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七十一 ◎冰河封冻◎
起居室里壁炉烧起来了, 烧的是放了一年的干柴火,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温暖的空气,猫儿也不往外跑, 窝椅子上睡觉。
午饭时间, 奥利维娅在小餐厅里面准备嗦面条。
今天中午,她让厨房做了扯面, 把香料和坚果磨粉,跟辣椒面一起做了油泼辣子。
又炸了一些圆葱和羊肉还有胡萝卜丁的羊肉哨子。
一碟酱料红艳艳油汪汪的拌进面条里,香的让人垂涎欲滴, 再点缀一些酸黄瓜酱和鸡蛋酱,一点果醋。
她特意叫厨房多做些面条,拌了一大盆,舀出来一碗, 剩下的给仆人自己分分打牙祭。
自打姨父来了拉沃森做生意, 她家和雷诺庄园就没少过羊肉吃, 三天两头就能收到一吊子。
厨房里, 凡希和几个帮厨一人分了一小碗扯面嗦了, 擦擦嘴, 还在回味着羊肉的味道,就听见外面看门的再招呼人。
出去一看,原来是粮商到了。
这些粮商, 没一个空着手来,每家每户都至少载了半车的礼物。
只有莱蒂伦一个人空着手。
凡希思考了一下, 出去让这些粮食商人们先在外面大客厅里等着, 让人将礼物先搁在餐厅桌子上堆着。
她将莱蒂伦带来了起居室的餐厅,去给奥利维娅打招呼。
看奥利维娅还吃着饭,莱蒂伦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不过, 这会儿十点了,他也不知道夫人吃的是早餐还是午餐。
“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也来垫一口?”
莱蒂伦抬眼看去,就见奥利维娅用着简单的一碗羊肉面与两三个小菜。
虽然味道香,但都不是什么奢侈的珍馐,也不见牛舌,也不见鹿肉或鹅肉。
甚至还不如戈登家里请他的早饭花哨。
餐具也不是银的,而是玻璃。
这可不是一个手里拿几千金币经费的人应该有的简朴。
“不用了夫人,我这几天,去粮食商人们的仓库里看了货,选了几家好的,今天一起在戈登先生家吃过,才一起过来。”
奥利维娅继续不动声色的吃饭,一边吃,一边打开戒指翻看这些商人的角色卡。
“嗯,他们的粮价都怎么样,你坐下,先跟我说说吧。”
莱蒂伦点头,一屁股在餐桌对面坐了下来,从仆人手里接过一杯热腾腾的芋泥奶茶。
他喝了一口,说道:
“我一共选了五家粮商。
这戈登家库存最多,几个仓库,现在大约有九十万磅谷物。
其中有三十万是新麦,十万陈麦,四十万新燕麦,十万陈燕麦。”
去年一场灾,今年秋季拉沃森一场雨,把粮价抬高了不少,他们之前奉男爵命开仓卖陈粮,调控价格,所以陈谷囤的比往年少。
新谷子比陈谷子贵一个苏里左右,不过只要能找来粮食,就已经很好了。
戈登一家,能够供上一个多月,也算是大户中的大户了。
“我查看了,这些谷子保存的倒还好,都是去年的,没有上三年的,也没有黑麦掺假。”
这军队没有出营时,可以一天三顿吃麦糊糊。
去了前线打仗,就要准备干粮让运输兵送去。
这干粮是需要磨坊加工成粉再送去厨房烤的,要提前预备,这也是奥利维娅要干的工作。
磨坊倒是不用担心,每个月出十几金币,就可以租赁镇上的一个大型磨坊。
一个大型磨坊,一个月可以加工七万磅粮食。
不过,就此事,许多的骑士夫人都向奥利维娅示好。
说可以把粮食分到她们的庄园磨坊加工,价钱比镇上还便宜。
奥利维娅也知道,这便宜肯定不是白给的,多多少少要给人留一层损耗。
她想了想,水至清则无鱼,不能一下子把所有邻居全得罪了,故而同意把粮食拉到左邻右舍的庄园磨坊加工。
她自己两个磨坊,加上雷诺庄园,还有巴斯金庄园的磨坊,日夜不歇,每个月可以处理接近三十万磅。
每个月要分四十万磅去别的庄园加工,够分六家。
莱蒂伦继续说道:
“除了他以外,剩下的四家粮商,每家库存都是五十多万磅,麦子和豆子,新旧参半,总共是有三百万磅的库存。”
除了戈登之外,其他的四个粮商,今年都是在南方或者外镇囤的粮食。
他们这些商人,只要看北方今年收成也一般,粮价上浮,就会从南方囤粮过来,一点点往外放。
对于莱蒂伦来说,未来的形势还是个迷,他并不知道伯爵大人这场仗想打多久。
故而,即便是能筹到进三百万磅粮食,也怕不够大军使用。
要是不够,他就只能把规模很小的粮商也都掏一遍了。
“这些够了。”
奥利维娅依旧平静的嗦面,鼻尖上都辣的冒汗。
“不会打太久的,这一场仗最多从十一月初到明年三月初,伯爵大人只准备了够花四个月的钱。”
闻言,莱蒂伦心里一惊,拉沃森的商人现在可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就连男爵的远房亲戚戈登先生,消息也打探不了这么深。
奥利维娅眼睛一抬,就知道莱蒂伦在想什么,她摆手:
“这事儿我们知道就行,别说出去。”
伯格鲁男爵都还被侍从官含糊着,只知道目标,不知道经费数额。
男爵并不知道这次仗具体要打多久,也不知道伯爵的财政预算是六十万银币。
要是让男爵们知道了,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罗织开销,朝伯爵狮子大开口要预算。
这具体消息是侍从官对凯撒透露的。
对于侍从官来说,凯撒并不是伯格鲁男爵的人,而只是在他手下镀层实际的履历。
未来还是要回伯爵身边,算是自己人。
莱蒂伦得到了外面人全然不知道的消息,心里默了默,说道:
“那我明白了。”
奥利维娅吃完最后一口面,弄了一条拇指宽,挂着辣椒面酸萝卜清清口压油腻。
擦了嘴,让仆人撤掉了的碗筷,又漱口,喝了点热奶压辣味。
收拾的差不多了,她才去外面起居室,叫莱蒂伦挨个把这些粮食商人带来,一次她只见一人。
先是五个粮商,再是黄油商人,最后是盐商。
这些商人,原本就不是一条裤子的,被分开谈价格,个个都想多要点份额。
奥利维娅又忽悠他们,这仗要持续的打下去,打到明年夏天,到时候还得他们帮忙在全国搜粮食来。
这些人一听这话,面对奥利维娅一次次的磨价格,也只能兵败如山倒的被牵着鼻子走。
然而,莱蒂伦看着,每个单独谈完话的商人走出去,面对其他的商人,又一句实话也不透露。
他将这些人挨个送走,又把最后一个盐商带了进去。
萨里奇.布奇是个大络腮胡,穿着一身毡布袍子,身边带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憨厚姑娘。
奥利维娅坐在起居室内的椅子上,让这二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姑娘,就是科琳娜.布奇,她是她老爹的助手,走到哪跟到哪。
科琳娜有些拘谨,她还是第一次跟骑士家打交道,虚坐着,不敢四处瞟。
萨里奇也是一样,他以往在南方,要么跟商人打交道,要么就是贵族。
南方的骑士家庭,跟大的农场主没什么区别。
不像北方边境,手上权力这么多。
所以,他更加小心担待。
打从进庄园开始,就与科琳娜默默观察。
这庄园虽然没一个地方是豪华的,无论村子里还是庄园里都非常有秩序。
等仆人给送上了椴树花茶,奥利维娅才开口问他们。
“你们不是本镇人吧?从哪来的?”
萨里奇简单的答了一下,奥利维娅也没多问,反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
本地多吃矿盐,盐矿商人会把这矿物简单筛选,加工成方便运输的大颗粒。
这种程度,都还不能食用,要送到精炼坊继续提纯筛选,再重新煮盐,制作成沙子一样的细盐。
布奇家以往在南方,就是靠技术入股的盐矿,现在也是一样,靠着精炼的技术,与其他的盐矿合作。
虽然他们家刚在拉沃森落脚,但已经弄起来了拉沃森规模最大的精炼工坊。
军需对盐的数量要求相比粮食不算多,每个月四千磅就尽够了。
“你们现在的产量怎么样?”
