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菩萨行》(二) 一瓣桃花,飘摇着落入无相指尖。
不等观众的问题解开, 主角无相被某个方向吸引,轻咦一声:“妖气。”
转场。
一个相貌清秀的文士在溪边汲水吹笛,悠游自在, 与无相不期而遇。
两人互相进行一段简短的问候,仿佛山林间的隐士遇到路过的散客,谈的是白云苍狗,赏的是草木悠悠。
直到无相含笑问他,是否就是凭此作态迷惑过路凡人?
原本清风皎月的平静画面骤然破碎,青年文士脸色一变,倏地抽身疾走。
无相早有准备,如一只仙鹤般凌波追去。
两人一追一逃,文士忽然消失, 却又很快被无相用术法从竹林丛中逼出, 眼花缭乱间快速进行对话:这吹笛文士原系隐居此地的一头竹妖, 正是他吹奏的曲声迷惑过路行人才令人茫然失道。
“可小妖已遁入深山,实非有意勾|引。”
“哈,若非你的确不曾生造杀孽,你当我会与你在此饶舌?早一指送你入轮回再修!妖就是妖, 纵然侥幸得开灵智想修炼成仙, 却茫然不知自己种下前因, 背后早已孽业七尺。”
念在竹精到底尚未铸成大错,无相到底留它一命,只将它用佛珠箍了,收入背篓,草编的背篓单薄脆弱, 困住竹精却已足够。
无相施施然踏莎前行。
镜头顺着她的视线上抬, 竹林天空青蓝泛紫, 宛然一片笼罩在烟水朦胧中的世外桃源。画面悠悠转下至另一处竹林小屋…边上的石头涧里。
“大王!大王!”
“哎呀…吵死人了,干嘛呀?”
懒洋洋的、有点像女孩子故意压粗嗓子的声音响起。有些不耐烦,听着黏糊糊,又像是在撒娇。
一个雌雄莫辨的少年郎从石涧里爬出,没骨头似的靠在大石头上。
这少年半盘起头发,一根碧绿的蛇形发簪斜斜插在头上,鬓发间散落着几片粉粉的桃花瓣,不知道是刚去哪儿家的桃林里掏了鸟窝。落下的几缕黑发湿漉漉,水蛇般贴在皮|肉上,滴落在衣襟内,蜿蜒出几道水痕。
身上的衣裳青黑相间,湿薄地贴在身上,绣着点金边黑底的小花。
他半眯起眼,抻在石滩上伸了个懒腰,露出一截圆圆的肚脐。
五指张开,遮挡过一些阳光,半明半昧的眼,似张非张的唇,一张粉雕玉琢的脸。
“启…启禀大王,大大王被个路过的和…和尚…给捉了去。”
“什么?!”少年猛地弓身支起腰,睁大双眼,外金内红的竖瞳中怒火腾腾,金轮扩张,显出非人的妖异。
石头缝里也猝然蹿出截粗大的碧绿蛇尾,蛇尾游动,蛇鳞倒竖怒张。
小妖又结结巴巴地要再重复一遍,不等它说完,蛇妖已经气急败坏:
“胡说八道,我那哥哥吃素的,蚂蚁都不玩儿,这也能抓,死秃驴冤枉好妖!”
“报…报告大王,那秃驴有…有头发。”
“有头发算什么秃驴?”
“他…念阿…阿弥陀佛。”
“指不定是哪儿来的花和尚死贼秃,糟了,莫非看我哥哥模样娇,要讨它作媳妇?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良妖,我都没做过这事!”
蛇妖这下真急了,连忙派脚程快的小鼠妖速去查探情况。
接下去一段快节奏镜头的跳切频闪。
一边是无相打杀各种一看就凶相毕露的妖魔;一边是两妖这边的解说。
“报…报告大王,那贼秃捉了狐狸婆婆。”
“啊?好耶!走,先去把那窝狐狸的毛拔了,让他们再跑出来偷我的鸡。”
“大…大大王还等着呢?”
“急什么,我哥不是还能叫唤么?秃驴忙着捉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
“报…报告大王,秃驴降了前面黑风寨的黑…黑大王。”
“死了活该,那熊瞎子天天不洗澡还想跟我生娃娃,做它的春秋大梦。不对,这和尚真这么厉害?熊瞎子说打死就打死?好大一尊杀星!”
“也没有,那和尚把黑…黑大王关起来镇压了。”
“再探再报!”
