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因你而变


    “呃……有什么话,咱坐下来好好谈?”


    于是,深更半夜,封苒和靳燎相对而坐,两人准备促膝而谈,面前案几摆着茶壶茶杯。


    封苒:“我觉得你那法子不好。”


    靳燎挑起眼尾,眼睛好似雪水泠泠,叫他看这么一眼,把握不好心都要酥了,只听说:“有什么不好?你说说看。”


    比起平日,今晚的他,话好像稍微多了点,封苒猜,这和空中若有若无的酒香有关。


    他身板伟岸,挺直着背,端坐在她对面。


    五官是巧夺天工的笔画,月光透过窗棱洒落在他半边脸颊和衣领处,照他皮肤通透莹白,每道弧度温润,他眼睫低垂,往常神情总冷冷清清,今日脸颊上难得微红,更显气色,姿容风流无双。


    光看他这副模样,很难发现他喝醉了,他的异常很细微,红豆饼四胞胎在这也不能发现异常,但封苒就是直觉这家伙一定被酒精支配了。


    或许这就是来自师父的直觉吧。


    她不好奇靳燎会喝酒,倒是好奇靳燎居然会喝醉,刚好也想转移靳燎口中的“好法子”话题,便问:“你喝醉了?”


    靳燎两眼一眯,说:“没醉。”


    嘴鬼总说自己没醉的,封苒又问:“喝的是什么。”


    靳燎乖乖地答:“女儿红。”


    封苒:“谁家的女儿红?”


    靳燎说:“芙蓉糕家的。”


    封苒:“什么?红豆饼那四胞胎原来有家室了?”


    封苒不知道,红豆饼那妖兽的种族就是早婚早育,芙蓉糕排行老二,他家的女儿红早在两百年前就埋地底下了,用料本就好,又在时间酿造下,酒性极烈,就是靳燎,只是喝半坛也上头。


    当下,靳燎察觉到封苒有意扯开话题,他倏地凑近她,那双深潭似的眼清醒又迷离,咬咬牙,道:“你


    到底听不听我的好法子?”


    封苒点点头,这模样的靳燎,有点小时候的模样,她想笑,但一想到所谓“好法子”,有点头疼:“但是我不觉得是好法子。”


    靳燎的手指在茶几上点了点:“不试试,怎么知道好不好呢?”


    封苒:试试就逝世。


    骤然出现的第二卷是要提醒她,但其实实在扰人,这又算什么事呢,如果靳燎打定主意这么做……


    她手指也按在桌面,点了点,不期然间,节奏居然还和靳燎的对上了,她一发现,就收起手指,长呼一口气:“是这样的,剥去别人人生自由不是好事。”


    靳燎一顿,他微微眯起眼睛,思考着封苒话里的意思,半晌,反问:“什么剥去人生自由?”


    封苒:“……”


    不用封苒解释,靳燎突然悟了,又反问:“剥去人生自由是说囚禁的意思?”他似乎想不明白,兀自呢喃,“为什么忽然说到囚禁?”


    封苒:“……”


    完了完了,原来她和靳燎的频道没对上,所谓驴头不对马嘴,这也就算了,要是让靳燎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淡淡啜了口茶,说:“其实我觉得你说的办法挺好的。”


    靳燎两眼微抬:“确定?”


    封苒说:“所以你说的办法是什么?”


    靳燎想了想,说:“忘了,我们来说一下囚禁是怎么回事吧。”


    封苒:“……”


    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封苒为自己的智商点蜡。


    看着封苒绷着一张脸,靳燎忽的一笑,笑容很短暂,两道眉头舒展,双眼中温润如往昔,却一下让雪一样的人融化。


    足够封苒看傻眼,她差点以为靳燎失去“笑”这个表情。


    原来靳燎反客为主,直接耍她玩。


    封苒按了按眉头,喝了酒的靳燎,不太好应付啊。


    靳燎见好就收,把所谓“法子”说出来:“既然你觉得我对你是错觉,我帮你把身体找回来,是不是错觉,就有定论。”


    封苒不说错觉,只说:“我确实想找回身体。”


    靳燎“嗯”了声。


    封苒松了口气:“好。”


    靳燎这一开口,反而让她十分放心,她现在修为太低,要参透魂体之术还很需要手法,但以靳燎的修为,只要他肯帮忙,就是事半功倍。


    封苒放松的神情太过明显,靳燎提起茶壶给她添茶,道:“师父。”


    封苒蓦地回过神来,这两个字熟悉又陌生,从她捡了这副身体回来到现在,这是靳燎第一次端正地叫她,而不是没大没小地直呼姓名。


    封苒略有点感动地端起茶,正要一口饮尽,又听靳燎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封苒:“噗——”


    她连忙擦擦流在下巴的茶水,抬眼看靳燎。


    靳燎站起来,不欲打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是不是错觉了。


    话没说完,他走出房子。


    封苒手里捏着茶杯,半晌回不过神来,过了会儿扒拉着头发,她赶紧找出压在枕头下的第二卷。


    来回翻那一段剧情,可是她明明记得在这里看到小黑屋,但不知道为何,现在整本书的内容都模糊了,像极了她以前改动剧情后,那些字变得浮动起来。


    但是不一样的是,以前剧情再怎么改,字都能看清楚,现在是直接给这些字打上模糊的滤镜。


    她停下来,仔细回想她看书的剧情,可是整个这段剧情在她脑海里只剩下“小黑屋”三个字。


    就像她脑海里的剧情也被人模糊了。


    当剧情也被模糊了,是不是说明不会成为既定事实?


    她是不是可以猜测一番,这本书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大的反差,那就是……靳燎他自己做出了改变?


    对,主角做出的改变,会改变配角对剧情的印象,除此之外别无解释,分界点就是在他们刚刚那一段对话,就是靳燎决定用魂体之术找回她的身体。


    如果靳燎都能改变这本书的剧情,那书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书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是?她一直以为大家囿于剧情,乍然之间,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在她脑海——与其说是书操作人,不如说是靳燎操纵书。


    所以,她毁了书,本以为从此无忧,结果却是以靳燎的做法为主,他才是这本神秘的书的主宰。


    封苒死死盯着第二卷,半晌,她趴在床上,长叹一口气。


    她有预感,今夜又是个不眠夜。


    对她而言如此,对靳燎又何尝不是呢?


    出了封苒的房间后,靳燎并没有走远,他坐在廊下看月。


    他储物戒里还有女儿红,一挥手,摆好玉酒壶和酒碗,酒碗上绘制着随意的竹叶,如泼墨般,如果封苒看到,应该还对这个酒碗还有印象,因为画是她画的。


    靳燎倒了一杯酒,圆月倒映在酒碗里,他薄唇抿在碗沿,一口饮尽。


    但凡喝过这醇厚醉人的酒,再饮清淡的茶,即使再怎么知道茶水回甘,又会如何乐意?


    是的,和封苒跨过师徒这条线之后,靳燎不可能再回到过去,所以那一声“师父”,是对过去的彻底了断。


    他宁愿长醉不醒。


    ***


    魂体之术不是什么正规的术法,从纯灵仙府薅过来的术法记载不够完善,靳燎花了点时间测试修缮,才堪堪完善这术法。


    于是,魂体之术的施展确定在这一年的冬天。


    封苒站在阵法中央,天空淅淅沥沥掉了些雨夹雪。


    半年前,修真界的冰就融化了,那时候有一些修士以为是靳燎乏力,还想讨伐一波,然而没到大本营,听说靳燎又杀了纯灵仙府的几个大能修士,又灰溜溜跑了。


    冰封的修真界融化到底是好事,四季渐显,灵力方更能流通。


    封苒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自己丹田灵力蹿动,灵台也一阵阵震荡,全都是因为对身体的呼唤。


    在二十年前就消失的身体,她要去拿回来。


    逆天之举引得天边天雷滚滚,在雷电打了九九八十一道后,阵法中间的韦杏儿脱力倒在地上。


    靳燎观阵,他倏地站起来,紧紧盯着位于大阵法上另一个阵法。


    上面有一个托生于韦杏儿身体出现的人影。


    她一如过去那样,眉目清丽,墨发如瀑,半漂浮在空中,双手平放在肚子上,衣袖翩然,那套衣服,正是当年消失的时候穿的衣服。


    青梅在观阵不远处,看到封苒,忍不住捂住嘴巴,道:“成功了?”


