滋滋地跟别人说要带人去玩,易闪闪就气得手指发颤,她怒道:“没有人,是狗。”
朋友:“……”
易闪闪:“白眼狼狗,扔了!”
吼完这句,易闪闪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摔到了沙发上。
她在房间里来回地转,脑袋里乱得像一团麻,她在想无数种报复的手段,但好像哪一种都不是她最想要的。
她真想对着应愿梆梆来两拳,如果应愿在这里的话。
可是应愿不在,不仅应愿不在,这个房间里连一件属于应愿的东西都没有,易闪闪就算把地板踏穿,都无法找到解气的途径。
易闪闪气得想哭。
易闪闪把自己扔到了床上去。
应愿离开这张床的时候,甚至把被子拉平整了,她对待一张酒店的床都这么温柔,却能对她说出那么狠心的话。
易闪闪真的想不通,易闪闪在床上啊啊叫着打滚。
被子被她滚乱了,属于应愿的香味弥漫了出来,就在这里,就在这个位置,应愿躺了一晚上,被她紧紧地抱了一晚上,她明明那么听话,那么柔软,那么温暖……她突然就变了。
“呜……”易闪闪终于憋不住,哭了起来。
她把脸埋在枕头上,枕头上全是应愿的味道,她颓丧地抵抗了两秒钟,最终还是把枕头抱进了怀里。
紧紧地抱着,蜷成一团紧紧地抱着。
她深重地呼吸,汲取那残存的应愿的气息。
很久之后,所有涌动的情绪终于平息。
易闪闪从床上爬起来,头发乱着,衣服皱着,眼圈和鼻头红通通的,像个被扔进杂货仓的没人要的旧娃娃。
她饥肠辘辘,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四肢没什么力气,人也没有精神。
按了呼叫铃让酒店送了餐,又加了服务费让阿姨帮忙收了行李,易闪闪出了酒店坐上车,朝高铁站而去,继续自己的旅行。
计划必须执行,应愿已经影响了她几个小时的心情,不配再影响她任何事情。
B市芝山,易闪闪在傍晚时分抵达。
刚到民宿门口,她的朋友们便一股脑地涌了出来,笑笑闹闹地把她围在了中间。
“我的大小姐啊,可算是等到你了,你不在我们玩着都没意思。”
“是啊是啊,有个老板娘酿的果酒可香了,我给你留了一瓶。”
“哎呦喂,兰兰真是闪闪的舔狗,闪闪不在的时候就闪闪闪闪嘴上没停,闪闪来了立马就我给你留了一瓶~~”
“屁嘞,你不是吗?是谁中午吃饭的时候说闪闪没在好寂寞,一嘴的祝酒词都没处说。”
“只说不做假把式,同志们,你们倒是让一让,让我把闪闪行李拿上去啊,体现卖命老奴价值的时候到了!”
你看,没有你,有的是人在排队等着讨好我。
易闪闪走在人群中,挺直了脊背,露出敷衍的笑容。
山上的活动安排得很丰富,易闪闪从到了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会有空闲的时间。
她和这一群人去看日落,生篝火,在夜虫的鸣叫里唱歌跳舞玩游戏,吃最鲜美的食材,肆无忌惮地喝酒。
他们非常吵闹,闹到需要提前包下整个院子,才够他们玩闹。
不绝于耳的笑声充斥在易闪闪的耳朵里,无所不在的注意力包裹着她,大家说什么都要提到她,于是她可以什么都不想,甚至什么都不做。
她被这热闹推着游走在时间的缝隙里,一眨眼,难熬的日子便都过去了。
闹得累了,耗尽精力了,易闪闪抬手示意自己回房了。
她的房子是整个民宿里最大最好的一间,装潢得极具艺术气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背后的山景,易闪闪订这所民宿就是为了这个景。
她原本打算和大家闹得很晚,然后躺在这张床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等日出。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金色的光线会落在山间的薄雾上,薄雾像云霞一般绕在树丛里,树丛里有含苞待放挂着露珠的杜鹃花。
粉色的杜鹃花,血红的杜鹃花,遒劲的枝条,柔嫩的花瓣,野蛮而自由。
那会是多么美的景象啊。
没错啊,易闪闪原本就是这样计划的,一个人躺在这张床上,看巨大的自然的屏幕从黑变亮,给她惊喜。
可是现在呢?喧闹甚至还在她的背后没有远去,她独自一个人站在这里已经觉得孤独。
孤独且郁郁,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易闪闪不想想到应愿,可答案清晰地跳进脑海里,就是因为应愿。
昨晚她把应愿当床,她睡在她的身上,睡在她的怀里,她在应愿温暖的气息里坠入深海一般的平静,她睡了一个,从未如此之美妙的好觉。
睁眼的时候,看到应愿的脸,她甚至在感谢这个世界。
就是这种错觉,这种过分愉悦的错觉让她开始打算改变自己的计划。这张山间的大床上,应该也睡上应愿,应愿躺在床里,她躺在应愿的身体里。
应愿抱着她,她可以不盖被子。她如果吵着不让应愿睡觉,应愿便会一直陪她到天亮。
然后,在清晨的第一缕光洒进来的时候,她们一起看那绝美的杜鹃花的景色。
应愿的香气,会比花的香气,更让人沉醉。
嗯……她想得很好,于是现在,她过不好自己原本的日子了。
她觉得不满足,好像吃了第一口的美食吃不了第二口,好像听到的完美的歌谣转头便忘记了旋律。
这不满足让她难受,让她觉得饥渴,胸膛里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只能穿过冷风。
她的身体发痒,抓心挠肝却触碰不到,怒火丛生。
“我知道你这是一种心理疾病,我希望你通过更科学的手段去治疗它,或者……另外找一个能够提供给你这种服务的人。”
应愿的话简直像诅咒一般回旋在她的脑海里。
易闪闪喘了口气,转身出了房间门。
她走进了还没散的人群,在大家惊讶的目光里,随手拉了一个最近的人,抱进了怀里。
只一瞬,她便将手里的人扔了出去。
下一个,她继续试。刚扯过来便觉得味道难闻。
下一个,骨头硌手。
下一个,个子太低。
下一个,看着就烦。
下一个……易闪闪的手指颤抖,别说拥抱了,她已经连别人的胳膊都不愿意再碰一下了。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多的是。
那么多的两条腿围在她身边,表情各异,有的震惊,有的害羞,有的贪婪,有的想入非非……全都让她觉得厌烦。
世界一下子变得好恶心。
易闪闪想到应愿的脸。
应愿那张平静的温和的脸。
她静静地等着她,等待她的拥抱。
她静静地伫立着,承受她的拥抱。
她躺在床上,被她压扁,压成一张梦一般的温床。
她拒绝她,她对她说那么狠心的话,她低垂的眉眼看着悲伤,她没有犹豫便输入了以她生日而成的密码。
嘀,门打开了。
易闪闪捏紧了拳头,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应愿就是那只三条腿的蛤蟆,是那个最特别的人。
“闪闪,你怎么了?”有人上前一步来问她。
易闪闪退后一步,躲过了所有的碰触,她从人群中退出,重新回到了房间里。
行李箱刚打开,所以没什么好收拾的。
漂亮的窗景还没亮,因为易闪闪没得到那个和她一起看的人。
