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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8章 大结局“启禀福晋,宫里来人……


    “启禀福晋,宫里来人了!阵仗不小,请福晋即刻更衣准备接旨!宫里来的天使公公,捧着金漆托盘,一身行头十分庄重,已快到门口了!”


    小太监气喘吁吁,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紧张和激动。扶摇由春溪春兰搀扶着起身,心头疑云密布,“知道是为什么事吗?”一边整理衣襟一边问道。


    “奴才……奴才不敢妄测,但听苏公公说,像是来府上宣读旨意的!”


    心口疑问不断扩大,扶摇匆忙理了理发髻和衣饰,在丫鬟们的簇拥下疾步赶往正门。


    门前候着的宣旨太监并非想象中的肃穆刻板,反而脸上堆满谄媚又敬畏的笑意,一见扶摇便深深打了个千儿。


    “奴才给四福晋请安了。福晋吉祥!请福晋,这就预备着,接旨吧。”


    将使臣公公恭敬地迎入正厅,厅内早已按规制设好了香案。扶摇深吸一口气,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在香案前率领阖府上下,双膝及地,深深俯首。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祗承鸿绪,统御寰区,夙夜兢兢,惟以国本为念。储贰之设,所以重宗庙社稷之托,安四海臣民之心。必选贤明,方克负荷。


    皇四子胤禛,秉性刚毅,沉潜渊默。幼承庭训,孝悌彰闻;长通经史,睿智夙成。协理部务,勤慎恪恭;体察民隐,仁恕为怀。其行也端方,其志也深远,允协舆情,深肖朕躬。


    乌拉那拉氏,乃胤禛之嫡福晋。系出名门,毓秀钟灵。秉性温良,持躬淑慎。事朕及皇太后,克尽孝道;训育子嗣,慈严并济;和睦宗亲,懿范聿昭。柔嘉维则,允宜正位东宫。


    特颁明诏,昭告天地宗庙:


    册封皇四子、和硕雍亲王胤禛为皇太子……”


    听到此处,扶摇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晃,她冷不丁抬了一下头,又极快地埋下去。


    “太子……”她在心中品咂着这两个字,只觉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紧接着又听宣旨太监念道:“册封皇太子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为皇太子妃……”


    扶摇彻底懵了。


    “……钦此。”


    “奴才恭喜太子妃娘娘!贺喜太子妃娘娘!”宣读完圣旨,太监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喜气,“待行过册封大典,您就是名正言顺、金尊玉贵的太子妃了!天大的喜事,天大的恩典啊!”


    宣旨太监赶紧示意周边丫鬟搀扶扶摇起身。而扶摇脸色苍白,指尖冰凉,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任由丫鬟们架着,始终未能从震惊中回神。


    “请……请问公公……我家四爷……太子……”其实扶摇是想问,我家四爷怎么就突然成了太子了呢???


    她说话有些不利索,公公以为新晋的太子妃娘娘是要寻雍亲王、如今的皇太子,便温声恭敬地回道:“禀太子妃娘娘,今晨在乾清宫宣读圣旨后,陛下龙心甚悦,特意留了雍亲王……哦不,是留了太子爷说话,此刻太子爷怕是还在乾清宫伴驾商议国事呢。想必稍后就该回府了。”


    “多……多谢公公。苏——苏培盛!”扶摇定定神,喊了声,下巴向宣旨太监轻轻一点。一直跪在后面的苏培盛立即会意,手脚麻利地从地上爬起,快步上前,从袖中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沉甸甸的绣金线荷包,双手奉上。


    但宣旨太监摆手婉拒了:“哎哟,太子妃娘娘折煞奴才了!奴才能为皇上宣谕效力,已是天大的体面,岂敢收受娘娘的赏赐?娘娘好意,奴才心领了!眼下旨意已宣,差事已毕,奴才也得赶紧回宫向皇上复命了。”