    红豆饼点点头:“体已召回,端看魂进体中。”


    红豆饼说的这一步才是至关重要,魂体魂体,魂与体本就不该分离,所以还要等它们结合。


    封苒感觉自己在一片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那触感或许不是一只手,她低头看到肩膀,那是一段枯藤。


    她顿了顿,再回头,身后是一棵巨大、茂密的树木,枯枝七七八八占满了这片黑暗的空间。


    她惊讶地睁开眼睛,却听那棵树上传来一声:“往前走。”


    说不清是什么声音,或许那根本不是语言,但封苒就是读懂了,它让她往前走。


    她一步一回头,自己离那棵枯木越来越远,她蓦地想到什么,提步往回跑。


    她看到了,树下铺满了许多纸张,她捡起一张细看,一下就看到纸上“靳燎”的名字。


    如当头一棒,封苒又捡起三四张纸,全部都是靳燎的“故事”,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上面记载的事,全都是她所在的世界没有出现的。


    她问:“你好,你在吗?”


    过了会儿,声音出现了:“你走吧,你时间不多。”


    封苒不依不饶:“这些纸张是怎么回事?你又是谁?我不是在进行魂体之术么?你和靳燎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声音不再说什么,不过树上又掉下一张纸。


    封苒捡起纸,纸上倒是回答了她这几个问题——无名小说还有这些“纸”,全部是它的树叶,它是一切的源头,或者可以说,思想的根源,靳燎却是这根源的具象。


    封苒咬着指甲,一边思考一边问:“你的意思是,靳燎是你的转世?”


    “非也。”简单的否认,和靳燎如出一辙。


    封苒皱眉,它说它是思想源头,意思就是它不是实物,她又问:“靳燎是你,你是靳燎?”


    “非也,靳燎是吾创造,却胜于吾。”


    封苒:“……”


    早说啊,这不就是父子关系?


    封苒理清大脑的思路:“那就是说,靳燎是你创造的,这个世界是你创造的,你把事件写于纸上,却被靳燎反向操作修改了?”


    树木不回,算是默认。


    封苒问:“那我为什么能进入这里?”


    封苒的一通分析,被各种揭穿的树木像是懒得说话,直接掉了一张“树叶”,清清楚楚写着:


    因你而变。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寄生虫


    因她而变吗?


    封苒捧着那张纸,一股强劲的风迎面吹来,伴随着枯木的声音:


    “你不能再呆着。”


    她忽然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不由攥紧手上那“树叶”,倏然之间,她睁开眼睛,便看到近在咫尺的靳燎的脸。


    太近了,呼吸交错之间,再有一厘,就能感知他唇上是否如雪一般的冰凉。


    封苒瞳仁一缩,下意识往后仰,但她在他臂弯里,身后退无可退,闭上眼,小声说:“怎,怎么了?”


    靳燎看见她睁眼,也抬起头,他的目光朝下瞥了瞥,道:“这要问你的手。”


    手?


    封苒骤然睁开眼睛,跟随靳燎的目光往下一撇,原来她一手攀着靳燎的肩膀,指尖紧紧抓着他肩膀的布料,按刚刚抓“树叶”的力度……不难推测,靳燎会离她这么近,是她拉的。


    封苒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松开手。


    等靳燎站起来,封苒才发现她还在法阵中央,左手边是韦杏儿那副身子,她连忙看看手,是她熟悉的身体。


    她把自己消失二十年的身体要回来了。


    后来青梅告诉封苒,当时她的身体漂浮在空中,靳燎反应极快,率先接住她,结果靳燎还没动作呢,封苒突然拽住靳燎肩膀,把他拉过来。


    靳燎毫无防备,可能他活这么久也没被直接贴脸输出,所以一松劲,和封苒一起摔倒在地上。


    就是摔倒前,他也会用自己臂弯护着她。


    此时封苒握了握拳头,感受暌违的熟悉感,还有充盈着身体的灵力,这也就是说,什么无名小说,什么枯木,都不是不可违逆的。


    她站起来,看到也在打量她的靳燎,唤了声:“靳燎!”


    靳燎微微抬眉,有话快说的意思。


    封苒满腔激动在胸膛蹿动,提高声音:“谢了。”


    靳燎一直没有伸手去抚平肩上的褶皱,他只是看着封苒,用不大的、两人刚好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封苒。”


    封苒笑容卡住。


    靳燎往前走,与她错身的时候,说:“可惜,不是错觉。”


    封苒说,他对她的喜欢是错觉,是因为韦杏儿的身体,但可惜,她回到本来的她身上,只会让他更加着迷。


    撂下这句话,他又一次以退为进,把种种纠结留给封苒一个人品味。


    封苒既是看透他的做法,又有一种深深的无可奈何。


    她看着圆镜里熟悉的自己,这是她最初消失的身体,就像被时光完好地保存在二十年前,唯一不一样的,是里面的灵魂。


    如果真的不愿,以她现在的修为,她大可以直接冲破霜雪宫的结界屏障,一走了之。


    但她没有。


    她想,也正是因为她没有,所以靳燎反而没有步步紧逼,他在等她的表态。


    但她也很茫然,从一开始到现在,她整个人就像漂浮在水上,找不到着力点,只能这样漫无目的地漂浮着。


    如果这件事对她来说太过烦忧,那她宁愿换个东西来烦忧。


    上赶着找烦恼,也只有她了。


    她又一次拿出了那本骤然出现的无名小说。


    根据目前所有发展,既定的事实就变成黑色字体,盘踞在纸上,而后面走向不清晰的,就被模糊了。


    她细细思考她在那片黑暗中和枯木的对话,如果非要说的话,枯木是这个世界不可探知的强大存在,因为这些无名小说,就是枯木泄露出来的。


    那靳燎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之骄子。


    可惜枯木本来要靳燎走的是彻头彻尾的大魔头道路,却一遍遍被改变,因她而变,她就是这些树叶的变因。


    如果不是她,这一切就朝着最初那本无名小说的方向走……


    所以枯木说,因她而变。


    但封苒总有种预感,好像缺了点什么,枯木既然可以控制世界,又为什么会被靳燎反向控制?


    她得再去找枯木,可是要怎么找到它?


    她敲敲脑袋,忽然想起她是魂魄离体状态下进入那个世界的。


    那要是再离体一次,应该就成了。


    魂魄离体很危险,魂魄是身体的主宰,如果在魂魄离体这段时间,身体被其他妖邪侵入,是极为危险的。


    不过这是在霜雪宫,封苒不用顾虑那么多。


    她打坐运气,慢慢的,整个识海和身体剥离,魂魄状态的她和一开始被靳燎看到被迫透明化有点像,所以她适应得很快。


    在房间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她没进入那个黑色的空间。


    她想了想,既然和靳燎有关,那她还是得去找到靳燎,一番穿墙走壁,她来到靳燎常办事之处,靳燎管事少,但他身份到底在那,还是有一些事要处理的。


    “君上,这几个擅闯霜雪宫的修士,说是要找封苒,都杀了吗?”封苒看到红豆饼问。


    她心头疑惑,怎么会有人来找她?