…
“报…报告大王,前面就…就是那和尚。”
“闭嘴,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一路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临了,忽然偃旗息鼓。
蛇妖趴在树梢,拂开树叶,人形的双腿没骨头似的缠在枝头。
他伸出一只皓白的手腕托腮,一双圆溜溜的血色竖瞳凝视前方,不知不觉看得嘴角微翘,指尖不自觉地含进唇,一截腥红的蛇信嘶嘶着一闪而过。
不远处,无相正在惩治淋尖踢斛的恶胥。
祂略施小计就把这奸猾胥吏整得狼狈万分,还只当自己遭了报应。对方还将无相当作活菩萨,对着无相哭得像个刚找到娘的大胖娃,鼻头上沾了不知从哪儿弄的白灰,一把鼻涕一把泪,赌咒发誓要洗心革面。
真滑稽。蛇妖眼睛亮晶晶,嬉笑出声。
无相的耳朵微动。
轻风吹拂过蛇妖的发丝一瓣桃花,顺风飘摇着落入无相指尖。
无相抬眼看去。
蛇妖脸上一烧,伸手掩面,躲进树梢后头,横练的一条尾巴却藏不住地晃晃。
一想又觉自己露怯,探出脑袋去看。原地只剩下那胥吏兀自涕泪横流,哪儿还有无相。
“你在找我?”
一低头,树底下无相正仰头看自己。
“咦?”
蛇妖软软倒垂身子,正正和无相鼻尖贴着山根,山根贴着鼻尖。非常没有边界感,甚至还拿鼻尖蹭了蹭对方的眉心。
无相条件反射地一退,疑惑地歪了歪头。
“蛇妖?”
“你怎么知道?”不等回答,蛇妖又道,“不对不对,什么蛇妖。我问你,你又是谁?做什么抓我哥哥去?”
“小可尚未抓过蛇妖。”
“说了不知道蛇妖,”蛇妖眼骨碌一转:“我哥哥是个喜欢吹笛子的迂腐书生。”
“哦,原来是竹精。”
“你说话真难听。”
蛇妖撅起嘴,一晃一晃,头发丝也顺着一晃一晃,鼻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要去顶顶对面的额头,但是失败了。
蛇妖气馁:“和尚哥哥,你能不能转过来,这样看着好累呢。”
无相叹口气:“阿弥陀佛,无相尚未受戒,尚且只是居士。施主,非无相为难,是你还挂在树上呢。”
“哦哦、对哦。”
蛇妖反应过来,灵活地弓腰撑起,有伤风化的露脐小衫绷出腰腹地肌肉线条,眨眼工夫就从枝头游走下来。
很灵活。
就是如果别把腿使得像两条没骨头的肉蛇似的,可能会更拟人。
观众从蛇妖出场就笑声不断,此刻也是忍俊不禁,已经到了蛇妖只是在那里摆个姿势都想笑的程度。
蛇妖长得清纯又妩媚,光看脸的话真是妥妥的纯|欲系美人,可爱中带点妖异,怪诞中搀着点娇憨,动作搞笑却不显丑态。
也不知道方可以怎么拍出来的画面,哪怕吊挂在树上晃晃悠悠这么久,脸上肌肉都不曾变形。
不懂,银幕里的无相为什么能始终保持端庄。
下地的蛇妖依然没骨头,软软地伏在树干上,贴来靠去,没一会儿就变成半躺在地上玉体横陈、烟视媚行的模样。
“无相哥哥,你还没说为什么抓我哥哥呢?我哥哥肠胃不好,从不吃带骨头的东西,是绝没有伤过人的。”
蛇妖软软地说,还现学现卖,模仿不久前被它拔秃头毛的狐狸家,朝对面抛了个媚眼。也不知道是在求情还是在求欢。
那表情动作活灵活现,就是毕竟不太熟练,差点把白眼翻出来。
“竹精以音色迷人,无有恶心,却有恶业。是以圈他数年,令其静心修行,反思己过,待得领悟真意,自然就会放回。”
“啊?这也能算错?”
“自然,”无相蹲下身平视,“蛇妖,你若想修成妖仙,便须切记因果报应。若想遁出红尘得以超脱,便更要谨言慎行,行善积德,切勿以恶小而为之。”
蛇妖仰头:“既然什么因果循环都会有报应,那又怎么要行善积德?你行的善,说不定就会造成对另一些的恶业呀?”
“就说你方才逗那人,对那家老爷爷倒是行善了,可那人没有米粮拿回家,他的老婆孩子又要吃什么?”