她说着,与此同时,莱蒂伦从屋外送完黄油商人回来,在旁边站着旁听。
科琳娜说,目前他们家目前的工坊刚刚建起来,还有很多锅炉在搭建。
“这个月已经加工了两千磅,下个月估计可以加工五千磅,绝对能够交上差。”
奥利维娅点头,偏头问莱蒂伦有没有看过样品。
莱蒂伦说道:“布奇先生带来了样品。”
说着,他烦请凡希去外面取来。
奥利维娅等了一会儿,凡希与另外一个仆人就端进来两只眼熟的白釉陶罐。
打开陶罐的盖子,可以看见,里面有一罐是白花花的细盐,有一罐是粉色的矿盐粒。
科琳娜指着白盐说道:“这一罐是我们工坊的样品,这一罐是送给夫人的礼物。”
奥利维娅点头,这一点也不能让她砍价时手下留情。
不过,盐价不像粮食价格那样有波动,零售价常年都是三十苏里一磅盐。
她这批发量大,可以说是包揽了她们几个月的产量,价格有议论的空间。
最后的结果是每个月四千磅细盐,价计一百个金币。
在拉沃森刚落脚不久就能接到这么大的单子,布奇一家不求赚钱,只求能够站稳脚跟,跟北方的地头蛇们打好交道,通好路,主动让了利。
每四千磅细盐,利润才有十八个金币。
把他们都送走了,奥利维娅才开始拿着纸张列清单,与莱蒂伦一起算了个总账和清单,她明天一早,就得把这个账拿去交差,找侍从官领取经费,给商人付定金。
她跟几家粮食商人约好了每个月出粮食的数量。
提前半个月出七十万磅粮食来到庄园里,她再负责盯着中转,一次七万磅送去各个庄园的磨坊。
再挨个拢回来,送去厨房加工。
幸亏男爵夫人和军需官要把这些事项分出来了,光是粮食这一项,就事多如牛毛。
奥利维娅对待帮忙加工粮食的夫人,并不过分放松。
她想,来回的损耗不超过两千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就值几个金币。
要是误差上三四千,那么下个月就干脆偷偷少放三四千粮食过去,让误差一来一回变成九千上万,这样找起麻烦来比较方便。
一切有条不紊,十月下旬,昂科城军队和伯爵一家子收拾好了行李辎重,顺着各镇官道一路向北方边境行进。
男爵府邸里,伯格鲁夫人这段日子算是操劳过甚了。
她先是将宅子洒扫一遍,做了大扫除,又四处修葺,安排装点几个贵人的房舍,甚至与男爵把自己的寝室和书房都让了出来。
现在男爵两口子,选了要塞里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做居室。
不仅要把好房间留给伯爵,伯爵的两个儿子,两个孙子,还得给伯爵信任的三大侍从官准备好房间。
这伯爵身边一共有三十个侍从,虽然职位都一样,但是资历不一样。
其中的亚蒂,斯索纳,比尔森,这三位,是跟随伯爵时间最久的侍从官,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
他们三人,可不是伯爵身边普通跑腿的。
亚蒂负责军需后勤,斯索纳是军事顾问,比尔森是其他侍从官的头头,负责近身安保工作。
这些人入驻男爵府,与此同时,大营和道路也修的差不多了。
军队从官道进入营地,马蹄声隔着一片林子都能听见。
他们到了营地,先按照兵种分了区域,分了帐篷和木头,热水的锅炉等等物资,才开始扎营。
从军队进入营地的前一周起,粮食就已经加工了二十万磅,与黄油,食盐,每天一份送到巴斯金庄园的厨房去加工。
大营驻扎两天后,她与其他夫人一起去男爵府参加晚宴,瞻仰到了伯爵一家的样子。
于是,她才知道一个冷知识,凯撒身上那身漂亮的盔甲,就是从军事顾问斯索纳那里赢来的。
这个斯索纳,是个军事三星天赋者,凯撒没有出现的时候,他在比武场上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直到凯撒出现,无论是剑术单挑,赤手空拳,还是重骑对垒,还是各自指挥士兵打团体战,斯索纳就再没赢过。
这老头一开始还对凯撒十分敌视,认为这小子想取代他,经常性拿东西做赌注跟凯撒比试。
后面发现,凯撒对伯爵一点不殷勤,对顾问的位置也丝毫兴趣也没有,只是觉得斯索纳拿来打赌的盔甲不错,他就也是无语了。
伯爵每次看斯索纳吃瘪,一身崭新的价值数几十上百金币的精制板甲输的一寸铁也没了,就乐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过,凯撒到底出身低微,人又太年轻,思来想去,这几个老头还是打算让他回边境锻炼个一年半载看看,他这稳重的性格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凯撒在昂科城住了那么多年,回边境之后,依旧兢兢业业,素养良好。
那几个老头看在眼里,一入住男爵府,便把凯撒调回了侍从官里。
大军驻扎进拉沃森的第二天,距离十一月还有几天时间。
拉沃森的天空一片阴沉,森林里飘舞起雪籽,冷空气如同剜刀。
从男爵府回来,奥利维娅也不忙着只盯外面的粮食。
最近莱蒂伦住进了她家,专门负责盯着这些粮食的运转,看秤轧账。
而她忙中偷闲,让管家购置了四百码羊毡布,五百磅羊毛,花了几十个金币,给庄园里的仆人和士兵做了统一的加绒冬装。
还拿东西慰问了几个工坊主,他们也照常工作,村子里一派平静。
无论庄园外面,磨坊处有多忙碌,这宅子内却总是一派有条不紊,该怎么样就还怎么样。
大军扎营第四天,凯撒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住进男爵府了。
打从这时候起,他就得整天跟随伯爵,要跟其他的侍从官一样,专门向军队中的某个部分传达指挥,偶尔去大营的时候路过家里,可以回来喝口水。
凯撒目前的任务,是调动一部分弓箭手。
至于边境沿岸七个镇的男爵,也带着各自的骑士来到了拉沃森,住在城内,天天等着开会,听伯爵做调令。
连同七个男爵的四五千个兵卒,加上大营里的一万二千多人,一共是一万七千人,男爵各自负责自己的几百个士兵。
临近十一月,奥利维娅将特蕾莎,珊莎,还有修道院里的莱妮请进了自己的庄园居住。
一是方便照顾,二是一个人吃饭,总是吃不了太多的种类。
家里人多起来,她也就能每天安排厨娘做很多不同的菜,也十分热闹。
莱妮从修道院回来那天,正好十一月初,天空里飘雪籽了。
她的行李由仆人慢慢卸下来,搬进庄园。
奥利维娅和特蕾莎,珊莎,在起居室里织毛线手套打发时间。
每天清晨,莱蒂伦和雷诺庄园的管家,都会来这儿汇报粮食和柴炭的供应情况,她们倒是不用出门,早晨之后,也不会有人来找。
几人在起居室里待着,一听见外面的动静,就知道莱妮算是从修道院回来了。
而奥利维娅把给猫织的新围脖放下来,迎面就看见仆人带着莱妮走了进来。
这好几个月不见,莱妮似乎长高不少,人也瘦了,肯定是修道院里面没什么好饭吃。
几人又离开起居室,去帮她安置行李,顺便叫她试试早就做好的冬衣裘皮。
不过,她也没有清闲太久。
十一月初,河水渐渐漂浮冰壳,空气一天比一天冷,两场大雪后,河面封冻。
奥利维娅每天都派管家去河岸勘测冰层凝结的厚度。
等到冰层厚度足够供马车通行时,也就是士兵按安排出营的时候了。
…
第72章 七十二 ◎优雅手法◎
接近十一月中旬, 寒风凛冽,万里飘白,冰层冻了几尺, 雪花飘落堆积在森林里的枯枝败叶上。
巴斯金庄园, 加工粮食的厨房建在庄园里的一片空地上。
厨房对面是粮仓,粮仓背后是厨人用来住的一片木屋, 还有储存柴火的仓库。
每天天不亮,就从赫利昂斯庄园运来二百袋一百磅装的面粉。
面粉进了仓库,要过第一次秤。
再一袋袋送进宽阔的厨房, 由二十个厨人先与盐油一起揉制。
又拿去案板区域,让十来个厨人简单团成剂子,只要大致均匀,就直接送进炉区。
厨房深处的炉区有三十口宽敞的面包窑, 四十个厨人在此地忙碌。
三十人负责打开炉盖, 铲出面包, 再塞进去新的面团, 另外十人负责在灶下传火运柴。
炉子是特制的, 一边是面包窑, 一边是利用热源烧水的锅。
这里已经形成了流水线。
每口炉子都几乎早晚不熄火。
一百磅面粉加工烤制之后可以生产出一百三十磅重的面包。
而军队每天的需求是至少两万磅。
每个炉子一小时可以烤出两批面包,每批面包约四十磅。
所以,这里的厨人每天的工作量都是十个小时起步。
而他们生产出来的面包, 又干巴又紧实,跟板砖一样硬。
但方便保存和运输, 又易于制作, 还耐放,这些面包都是提前三天供应到据点的。
送到了阵地里,士兵们不用开火, 直接开啃。
这上几千人的队伍,不方便随身带着供几千人的粮,也不方便煮粥吃,阵地里烤面包也不现实,只能专线供应制作好的面包。
后勤兵依次把面包推出厨房,到门外再过秤装车,运往不远处的大营。
清晨,奥利维娅与巴斯金夫人走在厨房帐外,她们从仓库出来,慢慢往厨房里走。
二人皆穿着裘皮斗篷,戴着斗篷帽,手上戴了手套,攥着一把羊皮纸写的账目。
她们刚将这一周的面粉袋数和出货数量核对好。
便开始照例巡视厨房工作,有的时候还要帮后勤搭把手。
奥利维娅一目十行,把核对好的单据交给身旁的自家仆人收好。
与此同时,厨房的帐子掀开一角,后勤士兵将这些烤好的面包推了出来。
还要在门口的杠杆秤上过一遍,计了数量,才会装麻袋拉走,全天不间断的向阵地运输。
一股浓郁的面包味飘了出来,奥利维娅看过去,上前看了秤,确定无误。
巴斯金夫人也在旁边看着,与此同时说道:
“这大雪的天,也不知道伯格鲁男爵到哪里了,这些后勤也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二人掀开毡布,往厨房里走,要去检查厨房里油盐的库存还够不够。
奥利维娅摇头:
“后勤只负责给大营士兵送干粮,大营里的士兵接了,才会把干粮送去对岸的据点给骑士团,他们当然什么也不知道。”
这些男爵只带几百个兵行军,占地目标固定,不会像大军一样往前推,都是自己带干粮,各家派人自己给自己送补给,一路打一路吃。
“要是实在担心你家那口子,可以去男爵府,问问亚蒂大人,看伯格鲁男爵被伯爵调去哪个方向了。”
巴斯金夫人啧了啧,“我担心他?”