    “公公辛苦。慢走。”勉强维持着主母仪态,目送那太监带着随从恭谨地退出正厅,直到脚步声远去,扶摇原地晃了晃。


    “福晋当心。”春溪春兰着急地搀住她。


    今晨才请太医看脉,得知自己又有了身孕,这会又接到这样一份石破天惊的册封圣旨,这双喜临门……实在是来得猝不及防。


    她知道自前太子被废,宫里一直没有安生。雍亲王府的门槛几乎被踏破,多少大臣明里暗里递帖子、表忠心,都被四阿哥滴水不漏地婉拒了。


    前些日子八阿哥才刚刚解除圈禁,办了一两件好事,令朝中不少官员心思浮动,喁喁私议,又有赫舍里氏趁机暗中串联旧部,多方奔走,意图为废太子求得宽宥,甚至复立。


    扶摇原以为是自己记忆出了岔子,废太子或许不是在康熙四十八年复立,或许比那稍晚几年?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四阿哥被立为太子的消息。


    这对四阿哥而言当然是好事,可是却让扶摇越来越怀疑自己的现世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什么令这一切发生改变呢?


    乾清宫内殿,龙涎香沉静的气息四下弥漫。


    为结束近几年朝中因储位空虚而引发的无休止的攻讦、倾轧与动荡,康熙终于决定册立皇四子为皇太子。


    诸多皇子中,胤禛是难得的沉毅稳重、有勇有谋,更重要的是,胤禛谨守本分,不结党营私。连老十四都隐隐有了培植势力的苗头,而胤禛虽经办漕运、清查亏空、整顿吏治,立下不少实打实的功勋,却始终不争不抢,与朝臣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在康熙看来,这个儿子,是最不易生事、最能让他省心的人选。


    “诏书已颁,储位既定,今后千钧重担要落到你的肩上,如何为我大清守业拓疆,安邦定国,你心中可有主意?”康熙语气缓沉,目光审视。


    “回皇阿玛,”胤禛单膝跪地,姿态恭谨挺拔,“儿臣愚钝,承蒙皇阿玛天恩浩荡,委以重任,唯有殚精竭虑,以报君父……”


    胤禛条分缕析,一连说出靖边安内、休养生息、整饬吏治、敦行教化等十数条切实可行的安邦定国之策,康熙的目光渐渐从审视变为难以掩饰的欣慰与嘉许,父子二人就着这些胤禛早已深思熟虑、成竹在胸的治国方略,推心置腹地商议探讨了数个时辰。


    胤禛回府时,天近傍晚,苏培盛侯在府门前,一见胤禛的车驾,立刻小跑着迎上去,第一时间告诉了胤禛福晋有身子的消息。


    胤禛直奔正院,连日来的紧绷和疲惫瞬间被驱散,与此同时,扶摇也吩咐了人时刻在外院盯着,四爷,不,是太子爷,一回府即刻回禀。


    扶摇牵着一双儿女,刚走到二门,便遇到胤禛迈进来的身影。


    “阿玛!”乌云珠欢欢喜喜地扑了过去,弘晖立在扶摇身侧,不动声色地挺直腰板。


    “四……”圣旨已下,这声“四爷”是唤不出了。


    扶摇微微蹲身,看见胤禛伸出一条手臂,将乌云珠单手稳稳抱起。他目光扫过弘晖,最后落到她身。


    天边余晖未尽,四下灿烂,扶摇嘴角情不自禁牵起一抹笑意,含笑唤他:“太子爷。”


    ……


    旁人都不会令他如此,但从扶摇口中唤出的一声“太子爷”,是最令胤禛感到不便的。


    说不清是哪里不便,总之胤禛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有细密的绒草挠自己的耳朵,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与别扭,让他浑身不自在。


    于是,胤禛照旧让扶摇唤他“四爷”。


    康熙五十二年,毓庆宫修一新,彻底抹去了前太子存在过的所有痕迹,胤禛与扶摇正式入住东宫。


    扶摇在撷芳殿西侧的小院中,辟了一方精致的花圃,种满了兰蕙牡丹,还特意修了一座小巧玲珑的八角攒尖‘沁芳亭’,供她闲暇时休憩赏花、教导儿女。同年秋,他们的第三个孩子也在东宫平安降生。


    这一胎是个健壮的男孩儿,胤禛为他取名“弘晟”,寓意光明炽盛,前程远大。


    乌云珠很是失落,独自躲到沁芳亭旁的海棠树下,直到弘晖找到她,安慰说“是弟弟有什么不好,将来我和弟弟一起保护你。看谁敢欺负我们乌云珠格格!”乌云珠这才破涕为笑,又欢欢喜喜地跑去看小弟弟了。