无相眉间微蹙。
蛇妖固然是在故意挑刺,说的话也狗屁不通,非常符合它的文化水平,可却令祂一时无言。
因为相似的问题,祂下山前也问过师父。
若只是胥吏个人的行为,难道没有人上报官府?
既然他敢如此猖狂,那只能是因为他不过是行事的一环。
无相能惩治一个小小胥吏,能惩治整个县衙的差役胥吏?县丞、司库、县老爷、府城的大人…甚至更高呢?他惩治胥吏免去老爷爷一时的苦难,却无法解决胥吏和更多人的寻常苦难。
无相忽然轻叹一声,看向蛇妖的眼神微柔:“倒是颇有慧根。”
蛇妖歪歪脑袋,眨眨眼,只当他在夸自己,笑眯眯道:“对呀,我就说我哥哥书读得太多,都读迂了,全不如我聪明。”
“所以无相哥哥,不如…你把哥哥放了,我来陪你修行呀?”
背篓中传出竹精忍无可忍地叫声:“小弟不准放肆,快快逃了去吧呜呜呜……”
最后不是哭的,而是被无相一弹指封了口。
蛇妖被唬了一跳,脖子缩了缩。
无相摇了摇头,只当他晓得厉害:“你不谙世事,还是快回山林间玩去吧,沾染人间烟火,不是什么好事。”
说吧,拈了个手印,轻飘飘远去了。
“哼,臭秃驴!”蛇妖柳眉倒竖。
小老鼠从角落里瑟瑟发抖地钻出来。
“大…大王,咱们还继续跟…跟着秃驴吗?”
“啐,你叫谁秃驴?!”
“……”
“愣着干嘛,还不快跟上去?算了,他凶得很,你跟远点儿。”
*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第52章 《菩萨行》(三) 美人美人,当我爱妃吧。
建康城, 王宫。
歌舞升平,整个画面色彩明丽到有些眩晕。
烟火缭绕中,一个有些疯疯癫癫神经质的中年男人穿着小衣披着轻纱跳着大神。
神神叨叨地一顿做法, 中年男人手掐法决白眼上翻,喃喃念咒,语速越来越快。
上首看得津津有味的年轻国君精神大振,将手里吃了一半的往旁边一丢。
身边衣衫单薄的侍女手忙脚乱地接住,顾不得脑袋被磕红,战战兢兢跪下,双手结成兰花印,托着果子呈过头顶。
国君看也不看,兴冲冲附身前倾, 一叠声催促:“国师如何?仙人有何预言?孤王近日为何异梦频频?”
一阵宛如癫痫发作地抽搐过后, 鹤发国师面色赤红, 头顶生烟,口中吐雾,半响一挥拂尘,俨然一股道骨仙风的做派。
“启禀陛下, 仙人有谕, 机缘已现, 正在东南方向八十里。”
“东南方向八十里,那不就是佛首寺?城内就有镇国之宝,可未曾听闻近日有神兵重宝出世呀。”国君忽然变脸,“难道那些逆臣偷偷藏匿国宝不告诉孤王?”
“大胆!来人,将他们统统捉来审问?!”
侍从传令的速度赶不上忧国忧民的陛下思想滑坡的速度。国师含笑摇头, 掐指一算:
“国宝非是死物, 而是活人。”
“陛下, 据臣所知城中来了一位有道高人,眼下正挂单寄宿在城南,此人大有来头,乃是九世善人之体,凡胎菩萨之身,想来谶梦中人就是他。”
“若能得到此人,陛下想必能江山稳固,千秋万岁啊。”
*
无相抵达建康城后就进入一间寺庙挂单。
趁此机会也向观众们交代下祂的身份来历。无相乃为一位长老收养长大的弃婴,非男非女菩萨身[1],既是普通人家的怪胎,也是修行者中的嫡中嫡。
自小天赋殊异,宅心仁厚,慧根深种。天赋更是拉满,两岁金刚经、五岁楞切经、十岁法华经、十二岁地藏往生咒…都是手到擒来。
只是师父以为,若从未入世则难以出世,不曾拿起便无从放下,要想解脱还要先投入红尘。总之,要祂下山历练一番。
以上是官方说法。
临行前的说法是:
“徒弟啊,朝里面有新规矩,你这剃度得去建康祀部司[2]统一受戒,否则拿不到正式文牒,回头查起来还算是隐户,咱们庙小,可交不起这罚金。”
搭配这话的,还有年久失修的山门牌匾吱呀一声,歪倒下烂木头的一角。
山门前的两人面面相觑,最后无相又给重新敲了钉子才走。
这就是故事的前因。
到此,这个世界也终于揭开了面纱。
这是一个妖魔鬼怪与人佛仙神共存的世界,是一个佛道大兴却也乌烟瘴气的时代。人们悼念良善,人们坠入浑噩。
正是尘世的荒芜加剧了崇玄谈佛之风,现实的悲惨令凡俗将希望寄托于渺茫但确实存在的不可知。我们唯一可确切的,即是死亡将平等地降临在凡人身上,即使卑如草芥,即使贵如主君。
即使主创处处架空,可蛛丝马迹依然存在显见这故事的背景脱胎于南朝。
无相暂时在城中安顿下来,等官府统一安排仪式。
蛇妖迷惑:“你们出家人的事,为什么要在家人批准?”