    靳燎则在看书,随口说了句:“杀了。”


    他想到什么,眉心一蹙,又说:“等等,我去会会。”


    封苒不近不远跟着他们两,很快就看到来找她的修士,居然是韦泉。


    韦泉跪着道:“……魔君大人,实不相瞒,听说封苒真人回来了,小的有要事要找封苒真人。”


    封苒心里明白了,原来她“死而复生”的事传出去了。


    靳燎掀掀眼皮,说:“青梅倒是活够了。”


    除了青梅,也没人会往外传消息,封苒轻轻摇头,之后只能遣散青梅,这也是为她好。


    韦泉则咬着牙关,道:“此事非同小可,凡人界的未来到底如何,便看封苒真人……”


    “嘭”地一声,靳燎拍桌打断韦泉的话:“住口!”


    显然他知道是什么事的,只有跟过来偷听的封苒一脸茫然。


    韦泉磕头给自己壮胆,道:“若凡人界崩溃,从此上亿人口颠沛流离,他们或许到不了修真界,但绝对会成为地刹界的食粮……”


    他的意思是,凡人界有一场浩劫。


    封苒顿住,也不由皱起眉头。


    靳燎却是怒极。


    他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嘴唇,两眼之中暴露的杀意,让人丝毫不怀疑韦泉再不停下来,他会直接踢爆他的脑袋。


    韦泉终于噤声,一动不动。


    封苒偷偷跟在靳燎身后,忽然靳燎朝她这看了一眼,那目光和往常完全不一样,而是充满锐利的杀气。


    红豆饼跟着向她看过来,十分警惕。


    靳燎回过头,说:“无碍。”


    封苒一顿,没想到她伪装得这么好,靳燎还是能有察觉,她要更加小心。


    韦泉又一次鼓起勇气:“魔君大人,此事还是要告诉封苒真人的……”


    只见靳燎挥手赶走韦泉:“滚出去!”


    他情绪动荡之际,封苒忽觉浑身一凛,一股极大的风把她吹起来,待她再次睁眼,她来到黑压压的空间。


    面前正是那


    棵树枝参差不齐,欲刺破天际的枯木。


    封苒惊喜道:“我回来了!”


    枯木:“……”


    封苒:“我想试试能不能回来找你,结果真的可以。”她盘腿坐下,问:“我还是想和你探讨一下,你说你是靳燎的爹,这个世界以靳燎为主,那你也是万物的爹?”


    枯木可能觉得爹不爹的这种说法还是太粗鲁了,道:“吾只是根源。”


    封苒点点头:“哦这样啊,但是你既然这么强大,又为什么驾驭不了靳燎……”


    枯木说:“之前吾已经同你说过,靳燎胜于我。”


    “哦对,”封苒“啪”的一下拍手掌,面带笑容,“那也就是即使你不存在,对我们所在的世界也没有影响,是吗?”


    “你不存在对我们又没有什么影响,但你存在是让我们必须跟着无名小说走,是不是?”


    枯木安静了。


    封苒知道自己猜对了。


    因此此时枯木的树枝开始震颤起来。


    封苒继续说:“你知道我原来并非这个世界的吧,我可是学过现代生物的,不知道你听过寄生虫吗?”


    “没听说也没关系,由我来跟你解释,寄生虫就是寄养在别的生物上,吸取别人养分养活自己的生物,有的和宿主共生,有的却要宿主的命……”


    纸片般的树叶刷刷地掉下来,封苒随手捡起一张,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一团,像是一个极度狂躁愤怒的人随手画出来的。


    她轻轻一笑,问,“所以,你是万物的根源呢,还是寄生虫呢?”


    封苒手上的树叶无火自燃,她以此火为起点,向枯木抛去一个火诀:“二曰火!”


    枯木震怒:“反了!”


    霎时这一片黑暗的空间天崩地裂,封苒小心地以枯枝为落脚点,四处闪避枯木的攻击:“这是被拆穿后的愤怒么?”


    “这回,为什么不强行将我弹出你的世界?”


    封苒随手拿起一张纸,折成小狗的模样,施加傀儡之术,纸狗在枯木上乱跑乱跳,枯木用树枝卷住纸狗,啪地撕碎。


    但在它做这个动作时,越来越多纸儡把它包围起来。


    封苒退到战圈外,她自己脚尖站在一艘小船上,不怕枯木操作什么攻击她的脚底,便悠哉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多说,原来是做贼心虚,而我在你的世界停留的时间是有限的,超过某个时间,你就能把我弹出你的世界,是不是?”


    枯木没有回答,但它下一个动作确实印证封苒的猜想,她只觉一股大风拂面,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回到自己房间。


    一共是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真熟悉啊,当时她被透明化,就是一炷香之后会回来。


    她连忙站起来,看来凡人界的事,也和枯木有不可绕开的关系,她必须弄清楚。


    刚一打开门,就看靳燎站在她门外。


    封苒一顿,笑着问:“怎么了,一声不吭的。”


    靳燎低头,道:“刚刚你也在吧,你听到韦泉的话了?”


    封苒歪歪头,说:“听到什么?韦泉来了?他说什么了吗?哎对了,把韦杏儿的尸身还给韦家吧……”


    靳燎盯着她,好像在判断她有没有说谎,半晌,他提了提嘴角:“没事了。”


    封苒却要假装被勾起兴趣一样不依不饶:“到底是怎么了?”


    靳燎大发慈悲一样,说:“韦泉说,纯灵仙府要给我们两个办大婚之礼。”


    封苒:“……”


    你编谎话能不能再真一点!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我在乎你


    封苒僵笑:“我觉得不妥。”


    靳燎淡淡说:“妥。”


    靳燎绝对是明知道,封苒咬咬后槽牙,说:“好吧,我确实……无意间偷听到了,韦泉说的不是什么大婚,而是想见我。”


    靳燎一副失望的模样,封苒怀疑自己再不承认,他真的会弄出什么旷世大婚之礼。


    不过她被迫承认也不是什么好事,先不说偷听道不道义,光是靳燎怒叱韦泉的模样,这件事她本来就该偷偷去干。


    靳燎半靠在门框,也不瞒着封苒了,简短说:“这几年,凡人界灵力大涨。”


    近百年来,修真界溢向凡人界的灵力越来越多,也叫凡人界生出不少鬼魅魍魉,地刹界也不甘沉寂,时刻觊觎凡人界。


    本来没有灵力,不管是道修还是魔修,在凡人界都不能久待,所以凡人界很好地庇护大量普通人,即使有鬼怪,也是小打小闹。


    但现在,凡人界灵力大涨,这是把整个凡人界撕破口子,滋生大妖,为祸人间。


    过去建在凡人界的修真门派,暂时庇护了一部分凡人,但还有更多凡人暴露在魑魅魍魉的视线中,生灵涂炭。


    短短一句话,不必靳燎再多加解释,封苒已经懂了:“凡人界大乱,将会崩溃。”


    想到韦泉的话,靳燎冷笑一声:“与我们何干。”


    封苒皱眉:“怎么会没有关系,三界中,凡人界蕴养生灵无数,若真的崩溃,普通人该怎么活下去?”


    想到靳燎或许不会太关心普通人,封苒又说:“于修真界而言也会是大灾难,地刹界可能会越过凡人界直逼修真界。”


    她越想越急,有些事后果可能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三界中最弱小的凡人界一旦消失,甚至整个世界都会崩盘。


    三界本就相互牵制,不管是哪个界大乱,修真界都不能独善其身。


    她说:“韦泉为何说,凡人界的未来还要看我?”