    年幼的弘晟,从此成了哥哥姐姐最宝贝的跟屁虫和玩伴。


    当年由胤禛一手提拔的乌拉那拉氏族人,后来被胤禛安排去了四川,在彼时的四川巡抚年羹尧手底下做事。此人精明强干,颇通实务,随年羹尧在四川整顿盐茶、清剿顽匪,因处事果决、勤勉任事,尤其在几次艰险的剿匪行动中身先士卒,成功弹压地方,深得年羹尧赏识和重用。


    三年须臾而过,年羹尧被擢升为川陕总督,成为坐镇西北的封疆大吏,乌拉那拉家这位亦成为年羹尧麾下得力副将,在军中颇有威望。


    起初收到此人的问候,扶摇是很惊讶的,她原想令他留在京畿,或寻个安稳的差事,躲到四爷这座靠山下,让乌拉那拉氏一族得以平安富贵。


    万没料到此人争气,竟在军伍中闯出了名堂。


    不过,争气是争气,却偏偏去了年羹尧麾下……年羹尧的结局扶摇是知道的,被雍正赐令自尽、家破人亡。


    到那个时候这乌拉那拉五格不会被牵连吗?


    扶摇借着询问五格在军中近况、年羹尧为人如何等话题,小心试探过四爷,然而四爷似乎看透她的想法,只轻描淡写地叫她放心。


    康熙五十五冬年,被圈禁于咸安宫的皇二子胤礽忽染重疾,性命垂危。


    得知此事,康熙悄然前往探视,不料消息却被咸安宫奴才泄露。


    康熙索性正大光明,严命太医院不惜一切代价救治,更将自己御用的珍贵药材源源不断赐下。


    太医们竭尽全力,日夜救治,胤礽得以捡回一命,康熙因忧思过度,回宫后便风寒入体,引发旧疾。


    适逢西藏传来紧急军报:准噶尔部大将策零敦多布突袭拉萨、杀害和硕特汗王拉藏汗、占据布达拉宫,藏地沦陷,边境告急。


    康熙病体沉重,无力动身远征,为稳定大局、鼓舞前线将士士气,康熙明发上谕:命皇太子胤禛为抚远大将军王,持天子节钺,统御川陕甘青诸路大军,即刻披甲西征,平定边患!


    然而就在太子整军备武、即将动身之际,京师悄然传起流言蜚语。


    有宵小之徒妄自揣测圣心,散布流言,道康熙帝探视前太子,是对前太子依然情深义重,康熙帝如此看重前太子,颇有将储位复归其手之意!


    此等谣言在朝野上下甚嚣尘上,引得人心浮动,军心不稳。


    康熙气得大发雷霆,当即下旨,令领侍卫内大臣隆科多彻查谣言源头,无论涉及何人,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隆科多雷厉风行,最终查到是赫舍里氏残余旧部从中作乱,咸安宫内亦有赫舍里氏安插之人,他们暗中蛰伏,窥伺时机,只等圣心动摇,拥立废太子复位。


    康熙震怒至极,下令将咸安宫所有赫舍里氏眼线即刻绞杀,气急攻心之下气血上涌,沉疴旧疾卷土重来,身体更加败坏了。


    他强撑精神,于病榻前召见了胤禛、胤祉、胤禩、胤禵等几位年长皇子,又密诏心腹重臣大学士马齐、张廷玉,隆科多等人至御前,垂询应对之策。


    距离太子出征只剩半月,康熙有了决断。


    西征事大,须以雷霆之势粉碎流言。


    一道由南书房翰林承旨、加盖皇帝宝印的明诏自乾清宫发出,昭告天下:


    “皇太子胤禛聪明天纵,仁厚英毅。克日西征,必能荡平丑逆,克复疆土。


    待其凯旋之日,朕即亲率文武百官,行郊祀大典,告祭天地祖宗,传位于皇太子!


    嗣皇帝仁武兼备,必能外靖边烽,内抚兆民,光耀社稷,慰朕之心!”