奥利维娅笑了笑,检查完黄油,盐的数量,又核对一遍单据。
她打开地图,可以看见,大营里的士兵,有一半被伯爵调出去了。
而伯爵本人还在男爵府,这会儿,正带着几个男爵在研究地图。
奥利维娅通过事件筛选功能,可以看出每个男爵大致的前进方位。
比如台德温男爵。
他这会儿刚被派去了东风城以北扎营伏击从林开城来的援兵。
还没离境,就想好了要坑一坑被派去东风城西侧佯攻的安德鲁男爵。
奥利维娅不知道他们之前有什么过节。
但由此可以判断,至少伯格鲁男爵不在这里。
应该是被派去了东风城东面的出海口烧船抢码头。
她要想查看具体战况,可以将莱蒂伦的技能粘贴到凯撒身上,点亮未知地图。
但由于这技能一次只能管一周,而且有两周的冷却期,故而,她不准备这么早就使用出去。
目前获取信息,只靠筛选事件和从地图观察人员调度,以及观察各个男爵,伯爵和侍从官的心情标签。
奥利维娅能感觉到,伯爵的顾问还是有点本事,像是在康斯坦郡织一张网。
她检查完,又在事件里筛选与自己,与巴斯金夫人有关的事件。
这一次,并不是空无一物。
一个名叫罗伯特.乔尔的后勤士兵,目前正在大营里发干粮,他意欲等到天黑之后,摸进巴斯金庄园,将这里的木柴仓库点燃。
奥利维娅能够查看到,这人背后的指使者是莫肯尼男爵。
她从地图里能够看见,这莫肯尼男爵还在拉沃森的男爵府里,而他的角色卡显示,他是国王秘密接触的间谍。
但此人是个二五仔,并不想真的让伯爵的骑士团在外面没饭吃,况且他也不敢。
可又想干出点动静让国王安插在拉沃森的探子知道他不是个摆设,套一些当探子的费用。
于是才想出来火烧柴房这个稍微有点麻烦,但影响不太大的事情。
这件事的直接受害者是巴斯金夫人,但是奥利维娅不可能由着任何可能影响到军粮的事件发生。
她已经使用积攒了的神佑,将这起事件消除了三次,事件成功率显示为零。
从十月初开始积攒到现在的神佑,一共是十二枚,花了三枚,还剩九枚。
谴责还有六枚,就没动过。
在厨房呆了一会儿,与巴斯金夫人统计完调味盐的数量,她就离开了这里,乘车往家中回。
一路上,车外风雪不断,积雪已经堆了一掌厚,在原野上,将整个森林都覆盖成白色。
奥利维娅不由感叹,又是一年冬季,她竟然在这个鬼地方生活了一年,真是岁月如梭。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捏着鼻子看露西处理野猪。
而今年的气温似乎没有去年要冷,至少没有要暴雪的迹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年她的车架里镶了一层毡布,身上也穿着裘皮,对温度的感知不那么准确了。
现在深冬,家里的牲口该宰杀的,都已经早早宰杀完。
目前正在制作要熏的培根肉和火腿,还熏了两只羊,十几只鸡,这些是预备用来每天煮火锅的。
在奥利维娅这里居住了一周多,特蕾莎和她两个妹妹,已经吃遍了厨娘的拿手菜,她们最爱的还是冬天里的火锅。
平时只需要焖一种肉,再弄点豆腐,卷心菜,下点厨房发的豆芽,再往汤里下点面条,泡菜,再弄两三个小菜,她们几人就能饱餐一顿。
奥利维娅记得,今天早上出门时,厨房里就在开始剁熏好的羊排,洗带泥的萝卜了。
今天出门上班的动力,就是这一口熏羊排煮萝卜。
深藏功与名的回了家,一进大门,室内被壁炉烘烤的极其温暖,摘了裘皮,她往起居室走去。
起居室的窗户朝着庭院里,没有过道阻碍,光线十分不错。
特蕾莎与往常一样,坐在屋里做针线活。
佩妮和猫一起在壁炉边玩手编球。
而莱妮在特蕾莎对面的桌上坐着,打开一个木盒,正在试戴一副玻璃眼镜。
或许是把奥利维娅的话听了进去,高斯里修完了路,将营地的事情结完,就开始扎回庄园研究烧玻璃了。
莱妮在庄园里闲来无事儿,每天要么去湖边钓鱼,要么就是帮管家算一算账,要么就是去工坊闲逛。
当初她认识高斯里,还在在拉沃森城门处。
老雷诺稍士兵给她送一堆生活用品,她在城门取的时候,正好碰见高斯里在给守城的士兵塞钱,在打听他表哥的下落。
莱妮一听,他说的这人有点耳熟,又见这人的老娘似乎是得病了,就顺手帮了个忙。
没想到,这高斯里后面就留在了这庄园干活,还做了个小管事。
莱妮往这庄园一住,不免打听起了高斯里现在如何。
而高斯里呢,得知当初顺手帮自己一把的人住进了庄园,便十分知恩图报地三天两头往庄园里送东西。
莱妮爱钓鱼,高斯里就做了几把不同的省力鱼竿。
她在修道院读书读的眼睛都有些近视了。
高斯里得知,就去做了一架方便佩戴的眼镜送来。
还有平常的玻璃器,瓷器。
如果不是知道高斯里和莱妮都还是孩子,情志未开,单纯的很,奥利维娅都要挠挠头开始磕了。
她摇头,并不打算对这种事情多加干涉,准备任由其自然发展,反正这两个都是神人,想管也管不了。
不过,她已经劝过莱妮,读经书不必那么认真。
随便学学就行了,反正以后又做不了司铎,再把眼睛给累坏了,实在是不值当。
这会儿回了家,奥利维娅先去楼上换了身衣服,穿上舒服的毛袜,又补了一觉,中午才被叫起来吃饭。
她们中午吃的是熏羊排汤锅,还用羊汤煮了的豌豆淀粉做的粉条。
之所以能开发出这菜,还是多亏了厨房里的爱达。
自打进了庄园的厨房,面对丰富的食材,她就开始了自己的钻研探索。
先是跟着格蕾雅学习了面包水饺,蒸包之类的早餐三剑客。
后面又开始研究新作物辣椒和黄豆,为更好的磨出豆花,还自己自费弄了个石磨搬进厨房。
爱达能看出来,夫人虽然有钱,但吃喝也不喜欢食材奢侈,而是热衷于把普通人都能吃到的食材做的好吃。
既然接管了厨房的事,她就整天研究这些普通食材,想做出更多好东西,巩固自己在厨房的掌勺位置。
既然磨了一种豆子能做出好吃的,她又开始尝试打磨其他的豆子。
把豌豆磨成粉浆,用纱布过滤粉浆之后,把残渣拿去做仆人餐。
又把这粉浆沉淀,倒了清水,把沉底的一层粉再过滤沉淀个两回,就得到了很纯净的豌豆粉。
爱达发现,这一磅豌豆,可以弄出五分之一的淀粉。
这些淀粉,加上六倍的水煮一煮,煮稠了,放凉之后,又能凝固成一磅凉粉。
这整块的凉粉,她先是切块煮汤,后面听了奥利维娅的吩咐,又改成用刀切成细条煮汤。
中午一顿羊汤粉,淋一些辣椒油和蒜蓉,这大冷天的,大家吃了浑身对劲儿,晚餐也继续这样。
不过,晚饭时间,奥利维娅吸溜完一碗羊汤,忽然管家便从外边走进来。
管家有些紧张,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巴斯金庄园柴房的事儿。
特蕾莎不明所以,端着汤碗询问怎么了。
奥利维娅清了清嗓子,摇头说道:
“没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后勤士兵,在巴斯金庄园的木柴仓库附近,不小心失足摔死了。”
特蕾莎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简直闻所未闻。
“巴斯金庄园那地方,还能摔死人?”