“这是人的规矩。”
“规矩是什么?你也算人?”
“……”无相稍微感到被冒犯,“你这小妖,这会儿青天白日之下也敢出来游荡,真是好大的胆子。”
“嘿嘿,不知道了吧,在外头你身上佛气盛得很;不知为何,到了城里就不那么晒啦。”
没错,就在背景音的悠扬曲声中,蛇妖和无相一路打打闹闹,愣是从桃花开的时节跟到初夏,跟着进了人的城。
在救哥哥这件事上,蛇妖发挥出了身为冷血动物灵活的情感动向:
无相看起来是个好人;反正哥哥在哪儿不是死宅,区区几年,不如就先呆着吧,正好一个人关关,以后说不定就不会那么唠叨了。
至于为什么一头竹妖会是蛇妖的哥哥?因为这头蛇妖是一尾竹叶青呀。
竹叶青喜欢找物攀援依靠,而且没脸没皮,又喜欢找热源贴贴,说不上三两句就往无相身上腻歪。
光腻歪还不止,它视力虽差,却嗅觉灵敏,总喜欢往无相身上嗅来嗅去,嚷嚷些“你闻起来怎么这么香”之类的怪话,总对着无相口水滴答。
无相见蛇妖虽然垂涎,却懵懵懂懂,并未当真敢亮出毒牙,道它只是妖性未泯、稚气未脱。
嘴上顽劣,多加教导或许能导上正途;若撒手不管,凭它毒蛇天性,却很容易误入歧途,坏了一身天赋。
转念一想,蛇妖身有剧毒却未造杀孽,这许多年来只是老老实实蹲在家里养鸡,想来那头竹妖在其中出力不小……
自己既然把它家长收走,那更不能放任不管。
是故,无相虽对蛇妖的种种骚扰岿然不动,却也不曾严词厉色将之驱赶。
竹叶青就觉得自己行了。
“既然你看不上我哥哥,那不如嫁给我?”
无相:?
莫名其妙!
“我不是女人。”
“哦,那我嫁给你也可以啊。”说着竹叶青摇身一边,就变成纯纯的少女打扮,还黏糊糊往出家预备役身上靠,场面相当不雅观。
面对无相的震惊,它得意洋洋地解释:“我还小,哥哥说我尚未定性呢。”
无相只能给她解释什么叫菩萨身。
“那也没关系呀,你非男非女,我可男可女,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背篓里偷听的竹妖急了,迫着发出大喊说这不可以,无奈看似薄薄的一层背篓却隔绝了内外。
当然也不需要他急,一心出家的无相坚定地拒绝了。
又这山沟沟来的菩萨身虽然打扮朋克了点、气质玄妙了点、皮相好看了点,总体也算是年纪轻轻、平平无奇,还是个外地来了破落居士,却意外受到寺中方丈的礼遇,被本地和尚隐隐排挤。
无相不在意这些轻慢,反正他幕天席地也睡得,何况只是小小的人事纠葛。
而且,还有个叽叽喳喳的蛇妖整日歪缠,每日做完早课回到住处,就要忙着给贪玩的蛇妖收拾烂摊子,实在也不必担心无聊。
一路到了受戒仪式,仪式前还要进行一场礼节性的佛辩问答环节,属于经典保留文戏。
路过的国君看得连连叫好,重重有赏!
角落里偷看的竹叶青却急了,从来无忧无虑,也早知今日,可当无相当真一步步走向那佛前跪下,等候落发印疤,它又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惶恐。
明明外头一大堆长眉高僧,各个看着庄严肃穆,躲在角落里的蛇妖却心一横,大着胆子把无相的背篓偷偷丢了出去。
国君好奇地去摸,马上被里头冒出来的一只凶神恶煞怨气冲天的老狐狸吓得差点咬断手指头。
还好无相反应及时,将狐妖婆婆又重新捆了回去。
背篓里的竹妖:“跟你说省点力气吧?”