她拉着行李出了房间,朋友们一圈地围上来,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易闪闪抬手,指了个驾驶技术最好所以从不喝酒的:“送我回学校,在女生宿舍开门之前。”
第26章
应愿给了自己一下午颓丧的时间。
从酒店回到学校后,她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坐在桌子前发呆。
幸好是假期,毛毛和小涵玩的不着人影,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所以也不显得奇怪。
她鲜少有这种时候,沉浸在情绪里,让情绪主导。
她可以尽情地回想一切,可以在脑海里用幻想为她和易闪闪铺出很多条不一样的路,有的走向快乐,有的走向悲伤。
当她把一切都想象的差不多的时候,再也没有什么新鲜事情出现在她脑海的时候,她和易闪闪的所有可能性到这里也就画上了句号。
夜幕降临时,应愿终于累了。身体和灵魂的疲乏重重地袭击了她,让她刚爬上床,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七点钟。
生物钟将应愿叫醒,应愿没有耽搁和犹豫,下了床,轻手轻脚地去洗漱。
毛毛和小涵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会儿正睡得香。
宿舍楼里面很安静,会在假期这个点起来的同学少之又少,应愿简直称得上怪异。
用不了多长时间,收拾干净了便出门。
应愿背上了自己的双肩包,拿上水杯和充电器,是去泡图书馆的常用装备。伍把零溜思①五灵五
一阶一阶不紧不慢地迈下楼梯,楼道窗户外的后山萦绕着清晨潮湿的雾气,这些都让应愿觉得踏实而安宁。
出了宿舍楼门,应愿没抬眼,便转身往食堂而去。
“应愿。”有细而轻的声音叫住了她。
应愿停住脚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精神恍惚。
“应愿。”那个声音又叫道,语调里带着柔弱的无奈和哀愁。
应愿转过身,看到了易闪闪。
易闪闪就站在她们宿舍楼门的正对面,那排高大的栾树下。
她很瘦,所以身上的衣服也显得单薄,平日里总是变着花样打扮的漂亮的长发,乱糟糟的随意地绑在一起。
她的手边是大大的行李箱,清晨淡淡的光落在她身后,让她整个人显得雾蒙蒙的。
面色苍白,风尘仆仆。一点都不像平日里那个活力满满耀武扬威的易闪闪。
应愿心中震颤,但面上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
从昨天开始,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易闪闪使什么手段,她都要用最普通、甚至最陌生的态度去对待她,就像对待任何一个从她身边走过的同校同学。
所以她没有动,没有走向易闪闪,哪怕一步。
开口的语调平淡的近乎冷漠:“你好,有什么事吗?”
易闪闪站在那里望着她,眉头轻轻蹙着,显然对她这样的态度很不适应。
她们之间的距离太远,没有办法说什么私密的话,甚至就连说普通的话,也得张开了嘴喊着说。
易闪闪在等待,但她的等待是没有意义的。
应愿没有得到即时的答复,便转过了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身后“咕噜噜”的,有人拉着行李箱追赶了过来。
应愿的身侧飘来熟悉的香味,易闪闪如同一只蝴蝶一般轻飘飘地赶来了她身边。
“应愿,我有话跟你说。”易闪闪的语调也轻得像是蝴蝶在扇动翅膀,“麻烦你给我点时间。”
应愿不看她,还是在往前走:“抱歉,我现在没有时间。”
易闪闪:“要不了几分钟,我只是想问清一些事情。”
应愿:“我们的事情昨天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欠你的东西我还在整理,有一部分需要网购所以还需要一点时间。”
易闪闪:“你知道我不是来找你要东西的。”
应愿:“那应该没有什么别的要说的。”
“你说没有就没有啊,是我要说话啊。”易闪闪的火气还是冒了上来。但她大概是很累了,没有什么力气,就算是冒火,也是小小的一撮火,话头刚攒起一些架势,话尾就已经语调向下着熄灭了。
听着有些可怜。
应愿闭了闭眼,稳住心神,不接她的话,继续目不斜视地向前走。
她都已经这个态度了,易闪闪却还没有放弃,她就这样拉着行李箱跟在她身边,咕噜噜咕噜噜……
走过了平坦的柏油马路,来到了一片砖地。
咕噜噜变得十分卡顿,哐当哐当的。
应愿看着前方即将到达的台阶,终于还是忍不住蹙着眉停下了脚步。
“你先回去吧,”她对易闪闪道,“拖着这么大一个箱子,不累吗?”
“累啊。”易闪闪累得理直气壮,“但是不跟着你,你就跑掉了。”
应愿:“我能跑到哪里去?你这不就又见到我了吗?”
易闪闪:“跑到不跟我说话的地方去啊。你现在好好跟我聊天,我不就不用跑了吗?”
应愿:“……”
易闪闪撅着个嘴看着她,十分倔强。
应愿败下阵来,易闪闪到底还是跟普通的同学不一样,她任性,强词夺理,而且比普通同学的脸皮厚太多了。
“你说吧。”应愿道,她退了一小步,但绝不再退出自己的底线,“就在这里说。”
“我本来也没打算在别的地方说。”易闪闪努努嘴,扯了把行李箱让它自己站好了,“我要说的是很正经的话,光明正大的话。”
清晨的校园有一股沁凉的冷意,她们站的地方就在正道上,四下无遮无拦,偶尔会有人经过。
你最好是,应愿心道。
“首先我向你道歉。”易闪闪开始了她的游说,“你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之后,我表现的太过激动,口不择言说了些很情绪化的话,请你原谅,并且不要在意,那些都不是我的本意。”
“我不要你还我任何东西,那些东西都是我的自愿赠予。以前你为我提供了不少帮助,我是真心想要回报你,感谢你。
“冷静下来之后,我好好想了想,既然你能提出这么强烈的拒绝的意愿,那说明我还是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够好。以下是我能够想到的几点原因。”
易闪闪跟背稿子似的,展现了她最为理性平和的态度。
“一,是因为前天等了太久,没能提前进入场馆,所以觉得我不在意你吗?
“二,是因为忙了一整天,非常的累,觉得这个事情太辛苦了吗?
“三,我表演完给你发消息让你来找我,但在更衣室里郑悦灵被她经纪人骂哭了,我抱着她安慰的时候,你是不是刚好看到了?所以误会了我在找别的人,觉得我不需要你了?
“四,晚上我们和郑悦灵一起吃饭,我忙着陪她聊天,没有跟你说太多话,所以你感觉被冷落了?
“五,郑悦灵三番五次地提出想要你做她的小助理,你感觉被侮辱了?
“六,晚上我想要抱着你睡觉,你刚开始很抗拒,我以为你是在害羞,所以你是真的不喜欢这件事情,对吗?我把你的手臂压麻了,让你一晚上都很难受,没有睡好是吗?
“七,我临时邀请你跟我和我的朋友一块去玩,你觉得这种临时不够尊重?或者你讨厌我的朋友,不想和他们一起?”