奥利维娅平静地吹了吹碗里的油花。
“兴许是雪地太滑了,那个士兵运气不太好,碰巧撞了脑袋。”
特蕾莎听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接着扭头对莱妮和珊莎警告,说外面路滑,出门一定要带上仆人。
奥利维娅则在想,这系统办事实在是毛毛躁躁,下次能不能换个稍微优雅一些的手法啊。
她打开系统地图,从男爵府找到了那个莫肯尼男爵的图标。
拉沃森男爵府内,所有还未被调出边境的男爵都带着侍从在此地等待伯爵的差遣,与伯爵商议军机。
要等伯爵收到骑士团传来的讯息,有明确的指示之后,男爵们才去城外自己的小营点兵出发。
莫肯尼男爵的临时住所位于男爵府东侧的一个标准房间。
这几天,他没有接到什么调动,于是夜半,在餐厅里与人喝了一顿酒,大快朵颐一餐饭。
这会儿正回了卧房,打算安安心心的困一觉,忽然,门外他的侍从在叫他。
“大人,大人,不好了。”
莫肯尼男爵不耐烦的起身,去打开门,把侍从放了进来。
“什么事啊,一惊一乍的,伯爵找我吗?”
侍从忙摆手,低声将大营附近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仗还没打的怎么样,军营厨房就死了个后勤士兵。
这事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传的满营都知道了。
莫肯尼的侍从从别人口中弄清楚了死的是谁,吓的杯子都差点没端住。
他以为,一定是这士兵干事的时候被发现了,才会被弄死。
可是,厨房里都是些厨人,也没有正式的守卫,有谁会盯着一个畅通无阻的后勤兵啊。
莫肯尼男爵一听,顿时有些后怕,拍了拍大腿。
“这莫不是被伯爵大人发现了吧?”
侍从挠了挠头:“伯爵怎么会知道呢?这个后勤兵费了我们多少功夫才安插好,这才几天。
大人,要不要我们再找人行动一次。”
“不,短时间内不能干了。”
莫肯尼男爵有些胆儿小,他只是想赚一笔外快,从国王那里弄点钱,根本没想着跟伯爵为敌。
由于这后勤兵的死法太诡异,他想来想去,不得安眠……
而此时此刻,拉沃森男爵府内伯爵大人的居所内,烛火被一阵疾步带起的阵风吹的摇晃光晕。
斯索纳接到了前线最新的军报,与比尔森一路大步流星,从书房来寻伯爵报喜。
伯爵大人刚见完自己的两个儿子,这会儿正梳洗完,穿着一身华丽的睡袍打算休息。
他听闻外面斯索纳的声音,忙起身来开门问。
“攻进去了?”
斯索纳与比尔森点头,将携带来的口信转述。
几人在房内的地图上,用墨水划掉了奥斯威顿地区,开始议论现在的最新进展。
半夜忽然攻城的起因,还在今天午后的一次意外。
东风城四周有三股兵,北部是台德温男爵,他带领几百人埋伏在山林里,负责埋伏林开方向起义军对东风城的支援。
可在城南部带几百人佯攻的安德鲁男爵却莫名其妙受到了起义军支援部队的攻击,大约来了两千人。
安德鲁骂娘,可这战场上情况说不清楚,鬼知道台德温上哪条道埋伏去了,还是被这两千人打的鼻青脸肿跑了。
他这佯攻本就是为了消耗城内起义军守城的耐心,射两箭,投些火石就换一个地方。
好把城里的起义军都引出来绞他们,看看这里具体有多少起义军驻扎,再让骑士团来主攻。
可这守城士兵就是不出来,等了半天,却等来了援兵。
弄得他们不得不放弃佯攻退回到边境据点。
几个负责指挥的侍从官和骑士一看,不能再耗着了,既然能来了两千人,那么城里一定没有太多驻兵。
于是派一千个秀色可餐的步兵在夜半搭云梯夺门,与起义军打上。
步兵先是在城门外与两千起义军交手,做足了戏份,主动撤退,将起义军引诱至骑兵和弓箭手的埋伏中。
不过,起义军相当狡猾,反应的十分迅速,很快就打算退回城中。
这地方易守难攻,要是让他们完好无损的回去,下次就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勾出来了。
于是,埋伏的弓箭手和骑兵紧紧追了过去,只有百来个骑兵挤进城内,开始与这两千人近距离搏斗夺门。
不到午夜,这座城就被拿了下来。
伯爵手指点着地图思考了半天,下令将据点移进城内,要亲自带大营内的兵员出境,又命几位男爵留在边境预防绕后突袭,随时支援。
一夜过去,等军报传遍拉沃森的每个角落时,士兵已经大规模踩着冰在过河了。
距离河面不远,奥利维娅在庄园里调走了两万磅面粉,观摩着整个地图里的事态变动。
她听说,昨夜东风城被拿了下来,这群士兵是跟着伯爵去进城驻扎的。
…
第73章 七十三 ◎虎斑烙饼◎
十一月下旬。
奥利维娅坐在温暖的起居室照常吃午餐。
她端起一杯热花茶喝下, 压了压辣味,身旁两妹妹,特蕾莎, 也在动刀叉吃饭。
一起听着管家在一旁汇报刚打听来的军报。
目前距离伯爵带兵出境已经整整一旬过去了。
窗外的天空大雪纷飞, 悠悠的覆盖着整个北方。
据管家得到的消息,大军在进入东风城之后, 一周时间往前推移了两座城。
但是,霍布斯郡驻扎的起义军大部队也有主力军队增援康斯坦郡的起义军。
大军夺得了城池和土地,现在又面临着守地的任务。
包括男爵们, 在各自驻扎的地方与起义军打阵地战。
好在,后勤供给线没有任何问题,目前起义军的增援在东风城北部三十里外与骑士团厮杀,伯爵亲自在东风城内指挥。
而伯爵的两个儿子, 长子跟随骑士团出征, 次子在边境驻扎, 也就是拉沃森的大营里。
男爵府最新打听来的情报, 说三天前起义军的头目亲自出动了, 带着几千起义军来到了东风城北部。
如今正在打的这一仗, 两边已经连续磨了三天,没有任何一方占明显优势。
管家打听来的消息还是有些滞后。
奥利维娅在凯撒点亮的地图里,可以看见战场最新的情况。
起义军的头目是个五星军事天赋者, 自打那两千人派来东风城迅速被剿灭后,他就带了六千人前来。
似乎是想亲自会一会这里的主力。
而上回夺城之战之后, 凯撒再次被伯爵上调权力, 目前与斯索纳一起带着骑兵主力与几千军队跟起义军主力拉锯。
在这样的情况下,凯撒与跟他天赋等级一样的敌人磨了好几天。
双方起初在战场上短兵相接过,发现谁也占不到什么好处, 处处互相掣肘,就又各自退了回去思考对策。
奥利维娅深吸一口气,这才叫熬人。
她在考虑,现在是不是用技能干涉的时机。
而除了主力之外,其他驻守关键位置的男爵也遭到了小股袭击,就例如出海口的伯格鲁男爵。
只不过,这消息管家不敢让特蕾莎知道。
但特蕾莎听着焦灼的大形势,已经开始吃不下饭了。
午饭后,奥利维娅说自己回屋休息,打开了地图。
地图里,她可以看见凯撒的准确位置,他的足迹点亮了整个东风城。
凯撒的位置和起义军头目的位置,仅仅相隔几十里地,目前双方营地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她能够看懂,这双方都在等待一个机会,派了不少的探子去观察敌军的情况。
好像谁但凡先沉不住气动了手,谁就会先一步露出破绽。
而这破绽,也足以酝酿一场一决胜负的战争。
相比起这里诡异的寂静。
此时在东风城东边的港口,伯格鲁男爵带几百名士兵在港口与小股起义军搏斗。
港口原本就有二百起义军驻守,男爵带兵去抢了地盘,抢了这批驻军的资源,自己开始转攻为守。
自己的老爹点了探险天赋,他依托地形对敌人进行有力打击,与其他骑士一起暂时控制了局面。
但伯格鲁男爵本人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他意外坠马负伤了。
骑士们这会儿似乎正在议论,要不要干脆把男爵送回来,但没了男爵,谁来担责任负责指挥?