    靳燎猛地一攥手指,根本不和封苒解释:“你不用管,如果你真的担心,我去解决。”


    “靳燎!”封苒硬起声音,“你知道的,你现在不告诉我,我自己总会弄明白的。”


    靳燎面色沉下去,封苒还是第一次见他用这副神情对自己,可见心情却是坏到极点。


    靳燎的声线还是冷冰冰的:“你不会知道的。”


    封苒不语。


    她不再是韦杏儿的身体,对靳燎这些话根本不带怕,虽然她现在修为可能确实比不上靳燎,但如果一搏,倒不至于真赢不了。


    当下,她没再说什么刺激靳燎。


    青梅已经离开霜雪宫,封苒只能晚一点去找芙蓉糕,她虽然分不清红豆饼四胞胎的长相,不过她知道,芙蓉糕是里面唯一一个有妻儿的。


    妖兽也通情,只要有弱点,一切都好说。


    所以封苒很快套到她要的情报,说是凡人界大乱,除了靳燎,修真界十分着急,有占卜的天才卜卦,破局的点在一个死而复生的人身上。


    死而复生,即使在以前高手如云的修真界也没有,何况是凋敝的修真界,就在修士想要放弃时,死去多年的封苒却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这简直是天意,所以韦泉打头来霜雪宫,请求面见封苒。


    要不是韦泉和封苒、靳燎都有过交集,若是其他修士闯入霜雪宫,只怕是有来无回。


    但韦泉这次也差点无回,因为他所提的要求,是靳燎绝不可能答应的,若不是靳燎察觉封苒的魂魄在场,可能甚至会扭断他的脖颈。


    可见这次修士所求之事,对封苒来说,十死一生。


    直觉指使下,封苒又一次用魂魄离体之术。


    这次不需要靳燎脾气大动,她顺利进入黑暗的空间。


    枯木比她上次看到的要强壮一点,她一进来心平气和地说:“凡人界出事了,你听说过了吗?”


    枯木倒是没那么好气:“不曾。”


    封苒又说:“我有时候想,你为什么非要让靳燎扰乱这个世界,或许,你寄生于这个世界,当世界越乱,你就能……”


    封苒话没说完,就被恼羞成怒的枯木赶出黑暗空间。


    她魂魄飘回身体,懵了一下。


    不是应该一炷香时间吗?看来她说对了,枯木的力量增强了,能够随时随地随心所欲赶走她,至于枯木的力量为何增强,和她所猜的大概也是一样的,凡人界的混乱,是枯木所做的。


    真是没


    想到,她居然在这种巧合下,和这个世界真正的boss来回切磋了几回,这下她也有不少吹牛的资本了。


    当然,重要的是,她现在要怎么打赢它。


    纵观她来修真界的三百多年,她从来没听说像枯木这样能够吸取世界混乱为养分的东西。


    是妖?是人?还是,只是书?


    不知道,无从证实。


    封苒暂且把心头的疑虑放下,她必须搞得一个弄死枯木的办法,还是得和韦泉联系。


    封苒满心计划着,一打开房门,又见靳燎的背影,他似乎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肩头有好几瓣落花。


    封苒下意识说:“这回我真没有听到什么。”


    靳燎回过头,说:“我知道。”


    他朝前跨出一步,道:“但你还在找凡人界崩溃的缘故。”


    封苒抬头看他,眨了眨眼,没否认。


    靳燎深深皱起眉头,深潭般的双眼中,映照出封苒白净的脸,周围一切东西都倏然远去,只有封苒的身影,深深烙印在他心头。


    他一直想和她并肩而立,可是直到这时候,即使她仰着头,却还是犹如少时她手掌按在自己头发上的温柔。


    她从没想过当他和她站在一起时,她是不是该换种眼神。


    靳燎回过神来,封苒轻拍着他的肩膀,语气温和:“我总该出面的。”


    靳燎抓住她的手腕,倾身:“你不需要出面……我去就是了。”


    世人如何干他何事?但他妥协了,他让出这一步,就是想让她留在霜雪宫,他受不起任何她会离开他的可能。


    封苒却不知道靳燎心内的波涛,忍不住一笑,不知道为何,靳燎的妥协让她由衷的高兴。


    她修炼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这么真情实感为她着想的人,如果他不是她的徒弟的话……


    封苒阻止了自己的瞎想,说:“好。”


    当然,忽悠徒弟她总是有一手的,前头答应了靳燎,后头她和韦泉联系上了,又蠢蠢欲动想往凡人界跑。


    抛开利益来说,她在那里呆了几十年,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她悄咪咪布置好一个绝佳的阵法,能够离开霜雪宫,在那之前,她心里还是有点歉意的,专门留了一封诉衷肠的信,祈祷靳燎千万别生气。


    阵法发动,一睁眼一闭眼之间,封苒所到达的目的,应该是凡人界。


    可是她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纱帐。


    封苒心内疑虑,一撩开纱帐,靳燎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慢悠悠说:“韦泉出卖你。”


    封苒:天杀的!


    或许封苒脸上的错愕过于明显,靳燎从鼻腔里轻嗤一声,嘴角微微下凹,说:“我学你对芙蓉糕那般,用他父母的性命要挟,他就招了。”


    封苒:“……”天杀的,青出于蓝!


    韦泉招了后,靳燎修改阵法的末端,所以封苒被传送的地方很是尴尬,居然是靳燎的卧房。


    封苒敏锐察觉到靳燎此时很生气,特别生气,她只能小心翼翼坐好,说:“我可以解释。”


    靳燎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封苒呆了好一会儿,卸了力气,说:“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靳燎垂下眼睛。


    他身后有一扇窗,日光从窗后照进来,衬得背光的他一身阴冷,他站起来,光从他的肩膀落在他头发上,那双漆黑的眼睛放在暗处,尤叫人难以直视。


    只听他说:“你可以说你是为了苍生大义。”他在替她找借口。


    封苒说:“这不是你想听到的。”


    靳燎挥手打下桌上的器具,又一瞬恢复冷漠的模样:“是,这确实不是我想听到的,你的心能装得下天下……”


    他低下头,“却装不下我。”


    封苒指尖一缩,好似指尖被刺一下。


    她张了张口,靳燎倏地凑近,他捏住她的下颌,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用力地在她下唇咬了一口。


    封苒蓦地瞪大眼睛,这个怒气冲冲的吻阻断她的语言。


    只一口,唇上酥酥麻麻的,即使他怒极,也没有用力,很快放开她。


    他目中深深的失望:“为什么要欺瞒我,为什么不能永远陪着我。”


    似乎是问她,也似乎是问自己。


    随后,他自己给出了一个答案:“你不在乎我。”


    封苒呼吸一窒,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她本应该斥责靳燎这突如其来的僭越,或者干脆和靳燎打一架,胜者为王。


    可是他那漆黑的眼瞳好像有什么特殊的力量,看着他愤怒,失望,封苒觉得四肢都麻痹起来,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感到一种无法控制的情感流窜在她心里。


    想要为自己的自以为是道歉,她从没想过要伤害他。


    就像突然被打通任督六脉,封苒眼尾动了动,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别说这是什么师徒情,她对其他徒弟哪有这么尽心尽力,她心疼他,这个世界上除了靳燎,她从没为谁做到极致。


    甚至于想和枯木来一对决,也是因为认为枯木寄生于靳燎。


    这一瞬,封苒心中充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她后悔自己擅自做决定惹得靳燎失望,但有一件事,她必须澄清,不然她怕是又要辗转反侧,她已经受够纠结了。


    她说:“我在乎你!”