“八,你有别的需求和感受,我没有考虑到。”
易闪闪一口气全说完了,她盯着应愿,像一只敏锐的豹子:“我希望你真实的回答我,不想把自己的想法摊开来说,那就只报序号就可以。”
应愿觉得她真是太聪明了。
那一整天,应愿陷在自己的情绪里起起伏伏,很多时候她自己都没有办法把这些感受用逻辑理清楚。
但易闪闪竟然可以。
易闪闪几乎观察到了每一个在社交中有可能造成不适的点,她设身处地的从应愿的角度去想,破解了很多应愿的情绪密码。
前七条,应愿得承认,她多多少少都有点。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这些都在和易闪闪相处的愉悦中被化解掉了。
最重要的是第八条,无法诉说的第八条。
“八。”应愿道。
她不想虚假地对待认真的易闪闪,因为她知道,虚假是没有用的,易闪闪能够提出来的问题,便已经想好了解决方案。
所以她只选择这一条,并且只说这一个字。没有补充,没有解释,用沉默和冷漠来进行抗衡。
易闪闪的目光晃动,那是失败带来的沮丧。
她的眼睫垂下又抬起,然后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不死心地追问道:“所以是什么呢?你只要说出来,我就可以解决。你哪怕说出来两个字,我也可以猜得到。”
应愿摇了摇头。
是无法说出口的,也是无法解决的。
易闪闪的脸上又出现了像昨天那样的脆弱的表情,她迷茫,无力,好像被抛弃。
语调低落下去:“所以只能这样是吗?像你要求的那样。”
“嗯。”应愿轻轻应声。
易闪闪不说话了,也不再看应愿了,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应愿再次选择了离开。
大庭广众之下,易闪闪没有阻止她,也没有进行任何奇怪的举动。
应愿按照自己的既定路线继续往食堂走去,没有回头。
早餐吃的很慢,应愿需要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的宁静一旦碰到易闪闪,就会被破坏。
易闪闪就像是投到她心湖里的一枚石子,轻的时候激起涟漪,重的时候惊涛骇浪。
刚开始这个样子也正常,应愿安慰自己。人不可能立刻戒断任何东西,但是时间可以消解一切。
只要她拒绝得足够彻底,只要易闪闪出现在她面前的频率越来越低,她就可以把自己的心动、无措、茫然、惊恐……全部都打包退回去。
吃完早餐,应愿平静了不少。
她出了餐厅,往图书馆走,在刚刚来时的红砖路上,她看到了还待在原来位置的易闪闪。
易闪闪坐在行李箱上,双手环胸,仰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迷茫的等待像是一帧色调清淡的电影画面,周围路过的人都会向她投去好奇的目光,被她的美丽吸引,这目光又会停留很久。
应愿低下了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赶路,不打算再跟她说一句话。
路过的时候还是被拦了下来。
“喂。”易闪闪没有叫她的名字,语调里也没有了之前的情绪。她从行李箱上跳下来,走到了应愿跟前。
“就按你说的办,我们不用再继续之前的关系。”易闪闪道,“我不会再碰你一下,所有的肢体接触全部都去掉,所有的记忆也可以全部都删掉。我们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
应愿惊讶地抬头,她没有想到易闪闪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这件事情。
她以为以易闪闪的性格,她会想尽办法纠缠她很久,直到彻底被惹怒,然后将她拉入老死不相往来的黑名单。
应愿对上了易闪闪的视线,易闪闪的目光很平静,甚至有种冷酷的邪恶感,就像之前她以校学生会的身份,来检查她们宿舍时一样。
“但你总不可能在这所学校里看不到我,”易闪闪盯着应愿,轻轻地笑了,“所以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同学你好,我是易闪闪。”
“这是我们的第一天。”
第27章
这是我们的第一天。
那就说明还有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易闪闪看似回归了平静,答应了应愿所有的条件。可她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气势,仿佛为了达成目的,可以历尽艰辛不择手段。
应愿被她盯得心跳怦然,不是着迷,是吓的。
现在,她也有了怎么都想不通的问题,易闪闪为什么宁愿放弃和她拥抱,也要同她继续纠缠呢?
是一种迂回战术吗?
是想要迷惑敌人然后趁其不备突然袭击吗?
可只要应愿还在坚持自己的底线,那易闪闪便永远没有成功的时候。
为了这么一个无法掌握主动权的渺小的可能,付出这么多的精力和时间,值得吗?
这难道不是一种本末倒置吗?
去寻找下一个更合适的目标,难道不才是最优的解决途径吗?
应愿的脑袋里充满了问号,但她知道,易闪闪不会为她解答。
就像对手不会平白无故晾出自己的底牌,就像应愿绝不会回答易闪闪的第八条问题。
她只能这样恍然无措地站着,接受来自易闪闪的战书。
而易闪闪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了。
她拉起了自己的行李箱,“咕噜噜咕噜噜”,在晨光中吹奏着战斗的号角。
应愿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彻底看不见易闪闪的身影了,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她的目标仍然是图书馆,可她的心情再也无法恢复平静了。
应愿没有选择以前常去的文献室,现在那里对她来说,有着无法抹去的深刻记忆。
在书架的缝隙中露出璀璨星光的易闪闪,曾经抓着她的衣服质问她,引诱她,和她赌气,向她撒娇。
应愿享受这样的记忆,但应愿不能再去经历一遍这样的记忆。
最终,她去了三楼的中外文学馆。这里的小说多,阅读趣味高,是平日里人最多的场馆。
找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应愿仔细地列了一份今日计划,才终于找到了一些可以开始学习的安稳心情。
她一头扎进去,无比认真。
这一学就是两个小时,应愿的屁股没有离开过板凳。
手里的任务告一段落,她抬头闭着眼睛活动了下脖子,拿过水杯准备去接水。
椅子摩擦地板轻轻的响动,十点钟,文学馆里几乎坐满了人。在这么多纷杂的黑乎乎的脑袋里,应愿的视线一落下去,还是落在了易闪闪身上。
易闪闪在她侧前方的另一张桌子上,她已经换了一身和早晨见到时截然不同的装扮,头发精致地绑着单马尾的辫子,淡粉色的衬衫上有波浪一样的花边。
她化了淡妆,气色好多了,长睫毛像翩跹的蝶翼,唇红齿白。
应愿猛然看见她时,心里一惊。
可她很快便发现了,易闪闪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
她一手拄着脸颊,正认真地看书,书页缓缓翻过去一页,无心其他。
应愿闭了闭眼睛,悄悄地深呼吸。
她小心翼翼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响动。
顺利地走出了文学馆,在门边转弯的时候应愿忍不住又偷望了一眼易闪闪。
易闪闪仍然在看书,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她漂亮的后脑勺。
或许真的是来看书的。
应愿想。
虽然她以前从未在图书馆里碰到过学习的易闪闪,也没听她说过要来图书馆,可……A大的每一个学生都有来图书馆的权利和自由。
应愿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到的,已经待了多久。
但不管是两分钟还是一个小时,易闪闪都没有来打扰应愿。
应愿没有任何指责她的理由,就像易闪闪说的那样,你总不可能在这所学校里看不到我。
看见易闪闪,平常地对待她,这是应愿该去努力的必修课。
应愿长长吐出一口气,继续向水房走去。
接完了水,她按照原路线回到了自己的原位置。
易闪闪也还在那里,也还在看书。
缓缓地,书页又翻过去一页。
应愿握着水杯,良久,才开始继续学习。
这次,直接学到了中午饭点。
周围开始陆陆续续有人离开,应愿的眼角余光撇向易闪闪的方向,易闪闪那本书读的大有成效,已经过去一小半了。
中途,她甚至没有起身过,不管姿势有什么细微的变动,注意力全都在那本书上。
简直称得上入迷。
这么偷偷观察别人的时候,易闪闪突然便站起了身。
应愿仿佛偷窥被逮到一般,赶紧收回了视线,又刻意地偏过了脑袋。
她完全看不到易闪闪的方向了,她无法知道那边正发生着什么。
耳侧的一些声音,不确定来自哪个方向,不知道来自谁。
应愿就这么战战兢兢地假装学习。生怕下一秒易闪闪就来到她跟前贴着她坐下,再和她说以前那些奇怪的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身边的午饭潮过去了高峰。变动的声音几乎没有了,应愿这才敢再次调转视线,用余光去看。
那个位置,早都没有了易闪闪。
只剩下几本书,两支笔,替主人标记着座位。
易闪闪读了一上午的书,就放在最上面,中间夹着漂亮的银色书签。
应愿突然很想知道是什么书,这么好看。
她大着胆子彻底转过了头去看那书的封面,深灰色,没什么特别的装饰,看着像是某个出版社的名著系列。
那到底是哪一本呢?