    惊天的变故在短短几日之内发生,快得令人措手不及,扶摇也觉一片茫然,摸不着头脑。


    当太子妃的这三年,她每日雷打不动地去向皇太后、向德妃请安。康熙命德妃协理后宫事务,扶摇便也时常随侍德妃身侧,见习协理,学得许多理家驭下、周旋应对的本事。


    三年里,长子弘晖业已长成,娶了媳妇,当年乌云珠哄骗他,说额娘给他定娃娃亲自然是假的,实则,赶在弘晖十六岁前,扶摇为弘晖精心择定了一门门当户对、品貌俱佳的姻亲。


    儿媳乃镶黄旗富察氏,是大学士马齐的侄孙女。富察氏温婉娴淑、知书达理,晨昏定省从不落下,对扶摇很是孝顺。


    至于乌云珠,为免她将来被远嫁,扶摇早早便费心选定了一门稳妥的好人家,是步军统领、舅舅隆科多的亲侄舜安颜。


    这孩子与乌云珠年岁相仿,生得眉目疏朗、挺拔俊俏,性情随和坦诚,且善骑射、通文墨。因着隆科多与毓庆宫关系亲近,舜安颜常随父辈出入宫禁,与乌云珠自小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


    只是乌云珠被阿玛兄长惯得太过,性子难免骄纵些。每每舜安颜入宫来请安问好,或是两家长辈有意让两人相处时,乌云珠总爱故意寻他些小麻烦。


    或是撇着嘴,挑剔少年这不好那太差,或是颐指气使地让他替自己去御花园摘花儿,偶有不如意,便对少年不理不睬。好在舜安颜性子宽厚,往往只是好脾气地笑笑,依言照办,对乌云珠倒是从始至终的好。


    除此之外,住在毓庆宫


    的日子,无一样不顺心。


    可眼下,四爷即将亲征。纵然知道他有大清国运庇佑,知道他未来终登大宝,贵为九五之尊,扶摇也难免忧心。


    或许是因为那是她三个孩子的父亲吧。


    听苏培盛禀告,太子爷于西山阅军毕,午时前后会回宫。扶摇命人备下几样小菜,等着太子爷一同用膳,顺道说说话,然而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他身影。


    东华门外,张廷玉一身二品孔雀补服,只身拦住太子车驾。


    张廷玉如今已是文华殿大学士,才学渊博、处事练达,颇得康熙喜欢,在朝中地位与当年初识时不可同日而语。


    “殿下,臣有一言,可否移驾?”张廷玉姿态恭敬,眼睑微垂,脸色却沉凝如水。


    胤禛端坐车中,隔着帘子望他,心中复杂难言。


    “大军开拔在即,你这时候找孤,倒是令孤好奇。”


    张廷玉更低地弯下身子,做足谦卑姿态。


    从前他哪儿会把腰弯得这么低?胤禛不着痕迹地轻叹,抬手将帘子拂开,“上来吧。”


    二人走到如今的地步,渐行渐远,似乎是从八年前张明德事件起,张廷玉发现张明德案没那么简单,大阿哥、八阿哥都被牵连,失去夺嫡资格,三阿哥和四阿哥倒是崛起了。


    后来董鄂氏一族又被四阿哥连根拔起,三阿哥失去圣心,再到八阿哥因四阿哥的劝说解除禁足,太子虽未获释,但“太子即将复立”的谣言却陡然传开,时机相当巧妙……


    一切一切,发生地恰到好处,似乎都在为一人铺路。


    张廷玉坐在轩敞华丽的马车内,想起数年前自己也是和四阿哥同乘一车。


    彼时他好奇四爷接近年羹尧的用意,四爷好奇他为何入仕为官。


    张廷玉嘴角轻轻牵了下,随即恢复平淡。


    “太子殿下谋略深远,此次西征必能旗开得胜。”


    “衡臣,”胤禛口吻轻快,“你说话何时变得曲意逢迎?有话但说无妨。”


    “那臣就斗胆直言了。”张廷玉顿了顿道,“殿下可还记得二阿哥病重时,陛下闻讯,悄然前往咸安宫探视?”