    靳燎后退几步,整个人好像藏在阴影里,封苒屏住呼吸,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内激烈的跳动。


    太疯狂了。


    封苒从没干过这种事,紧紧捏住自己的衣袖。


    好一会儿,靳燎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像是藏在喉咙底,却只有一个字:“哦。”


    封苒:?


    哦个鬼啊!


    靳燎就又说:“那你就待在这里吧。”


    他僵硬地打开身后的窗户,可能发现从这里跳出去不够雅观,合上窗户,走到门口,冷静地开门、关门。


    封苒:???


    她连忙跳起来去拉门,锁了,又去拉窗,拉不动。


    嗯?


    请问这是什么新型拒绝表白的方式吗?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思想禁锢


    就因为直愣愣说了句“我在乎你”,封苒被关了一周。


    饶是她如今修为这么高,却怎么也破不了防,有一次分明是要破开阵法防御,一感知到靳燎用的是他自己血液为引子做的阵法……


    封苒放弃了,因为一旦她破这种阵法,靳燎会受伤。


    那没办法,谁让靳燎这么精,知道她下不了手。


    而这七天,靳燎偶尔回来一两次,风尘仆仆,都是来看看她两眼,只是来确认她好好呆着,又急匆匆走了。


    封苒一个人在他卧房里待着,无聊的时候还玩魂魄离体,阵法禁锢了她的活动轨迹,因为靳燎不在附近,少了靳燎为媒介,她也根本进不去黑暗空间。


    实在无聊,封苒干起老本行,玩傀儡之术。


    在她折到第三百三十二个纸儡时,靳燎终于又回来了,这回他的脸色放松许多,身上也没有血腥味。


    他一推开门,和屋子里成百的纸儡面面相觑,封苒从纸儡堆里冒出头,指挥纸儡:“上!”


    纸儡们就像虾兵蟹将,什么形状的都有,一股脑往靳燎身上扑。


    靳燎却没有不耐烦,只是一动不动地让纸儡扒拉着他的衣服,等纸儡爬到他脸上,他小心地捏住纸儡,把它从脸上弄下来,又有更多的纸儡前赴后继地扑上去。


    这让封苒有种欺负靳燎的感觉,但事实是,靳燎把她关七天了!明明是他欺负人好吧?


    不过看着靳燎乖乖给纸儡扒拉的样子,封苒心里一软,又忍不住笑了,她打了个响指,所有纸儡窸窸窣窣地跑到一旁立正站好。


    小茶几上,摆着一副围棋,这盘棋是封苒拉着他一起下的,靳燎虽说好,但却说如果他赢了,他要奖励,封苒对自己棋艺很有自信,也就应下来。


    封苒问:“干什么去了这几天。”


    靳燎坐在她对面,说:“凡人界的事,平乱去了。”


    封苒撑着下巴,说:“这么说,你是平乱成功了?”


    靳燎捏着


    黑子:“地刹界妖魔暂时不敢再干扰凡人界。”


    这几天,最让修真界人士惊诧的是,向来不管事的魔君,居然不帮顾与他同源的地刹界,反而开启一场针对地刹界的杀戮,把地刹界的妖魔吓得瑟瑟发抖。


    常人只道魔君喜怒无常,却也有一小部分人清楚,那是因为封苒。


    封苒往棋盘上下了颗白子,说:“凡人界不会崩溃了?”


    靳燎“嗯”了声。


    封苒:“……”


    :.


    不愧是他,在她想着怎么杀死枯木,阻止凡人界异常灵力的出现时,靳燎干脆让地刹界不敢再骚扰凡人界。


    有时候思维如此不同,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她亲徒弟。


    封苒想了想,还是和靳燎提起枯木的事:“你知道这世界有一个黑暗的空间,里面有一棵枯木吗?”


    没等靳燎回应,封苒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它还说,它是你爹。”


    “啪嗒”一声落下黑子,靳燎皱起眉头:“不知,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封苒低声说:“或许,还需要我们一起才能消灭那玩意。”


    “你是怎么见到它的?”靳燎问。


    封苒一边看棋,一边说:“每次魂魄离体,就能进入那个奇怪的空间……”怕靳燎之后要找枯木,她提前说,“哦对它还说,因为我是特殊的,才能进入黑暗空间。”


    “空间……”靳燎若有所思,“所有空间都能撕裂,人要进入完好的空间很考验天时地利,但你已经去过几回,这个黑暗空间定然有裂缝,你是从这个裂缝进去的。”


    说着,为了给封苒演示,他手指在棋盘上划了一道,立刻就有一条隐匿的缝隙出现,但它愈合得更快,这就是空间缝隙。


    封苒也知道空间缝隙的事,却没把自己能进黑暗空间和这联系起来,靳燎此番话,让她茅塞顿开。


    那枯木为何不修复这个缝隙?封苒猜想,是它没有能力修复,这是一个突破口,只要破坏枯木的空间,它一定也活不下来。


    “你确实不曾感受到黑暗空间的存在?”封苒问。


    靳燎摇摇头:“如果是你说的大空间,隐匿的能力会很强。”


    封苒正出神,忽然看到一颗黑子落在自己眼下,她蓦地发现,靳燎赢了。


    靳燎的声音淡淡的:“奖励。”


    封苒没想到她被反将一军,她确实因为分心大意而输了,抓抓脸颊,有点心虚,说:“想要什么奖励?”


    这不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这句话,只是过去他是个小孩,现在他已经完全长成一个英俊伟岸的男人。


    封苒心内不由感慨,岁月不饶人。


    靳燎稍稍倾身,他半阖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动作一顿,发现封苒没有往后躲之后,才再小心翼翼地朝前凑近。


    突然的,封苒自己往前倾,抬手把靳燎的后脑勺往下压。


    嘴唇相触的时候,靳燎睁开眼睛。


    这一吻很短,分开的时候,靳燎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一般,僵坐着不动,好像被人按下某个关键开关,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可爱劲。


    封苒忍不住笑他:“怎么了,是谁主动在我唇上咬了一口的?”


    靳燎不看她,只问:“不讨厌?”


    封苒一笑:“我说过,我在乎你。”


    靳燎蓦地抬头,他脸上居然也会有错愕的神情,好像许了一个愿望,天上掉下无数馅饼那样,他问:“你不怪我把你关起来么?”


    “知道我会怪你还敢把我关起来?”封苒往棋盒里丢棋子,“靳燎,你是越来越大胆了。”


    靳燎回过味来:“那你当我恃宠吧。”


    他又一次鼓起勇气一样,向她靠近。


    呼吸交错间,恍然梦中。


    但如果这是梦,他宁愿就这样沉睡,然而最好的消息就是,这并不是他的臆想,那句“我在乎你”,不是封苒随便说说而已,也不是她想摆脱他的托词。


    之后,靳燎撤走了结界,却看封苒欲言又止。


    他现在心情很好,就是封苒说要去凡人界,他约摸不会不答应,反正他可以轻易舍弃这里经营的一切。


    她在哪,他就在哪。


    然而封苒说的却是:“知道我为什么提到枯木与黑色空间么?”


    “我会消失二十年,和它有关。”


    靳燎:“什么?”


    封苒说:“所以我必须得报复回来。”


    不提二十年还好,一提二十年,靳燎也在意起来:“你要怎么报复?”


    封苒说:“撕裂它的空间。”


    靳燎很快冷静下来:“只是你每次与它碰面,必须是魂魄状态,怎么撕裂?”