这个问题萦绕在应愿的脑海,跟扎了根一样,无法散去。
应愿四下里望了望,这会儿周围没什么人,更没有易闪闪。
她只要假装路过,就可以看清是什么书了。
应愿握着水杯站起了身,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要匆匆出门接水的人。
她刻意地绕了两步,绕到了可以看清书名的角度。
哦,看到了,是……《白痴》。
感觉自己被那两个大大的宋体字给骂了,应愿心里一哆嗦,匆匆摆正了脚步,往门外走去。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真是没想到易闪闪会看这本书。陀的书本就算是名著里的冷门,《白痴》更是冷门里的冷门。
不过看他的书入迷,倒是可以理解。应愿很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她觉得他对于人性与自我的拷问非常地深入和极端,这常常让她感觉到震撼。
易闪闪读的是哪个译本呢?刚才太匆忙了,应愿并没有看清。
这个新问题又再一次充斥了应愿的脑海,让她没能走到水房又转身走了回来。
趁着现在人少,还可以再看一眼。
应愿一回生二回熟,又绕到了易闪闪的位置,这次她不仅看清楚了这本书的所有封面信息,还看清了书里夹着的银色书签是镂空洛可可纹的,十分精致典雅。
只是这个版本……流传度很低,翻译的应该没有常被讨论的那两个版本好。
应愿垂眸沉思着,要不要推荐给易闪闪更好的版本呢。译者的不同其实对原著文风的体会影响非常之大。
“同学,你在干什么?”有人在她身后道。
应愿吓得差点跳了起来,易闪闪的声音就像是魔咒,可以瞬间激起她所有丰盛的情绪。
这下她真的变成白痴了,人家易闪闪看什么书是什么译本,跟她有什么关系。
至于让她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偷窥吗,至于让她明知危险顶风作案然后被逮个正着吗?
说要跟人家绝交的是她,现在站在人家书桌前的人也是她。她要怎么去解释呢,她尴尬的连转过身去看易闪闪,都做不到了。
应愿呆愣在那里,而易闪闪根本不会放过现在这种精彩时刻。
她悠哉悠哉地踱步到了应愿跟前,双手背后伸着个脑袋观察她的表情。
“同学,我没记错的话,你早上一直坐在那边吧。”易闪闪朝应愿的位置抬了抬下巴,“即使出门接水,也不会路过我这边吧?”
“对我的书感兴趣?”易闪闪的唇角勾起来,是她那标志性的小狐狸的扬扬得意,“感兴趣你就说嘛,这里是图书馆唉,对书感兴趣太正常了。”
应愿的脸已经红透了,她就是一个被抓了现行的小偷。
她努力地避开易闪闪的视线,可易闪闪那张漂亮的脸却还是毫无遗漏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易闪闪的眼睛里装着璀璨的星星,易闪闪的鼻尖挺翘而灵动,易闪闪一开一合的嘴巴亮晶晶的,涂的是花蜜一般的唇釉。
“我……”应愿感觉脸上的热气往胸口涌,她拧过了脑袋,在尴尬至极时口不择言地冒出了实话,“我想别的版本会更好看。”
“嗯?”易闪闪也很是惊讶,“什么版本?”
应愿的心脏砰砰直跳,撞得她呼吸发紧,干脆便顺着这个话题聊,脑袋好像还能清晰一些。
“新华文轩耿济之,或者上海译文的荣如德。这两个版本比较经典。”
“经典的就是好的吗?或许只是入行早呢?”易闪闪偏着脑袋看着她。
应愿:“经过多次印刷的大概率是能被大部分人所喜欢的,当然每个人爱好各异,还是得自己去体会。”
易闪闪:“我这不就正在体会吗?”
应愿彻底垂下了脑袋:“嗯,对。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呀?”易闪闪的语调微微扬起来,心情愉悦的样子,“同学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你为我提供了别的参考版本,我看完这个再看看那个,不就知道哪个我更喜欢了吗?”
应愿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只能应声道:“对。”
易闪闪:“我是那种一旦找到自己喜欢的版本,就会把它读很多很多遍,买很多很多本不同装帧的来收藏,即使丢了一沓,也能找到另一沓……的人。”
应愿总觉得易闪闪话里有话,但也极有可能是她自己做贼心虚想的多。
她没什么好反驳易闪闪的,于是只点头。
“同学你不去吃午饭吗?”易闪闪道,她去拿桌上的一副耳机,“我本来走半路了,想起忘带耳机了。”
“嗯,正准备去吃。”应愿下意识回答这个平常的问题。
但话音刚落,她自己就猛然警醒起来,这或许是一个圈套。
易闪闪要去吃,她也要去吃,那易闪闪便可以很顺嘴地邀请她一起去吃。就算她拒绝,也少不了一通勉强和纠缠。
应愿立刻亡羊补牢道:“但不是这会儿……这会儿我要……”
她努力地找了个借口:“再……看会书。”
易闪闪望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缓缓地从上而下打量她,仿佛可以看穿她的每一处谎言和慌张。
应愿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甚至想在她宣判之前就立刻逃掉。
但易闪闪开口了,她道:“好啊,那你再待会儿。”
很轻松自然的语调,没有任何想要去延伸话题,制造相处,或者逗弄应愿的意思。
她拿了耳机便转了身,“那刚好麻烦同学你帮我找一下,你说的另外两个版本的白痴。”
应愿:“……”
因为意想不到而沉默,沉默中仿佛还有一丝难言的……猜测落空的失落。
易闪闪冲她摆了摆手,留给她一个利落的背影:“找到了放我桌上就好,bye~”
然后就这么走了。
真就这么走了。
没有多余的话,更没有碰她一下。
真的就好像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只是就一个无聊的读书的话题,聊了几句。
应愿知道她叫易闪闪,而易闪闪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叫她同学同学。
应愿呆立了一会儿,然后走向书架开始帮易闪闪找书。
自己揽的活自己干倒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当她把书找到放在易闪闪的桌上时,她的脑袋里还是浮现出了一点小想法。
易闪闪使唤陌生的同学也这么顺手吗?
易闪闪和陌生的同学交流起来也这么顺畅自然吗?
易闪闪看起来下午一定是会继续在图书馆的,那应愿还要待在这里吗?
留下来她必然胆战心惊,可是在敌军还没有露出一丝端倪之前就躲开,是不是又有些太怂了?