    胤禛转着拇指扳指,眼皮一撩,道:“自然。皇阿玛一片慈父之心,却被有心之人利用。赫舍里氏的旧部,为此蠢蠢欲动,竟敢煽动旧日门人,意图召集党羽,密谋上书,为胤礽鸣冤叫屈,却弄巧成拙。”


    张廷玉仔细恭听,微微颔首,“殿下明察秋毫,所言不差。”


    “赫舍里氏弄巧成拙,惹得龙颜大怒,隆科多统领奉命绞杀受赫舍里氏指使的内监,共一十五人。”


    “但殿下可知,其中一名内监在受刑之前,已向行刑侍卫招供,说……有人重金收买他,令他背叛前太子,在陛下探视咸安宫后,故意散播陛下对前太子念念不忘的传言。”


    正因陛下的爱子之心被如此精准地利用、放大,才叫赫舍里氏误判形势,以为有机可乘,铤而走险聚众上书,最终授人以柄。


    陛下震怒之下,认定这是前太子不甘寂寞、以身试法、图谋复位,将前太子彻底圈禁于咸安宫深处,严加看管,从此对其不闻不问。


    又怎会料到……一山还有一山高,黄雀捕蝉、螳螂在后?


    这流言不仅将康熙对前太子最后一丝怜惜彻底浇灭,更令陛下威信大损。


    “既向行刑侍卫招供,为何隆科多却未曾前来上报?”胤禛波澜不惊。


    “臣亦不知其中缘由。”


    胤禛轻笑,“想必那侍卫找到了你,却不敢去找自己的顶头上司。看来还是隆科多平日治下过严,不似衡臣你温良忠义。”


    “孤不与你绕弯子,”胤禛目光如炬,忽然坐正,直视张廷玉,“说出那人是谁,孤也好找他问话。


    张廷玉垂眸,“殿下,臣不能说。”


    “不说,那你今日拦孤车驾,所为何事?”


    胤禛心如明镜,若张廷玉选择他,自会奉上此人。若张廷玉另有盘算……那便不会出现在这里。


    看起来张廷玉不会跟他作对,但他一时也不知张廷玉所图为何。


    “殿下。”张廷玉忽地起身,到胤禛面前躬身拜下。


    “夺嫡之路凶险莫测,朝野上下倾轧反复,为此已有太多人牺牲。臣自当守口如瓶。适才提到的那名侍卫,不日便会辞官归乡,从此在京城消失。臣斗胆恳请,殿下能网开一面,留他性命。”


    胤禛微眯眼,审视他,“这就是你来寻孤的理由?”


    “臣也愿——”张廷玉一顿,毅然屈膝跪倒,额头重重触在车厢内地板上,行了一个大礼,“殿下能正位九五,廓清寰宇,能令天下海晏河清,万民得安。”


    一字一语,缓慢而沉重。


    望着面前跪伏于地的清瘦身影,胤禛心头一震,叹气。


    “衡臣,你与你阿玛确有不同。”


    “从前孤只以为你们都是一路,不会拉帮结派,不会阿谀媚上,但今日你所做之事,你阿玛断然不会做。”张英若遇此事,必会直谏至御前,以最刚直不阿的姿态,规谏他这位太子。


    张廷玉嘴角泛起笑意,“自然。臣是臣,臣一向不拘一格。”


    “这么多年,未曾改变的,恐怕只有你了。”


    二人都明白,此刻正是一人择主,一人择臣。胤禛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抬手虚扶他起身,“衡臣所愿,亦孤所愿。开创盛世,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更非一人独木可支。”


    “但孤今日应允你,孤会与你一道,竭尽全力、夙夜匪懈,共扶社稷!”


    太子爷回宫的时候,天色已然不早,先前准备的那桌小菜都被乌云珠拉着舜安颜吃了个光,扶摇另叫人准备了一桌膳食。


    太子着一身石青四爪蟒袍,身姿挺拔,远远瞧去,除了身上那鲜艳明亮的色彩,似乎一切都和初见时没有不同。


    宫人皆被屏退,扶摇微笑着站在沁芳亭内,并不上前相迎,直到胤禛走近,才缓缓下蹲,行了个礼。


    二人自然地牵起手,并肩坐到凉亭内的汉白玉石凳上。


    胤禛目光扫过桌上膳食,眉头微不可察一皱。


    “嗯……这就是你为孤留的晚膳?”