他们往边境据点和伯爵那里同时送了情报,请求伯爵指示,通知男爵夫人知道。
奥利维娅又翻回起义军的领袖。
思考了一下,还是利用事件功能,使用了五个「谴责」在这领袖身上投放了人祸。
想要快点完成任务,她就不得不痛下杀手。
目前凯撒和这头目正在互相等待对方耐心耗尽。
谁忍不住先动,谁就会出现破绽,这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抓住机会改变局势了。
…
呼啸的风雪几乎掩盖了一切山峦沟壑,山林和树木。
天空是铅灰色,大地一片茫然的雪白,与白色毡帐混为一体,稍微隔一段距离就看不出区别。
骑士团驻扎处,三十车军粮从东风城中转,被安稳运输到了临时营地里。
这些粮食被士兵们搬往一一层层的临时帐篷。
其中两个步兵抬着干粮往指挥处抬了两袋面包,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一步步走着。
到了帐篷外,两个骑兵正在站岗,而帐篷内传来一阵阵议论声,又被送来的干粮短暂吸引去注意力。
一堆侍从官坐在地图上,将刚烧开一锅热水分了分,每人取了一整块冻的硬邦邦的面包,放进热水碗里提前泡着。
没办法,这面包太扎实了,冻硬了根本咬不动,都能用来给掷石器当填充物了。
而外面的士兵,但面对这样的干粮,也要费一些功夫,放衣服里捂化了再吃,虽然能吃饱。
帐篷里,凯撒坐在一堆侍从官里,看着地图沉思,是唯一一个没有着急埋头造饭的人。
斯索纳在一旁用刀割面包,抬头就能看见凯撒一动不动的看着地图,面无表情的思索着什么。
现在两军中间隔着一个山坳,两边都把士兵驻扎在山腰处,无论他们是想派一小股骑士绕后偷袭,还是想往前或后挪动营地。
对方就会立刻有样学样,做出一模一样的指挥。
与起义军第一次交战时,是三天前,他们在山坳里互相折磨了一整天,士兵伤亡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凯撒和斯索纳知道,他们与那个威名在外的起义军领袖已经亲自交过手了。
无论是近身刀剑格斗,还是指挥士兵挑战战术,互相都没有找到对方一点破绽。
虽然都戴着头盔,穿着整套盔甲,谁也看不清谁,但他们知道,这领袖骑着马冲在最前面。
双方都知道,现在他们只有一个字,等。
而凯撒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直觉陷入一个瓶颈,但他能感觉到,对方肯定也是如此。
互相都想抓着对方的弱点攻击,但又都互相察觉,把动作化解。
一次次的派小股士兵试探,也都以对峙撤退告终。
现在两阵人马差不多,后勤也都各自供应充足,就连士气也没有明显高低。
凯撒沉默的思考着各种可能性,想找出其中胜算最优的。
而旁边斯索纳到底年纪大些,想的开,心地宽阔,安心的吃了饭,找了个毯子盖着准备睡一觉。
他想,现在是两方耗耐心的时候,谁也不会贸然动手,还是先休息好再说。
况且,就现在这种僵持的局面,完全要看天道眷顾谁,谁就能取得胜利。
斯索纳刚躺下,就看见凯撒把硬邦邦的面包放在火边化冻。
他起身,拎着弓走出了营帐。
不过一会,斯索纳就看凯撒拎着一只扒完毛,开肠破肚用雪清洗过的松鸡回来了。
放营火边烤,还不知道从哪弄了点盐粉和红彤彤的粉末来调味。
那味道,香的整个营帐里的侍从官和骑士都眼巴巴望着。
有些耐不住香的骑士,也拎着弓出门去,给自己找加餐了。
他给自己开小灶,看斯索纳垂涎三尺,还不忘记分他一些。
凯撒的直觉告诉他,现在与其焦灼,还不如放松心态。
烧烤完,凯撒又从镶毛外袍的夹层里,掏出一些巧克力豆分给斯索纳。
他那简单的行囊,完全是奥利维娅收拾的,凯撒也是开盲盒。
除了一些贴身衬衣,护膝,手套,纱布,一瓶高度粮食酒,就是几小包没什么重量的调味粉和糖,好像他不是出来打仗的,而是野炊一样。
不过,这会儿就发挥出很大的作用了,至少,还能在面包被火烤热之前打发时间。
被奥利维娅养了那么久,凯撒也觉得自己是比以前娇气不少。
斯索纳一边嚼着松鸡腿,莫名有种羡慕的感觉。
凯撒慢条斯理的吃完饭,漱了漱口,又裹着裘皮开始闭眼假寐。
上一次洗澡还是上一次,凯撒感觉自己都一股馊味了,还胡子拉碴。
一个小时前,他们重新安排了整个临时营地的安防和探子,每半小时汇报一次敌营的动作,谁也不能睡熟。
半小时后,忽然有探子踩着厚重的雪壳回来报信,他脚步急促,掀开帘子的瞬间。
帐里的侍从官纷纷起身看向他,包括凯撒。
那探子说,他发现敌营失火了,有乌烟从对面山头冒出来,那样子看着不像是营火的烟,而是他们的帐篷失火了。
斯索纳顿时蹙眉。
“这事,是他们在耍奸计想让我们上当,还是真出乱子了?”
几个侍从官各执一词,有的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袭击他们。
又有人认为这是计谋,想逼他们先出动。
可又有侍从官表示,这如果是诱饵,那么代价也太大了。
侍从官各自领着骑士团的一个部分,经过了前天的一次苦战,谁也不愿意做出头鸟,尽管这可能会贡献头功。
而斯索纳并不着急,又问了探子几句,确定了起烟的方位,扭头对凯撒问道:
“凯撒,你怎么看?”
凯撒看众人都有顾忌,表示他可以带一行轻骑兵去刺探一圈,是不是计谋,有没有埋伏,靠近了就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
实际上,如果是敌方的计谋,那么就是有潜在目的性,想要引导他们做些理所当然的反应。
起义军的领袖知道,他们这边并不是独裁者决定一切,通常是军事顾问与军官群策群力。
如果起义军领袖想引导,做出一个能让他们内部多数人反应一致的假动作就好。
这领袖是有这个头脑的。
可眼下的情况,营帐里的各分部指挥们各执一词,进退两难,没有这份理所当然的选择。
所以凯撒感觉这不是计谋,而是意外。
仿佛上天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拨弄他们彼此的命运。
但凯撒不会打包票,宁愿自己去赌一赌。
斯索纳也同意了这个决定。
…
奥利维娅打了个哈欠,在卧室里用薰衣草泡脚。
温热的水,慢慢打开了毛孔,十分舒适。
可以听见窗外大雪在呼啸,黯然无光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但这一切与她无关。
泡完脚又心情愉悦地在浴室里用羊脂皂来洗脸,这皂可是真材实料,一点科技也没有,还加了南方的玫瑰精油。
她洗漱完,钻进柔软的被子里,又把地图点开。
距离「人祸」生效已经过去过了四个小时。
今天早晨,起义军内部,一名籍籍无名,从未有过什么存在感的马夫因为被同伴欺负,让他一人喂马错过了发粮。
而他吃不饱饭无精打采刷马的样子又被管事看到了。
那管事经过前一天毫无成果的苦战,没得到奖赏,心情十分躁动,见这马夫气不打一处来,将马夫罚去扫雪。
马夫在营帐附近扫雪,冻的哆哆嗦嗦,又十分倒霉的不小心冲撞了某个起义军小头目。
最后他莫名其妙被这个小头目羞辱,还被罚去给他当人肉靶子使。
小头目心情不好,因为他们从未打过这样的仗,进退两难,如履薄冰不敢轻举妄动,如同困兽一样消耗。
就连主营里的领袖也陷入了寂静,这让他感觉恐慌。
可怜的马夫,被捆在树上,头上顶着水袋,叫那小头目锋利的弓箭吓的屁滚尿流。
最后小头目被主营叫走,这马夫才算是捡了一条命。
溜回马厩后,马夫睡在马厩里,幻想着如何报复今天欺负他的所有人。
「人祸」生效之初,马夫忽然一阵迷幻,内心的幻想逐渐扭曲,幻想被无限放大,与现实重叠。
不一会儿,他失魂落魄的将马厩里的五十匹马全部解开,又起身拿起火绒,打火石,走向了临时草料仓。
火势蔓延,军马受惊,四散奔逃,马夫继续向营帐走去,迅速的点燃了十座营帐,才被巡逻人抓起来。
起义军领袖被外面的动静引了出来,他蹙眉指挥军营灭火,套马,正预备严厉惩处负责巡逻的士兵,并让巡逻者把罪魁祸首砍头示众。
忽然,原本要被巡逻人押送砍头的马夫蛮力上头,精神恍惚,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扑向领袖,冲开层层守卫。
原本能立刻躲开并反击的领袖看着马夫扭曲的瞳孔忽然一个走神,回过神来,马夫已经死死咬上了他的耳朵
…
奥利维娅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看着阵地里厮杀的视角。
下午起义军大营乱了,凯撒带领轻骑兵去营地外围跑了一圈,查看清楚敌营里乱糟糟的情况,向斯索纳发出了口哨信号。
不到二十分钟,骑士团就冲进了起义军大营,而四个小时后的现在,起义军残余队伍四处溃逃。
伯爵下令,移动主力直取开林城。
现在大军还在连夜往北前行。
…
一天后,捷报传入拉沃森,伯爵大胜起义军,起义军领袖已经负伤败走,剩下的时间只用来清剿剩余势力。
听完这话,特蕾莎感觉到一阵不切实际的恍惚。
“你的意思是说,那叱咤风云了那么多年,几乎吃掉整个莱尼亚的起义军领袖,就这么败了?”