而且,就这么大点的学校,躲,真的躲得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宝们,今天开始又恢复每晚六点更新哦~爱你们~
第28章
应愿思考了很久这个问题。
当她发现自己把身边路过的一个女生误以为是易闪闪,而吓得心脏猛一个颤抖的时候,她有了清晰的答案。
还是得躲,能躲一点是一点。
怂不怂的这种意气用事的概念不重要,重要的是易闪闪现在对她的影响实在太大了,而她必须要降低这个影响。
应愿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处收拾东西,趁着易闪闪吃饭还没有回来,快速撤离。
一路上战战兢兢,生怕一抬头就碰到易闪闪。
还好,非常顺利。
路上没有易闪闪,连个像易闪闪的人都没有。
应愿挑了个位置比较偏的餐厅吃了午饭,又挑了个位置更偏的教学楼去自习。
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甚至她怀疑这一栋楼里也没几个人。
寂静的环境终于让她的心神再次回归,她直学到天黑了才起身休息。
手机里有来自室友群的新消息,毛毛问她今天有没有事,会不会回宿舍。
应愿快速打字道:【没事,会回的。】
毛毛:【明天呢?闲着吗?】
应愿:【计划完成程序课的设计作业。】
毛毛:【天呐卷王!求求你了,别卷了,那作业老师都没有强制要求完成,说的是有兴趣的同学赶学期末交就行!】
应愿:【我有兴趣。】
毛毛:【……】
小涵:【……】
小涵:【班导说,阳光明媚的春天适合户外运动,劝大家不要总是宅在宿舍里沉迷互联网……当然,沉迷学习也是一样的。总不能别的老师的话你听了,导员的话你不听吧?】
应愿觉得这话似曾相识。
她想起那天晚上在酒店的走廊里,她跟易闪闪撒谎说抱不动她,易闪闪非常不满地唠叨了她很久,主旨就是让她多运动加强身体素质。
确实,一个优秀的大学生,应该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应愿:【听。】
小涵:【太好了,毛毛上!】
毛毛:【我们明天的计划是这样的,十点起床去大餐一顿,吃完饭先去岭山公园遛弯,遛累了回市里吃晚饭,吃完晚饭就地逛商场,赶熄灯前回宿舍!】
小涵:【丽娜也会一起。】
应愿觉得挺好的,时间排得这么满活动这么丰富,出了校园碰到易闪闪的几率会大大减小。
明天,总不会成为她和易闪闪的第二天。
应愿答应下来:【好。】
群里一片欢呼。
有了团体活动的计划,应愿便会暂停自己的脑袋,随波逐流。
毛毛让她今天晚上早点回去,于是应愿便早早地回到了宿舍,听三人组以“商讨出游计划”的名义闲聊天。
小涵说明天依然要保持着装风格的统一,于是应愿便打开了自己的衣柜,任由三人组为自己安排穿搭。
丽娜问应愿最近忙不忙,富姐那边的活多不多。应愿的心像刮过一阵风,她坦诚地回答道:“应该是结束了,不会再接那边的活了。”
毛毛小涵和丽娜都愣住了,她们看着应愿,半晌,道:“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我们说。”
应愿想了想,好像没什么能说的。她摇了摇脑袋。
三人一起露出了丧眉耷眼的夸张表情,好像看到了路边脏兮兮流浪的小狗。
“不说那些了,开心最重要!!!”
转瞬,她们又都喊起来。围着应愿开始说那些说不完的话题,分享很多有趣的短视频,逗得应愿笑起来。
第二天,三个人按照计划早早起了床,一个人按照计划迟迟地起了床。
四个人凑在一块收拾完毕,开开心心出了宿舍楼。
五月,不愧是最适合旅游的时间,微风和煦,天朗气清。
阳光明媚地照耀着校园,正逢五四青年节,学校里到处都是催人奋进的横幅标语,一切都显得青春洋溢活力满满。
三人组今天对应愿格外照顾,走路一定要把她包在中间,聊天也一定非要她参与两句。
四个人挤挤攘攘地往前走,路过学校中心广场的时候,发现这里搭了不小的舞台,在做五四有奖竞赛。
“走!看热闹!”毛毛大喊。
她拽着应愿的胳膊就往前跑,小涵和丽娜紧随其后。
跑到了人群边上,看清了活动内容,她们所处的位置是有奖答题区,活动规则简单,但奖品丰富,所以围了不少人。
毛毛跳着去看桌上摆着的奖品,很是兴奋:“有书,有蓝牙耳机,竟然还有平板!下血本了啊!”
她转头招呼自己的姐妹:“来参加啊来参加,好好玩,怎么都不亏!”
“是的,答对了有奖,答错了没有惩罚,怎么都不亏。”有清甜好听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附和她。
“哇。”毛毛吓得捂住了嘴。
而声音的主人拨过人群,来到了她们面前。
是易闪闪。
穿着学生会制服的易闪闪,戴着耳麦,手里拿着题目卡牌和话筒,姿态温和,笑容甜美,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应愿愣住,她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了易闪闪。
她本以为今天出去玩一定不会碰到易闪闪,可命运似乎在捉弄她,故意将她推到了易闪闪面前。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但毛毛抓住了她的胳膊。
“应愿应愿……”毛毛连声喊她,“你来你来,你知道的多,你肯定能拿奖……”
声音不小,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
易闪闪的目光落过来,先是微笑着看了毛毛一眼,然后便落到了应愿的身上,她看着她,微微地偏了偏脑袋,眼睛中似有深意,又好似只是单纯地观望。
应愿快速垂下了眼睫,这一刻,她疯狂共情那些上课埋着脑袋的同学们。
一对视,便会被叫起来回答问题。这种预感就像是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分寸之间。
果然,易闪闪开口了。
“应愿……”她轻声叫她的名字,如此普通的两个字,被她唇齿清晰又暗含暧昧地唤出来,经过耳麦和音响,扩大无数倍,环绕在所有人耳边。
非常好听,大庭广众之下,让应愿有种曝尸荒野的辽阔和凄美感。
应愿的心脏发紧,眼睫颤抖。
“是这位同学吗?”易闪闪继续道,她的手掌指向应愿,也带来了所有人灼热的视线。
应愿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她想到了那一次在科技展的交流会上,易闪闪也是这样,在正式而广大的场合,利用她在人群中的羞耻感对她进行惩罚。
那次,她在桌下握着她的手,极尽各种能够缠绕摩擦的姿势,长达半个小时。
应愿一旦回想起来,便觉得整个掌心都是热的。
她不知道易闪闪这次又会怎么做,易闪闪的思维模式是她完全无法预料的。她只知道,她最近的确是做了非常严重的……能够让易闪闪惩罚的事。
应愿的呼吸都快停止了,她等待这惩罚的降临。
“这位同学都不愿意抬头看我呢,”易闪闪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轻松的逗弄的语调,“看来是把我当做正在上课的老师了。”
周围一阵低低的笑声,毛毛努力为应愿解释:“她很厉害的,可能就是太紧张了。”她往应愿跟前凑了凑,企图去看应愿的脸:“应愿,你不想玩吗?”
“我……”应愿艰难地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
易闪闪突然截断了她的话:“虽然应愿同学看着确实很有学霸的气质,但她不愿意回答老师的问题,那也不能勉强呢。”
她的视线从应愿身上移开,开始在人群里游走:“那要挑哪位同学回答呢?”
声音效果实在太完美了,现场突然变得像某种奇怪的师生游戏。有不少人踊跃地举手并且喊出了声:“老师!我来我来!!!”