    封苒说:“你保护凡人界会削弱它的力量,到时候我就有办法了。”


    靳燎拒绝得毫不犹豫:“不行。”


    封苒本来还以为以靳燎的脾气,不把这棵树的树根刨出来不罢休,结果现在却阻止她,下意识问:“为什么?”


    他说:“危险。”


    封苒抬手敲他的下巴:“再说一次。”


    靳燎捏住她的手腕,说:“不行。”


    封苒:“……”她像那种风一吹就倒的小弱鸡吗?是什么给了靳燎这种错觉?


    当然,靳燎还是不答应。


    正当封苒愁着时,没想到枯木倒是坐不住,自己先动手了——很快凡人界那边传来坏消息,整个凡人界正天崩地裂,地震海啸样样齐全,凡人不懂,以为是天塌了,还拜女娲像求平安。


    靳燎试图以别的方式找出封苒所说的黑暗空间,却怎么也找不到。


    四胞胎着急地找到靳燎,说:“魔君,凡人界这般是保不住了!”


    不同于地刹界入侵,此时的凡人界的难是天灾,修士个人能力再强,也根本挡不住。


    靳燎负手而立,心内思虑了无数解决办法,但,没有十全十美的,任由这般天崩地裂下去,普通人只会死伤惨重,甚至他也难以独善其身。


    在四胞胎的劝告后,天上又掉下熊熊烈火燃烧的巨石,轰隆一声砸在峭壁上,把山峦砸成了盆地。


    然而下一瞬,这所有天灾像被扼制住了,一瞬间没有声息。


    四胞胎也惊异:“这是怎么了?”


    靳燎暗道不好,回身往修真界跑。


    凡人界的灾害终止,唯一的可能是封苒干扰了,至于她是怎么干扰的,只怕是又去与枯木相会。


    靳燎直觉不错,封苒现在确实在一片黑暗的空间里。


    只是不是她自愿进入这片空间,她是被一股强大的、难以抵抗的力量拉进来的,她摇头笑笑,靳燎还以为不让她参与到这场战斗就是安全,未免天真了些。


    封苒看看手脚,她不是魂魄状态,又抬头仰望枯木:“好久不见了。”


    枯木没有和她废话,而是直接对她用出杀招。


    封苒躲开,道:“怎么了,发现我是唯一能阻止你的因素,所以现在力量恢复够了,想杀了我了?”


    枯木说:“你是异端。”


    封苒毫不客气回怼:“你才是异端呢。”


    “扰乱世界正常节奏,以无名小说引导人的一生,”封苒一边说,一边捏诀,“你以为你是思想的根源?错了,你根本不是思想的根源。”


    “你是思想的禁锢。”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夫复何求


    封苒跳起来,躲过一道凭空出现的爆破。


    饶是她身手敏捷,在这方黑暗的空间里,她处于劣势,这里是枯木的主场,而且封苒明显感觉到,枯木的力量变得更强。


    它靠强行使凡人界崩溃,获得比以前更强大的力量。


    难搞。


    封苒手上亮出一柄长剑,其实比起用剑,她更喜欢用儡,但面对这种怪物,她只能拿出攻击力更快更高的手段。


    剑芒闪过,她斩断那些向她缠过来的枯枝,一个回身挽剑,打退偷袭她的枯枝。


    躲开枯木接二连三的攻击,封苒盯着漂浮的木头,这些是她砍下枯木的,它们离开枯木,就变成心头有了一计,她用剑尖挑起木头,长短不一的木头相互拼接——


    “起!”随着封苒口诀声落,木头拼接成一个个木儡,只有简单的手脚,看起来丑,攻击也不够高,还很脆。


    枯木反而要分心对付这些从它身上的木头,它随意打碎木头,带着嘲讽道:“你以为这种木儡之术对吾有用?”


    可是在它话音刚落,它却发现封苒不见了。


    偌大的空间只有树枝生长发出的“咔咔”声。


    枯木的树枝四处伸展,它确信封苒只是用隐匿的术法,无法逃脱这方空间,何况想在这个空间打败它。


    树枝延展开,它的神识附着于这方空间,按说任何外来之物都难以逃脱它的感知,但是一旦开启神识,却发现到处是封苒,没有一个准确的位置。


    趁它不注意,她到底想干什么?


    要不是要干扰这个世界,必须将叶子传出去,才能让它在这个世界站稳根基,就不会出现这种意外,或者说,如果不是被封苒看到它的叶子,它早就完成这个世界的改造,获得自己想要的力量。


    越想,枯木心绪越加不宁,树枝向这四周探寻着。


    忽然,它的主树干传来一阵刺痛,消失的封苒手持长剑刺进它的主树干,她抬眼,回枯木那句“没用”,只说:“有没有用,要试试才知道。”


    四处响起“哧溜”的声音,枯木因为疼痛收起四处扩展的枯枝,攻击比起之前也疯狂许多。


    封苒知道自己该是刺对地方。


    她一边躲着攻击,一边刺进枯木的树干,接连三剑,一团暗黑色的气体随着树干的伤口散了出来,铺在枯木树根下的“树叶”无火自燃,噼里啪啦烧起来。


    枯木的树枝摆动,不顾树干的伤口,却把还没自燃的树叶收纳起来。


    “这是……”封苒盯着树叶,忽然想起自己最开始毁掉的那本无名小说。


    枯木如此在乎树叶,那她毁掉枯木的所有“树叶”呢?


    封苒突然想笑,既然它把自己的形态变成书,而且她也试验过可以用普通对书的方式销毁,那么就是说明,它和普通书有共通的缺点——


    “四曰火!”


    最简单的口诀,她手上却蹿出一条长鞭似的火鞭,抽向枯木。


    被火舌一燎,枯木果然避开了一下,但很快,被烧过的书页,重新生了出来。


    猜到封苒的想法,枯木扭动着树枝:“没用。”封苒可以短时间毁掉一本无名小说,那是因为书页已经掉落,与它的根系无关。


    但现在,书页都在接受它的供养,而它寄生在这个世界,不止生灵,还有意识、思想。


    它就是在灵气激发之下,万物萌动思想,而产生的影子。


    而靳燎,就是它孕育了千百万年,放到三界,汲取气息的身体,本应该在浸润足够多的三界气息后,由枯木夺取他的身体。


    那样枯木就能以神之姿,彻底进入这个世界,融合世界的法则,安然享用一切美好的资源。


    也因此,靳燎才会自带天煞孤星的命格。


    靳燎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或者它本不应该叫“靳燎”。


    但是,一切在它四岁的时候,被一个外来的魂魄捡走后,偏离了枯木的轨道。


    它的内里化出了人,也变成了人。


    看着躲闪的封苒,枯木难免不恨。


    本来是它的孩子的靳燎,最后竟然慢慢有了意识,有了欲求,甚至,一颗心跳动的幅度,也变得和常人似的,喜怒忧怖,都牵挂在眼前的女子身上!


    枯木打中封苒的肩膀,封苒后退几步,被枯木逼到了墙角。


    封苒看着手边的火,光靠术法的火烧它,治标不治本。


    枯木:“你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说着,它也不废话,一根树枝直直戳穿封苒的心口,树根缠住她脆弱的心脏!


    “咳!”便是封苒的修为,被突破防线,也疼得她蹙眉。


    枯木终于得以松口气,但很快,它这口气松早了,只看封苒的血,顺着伤口,迅速爬满枯萎的树枝上。


    枯木立刻反应过来,捏破她的心脏需要时间,但它没有时间了,它蓦地松开她,甩开她。


    封苒借机转了个身,脚尖在空无的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与此同时,鲜红的血却骤然燃烧起红色的火!