狐妖婆婆:“放我出去!我一家十八口嗷嗷待哺,都等着我拿口粮回去呢!”
竹妖好奇:“你小孩也啃老?”
狐妖婆婆被戳中伤心事了,发出野狐哀鸣:“你也是吗?儿女全是前世的债啊……”
“哦那倒没有,我一般都拿去炖汤,和我弟弟养的鸡一起炖,味道可鲜了。”竹妖咽了咽口水。
狐妖婆婆哭声一顿,然后竹篓里的哭声越发凄凉。
外头这事儿也引起了轩然大波,受戒仪式被迫打断。
纵然无相展现除了极强的镇压能力,但是随身携带妖物进入寺院的行为还是让人大为震撼,况且这镇压用的还是个小小的,看着就让人心惊的背篓。
受戒仪式择日,无相被方丈婉转送客,度牒一时暂压。
而大难不死的幸运国君惊魂未定,怒视旁边救驾不利的老登,这就是你说的国宝?险些害得孤王断了只手。
国师努力挽尊:“仙人谕旨就是如此,陛下,天心难测啊。况且…况且有这九世善人在场,又如何会让陛下有事,陛下福泽深厚,只是虚惊一场,如今业已否极泰来了。”
这么一听好像也有点道理。在见到无相的那一刻,国君就没考虑过责怪祂,反而一整个被祂天女般的模样迷得神魂颠倒。
吊桥效应加上色迷心窍,国君想来想去,得出的结论是:
我是国君,国家危难之际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跟我回宫吧,我封你为爱妃。
开玩笑,爱妃什么的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是国君表示他不忍心明珠暗投,所以决定:那个度牒,不许盖章了。
祀部司的官员面面相觑。
虽然说平时祀部司发放度牒这事儿尊贵的国君也没过问过,但人治社会嘛,当然以陛下作为唯一的灵活底线。
陛下不许,那就是真的不行,哪怕是出家的僧道,陛下一句话,也得从十方丛林和子孙庙里回来服从管理。
何况拒绝无相的理由都是现成的,私自豢养妖物嘛。
什么,你说镇压?有什么证据呢?不多做追究已经是看在你佛缘深厚、网开一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这个写法能不能接受,这两部故事性占主体,分不出太多精力写拍摄手法,就只能挑几个场景打个样,然后主要写剧情这样子。难怪大家很少写导演视角的电影文,写了也很多是文抄,确实很难通过文字描绘感受到作品爽点吧。[小丑]
[1]菩萨身:菩萨的法身是没有男女之分的,菩萨身大致理解为就是这个人虽然还是肉体凡胎但已经具备法身前置条件了,也已经脱离了单纯性别的桎梏。当然这个善人转世凡胎菩萨身的设定源自《神州III天罪》的如月影。
[2]祀部司:源自唐代宗教管理机构祠部司,唐代宗教方面主要是两个,一个这一个崇玄司,反正架空小电影就合并一下,免得累赘。
第53章 《菩萨行》(四) 你连人都不是,尾巴都没藏好,你懂什么爱?
抹杀掉无相当一名合法出家人的理想, 只是国君追逐天女微不足道的一环。
在经过一系列折断你羽翼、毁坏你天堂、哪怕你非男非女也得满足陛下的收集癖的奇怪操作后,陛下之爱日隆,陛下之心愈坚。
具体的情节对话写出来, 那大概就是“滋儿哇滋儿哇滋儿哇”……
电影在此处故意用一种诙谐风趣的手法去刻画这段荒唐的情节,所以看着甚至有些妙趣,但实际上,无相在短时间内遭受了连番挫折和碰壁。
纵然这些“规则内”的限制就像皇帝的金扁担,都是一厢情愿,并不能带给无相什么真正的困扰。却也毕竟令人失望,观众席上的笑声中隐约透出一些迟疑。
无相面对这种种挫折的反应相当平淡,甚至还不如蛇妖义愤填膺;在走投无路后,甚至还真考虑起接受国君的邀请。
祂想到了一路走来看到的各种民生凋敝、满目荒凉。个人之力如此微小, 那么, 如果能够劝导国君改过从善, 是否能救济世间更多的人?
不是,你来真的?
观众来不及反应之前,蛇妖先一步生气了。
前脚说自己要一心出家,情情爱爱只会影响修行的速度;后脚居然就在考虑成为一名凡夫俗子的后宫?!
说好的无心男女之事呢?