易闪闪:“那就……付绒同学吧,她是刚才第一个想参加的。”
应愿震惊地抬了眼。
与她一样震惊的,还有毛毛。
因为付绒是毛毛的大名。
刚才,没有人提到这个名字。
易闪闪喊应愿还要问一句,是这位同学吗?可易闪闪喊付绒,丝毫没有犹豫,熟悉的仿佛这个名字已经在她的脑海里存在很久了。
应愿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而毛毛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她非常地惊讶且激动,脸颊一下子变红了,抓着应愿胳膊的手也放开了。
掌心在胸前无措地交握着,看向易闪闪的眼睛里几乎在冒着星星了。
易闪闪把话筒递到了她跟前,眉眼弯弯地同她道:“要加油哦,答对五道题就会有奖励。”
毛毛接过话筒,一开口声音都有些颤抖:“嗯~我,我努力。”
易闪闪拿起题卡,开始用标准的播音腔读题:“选择题,五四运动爆发的直接导火索是……”
题目并不难,都是些基础题。
而且这学期刚学过近代史。
毛毛回答得很利索,完全不用应愿辅助,她连答对三道题的时候,周围的人开始为她呐喊鼓掌,小涵和丽娜也兴奋地挤到了应愿前面去。
应愿现在可以毫无障碍地退出了。
就算她退出整个人群,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所有人的视线都围绕着易闪闪,易闪闪拿着题卡的样子,像极了电视台的主持人,漂亮得落落大方,在任何场合她都在闪闪发亮。
毛毛笼罩在她的光辉下,仰着脸认真答题的样子,也都显得更好看了。
应愿终于可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那些恐惧和羞耻褪下,留给她的,便只剩下淡淡的失落和仿佛吃了一口柠檬的酸。
毛毛已经答对了五道题,所有人都在为她鼓掌,包括易闪闪。
“还要继续吗?聪明的付绒同学。”易闪闪问道,她专注看着毛毛的眼神像汪着盈盈一脉水,“就此停下可以拿到红色青年主题贴纸一份,继续挑战可以获得更高奖励,但如果挑战失败,就什么都拿不到了哦~”
毛毛举手:“那我可以求助外援吗?”
易闪闪:“如果是和你的好朋友一起,那就算团体赛。团体赛题目难度加升,但……”
易闪闪顿了顿,视线从小涵丽娜飘过,落到应愿身上,轻轻地扫带了一下。
“但如果答对到十题,不仅有官方奖励,”易闪闪继续道,她的语调温柔,像是在下一种迷人的蛊,“还有我的私人特别奖励哦~”
“嗷————!”
不仅是毛毛,整个人群一下子都更加兴奋起来。
毛毛立刻四下里拧头,跟小涵丽娜确认,又仰着脑袋找应愿。
这下,三只手同时抓住了应愿,将她从人群的外围扯了进来。扯到了易闪闪的面前。
“一起参加一起参加!”三个人齐声喊着。
而易闪闪望着应愿,微微倾身盯住了她的眼睛,语调含笑着道:“应愿同学,现在,想要我的,奖励吗?”
第29章
方才还在想着“惩罚”,现在却已经面临着“奖励”。
应愿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般,起伏跌宕,轨道冒火。
不用她开口,周围几乎所有人都在帮她喊着“要”。
三人组尤其兴奋,毛毛已经快疯了,小涵脸上含羞带怯却透漏着诡异的笑容,连一直对易闪闪保持着警惕心的丽娜都上头了,她摇晃着应愿的胳膊喊:“上啊,上啊!这种时候就该你上啊啊啊!”
是啊,如果只是一场普通的知识竞赛,竞赛的主持人不是易闪闪,不是这种奇怪状态的易闪闪,那现在的确是应愿该上的时候。
应愿非常擅长这种比赛,她的记忆力好,知识面广,这种校园基础竞赛简直就是为了她这种人量身定制的,要是没有易闪闪……
要是没有易闪闪……
应愿真是讨厌她现在总是这样想。
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就越发说明了她在意易闪闪,她在意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她在意易闪闪所存在的时间空间,甚至空气。
就像此刻,那双含笑的眼睛,那点熟悉的香味,就足以让她思绪混乱,神志恍惚。
应愿没有拒绝,她只是垂下了眼睛。
这点无力的反抗在群体氛围的洪流里,简直如同尘埃,被毫无存在感地淹没了。
“好的,看来应愿同学同意了。”易闪闪抓得住她每一个动摇的瞬间,“现在,就让我们开启升级团体赛吧!”
背后的主控台配合着易闪闪扬起的音调播放了激烈的音乐,人群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易闪闪继续用漂亮的主持腔调出题:“填空题,五四运动促进了什么和什么的结合。”
她就站在应愿面前,虽然目光会扫视到别的同学,可最后垂落的定点就是在应愿身上。
毛毛一把将话筒塞到了应愿手里:“填空我反应不上来,你来你来……”
应愿抱着话筒,声音很小:“马克思主义和中国工人运动。”
“正确。”易闪闪在一刹那间便肯定了她的答案,并且附赠了即时的夸奖,“这位同学答题速度非常快,不愧是团体推选出来的答题代表。”
应愿:“……”
沉默并脸红。
易闪闪又接连出了三道填空题,既然话筒都已经在应愿手上了,三人组便完全失去了竞争的斗志,她们团团地将应愿和易闪闪围住,目光随着两人的对答来回转动,然后在应愿顺利答题后发出热闹的欢呼。
应愿都答对了。
她和易闪闪之间短而快的对话是这段时间里,她们之间最顺畅的沟通。
有一瞬间,应愿想,如果人和人之间的交流能像问答题一样,有标准而正确的答案就好了。
“最后一道。”易闪闪道。
她的目光已经不向其他方向偏移了,她看着应愿,如此专注,并且进行了超出常理的停顿。
应愿的心脏悬了起来,在和易闪闪的对视中,她仿佛看到了易闪闪将要脱口而出的问题,那问题,跟今天的主题无关,是易闪闪真正想要拷问她的。
第八条是什么?
应愿的脑海里冒出这句话,电流击穿了她的心脏,让她的呼吸都停止了。
易闪闪:“简答题,请论述五四运动对中国近代社会变革的影响,以及五四精神对当代青年成长的启示。”
呼……
应愿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长长的吞吐。
易闪闪出了如此正常的题目,悬在应愿头顶的剑落了下来,落到了脚边。
并没有从她的身体穿堂而过,应愿简直要感谢易闪闪了,感谢易闪闪手下留情饶她一命。
易闪闪眨了眨眼,应愿觉得她此刻变得分外可爱了。
而周围的同学并不是这么想的:
毛毛:“怎么突然有简答题,啊啊啊,简答题怎么判定正确答案!”
丽娜:“这是两道题吧,这还是两道简答题!”
小涵:“主持人私加难度啦!”
易闪闪挑挑眉梢:“有私家奖励,私加难度也正常呀。”
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引得三人组一片哀嚎。
“没关系。”应愿今天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不难的。”
“这两个问题之间的联系很深,算做一道题很合理。”
易闪闪看着她,笑起来。
应愿侧过视线,躲过这会扰乱她思维的笑意,开始静心答题。
这题对她来说真的一点都不难,唯一的难度是将平日里习惯的文字转成口述——在易闪闪注视下的口述。
她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名易闪闪课堂上的学生,不敢直视老师的眼睛,却又期待得到老师的肯定。
她条缕清晰地说了长长的一段,四下里的人群都变得安静下来。
“……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贡献我们青春的力量。”应愿做了最后一句总结,“不忘历史,砥砺前行。”
“我的回答完毕。”
四周爆发了热烈的掌声,不止是三人组,周围的同学都在为应愿鼓掌。
大家起初都只当是玩游戏,可当应愿流畅地回顾历史进程,总结一代青年为救国救民做出的努力和贡献时,所有人心里都涌现出了传承的激情和火种。
“大家热烈的掌声已经说明了一切。”易闪闪望着应愿,语气温和,态度认真。
“应愿同学,你的回答完全正确。相信如果前辈们看到了你这样的新青年,会倍感欣慰。
“你值得所有的奖励。”
匆匆参加的比赛,又匆匆地结束了。
毛毛怀里抱了一整袋的奖品,小涵和丽娜一左一右绕着她边聊边扒拉,三个人喜气洋洋。
应愿落后一步,思绪还有些恍惚,但并不是什么让人难受的恍惚,所以她静静地承接着这一刻的情绪,就像突然喝了一口醉人的酒。
出门坐上了车,去吃饭。
到达餐厅的时候,三人组还就今天的新奇事件聊个没停。
“我们应愿真的太给力了,她连着答对问题的时候我还只是激动,她论述题的时候我简直想哭了。”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等假期结束我就头悬梁锥刺股努力学习!!!”