    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封苒居然用自己的血,当燃料。


    枯木应接不暇,怒鸣一声,它本是要杀死封苒,但顾不得那么多,霎时,封苒只觉一阵风过,再抬头时,她被枯木弹出它的黑暗空间。


    封苒:“……”


    别说了,她感觉她比它更像树,不然自己怎么和树叶似的,飘啊飘的。


    她这一招确实很险,从那个空间弹出来,就在半空中,她看着青灰色的天空,突然发现,原来枯木那黑色的空间,和天空是很像,完全是现在天空的翻版。


    只是就像黑夜里,云彩就不明显那样,她一直当纯黑色。


    果然,那玩意附着在这个世界上,真是脏东西。


    嘿,她好像还是个侦探。


    她皱皱眉,按住心口,还没调整好姿势,突然,落入一个有些冰冷的怀抱,以及一声有些急促的气息。


    靳燎一手钳着她的肩膀,抱着她落在屋顶。


    这个眼神,这个气息,封苒知道,他生气了。


    其实,她好像一直在惹靳燎,小时候是逗他,现在是……


    她看到他眼尾微微泛红,那双如墨色冰石的眼瞳里,却轻轻颤了颤。


    疼在她身上,可他好像也很疼。


    封苒下意识心虚,但又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后来回想,才明白,其实他在恨他自己,没有护好她,只要她受伤,那么一切过错,都是他的。


    当下,封苒以为他在气自己没护好自己,为了让伤情看起来尚可,她咽下一口血,连忙撇清自己:“不是我想进去的,是它拉我进去打的。”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心口破了的洞,几乎想也没想,咬破了自己指头,开始画一个符咒。


    一边眼睫低垂,冷声道:“我知道。”


    封苒松口气,她抬眼看,这片天空阴沉沉的,落雷两三道,并不寻常。


    封苒皱眉:“我伤了枯木,它可能为了恢复力量,要对修真界下手。”


    果然,话音一落,发生在凡人界的一幕在修真界重现——天雷滚滚,星落成石,轰隆一声砸出一个大坑。


    闻声而来的修士又纷纷退下,他们束手无策,正焦头烂额,也有不少人看向靳燎,以为是靳燎弄出来的动静,正要讨伐他:“真是天煞孤……”


    话音未落,却被一条从地面冒出的枯树根抓住,瞬间被吸取灵气生息,变成一截干人,比枯木还干。


    一刹那,众人慌忙避开:“这是什么!”


    “啊!”


    一根根枯树枝,有的从半空,有的从屋檐,有的从地面,纷纷冒出,众多修士忙也躲开。


    封苒:“疯了。”


    枯木疯了。


    它既然是寄生于这个世界,目的不是为了毁灭世界,不然它也活不下去,但现在它全然不顾一切,就是要拉这个世界陪葬。


    便这时,靳燎的符咒画好了,封苒心口的血液全部往伤口收,就连衣裳都自动修复,完好如初。


    这便算了,她的五脏六腑,半点没有经历战斗后的疲惫,而是充盈着她从前从未接触过的,充实庞大的灵力!


    她刚刚只顾观察环境,靳燎起手的符咒是治愈符,她没多想,但中途,他居然换成了“换灵符”!


    简而言之,靳燎把他的灵力,还给了封苒,简直和换命差不多。


    也因为他灵力太强,她的伤口自动修复了。


    封苒看着他苍白的脸,心口伤口愈合,明明已经不再滴血,但还是泛着酸软。


    这个感觉,是心疼。


    他知道那个空间,因为有裂缝,又因为封苒的特殊,所以只有封苒能去,她一定会再去的。


    所以他宁可给出所有修为,也要保她平安。


    封苒抬起手,轻轻拂过他下颌的一点冷汗,道:“我必须再去一次。”


    靳燎抓住她的手,一言不发。


    封苒轻叹口气:“假若这一切都毁灭了,那我们又该在哪里生活?”


    正说着,又一个山头


    崩塌,直砸到霜雪宫上。


    靳燎:“去吧。”


    他松开了她的手,这是和第二卷书,完全不一样的选择,不是把她关起来,而是让她去做她要做的事。


    以他的私心,他大可以带走她,世界这么大,总有能躲的地方,而且他们修为这么高,总不会是最先死的。


    枯木得到修复,也总该调养生息一阵子,可能是千年万年,到那时候,他们要么飞升,要么尘归尘土归土。


    枯木的问题,就留给后世人。


    但是,封苒是连青梅那么一个小侍女,都会救下的人。


    靳燎的私心,便是,他希望封苒的私心,可以达成。


    她要对抗枯木,要救这个世界,那他就陪她。


    透过他的眼神,封苒不由攥紧了手心。


    她此时分不出太多心神,和靳燎卿卿我我了,立刻道:“不是它‘请’我进去,我还真进不去,这次得用灵魂。”


    靳燎:“嗯。”


    他画了个牢不可破的阵法。


    封苒抓紧时间魂魄离体,一离体的瞬间,因为靳燎就在身边,她如愿回到了这一方黑暗的空间。


    她抬眼望去,那棵看起来无所不能的枯木,果然被她的血术,烧得焦了半边!


    它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封苒回来。


    不过它正在破坏世界,汲取生息,那些坏死的黑色树根,在缓缓修复。


    封苒凝神闭气,靳燎的实力太强了,要不是她强压着,她肯定会原地提升好几个境界,到时候还会有雷劫……


    等等,她为什么要压着?


    这时候,枯木总算反应过来,无数树枝朝封苒打了过来!


    “哈哈哈!”封苒一边飞速行走在这方空间里,眼睛明亮得过分,“不就是靳燎!”


    黑暗空间外,靳燎意识到什么,抬眼看天空。


    雷云层层叠起,如果众多修士不被枯树枝缠上的话,估计能认出,这是渡劫雷云。


    但因为封苒的灵魂不在,它凝聚在那里,久久不动。


    与此同时,黑暗空间的天空,也出现了同样的云。


    云找到了封苒的灵魂了。


    枯木蓦地一愣:“你做了什么?”


    封苒扬唇:“借你的场地渡劫而已。”


    修士修为越高,渡劫越难,从前修士理解的渡劫,是天道对修士的考验,但天道如果不存在,世界反而孕育出了枯木,那渡劫,则是枯木插手世界的安排。


    它想把所有有能耐的修士,留在下界,它好汲取生息。


    现在这是自作孽。


    “轰隆!”一道雷劫下来,穿透枯木刚修复好的树枝。


    枯木终于反应过来,封苒这是拿它挡雷劫,这雷劫还是和它有关的。


    它怒喊:“停下!”


    但是因为它损毁了一半,竟然无法掌控雷劫!


    不是所有创世者,都能掌控自己创造的东西,枯木失去对靳燎的掌控,也失去了对雷劫的掌控。


    封苒躲藏在树枝之间,冷眼看着枯木左支右绌。


    这一刻,掌控别人的命运的思想之源,也变得狼狈不堪。


    一道道雷劫下来,封苒的灵魂,倒是没怎么受伤,只是,雷劫能削枯木,但它本来就是冲着封苒来的。


    封苒一个错身,被雷劈了一道,顿觉眼前一白,虽然她这是魂魄状态,不会有伤口,但她的魂魄淡了点。


    完蛋,好像又受伤了。


    这下可好,所有雷劫似乎有了更明确的目标,拧成了一股,朝封苒冲过来!


    封苒:“……”也没人说过灵魂能导电啊!