哪怕你有个所谓的大义之名也不行!
当然, 蛇妖比较清纯, 不会像某些被发卡的男频作者一样, 马上快进到对方是贪慕荣华富贵云云,但它多少也陷入了迷惑中。
“他为什么要骗我?”
“那个昏君除了是人,哪点比我好?”
“我能为他变女人,昏君也能?”
百思不得骑姐,蛇妖放弃思考, 选择直接质问无相。
巧了, 无相也想问问它怎么想的:居然敢大庭广众之下动祂的封印, 差点害死了人知不知道?
一人一妖没谈拢,甚至直接打起来。
一番天雷勾地火,无相也不知道是心软还是有顾忌,居然和小小蛇妖打了十个来回,最后还能不欢而散。
属于是放海了。
但蛇妖不觉得,反而认为自己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气得呜呜呀呀发了阵邪火;扭头却意外看见白天还在抽象追爱的昏君,晚上却依然流连花丛夜夜笙歌。
蛇妖恶向胆边生,打不过无相,我还整不了你?
一小串让昏君灰头土脸的情节过后,怒发冲冠的昏君看到蛇妖真容,立刻色令智昏,喊着美人美人地就过来了。
蛇妖:?
虽然蛇妖觉得人类很抽象,但不妨碍蛇妖忽然思路打开:
“无相觉得昏君还有可挽回,那我就偏不让他如意!”
于是,等无相来到王宫,就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装蛇妖一脸妖妃地贴在国君怀里,冲自己抛了个亮晶晶的媚眼。
哦,她别出心裁地在眼角上贴了水精和珍珠粉,是特意问昏君讨的。
无相:……
这边国君还乐呵呵地跟祂介绍同事,要他们好好相处,效仿娥皇女英共事一夫。
哎呀呀,孤王可享齐人之福啦。
从开场起,影院里的哄笑便陆陆续续,不曾停歇,虽然中间无相受戒碰壁的时候稍一低落,但总体都是轻松诙谐;直到此刻,终于达到一个小高潮。
这个构图实在抽象:做着春秋大梦的国君,一边是清圣的天女,一边是妩媚的妖女。
嗯,除了在场也可能是左右为男外,怎么不失为一种理想世界呢?
到此为止,《菩萨行》的电影整体观感已经大体分明。
不像纯正的搞笑喜剧片,能让人心肝脾肺如同陷入层层叠浪般推上欢乐的巅峰;而是一种轻松、断续又连绵的幽默,佐以一点夸张的荒谬感,配合煞有介事的讽刺,让不同人在不同时刻被搔到痒处,会心一笑。
这其中又间杂诸多信手拈来的小段子,为整体荒诞的剧情发展提供细节的支撑。
比如一段无相去祀部司注册登记,司吏也是位受过戒的法师,一脸亲和地问:“ 佛友受何方宝刹清供?”
“无名寺庙。”
司吏笑容一敛:“居士在家时可是本地人士?”
“来自外地,这是我的临时度牒。”
司吏啧了声,低下头从旁边丢给无相一个号码牌,让他去外头排队。
无相正要出门,又听司吏问:“对了,你如今寄宿的丛林,寺中最高塔楼有几层?”
“九层。”
司吏直起身:“哦,那居士请将文书递给贫僧,明日来拿批函。居士近日宿在哪房客堂?”
“这倒没有,寺中戒律院有空房,我宿在那院中。”
司吏点点头站起身,主动弯腰打开隔板,取过无相文书拿在手中:“既如此也不必多跑一趟,在此地稍待片刻。这文书上是戒律长老给佛友写的批言?”
“那倒不是,戒律院首座暂缺,寺中方丈在我师父的评语后加了几句。”
司吏啊了一声,连忙将手中文书双手托起:“原来是月明师伯祖亲笔,佛友不必再等,随我进里屋。过两日就有一批入籍受戒,佛友可到时一同进行。”[1]
司吏一段五变,前踞后恭的滑稽模样,让观众们看得忍俊不禁。
再比如蛇妖初入宫闱不识好歹,被先前的宠妃娘娘一顿挑肥拣瘦:
“嗯,虽说是乡野村姑,身份倒算得上干净,不曾抛头露面。家中无人供养,也无人养你;没有父母兄弟,也无亲朋好友;想来是个命硬的,将来真没了也无人牵挂。样子老老实实,有些粗蠢,虽然如此,倒也有几分凄楚的动人之处。[2]”
“罢了,山珍海味吃久了,难免就想吃些粗茶淡饭,由陛下去好了。 ”
“小妹妹,你自己去后面挑间屋子呆着玩吧,不过这宫里没什么乐子啊。”
宠妃的扮演者是高文心来客串。
作为前大众女神,高文心年轻时扮演的多是圣女、龙女之类的清纯玉|女。如今年龄为她增添成熟的风情,方可以着意让她浓妆艳抹,打扮得像朵开到极致而有些靡丽的富贵花。甫一出场,就令许多人眼前一亮。
朕的童年又杀回来啦!