    “


    是啊,为此我特意支开了孩子们,今日晚膳,只有你我二人。”扶摇满心欢喜。想着他不日就要出征,今日能抽空来共进晚膳实属难得,扶摇有些体己话想说,若孩子们在,多有不便。


    胤禛望着眼前造型奇特的烤炉、烤盘,以及烤盘上几个已烤得焦黄油亮、滋滋冒泡的大猪蹄,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眉头又蹙紧了些。


    “孤……此刻还不饿。”


    “嗯?”扶摇立刻凑近他,听见这话语气顿时沉下来,“你在外头吃过了?不是早就遣人知会过,要回来同我一道用膳的么?”


    胤禛半晌没说话,只神色复杂地盯着那流油的烤猪蹄,扶摇顿时明了,“哦,原是四爷嫌弃,不愿同我吃这个。那便算了,我去叫乌云珠来,那丫头不知道多爱吃这个呢。”


    扶摇说着起身,一只温热的大手却猛地拉住她手腕,不由分说把她拽了回去。


    胤禛一字未言,拾起手边的刀叉,略显生疏却精准地将烤盘上的猪蹄叉到自己面前的瓷盘里。


    这烤炉是扶摇依据现代记忆,命御膳房巧匠精心改造的,炉身是厚实的紫铜打造,内嵌铁箅,底下正烧着上好的银丝炭,无烟无味,只透出灼人的热力。


    猪蹄在盘中被刀叉分割,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一股辛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扶摇听见四爷咬下一口,吃进嘴里,那烤得酥脆的外皮在他齿间咯吱作响。起初扶摇只以为四爷敷衍应付,没想到他动作虽缓,却异常坚定,眨眼就将小半个猪蹄吃干净了。


    扶摇提起茶壶,给他倒了碗温奶茶。


    胤禛接碗喝下,用桌上的素绸软帕按了按嘴,侧首看向扶摇,“只看我,你怎么不吃?”


    “我看四爷吃得香嘛,许久没见到四爷这样用膳了。”


    扶摇一边说着,一边也拾起自己手边的刀叉,正要往烤盘上叉猪蹄,忽然手腕被按住。


    胤禛看着她,按住她的手竟微微用力。


    “阿摇……”


    “不如……”他低低开口,迟疑着,话语磕绊,极少见的踌躇模样。


    海棠树梢悄然拂动,几片嫣红花瓣无声飘落,打着旋儿,轻盈地落在亭畔。


    他眼角余光扫过那些花簇,终于,心中落定。他轻轻一笑,那一笑映在扶摇眼中,仿佛绽放出万种光华。


    “不如往后,你唤我,四郎?”


    在扶摇讶异的目光中,他温柔凝视,“等我回来,承继大统,你便是我的皇后。”


    “今后你我帝后同心,白首不离。”


    “……”


    沉默良久,扶摇回神,“……以后你都陪我吃烤猪蹄?”


    那人点头。


    “身为皇后,是不是能为你分忧?”


    “是。以后要辛苦你。”


    “后宫一切由我做主?”


    胤禛默了一瞬,蓦地想起他后宫没有几人,想必操持起来不难,便放心道:“由你做主。”


    “以后……嗯……”扶摇搜肠刮肚,继续搜罗,百转千回里,她想起自己的处境。趁着眼下这人心情不错,要将从前那些他不许、她不敢的事全翻出来一一讨个恩典。


    然后未等扶摇再开口,胤禛叉起一只猪蹄放到了她盘子里。


    “不着急,你慢慢想。未来还很长,有的是时间,让你把这些章程一样样定下来。”


    说话的功夫,一样章程,扶摇已想好。


    她凑近他,悄声:“妾身忽然坐得腿麻,等会儿劳烦太子殿下抱着我,从这条甬道,一路走回寝殿去。”


    四阿哥断不会做这种事,因为有失体统。


    但四郎会愿意吗?


    他会纵容到何种地步呢?


    从前扶摇连试探都小心翼翼,而今,她正大光明地想瞧瞧。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