胜利来的让人没丝毫准备。
莱妮摇了摇头,动着手中的针线活:“这才正常啊,哪有那么多的常胜将军。”
管家点头。
虽然领袖败走,但是霍布斯还有几千起义军,正在往康斯坦郡赶来,要与他们的领袖集合。
伯爵已经完全吞并了康斯坦郡各镇要塞,剩下的时间只用与他们消磨。
奥利维娅叫管家下去,又让厨房炒了一锅鸡蛋酱,今天她想吃的是虎斑烙饼,配上一碟子脆脆的酸菜,几串签子烤羊,烤羊油,烤蒜粒。
无论什么事情,也比不上要吃的下一餐饭重要。
…
第74章 七十四 ◎人情世故◎
十二月上旬, 诞什节。
小雪,大约清晨七点,才刚刚有一点亮色, 天空泛着蓝光, 雪飘的缓慢。
大清早的,庄园内几条回廊里, 仆人们将火把点了起来,架在墙边,将宅子照的一片暖黄。
人影在灯下鱼贯穿梭, 将一桶桶的热水拎进房中。
宅子二楼,特蕾莎住在西侧的客房,珊莎和莱妮一起住在她隔壁那间。
特蕾莎洗完脸,从箱子里挑了一件蓝绒布镶一圈紫貂的披风穿上。
这是她柜子里最体面的披风, 去年老雷诺给她做的, 连工带料花了不少钱, 除了去男爵府, 她平时都不穿。
特蕾莎收拾利索了, 走出门外, 站在走廊里,就能看见外面庭院里飘着大雪,楼下仆人在院子里洗涮。
她看了一会儿, 就往隔壁珊莎的房间走去,打算把她抓起来穿衣洗漱打扮。
她们一家子都得去男爵府走动。
今天是大节日, 天不亮的时候, 管家就按照奥利维娅的吩咐,拎着十几个装满可里的钱袋子,每个仆人送了一只。
他又派跑腿的, 往附近几个庄园和两个司铎,送了一份中等节礼。
给两个磨坊主,贾格布家里,还有几个工坊主家里,各送了一份下等礼物。
在庄园拟定的送礼规矩里,分成三六九等。
上等礼物是用来在邻居们家里有红白喜事时还人情的。
一般捡库房里最好的几样东西,让夫人看过之后再送。
中等礼物就是这普通的节礼,只给邻居送,给关系近的人家送,通常都是二十码细布或一对公鸡,配上五磅黄油,两磅香料,两磅染料。
别家差不多也这么回礼。
至于下等礼,就是给来自家送礼的小商回礼,或者送自家管事们的。
大多是一袋麦面,两磅细盐,两磅砂糖,两磅奶酪。
今年过节,庄园里外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东西拿。
而这还只是一点开胃菜。
看着眼前的形势,今年这个节她们不能偷懒了。
总要捧着钱出去,去男爵府里撒一撒,上下打点一番。
奥利维娅洗完脸,拿干布擦擦手,扭头让凡希去外面等着她,守着门别让人进来。
凡希端着水出去之后,关上门,奥利维娅从门里面上了锁才去换衣裳。
换完衣服,她去放珠宝的箱子里拿了几个宝石戒指什么的套进指头。
又取了一条项链系脖子上。
想了想,她数出来几百个金币,从箱子里找了几个丝绒布的袋子分装好,放进了外袍的内兜里。
虽然有几百个金币,可也没多重,揣在宽松的衣袍里,被裘皮罩着,一点也不明显。
带这么多金银细软,不是为了跑路,而是为了在今天之内全部送出去。
要是这些东西都能送出去,那么意味着以后的封赏远远大过这些。
要是送不出去,那么就说明她想的事情还欠火候。
做完这些,奥利维娅才理理衣服把箱子锁好了,打开门,落落大方的走出去。
门外凡希还在这站着,水盆早让人端走了。
一出卧室,迎面就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里的几扇窗都开了。
她看见外面庭院里飞舞的雪片,沉默的凝望了一会儿。
今年十二月份这雪下的才好,不大不小,刚刚好能冻死虫子,灌溉土地,又不至于雪灾,让人出不了门。
要是一片雪都没有,那明年就旱了。
“她们都起来了吗?马车都准备好了吗?”
奥利维娅顺着长廊慢慢走,一旁凡希也跟随在后面,挨个问题回答。
“马车准备好了。”
“雷诺夫人正在叫珊莎小姐,莱妮小姐在起居室的餐厅。”
奥利维娅到了楼下,莱妮已经在吃早饭了,她们几个人没那么多的规矩。
桌子上摆着几样方便吃的面食,因为今天要出门去,不能做费时间吃的汤汤水水,又不能做味道大的辛辣食物,所以也只能凑合吃点。
奥利维娅简单吃了两口,喝了一杯薄荷杏仁奶,特蕾莎才把珊莎带下来。
大冬天早起出门走动,珊莎一脸痛苦,莱妮给她塞了一把香橼糖才好。
珊莎吃着香橼糖,早饭也不吃了,就跟着几个姐姐,母亲,一起挤上了马车,让守卫和马夫送去了镇上。
她们几人的马车后还有一辆小马车,坐的是雷诺庄园里负责给军营买柴炭的管事,还放着一堆奥利维娅这里的账册。
除了去男爵府走动,今天还是一个结账的日子。
一路上,奥利维娅都在思考自己的行程。
到了城里,她要先捎上莱蒂伦再去男爵府。
先去找一趟男爵夫人,慰问一下因为伤病从前线送回来的男爵,送送礼。
之后,她和特蕾莎才能去侍从官那里送账本结账,再打点一圈伯爵留在这的下属,还得往前线送东西。
等事办完,奥利维娅要去一趟莱蒂伦家里,给这些商人把十一月的账结算了。
跟商人算完账目,往姨妈家里走一趟,吃顿饭。
等回了庄园,她还得去大营里花钱,让骑士团的人给前线送两箱子东西。
现在只要钱花到位,让老爹和凯撒在外面吃上豆腐脑也没问题。
如今整个康斯坦郡都大概安定了,骑士团大军目前驻扎在康斯坦郡与霍布斯郡的边线上。
整个十二月,伯爵要把整个康斯坦郡翻一遍,零星的起义军全都清剿,把康斯坦郡还剩多少原住民统计出来。
边线上,又要与起义军打,又要提防莱尼亚贵族手中两个与康斯坦接壤的郡。
即便是仗打赢了,后面防守的事情也不少,骑士团至少还要在康斯坦郡耗上两三个月。
不过,眼看现在起义军领袖不敌了,剩下的几千士兵也不成气候,一个月内不出事,康斯坦郡算是拿稳了。
拿稳之后,伯爵就会把康斯坦郡分封下来。
先是过明路,向国王请封,让他孙子和孙媳成为名正言顺的康斯坦领主。
再把整个郡原本有的五个城镇分封下去。
这地方在伯爵手上,肯定要重新划分行政区域。
到时候,估计要给现有的男爵们扩大封地。
还要晋封一些骑士做男爵,授勋一大批骑士,让这些人延伸到康斯坦郡的角角落落。
奥利维娅隐隐的期待,照前线的情况,自家这个男爵的领地肯定是跑不了了。
来到拉沃森城内,城门口的莱蒂伦已经恭候多时。
他跟随着奥利维娅一行,一起进入了男爵府里。
莱蒂伦还是第一次进男爵府深处,以往最多到外面营房附近。
男爵他老人家在外面打仗的时候把腿给摔折了。
昨天晚上刚送回的拉沃森,是斯图亚特骑士带一队人用车护送回来的,其他骑士还在港口守着海岸。
好在男爵没丢命,否则拉沃森男爵就要给他家侄子当了。
这断了腿,伯爵大人还给他下了一道嘉奖,说他占港口有功,派人给送了金银财宝慰问。
莱蒂伦跟进了男爵府内部,一路上见到不少跟奥利维娅一样前来送礼,慰问的大人物。
他和雷诺庄园的管家,带着账册,在男爵府一楼的大回廊里等着。
这大回廊里面,还不止等他们两个人,一眼望去大约一二十人,都是跟着来的管事和商人,准备去找军需官结账。
奥利维娅和特蕾莎,带着珊莎和莱妮,被女仆引着,进了男爵和夫人居住的卧室。
原本男爵和男爵夫人并不住一起,分别有两个房间,但现在男爵府被伯爵征用了,他们两口子就只能挤在一个套间里面。
“男爵刚刚吃过饭了,这会儿里面人都在。”
仆人说着,推开套间的大门,正对里面是个起居室。
男爵本人正被抬到了餐桌边上坐着,男爵夫人在一旁。
屋里还有一堆人在慰问他,有穿软甲的,还有几个她认识的夫人,还有几个穿丝绒袍子的,送来一堆的礼物。
而在男爵左手边坐着的是厄斯洛.埃弗克,伯爵的次孙,也就是那个娶了康斯坦郡女继承人的。
十六岁而已,他爷爷就给他安排了个有伯爵领的夫人,真是会投胎。
而奥利维娅和特蕾莎也上前去,围在一旁。
男爵是昨天晚上送到的,他找主教看了病,现在已经洗了香香,刮了胡子,拾掇了一番,换了一身舒服的衣裳。
作为第一个负伤送回来的男爵,大家都在询问他康斯坦郡的情况。
而男爵也一脸得意地向众人讲着他在外面的见闻。
边比划,边说道:
“这康斯坦郡,大雪足足有这么厚……海岸边的冰层有这么厚……”
“我们跟占据港口要塞的几百个起义军大战几天,才把整个港口拿了下来。
你们是不知道,在港口那地方,有四五百个莱尼亚人,被拴着手脚,在港口的造船厂里面做苦力。
我们一占领要塞,就把这些可怜的莱尼亚人放了。”
男爵一脸正义之师的得意。