慵懒的宠妃,情绪被掩在色彩对比极重的妆容之后,宛然一副美艳的壁画,与一脸清纯但自带三分妖气的蛇妖,光是站在一起就形成了奇异的反差。
懒懒散散的宠妃一脸漫不经心,全然不知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头能把自己一口一个的剧毒蛇妖,还在对着它评头论足;
偏偏蛇妖也不谙世事,对她的指指点点不以为意,还在乖乖点头,场面简直倒反天罡,看的人忍俊不禁。
无相被国君剥夺了获得合法度牒的希望,此行下山的主要原因已经失败。但祂在下山历练的这段时间,也有了新的愿望,于是怀抱着能改变对方,来改变世界的想法进宫。
国君对这位自己好不容易求来的神女很热衷了一段时间,虽然每次无相的劝谏都被他找各种五花八门的理由推脱,但他始终自认自己获得了极大的精神疗愈,去哪儿都要无相陪着。
无相始终不肯接受封妃,只肯在宫中单独辟观清修,这点令人失望。
而蛇妖,虽是为了破坏无相的目标才去接近国君,但相处之后却发现这个年轻的君主好像……
还挺有趣的。
爱说,爱笑,喜欢玩闹,自己要什么他都给,两个人马上臭味相投。
若说一开始国君只是贪图美色,那很快就是被蛇妖的活泼贪玩给吸引。
所以哪怕竹叶青学着狐狸精搔首弄姿的模样实在半桶水晃荡,但也凭那几分的凄楚动人,火速成了后宫卷王。短短时间便成了国君的心头肉,晋升速度令人瞠目,转眼宠妃都得绿着脸喊她姐姐。
国君最喜欢的,就是拉着爱妃和神女一起玩。
蛇妖一朝得志,就对无相各种扯头,公开发表拉踩宣言,明目张胆对无相下绊子。但国君对这种争风吃醋打打嘴仗的环节却很享受。
“那,我和无相掉进水里,陛下先救哪一个?”
“什么,如此十万火急?护驾!护驾!”
“……”
当然陛下也有高情商时刻,比如拉着蛇妖的小手欲成其好事,就会深情款款地说:“青青,你是知道孤王的,孤王可是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的呀。”
蛇妖哼哼撒娇:“可是你还把无相啊、王妃娘娘他们都放在心尖尖上呢。”
“哎呀,孤王坐拥四海,自然心怀广大。”
一时间,陛下沉迷女色,整日清谈玩闹,不理朝政的谣言都有了。
蛇妖不懂好坏,看到无相黑脸,还为自己成功气到祂而得意洋洋。每次成功就偷溜去无相清修的宫庙中找祂,“你看到啦,这昏君根本没救”,“他嘴上说爱你,但实际上爱的是他自己”。
“那谁爱我,你吗?”
“对呀对呀,我当然爱你。”
无相的眼中露出些许悲悯,冲它招手。
蛇妖大喜过望冲上去,头上丁零当啷她自己一个人卸不下来的满头珠翠、身上重重叠叠的织金锦绣把它险险绊倒。一头跌进了无相怀里。
绫罗绸缎,压上素白僧衣。
无相接住它,蛇妖懵懂抬头,又为这突然的亲近而感到欣喜,萌萌露出一个笑。
可无相没笑,眼中只有可惜。
“你连人都不是,尾巴都没藏好,你懂什么爱?”
*
作者有话要说:
主灵感来源:《钟无艳(2001)》,一部我三刷但每次看结尾都要吐血的无厘头喜剧,如果有结节的朋友不推荐看。
[1]情节改编自《梁祝(1995)》,这部台词我真的,徐老怪巅峰期完成度真是太高了,我反复复读,倍杀他2005年后拍的那些东西。要骂就连《龙门飞甲》一块儿骂。
[2]台词改编自《新扎师妹(2002)》,有看过这部片的人或许可以自行想象许绍雄讲那段台词的停顿、节奏和语气,文字很难传达那个画面的搞笑程度。
第54章 《菩萨行》(五) 妖有心,而人无心。
竹叶青不服气, 从前它或许当真会为无相这话唬住,但现在情况已经变啦。
它,蛇妖竹叶青, 已然在昏君身上早早实践过何为情,何为爱,何为欢好。
即使算不上欢|场宿将,好歹也比无相这个纸上谈兵的家伙来得经验丰富吧?