“我现在觉得自己有些误解易闪闪了,她今天当主持人,真的很美很大气。在正经场合还是很正经的。”
“你只是不误解了啊,我已经迷上她了!!呜呜呜呜呜……你们不知道,她那会给我出题的时候,笑得好温柔,我的天呐,梦中的妈妈一般的温柔……”毛毛抓住了小涵的手,“以后我和你统一战线了。”
小涵:“你和我统一什么,我吃的可不是温柔款。我喜欢她私下里小恶魔的样子,啧啧啧,真带感啊……”
丽娜:“她的确很有魅力,这个无法否认。不然也不会是我们新一届的校花了。”
毛毛:“万人迷的实力我知道——!”
虽然对此很有感触,但应愿没有加入话题。
等餐时,毛毛打开了袋子里的礼品,一个一个细细地看。
易闪闪的特别私人奖励是一个精致的狐狸玩偶,橘红色的狐狸有着微微的笑容,毛发柔软逼真,十分可爱。
“这个一看就很贵,和我们平时二三十块买到的那种完全不一样。”毛毛仔细端倪着,小心翼翼地抚摸它的毛发,“而且表情很生动,好像真的会说话一样。”
小涵伸出手,轻轻戳了狐狸肚子一下。
狐狸突然发出了声音:“love you~”
吓得三个人差点跳起来。
“我靠!真能说话啊!”
“你刚才按哪里了,再戳一下再戳一下!”
三个脑袋凑到了一块,围着那只狐狸,四下寻摸,很快,狐狸又发出了声音:“Je taime~”
“我靠,这和刚才的不一样啊。”
“听起来像法语?刚才说的是英语爱你,这不会是法语爱你吧?”
“我手机开翻译,再戳再戳。”
下一次又不是法语了,狐狸发出了另一种语言,但从简短的程度和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上来说,它说的应该还是“爱你”。
三人组可以称得上是在鬼哭狼嚎地尖叫了,她们抱在一起,她们拍胳膊拍腿,她们用哭的表情狂笑。
“好浪漫啊不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被我碰上这种事啊啊啊这不应该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吗?”
“一想到这东西是易闪闪送的我就……美女和浪漫的匹配度真的太高了……”
“她肯定经历过所有的浪漫,这点东西对她来说肯定不算什么,老天奶啊,好想跟这种美女谈恋爱啊~”
应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抓住了,五指渐渐收紧,挤得她心脏发疼发酸。
易闪闪一定见识过很多爱意,所以易闪闪可以随手给出很多爱意。
易闪闪就像“爱与被爱”的化身,这不是应愿发现的,这是每一个接触易闪闪的人,最终都会发现的。
对易闪闪心动,从来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三人组嚎得服务员都进来看了,这才终于憋着嘴冷静了下来。
毛毛把狐狸小心翼翼地又装回了它专属的袋子里:“我们回去再好好研究,我觉得它可能会说很多很多种的爱你,十种,二十种,一百种!”
毛毛突然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冰凉的东西:“诶?”
她把那东西拿了出来:“还有个……U盘?”
小涵和丽娜又都凑了上去,应愿远远地望了一眼。
“这也是礼物吗?”
“不像啊,如果送人的话,新U盘肯定是有包装的。”
“插口有磨损,肯定是用过的。”
“呀,是不是今天的活动资料啊?闪闪随手放袋子里给忘了,就这么让我们给拿走了!”
大家一下子急了。
“这不行啊,这得赶紧联系她,不知道是立马要用的还是已经用完的。”
“找找找一下联系方式,你们都没有她微信电话什么的吗?”
“不是一个学院的之前又没接触过,都没有共同的群聊。”
“今天活动哪里办的啊,要么找一下校学生会?”
“我翻翻,我们也没人认识校学生会的吧……”
应愿的那些纷乱的情绪都褪去了,在她的心里,她的那点心动的感受完全和任何正经的事情都不能比。
易闪闪要主持活动,就是最正经的事。
她起身,走到了毛毛身边,看清了那个U盘。
的确是一个正在被使用的旧U盘,红色,是易闪闪很有可能选择的颜色。
“我有她的联系方式。”应愿道。
焦头烂额的三人组瞬间沉默了,她们抬头看向应愿,呆愣,震惊。
应愿:“你们觉得是应该发微信,还是直接打电话?”
毛毛:“你有微信……”
小涵:“还有电话?”
丽娜:“啊????什么时候的事啊!!!!”
这真不是回答大家疑问的时候,应愿垂下了眼睫,掏出了手机,自己做了决断:“事情比较着急,还是打电话吧。”
她拨出了那个只有一个闪亮标识的电话号码。
三人组跟呆鸭子一样盯着她。
手机那边长长的呼叫声,嘟——,嘟——
不长也不短的等待,“咔”的一声微响,电话被接通了。
易闪闪的声音传了出来,清甜,像山泉的回甘。
“你好,”她道,“哪位?”
平淡而又礼貌,好像从来都不认识电话这端的人一样。
第30章
应愿没想到易闪闪会这么说。
易闪闪不可能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之前她为数不多给易闪闪打去电话的时候,易闪闪不是亲昵地喊她“愿~”,就是撒娇着喊她“宝贝~”。
宝贝~怎么了呀?想我了吗?
这是易闪闪以前会随口说出的话,害得应愿浑身难受。
现在,易闪闪以完全陌生的口吻对待她,说这几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字,应愿却还是……难受……
三人组正睁着六只大眼睛望着她,餐厅包厢里安静,手机声音有些外泄,大家的脸上现出了些疑惑和迷茫。
应愿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顺着易闪闪的语气说下去:“你好,我是应愿。十点半左右的时候我和室友们参加了中心广场的五四竞赛答题,赢得了一份特别奖励。在奖品的袋子里,我们发现了一款金盾的红色U盘。请问,这是不是你不小心遗漏的物品?”
这一段话说得清晰明了,将时间地点事件交代的一清二楚,并且简洁顺畅没有磕绊,听得三人组为应愿竖起了大拇指。
“啊……”电话那端的易闪闪拖着长长的音,“U盘啊……”
这故意的拖延让应愿的心脏又变得紊乱,等待易闪闪说下一句话真是一件煎熬的事情,这种无法确定带来的令人焦急的紧张感,仿佛坐在电脑前查一门毫无把握的分数。
“我看看哦……”易闪闪继续拖,嘴巴里说着这种话,电话那边的环境音却很安静,显示着它的主人并没有任何动作。
三人组也在和应愿一起等待答案,仰着脑袋眼睛发亮的样子,像等食的鹌鹑。
“欸……好像是不见了……”终于,易闪闪给出了答案。
应愿立马接过话继续问道:“请问是现在需要吗?我们可以叫跑腿立刻送过去。”
“现在不用诶。”易闪闪说话的声音慢悠悠的,一点儿都不着急,“那个里面不是今天活动的资料。”
应愿松了口气:“那我们晚上回去再……”
易闪闪截断了她的话:“但是那里面有明天要用的视频,我今天晚上还得修改一下。”
应愿:“那我还是叫跑腿。”
易闪闪:“又没那么急。”
应愿:“……”
易闪闪提高了声音,语调里带着笑意:“应同学,付绒她们是不是在旁边呢?”