厄斯洛听了男爵形容康斯坦郡的条件有多恶劣艰苦,莫名一阵揪心。
他刚结婚,以后就要在明面上跟他夫人去继承康斯坦郡的领土,在那里永久居住。
故而一连询问了男爵四五个关于环境的问题。
男爵说,康斯坦郡全是深山老林,只有靠近边境大河谷这边有苔原平地,就连东边的海岸也是崎岖不平,还有峡湾。
这回不仅是厄斯洛一脸苦相了,就连奥利维娅和身旁的骑士夫人们都皱起眉头。
在2D地图里看的不真切,她只听凯撒说这里易守难攻,关隘很多,有纵深,没想到环境这么苦。
算了,要是真能封男爵,给什么地她都得认。
在这里待了一会儿,等厄斯洛走后,奥利维娅不露痕迹的给男爵夫人手里塞了几枚宝石戒指,以表慰问。
这样送礼,看起来单纯就是慰问,也不是求办事。
这几枚戒指可值不少金币,男爵夫人笑纳了,让她去找亚蒂吧,晚了就排不上号了。
于是,奥利维娅才与特蕾莎回到大回廊,找到管家和莱蒂伦,他们两个人还抱着账册。
随后跟着奥利维娅向亚蒂的办公室走去。
他的办公室就在原男爵书房附近,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开间,外面是个廊道。
门外廊道里站着一堆人,有两个亚蒂的侍从维持秩序,里面亚蒂叫一个进去一个。
奥利维娅看了一眼这队排的,要是老老实实,她们得在这等到明年去了。
于是,她把维持秩序的两个侍从招手叫了过来,询问了两句,就背着人给这两个侍从塞了两个金币。
这两个侍从肯定也是没少干这样的事情,贼眉鼠眼的四处瞥了瞥。
“夫人,稍微等一会儿,我立马就去催催大人。“
说罢,奥利维娅对身后的莱蒂伦投去目光,摇摇头低声道:
“这样的地方,路都是钱走通的,待会儿我们的账签了字,还要去财务官那里排队领票,领完票,才能去金库取钱。”
莱蒂伦一个小商人,以往从未跟伯爵的属官打过交道。
给男爵办事,大多时候只需要把账给了,从管家手上拿钱就行。
而伯爵这里,想拿到钱,光是需要签字的人就不少,先是军需官,然后是财务官,然后去金库找库管。
这三个地方都要排队,塞钱润滑,才能一丝问题也不出。
不过,塞了钱倒是也管用,里面侍从只提了两嘴。
奥利维亚和特蕾莎就先人一步被亚蒂叫了进去。
亚蒂已经忙了两个小时了,寒暄两句,得知她们是从男爵那来的,便开始看账本。
在亚蒂这里,有后勤部自己记录的消耗账目。
军队吃掉了多少面包,用掉了多少炭柴,他这里一笔一笔都记的清楚。
只要两本账册的数量一对,数量能够核上,他就可以签字。
亚蒂刚刚看了一大堆账册。
大部分人都把账记的乱七八糟,他一问,对方总要想半天,才能说得出款项的具体情况。
而奥利维娅和特蕾莎的账,都写的十分清晰。
他问了两笔,奥利维娅一看就知道,这两笔账是哪个商人的,谷物是燕麦还是小麦,还有具体的磅数。
像粮食这样的东西,工序又多,接触的环节也多,最容易被拿来偷油水。
就只说面粉,全粒去磨坊加工肯定有一成损耗,而厨房里面加水烤完又有一成增重,这一来一回可不得了。
即便是他问起来,也有话搪塞。
但亚蒂现在能看见,十一月总共采购了三十万磅小麦,二十万磅燕麦。
军队出营之后的,面包出库一万二千四百袋,每袋净重四十磅。
面粉出入只有四千磅,属于合理范围。
奥利维娅算过,也就不到两吨的损耗。
能把损耗控制到这个程度,已经是相当厉害了。
亚蒂也是很满意,但凡镇不住下面的人,跟同僚关系僵硬,又或者贪心一点,这损耗都能上万磅。
而特蕾莎那里的账是莱妮帮忙核算的,数额规模不大。
现在营房里面兵力较少,柴火用的不怎么多。
况且柴火漫山遍野都是,家家户户都有,价格便宜,不比粮食紧俏。
他很快就给奥利维娅和特蕾莎签完了字。
临走之前,奥利维娅还给亚蒂塞了三份节礼,三袋子金币。
“虽然对大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个敬意,今年与大人一起为伯爵办事,属实是不容易,这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这另外两份,是给斯索纳大人,比尔森大人准备的,请大人帮我转交,叫他们二位多照顾照顾。”
既然是节礼,亚蒂自然是不会不接受,也从来不嫌钱多钱少,他掂量了一下,笑的很深,接了话:
“都放心吧,至于以后,打交道的日子还多,很快你就能知道了。”
给这些人送礼,比给伯爵的两个儿子送礼更能得到真实惠。
奥利维娅微笑着点点头,也不多待,随后,又跟着特蕾莎去了财务官那里。
财务官德布多的办公室就在附近。
他每天要开的票不止从军需官这里来的,伯爵那里无论是公账还是私账都归他盘。
而奥利维娅也没猜错,德布多能混成首席财务,果然是个「商业」三星天赋者。
德布多一脸清高,性格很傲,也从来不与任何人关系好。
只看签字和印章再开票,盖章子,一气呵成的很,不与人寒暄半句话。
但看奥利维娅往桌子上留了一袋钱,他一句话也没多说,默默地把钱收了。
金库在地下室。
二人开了票,带着人去了男爵府地下室,经过了搜身,检查没有携带武器,才能到钱库外。
这里层层叠叠的守备了一百多个全副武装的士兵。
他们在库外面把票交给库管,等了半天,库管才带人把打封条的箱子拿出来,给他们数钱。
每个箱子里的钱币数量都有定额,一般情况只能领银币,金币是没有铸造那么多数量的。
但奥利维娅想了想,要是拿两万五千个银币,岂不是好几大箱,还得找人护送出去。
于是她给库管伊波先生塞了钱,让他帮忙给她们兑成色好的金币。
伊波也是个看起来严肃的人,不过钱使到位了,他办事也是没的说。
给拿出来了一箱子铸造出来就还没流通过的崭新金币。
这样没有损耗的金币,在外面不止能兑十个银币。
特蕾莎领了四百个金币,奥利维娅领了两千五百个金币,五百一份一个小匣子,摞在一起莱蒂伦就能搬动。
出了男爵府,奥利维娅与特蕾莎分开了,特蕾莎和珊莎,莱妮,被姨妈带人接走。
她与莱蒂伦有另一个车在外面等着,旁边有几个士兵,一大堆的随从手下。
上了车,奥利维娅跟着莱蒂伦来了他家的住所。
说是住所,其实离市场不远,也就是半个办公室。
三层的联排别墅里面,有一层半都是他用来算账的地方和书房。
他丈人家里,他自己家里,在拉沃森和其他几个镇有大大小小的几间店铺,由于卖的是杂货,账太多。
他还买了两个会算账管册子的仆人,现在又开辟了一个屋子,存放军需品的账册,这会儿也做接待室。
屋内等待良久的商人们见他们二人顺利的结账带着钱回来,算是放了心。
先给奥利维娅送了两车礼,才开始依次算钱。
…
第75章 七十五 ◎时间大法◎
莱蒂伦家里不显富, 一概家什都是中等的材料,既不装穷也不摆富,壁炉里烧的是干柴, 长桌也不是整块的木料。
他亲自抱着这几匣子金币放上桌, 拿起自己的账本,挨个算账, 分钱。
商人们先大后小排着队,奥利维娅在旁边看。
这样没流通过的金币,边角没有损耗, 两千多枚严严实实的塞在匣子里,一起铺开,金灿灿的闪着光,着实壮观。
商人们结到了钱, 拿手里看了看, 心里很高兴。
不过, 戈登先生是男爵的远亲, 曾经代男爵去伯爵那里送过东西, 知道伯爵身边的规矩, 送钱容易,想取钱就有层层叠叠的关卡。
能从伯爵手下那些人手中拿到这么实在的金币,要么是有面子, 要么就是有里子。
听着外面的传闻,戈登知道, 凯撒军功不小, 面子是有的,恐怕这夫人里子也花了不少。
他不自禁的拿奥利维娅与伯格鲁男爵夫人比较,前者并不贪财。
一个如此努力认真的人不是为了捞钱, 那么就是为了得权,戈登思索着,觉得自己也是该多条门路。
奥利维娅给商人们把钱发下去,二千五百个金币还剩下一百多枚。
送完节礼兜里还剩下一些金币,一共能凑二百个金币。
从莱蒂伦这里走了,她便去了姨妈家里,在姨妈家暂时歇脚舒服的吃了一顿饭,一起去过教堂,就算是过节了。
下午,奥利维娅回到庄园,收拾了一通,就往大营那边去。
现在大营里面士兵都出动了,一部分后勤去了前线,负责把粮食从据点拉到前线帐篷里。
大营里只剩几百个后勤,就负责把各类补给到各个据点去,还负责送信回来给军需官。
大营里的这几百个后勤,由一个叫瑞尔纳的侍从管理。
奥利维娅与他见过,这次来塞了钱,把在家收拾的两箱子东西托付了出去,一箱去林开城北边线,一箱去东风城港口。
一旬过去,两只箱子就被后勤夹在军粮里面送到了前线,安稳的到了他们的帐里。