    枯木趁机也卷向封苒。


    眼看树枝要刺破她灵魂,她暴起一股力气,不退反进,枯木看着她身后紧随而至的雷劫,退了一点。


    封苒咬住牙关。


    如果她要躲开雷劫的攻击,她就得放弃这个难得的能重伤枯木的时机,但如果她不躲开……


    嗯,赌一把,她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错的,不然怎么能一路被妖怪盯上。


    不然怎么能在万千人里,收到靳燎。


    转瞬之间,封苒没有犹豫,直接朝树干冲过去。


    雷霆聚拢无数,如奔腾的怒吼的江流,紧随她身后,枯木:“你疯了!”


    封苒笑了:“彼此彼此。”


    枯木可以舞动分枝,挡掉雷劫,但枯木的主树干,不能跑。


    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乎和它主树干一样粗的雷劫,朝它打来。


    “轰”!震天响动,亮光在一瞬间,填满了这一个黑色的空间。


    一声“咔嚓”,枯木从中心,被整根被雷劈开!迅猛的火势,分成两股,一股向上烧向枯木的树枝。


    枯木发出一声非人般的鸣叫,封苒只觉得她耳朵都要聋了。


    被烧的书页在迅速修复,但是另一股烈火,是烧向枯木的树根。


    枯木:“不……”


    所有书页,不管是空白的,还是有成型的文字,全都化为灰烬!


    黑暗的空间外,现实的世界里,那些攻击修士的树枝,也犹如烤焦了似的,化成了一块块灰,一触碰就消失不见。


    角落里,韦泉护着父母,惊讶地看着它们不攻自破:“没、没事了?”


    许许多多的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天际黑沉沉的云,罅开一道金色的光泽。


    靳燎抬眼看向天空,雷云也散了。整个修真界的动乱像凡人界那般停止了。


    他紧紧抱着封苒,一动不动,四胞胎冲向靳燎这边:“尊上!”


    靳燎看向封苒,封苒还没回来。


    空间里,树干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枯木挣扎怒吼:“你也得死!”


    封苒吊着一口气,好嘛,她运气差死了,居然是整个人和树干一样被雷劈!


    为什么运气会这么差啊,封苒想,难道是有天大的好运在等她吗?


    望着破碎的枯木,她的魂魄也几次差点就消散了,巨大的疲倦席卷她的三魂七魄。


    不行,现在还不能休息。


    枯木必死无疑,整个空间都在颤抖。


    她感知到这个空间快完蛋了,如果在那之前不能离开的话,就算剩下这么点魂魄,她的魂魄会随空间灰飞烟灭。


    可是过去她离开空间,都是被枯木推出来的,它就像这个空间的主宰,只有它才能操纵这个空间,而现在,枯木自顾不暇。


    突的,黑色的空间露出一道缝隙。


    封苒自言自语:“这个黑暗空间是有缝隙的。”


    所以她天大的好运,就在这。


    她耗尽所有气力,朝那缝隙钻了过去!


    黑暗空间之外,修真界的天际,忽然一道极亮的闪光一过,紧接着,整个天际覆上一层黑幕,所有光都被黑色吸收,搅得人心惶惶。


    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这片黑色瞬间瓦解,犹如灰烬一样,飘飘洒洒地落在山川河谷。


    黑色空间终于爆/炸了。


    圆形的防御阵法内,靳燎低头看着怀里的封苒,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她的脸颊,比他的手指还冰。


    他眼睛慢慢猩红,一股强大力量随着他周身震动,他心里好像有一头猛兽快要咬破笼子,冲出来,破坏所有的一切。


    他咬破舌尖,一道血液从他嘴角淌下。


    四胞胎站在结界外,面面相觑,却也无能为力。


    他们是见过魔君大人如何在三界找封苒的,也是见过失而复得时的他有多兴奋,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得而又失。


    封苒这个样子,好像是……


    他们不敢想,接下来靳燎要做什么。


    难道要等下一个二十年、二百年……


    所有人都有些伤感,四胞胎其中一个忽然道:“不好,大人七夕不对!”


    果然,结界内,靳燎浑身魔气四窜。


    四胞胎几人跪下:“大人!”


    但他们劝不动靳燎,靳燎缓缓闭上眼睛。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指按住他的唇角,替他抹去唇角的血渍。


    靳燎倏地睁开眼睛,只看封苒睁开眼睛,她用力压抑着咳嗽,却还是把手伸向他,问:“你怎么了?为师那点灵力修为不够你用?真是抱歉啊。”


    她看到靳燎受伤,因为是换灵的后遗症。


    害怕这是错觉,靳燎瞪大眼睛,竟一动不动。


    说完这句,封苒也回过神来:“欸,原来我没死啊!”


    靳燎:“……”


    一刹那,他也吞下一口欲出的血,而是低头,攥着封苒的指尖,擦掉自己唇上的血:“我没事,你呢……”


    封苒:“我有点逝。”


    说完,她终于撑不住,晕了过


    去。


    虽然解决了那该死的枯木,但她的灵魂也受了重创。


    迷迷糊糊中,封苒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忘了跟靳燎说,养护她灵魂的时候,把她修为换回去,谁允许他偷师尊的修为啦!虽然是她修为比较低现在。


    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封苒重新睁开眼睛时,是一个晴天。


    阳光透过窗棂,温柔地落在她身上。


    靳燎撑着下颌,坐在旁边,闭着眼睛睡觉。


    封苒欣赏了会儿他的美貌,靳燎似有所察,睁眼的时候,封苒立刻闭眼。


    他替封苒弄了个净尘术,又一一把屋内弄干净,封苒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发现他做得十分顺手,没有一年半载养不出的习惯。


    靳燎忽的回眸,封苒赶紧闭上眼睛。


    他回到床前坐下,道:“师尊。”


    有一瞬,封苒以为自己露馅了,正要睁眼,又听靳燎道:“两百天了。我真的……”


    他曾经可以二十年如一日,可是现在,完全做不到。


    因为那份感情,得到了回应,但是后续戛然而止。


    两百天,对他来说,像两百年,两千年。


    他轻叹:“好想你。”


    他的语调缱绻,他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也只有趁封苒昏迷,剖白心迹。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封苒一个没忍住,睁开眼笑道:“我也想你。”


    靳燎:“……”


    不多时,靳燎黑着脸走在前面,封苒跟在他身后,心虚说:“你听我解释,我真不是故意听你说什么想你啊不想你……”


    靳燎耳尖蓦地发烫,还是没理会她。


    封苒心说早知道不该调戏他了,把小徒弟得罪狠了。


    她叹了口气,停下来往回看,整个修真界受崩溃的影响停止,凡人界也应该不再有这番大灾难,百废待兴。


    原来才过了两百天而已,可是心里一片踏实。


    远处阳光初出,染红一片天际,她眯着眼睛盯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靳燎说:“还不快跟上来。”


    原来靳燎在等她呢。


    封苒“嘿嘿”一笑,两三步走上前,靳燎伸手牵住她的手。


    她顿了顿,也握回去。


    靳燎的声音闷闷的:“以后,没有枯木,不准再一个人冒险。”


    封苒皱皱鼻子:“你怎么还管起我来了。”


    靳燎:“还敢反驳?”


    封苒:“……”


    略略略,我是你师父,我给你送温暖把自己搭进去了,反驳一下都不行吗?


    当然,现在的她理亏,只能忍气吞声。


    靳燎却突然说:“……不要再抛下我。”


    封苒眨了眨眼,她没有回什么,只是更用力地握紧靳燎的手掌。


    朝阳之下,两人的手紧紧牵着。


    封苒说:“接下来,我们去凡人界住吧,估计很多生灵还要度化……”


    而接下来的世界,再没有无名小说,所有走向,都是未知的。


    靳燎看向她,“嗯”了一声。


    封苒絮絮叨叨畅想凡人界的生活,声音随着风传远,夹在在声音中,有靳燎很轻的一声笑声。


    若能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