毛毛精准地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立马举手道:“诶!在呢在呢!”
应愿:“……嗯,在。”
易闪闪:“请把手机外放打开,我要同她们说话~”
这不是易闪闪同应愿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这是一整个团体和易闪闪的事情。
两边的态度都很积极,应愿虽然抱有疑虑,但也只能顺从地打开了外放。
备注一颗闪亮星星的通话屏幕,被放到了桌面上。
三颗脑袋一下子都围了上去,挤了个严严实实。
“大家好呀~”易闪闪的语调变得异常甜美,简直像裹了蜜一般,“真是对不起呀,因为我的马虎,打扰到了大家的假期~我也是没想到,怎么把U盘塞到礼品袋子里去了,递给付绒同学的时候也没有再检查一下~”
她说得这么真诚又这么可爱,毛毛立刻把手摆出了幻影:“没有没有!没有打扰!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没有必要道歉的!”
小涵:“是的,我们就是担心耽搁你工作。”
丽娜:“嗯。”
“呜……你们真是太好了~”易闪闪带上了亲昵的语调,“多亏U盘是在你们那里,不然麻烦可就大了~但是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学校这边我的工作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我要赶去别的地方忙别的事情,不好接快递。但晚上又需要修改U盘里的资料……”
“啊……”三人组立刻交头接耳地替易闪闪苦恼了起来,“那要怎么办呢?”
易闪闪顿了顿,突然灵光一闪的样子:“诶,请问你们今天是什么安排呀?我想看看我们的时间能不能对得上……”
应愿的心里一颤,但比她的心颤更快的是毛毛的嘴,她几乎拍案而起:“我们现在在南岸吃饭,吃完饭会去岭山公园遛弯……”
吧嗒吧嗒,几秒钟之内,便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个清清楚楚,生怕说慢了一秒钟就耽搁了易闪闪的伟大事业。
“啊!”易闪闪也特别给力,很快就找到了计划的交集,“我晚上也要去市里的Tmall!到时候我找你们啊!这样咱们两边都不会耽误,你们也可以没有负担地好好玩!”
毛毛:“好呀好呀!”
易闪闪:“太好啦太好啦!”
毛毛:“那我们晚上见?”
易闪闪:“嗯嗯嗯!再次感谢你们所有人,呜呜呜呜爱你们!”
毛毛红着脸,被撺掇得也大喊了一句:“我们也爱你!!!”
真好呀,这通电话打的。
焦虑的开始,愉快的结束,加深了人与人的交流,促进了同窗和同窗的友爱。
毛毛小涵和丽娜都很满意,她们的脸上洋溢着不同类型的兴奋和开心,过年一样。
“呜……她真的好好啊,处处为他人考虑,什么绝世小甜心啊……”
“晚上又能见到美女了,耶!”
“还是应该多沟通,现在我一点都不担心了……”丽娜恍惚着说完一句,突然瞪向应愿,“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现在总应该说清楚了吧!”
应愿:“……”
应愿心里有一万句复杂的感受,一句都不能说。
她拿回了自己的手机,揣回了兜里:“我们……是老乡,之前老乡会活动的时候见过。”
顿了顿,应愿垂下了眼睫:“加了联系方式,但不熟。”
“嗷!!!这样啊!!!”
所有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不用应愿再说太多,这些信息足够小侦探们推测一切,并且将所有的细节合理化。
“怪不得今天还问你名字呢。”
“校花微信少说也得五百好友吧,记不清也正常。”
“之前碰到过几次,还挺关注应愿的,应该是眼熟。”
“嘤……不管怎么样,今天闪闪记住我的名字了!付绒付绒!我爱我的名字!!!诶,她到底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上次宿舍检查?有名单的。”
“哦哦哦,哎呀闪闪真是太细心了!”
应愿:“……”
菜终于上上来了,应愿沉默地吃饭,饭也变得五味杂陈。
她们的计划继续进行,她们的计划当然要好好按照计划进行,因为这是和易闪闪确认过并且有约定的。
这计划现在庄重的像是一等大事。
在公园里,毛毛把那只狐狸拿出来,三个人你戳一下我戳一下,山清水秀里充满了各国语言的“爱你~”。
吃晚饭的时候,三人组脑袋里就像装上了闹铃一般,过几分钟就会有人想到“易闪闪”,想到即将和她再次见面,但又不知道她会在哪时哪刻突然出现。
吃完饭的计划是逛街,大家从长长的Tmall的头慢慢地逛,生怕脚上走快了,就错过了易闪闪。
而易闪闪,不负众望。
她很快打来了电话,打到了应愿的手机上。
应愿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三人组的视线像电灯一样对准了她。
应愿掏出手机,非常自觉地开了外放。
“宝贝~”易闪闪又这样喊道,但是人称代词发生了变化,“你们现在在哪里呀?”
“我们正逛街呢!”毛毛被叫得非常舒适,她催促应愿,“愿儿,给闪闪微信发下实时位置吧,不然这里这么大,不好找。”
小涵:“或者闪闪你在哪里,我们过去找你也行。”
“不用不用,我来我来,当然是我来~”易闪闪的声音里带着愉快的笑意,“应愿同学,请发我一下吧。”
应愿:“……嗯。”
应愿稍稍背身,避免大家看到之前的聊天记录。她快速打开微信,发送了位置。
“收到!”易闪闪的声音从电话里响亮地传出,“我马上到,请宝贝们等我!”
电话挂断了,三人组几乎同时发出了兴奋的尖叫:“她叫我宝贝诶——!”
应愿皱巴着脸,觉得这画面特别有警醒效果,让她仿佛看到了以前傻乎乎的自己。
易闪闪会叫任何人宝贝,这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好用的称谓而已。
应愿伫立着,看着前方。
她不知道易闪闪会从哪个方向来,她也知道易闪闪这次的到来不过是拿走一个U盘而已。
易闪闪一定不会给她好脸色,不,易闪闪一定不会给她什么特别的脸色。
可她,无法控制地还是产生了期待。
期待易闪闪从她的视线尽头跳出来,带给她痛苦和愉悦。
“喂!”
有清脆的声音响亮地喊。
易闪闪出现在了应愿的背后,中间隔着三人组,应愿转身,看到她拍了毛毛的左肩,然后从她的右肩探出了脑袋。
毛毛瞪着眼睛捂住了嘴,仿佛中了彩票大奖。
“又见面啦!”易闪闪弯着眼睛笑的样子像闪亮的星星。
她现在的装扮和中午做活动时完全不一样,中午温和优雅,现在生动可爱。
色彩在她的身上,仿佛是从她的身体里迸发出来的,再多的颜色都压不住她本来的颜色。
她是七彩的,让人看一眼就着迷。
三人组嗷嗷嗷地喊起来,沉陷于对她美丽的震惊。
易闪闪也跟着她们喊,她们互相抓住了手,好像这不是一场本来不熟的同学之间短暂的失物招领,而是准备了很久终于见面的亲密朋友。
“你们都逛了哪些地方呀!”在一群嗷嗷声里,易闪闪活泼熟稔的语调一点都不显得突兀,“你们想买什么呀!”
毛毛:“买个护肤水!”
小涵:“买个眉笔!”
丽娜:“买个泡脚桶……顺便逛逛名创优品greenparty三福KKV!”
易闪闪:“嗷!我也是!我们一起啊!”
三人组:“一!起!啊!”
应愿:“……”
应愿握着掌心里的U盘,已经没人记得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