边线上,上回败走后,起义军只剩几千人的残余部队,又与霍布斯的几千人合为一体,勉强凑了一万。
那起义军的领袖似乎十分情绪化,不想着怎么保存这一万人的实力逃跑,偏跟骑士团杠上了。
他似乎不相信,自己从前在康斯坦郡势如破竹,竟然现在这么狼狈,一切神机妙算,都仿佛成了笑话。
这棋逢对手对他来说并非是好事,而是一种并非独一无二的羞辱。
眼看着十二月下旬来临,过去了这么久,天越来越冷,时不时就有暴风雪。
集合的起义军还没喘气,就迫不及待的南下,找上骑士团的主力队伍,发动反扑进攻。
而这一万人的起义军,不比第一次的主力队伍自信。
也在一次次的战斗中,这些起义军漏洞越撕越大,人员消磨的越来越少。
骑士团的几千步兵在边线上排开,一共分散成了十二个营地,从外围向内扫除残余的起义军。
而凯撒和斯索纳,带着几千骑兵主力,追赶着起义军往霍布斯郡前移了五十里,来到了帕律克山脉,此刻正值一月中旬。
在凯撒的眼里,现在起义军的所有头目,领袖,都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纪律和自信,战略上开始漏洞百出。
纵然人员上万,反而像个手脚不利索的垂暮老人。
他辅佐着斯索纳,把主力骑兵和弓箭手分成了两股,各领一支,互相耦合。
一点点缩紧包围,花了大半个月时间,在二月初,将起义军最后的几千残余赶进了帕律克山脚,四面合围。
斯索纳本想趁此包围的好机会去把最后一口气把几千人扫净。
凯撒却摇头,建议再围困一旬。
斯索纳同意了,命令骑兵在山坳两里地外包围,堵着不动。
围困几日过后,果不其然,起义军首领自刎,几千个起义军哗变,将几个头目被手下绑了出来投降,兵不血刃。
也就当晚,凯撒回了营地里,指挥们私下庆功,他才把家里送来的箱子打开,将里面的香料和盐拿出来,又一起去打了几只松鸡回来做菜,改善口味。
其他军官家里也送了有东西过来,多是一些换洗的衣服,要么就是酒水,但他们私下庆功也不能干喝吧。
凯撒的箱子里,不止换洗衣服,吃的喝的,肉干果脯什么样的东西都有。
几天后,二月中旬,军报送回东风城,伯爵都有些不可置信,他看着斯索纳送回来纸面上的俘虏数字,心情实在难以言说。
没想到,他以为自己只能把起义军实力削弱,赶回海岛上。
却没想到,这起义军的领袖似乎是跟斯索纳和凯撒有了什么仇,最后以这样的方式收了尾。
军报上,指挥总结一天写了一页,伯爵检查作业,仔细一瞧。
“一月十一日上午,二百骑兵往帕律克山西二十里,一千步兵往帕律克山东北方向三十里……”
下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字。
一天之内,主力部队调度记录不下二十次,凶残冷漠,一里一里的把起义军逼到了绝境。
伯爵拿着军报,同时在议室地图上用小人示意。
他让长子扶他起来,仔细的研究了凯撒斯索纳与这起义军最后几天的缠斗。
伯爵的长子德洛华一脸喜色,思索片刻后说道:
“斯索纳这仗打的,真是半步都不白走,把起义军头领的所思所想算的精准无比。
这起义军的领袖,是一步错满盘皆输。
我要是起义军,肯定也会怀疑自己人里是不是有奸细,不哗变就怪了。”
伯爵扯了扯嘴唇,这次他并未让长子参与骑士团指挥。
德洛华一开始还不情愿,觉得是伯爵不想让他跟奥丁森分扯这块地。
后来主力跟起义军主力磨了一战,德洛华晓得凶险,才不埋怨了。
一旁的次子奥丁森对军队里的详细情况很了解,他知道这次指挥的功劳不全在斯索纳,但他可不会提醒德洛华。
伯爵与两个儿子商量了一下,打算下发指令将几千起义军就地坑杀。
骑士团继续往北,深入霍布斯王都,一个月之内将霍布斯残余的零星起义军清扫干净,再撤回康斯坦。
霍布斯郡在法理上并不属于他们可以踏足的范围,但现在这块肥肉没人来捡,谁都可以插一脚。
于是骑士团只能继续往北前进,说是清扫起义军,其实上就是向另外三个郡的势力宣誓主权。
霍布斯王都附近的海拔比较高,一片片山峰,现在银装素裹,在让人意外的阳光照射之下,显得浩瀚圣洁,俨然一座金山。
行军路上,凯撒骑着马,身上锋利的铁甲包裹的严丝合缝。
一眼看去,只见冷冰冰的铁甲,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能感觉到他在仔细打量这这片天地。
一旁的斯索纳指了指前面的巨大山脉。
“这应该是格拉底夫山脉,我还是第一次来,下一次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整个山脉将霍布斯王都围绕,而这里的起义军早就弃城逃脱了。
所有遗留的王都民众,没有了起义军的强制奴役,纷纷南下,打算去已经被占领的康斯坦郡谋生。
这块无主之地,未来势必是兵家争夺,哪个小民也不敢在这长留。
凯撒骑马看着远处的山,并没有回答斯索纳,他摇头,时间一晃,现在已经近三月了。
他们抵达霍布斯最北端,沿着边境走了一圈,直到快到极地无人区,才往南回拔。
骑士团慢慢的回到了康斯坦郡的东风城,已经是三月了。
在伯爵的精心运作下,国王不得不传诏书,宣布了他孙子和孙媳这康斯坦领主的合法地位。
这下子,长子一脉继承罗斯林盖,次子一脉有了康斯坦。
伯爵认为,自己以后应该不用为两个儿子的继承争端而左右为难了。
三月上旬,骑士团跟随伯爵从东风城准备着回到拉沃森,伯爵打算庆功。
在军队往拉沃森大营返回的同时,伯爵与两个儿子,一起商定了重新划分康斯坦地区的行政地图。
他们把整个康斯坦郡从原来的五个镇划分为九个镇。
又重新把这些镇赋予了新的地区名称。
原本的东风城,被伯爵一分为二,把东部的山区和西部的海岸线分开,切断了纵深。
东部更名为埃因威顿,西部名为邓弗姆林。
至于林开,库兹涅,沙尔乌斯,瓦伦多夫,这四个地方,也被揉碎了分成了七个镇。
不过,伯爵还没有把要封赏的人想清楚,他打算回了拉沃森问问几个老侍从怎么看。
…
拉沃森。
由于气温回升,冰河化冻,冰层薄了许多,所以大军是分九路从不同的地方,找坚固河面过河的。
过了河,又开始往拉沃森大营归拢。
伯爵和侍从官等士兵都归营了,才回到拉沃森。
回来的那天,是个艳阳天,一众男爵骑士和侍从,骑士家眷,都在城门外等待伯爵的大驾,好在伯爵跟前报喜刷脸。
庄园里,奥利维娅没去那人挤人的地方,管家还觉得意外,但转念一想。
该做的都做了,现在露不露脸,恭维不恭维,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午后,奥利维娅在庄园里叫仆人准备了一盆热水,准备了剃须工具,还有剪子和铁梳。
而凯撒也吃完了赐宴,带着从村子里出去,随行的几个士兵回来了。
这几个月不在家,凯撒看哪儿都觉得新鲜,宅子外多了一个花圃,湖泊和溪流也开始化冻了。
一群仆人围出来,给他和士兵们前后拾掇,凯撒表面冷峻,实则近乡情怯地回家,受仆人赞颂都觉得有些难为情。
他看见奥利维娅,百感交集,又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她拽进浴室里。
奥利维娅一边说着这几个月庄园里的事情,给他剪了过长的头发,又剃掉他脸上毛茸茸的胡子。
随后又帮他狠狠的搓了个澡,她总感觉,这人出去了几个月,浑身脏兮兮的,得好好清洗一遍,有什么话等洗干净再说吧。
凯撒也乖乖的坐在浴桶里任由摆布。
洗了个把小时,奥利维娅才把他放出来,给套了件袍子。
她一边系扣子,凯撒一边解,随后一把将人横抱出来,压在枕头上,短短的胡茬磨着她的纤细脖颈。
小别胜新婚嘛,奥利维娅一脸淡定,轻轻一笑,任由这人拱来拱去,轻轻抚摸着脊背,指尖一圈一圈的划。
他将鼻尖深深的埋在她的头发里,贪婪地攫取气味,手不老实,嘴里念叨着。
外面好冷,好大的雪,吃不好睡不好,天天都想回家,那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的,还要跟一堆臭老头子住一个营帐。
听完这些嘟嘟囔囔,奥利维娅觉得他又可怜又好笑。
像个在外面被人踹了一脚的狗,格外粘主人,委屈巴巴的,格外难哄。
顺着他折腾了一下午,这人才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