小小蛇妖,今日就要以下犯上!
整个画面的色温被调整到暧昧偏暖,明度恰到好处,仿佛油画。
被无相讥讽的蛇尾从裙摆下方游走出现。
画面的前景出现一连串跳接的碎片化片段,蛇妖带着珠链的手,无相僧衣下的肌肤, 蛇妖的手骨扭曲成一个只有软体动物才能达到的角度。
它微微扬起的下颌线, 急促的呼吸, 轻吻对方颈侧搏动的血管,微尖的犬齿,似乎轻易能啃食到其下奔腾的甜美。
微微急促的呼吸,布料的摩擦, 窗外低落的水滴。
背景音中, 甜美的女声梵呗深处, 有冷血动物鳞片在细碎摩挲。
部分人群有点起鸡皮疙瘩。
但主创团队设计得很克制,似乎是考虑到有部分冷血动物恐惧症的存在,蛇尾设计得亦幻亦真。关键是非常好看,没有半点恐怖恶心的质感,反而只会令人感到颤栗兴奋。
手掌的骨节在布料上微微绷起, 蛇尾无意识地圈住身边可及的物体。
家长们下意识捂住小孩眼睛。
“妈妈, 我看不见啦。”
“咳, 你等会儿看。”
小孩撅起嘴不说话,但微眯起眼,试图从指缝里管中窥豹。
这两个人也要像妈妈看的那些电视剧那样,用舌头甩对方嘴唇吗?
并没有。
试图学以致用的蛇妖忽然被一件袈裟罩住,等它挣扎着从袈裟中脱身,无相早已翩然离去。
一旁,一尊鹏鸟塑像跌落在地,金色的光华也被阴影笼罩。
“唉……”
电影院的某个角落传出叹息。
*
在体验或者“阅读”一部电影时,很多人会对电影后期走向产生一种模糊的预感。
这与专业水平无关,而是人类主动调动起多种感官,对声画信息多角度吸收、理解后,自然而然就会进行的认知推理。区别只在于信息接收的效率。越是整合完备,对未来走向的推测也就越准确。
当然,烂尾和神转折除外。
影视作品不同于生活,每一帧画面,画面中的每一个物品采用,放置的方向,拍摄的角度,乃至镜头的参数,凡举能为观众所能察觉的“特别”,就不存在“无意”。
所有看似随意的细节,必然包含创作者某种刻意的设计。问题只在于这种刻意是否得到有机整合,是否都在朝同一个目标服务。
是创作者在漫天挥洒自己无处安放的灵感?
是打工人在应付工时敷衍了事?
又或者后期处理时对着有限的素材勉为其难女娲补天?
所有细枝末节加在一起,就组成了“氛围”。一部好电影,往往是整个氛围调性互相匹配,最终形成一种和谐、统一、适当的质感。
这些看到又好像看不到的画面信息,无声无息地填补细节信息,引导观影情绪,当故事走向符合、甚至超越观众的底层期待,人物的情理关系也就被搭建起来。最终生成“如我所料”的满意,还有“竟然如此!”的惊喜。
所以在一些观影经验较为丰富者看来,方可以所做的,也就几乎是明牌:
这是一个有趣的故事,但不只有趣;
这个嬉笑怒骂、色彩浓丽的故事,会有一个悲剧的结局,但这个结局对它而言才是合适的。
但是,可能吗?
这可不是之前带有一定实验性质或者文艺电影啊,这部片子的定位是偏向大众商业化的喜剧片吧?
哦,等等,SE给电影的宣传定位好像还真没说过是喜剧片,只说是浪漫爱情片?
所以什么意思, PG级的悲剧电影?
小孩子这种幼小心灵真的不会因此落下阴影?
——你们是在玩火。
但不管同行在心中怎样迷惑?吃惊?惶恐?随后的剧情发展却不为他们的意志转移。
就仿佛乘坐在一列温暖的火车上,吃着火锅唱着歌,火车隆隆作响,钢铁洪流般直直冲上皑皑冰山。
国君对两人的爱与日俱增,搜刮各种奇珍异宝,挖空心思来讨好两人。
他将无相视作供请在宫中由他独享的一尊神像,一位陆上菩萨。菩萨什么都好,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一张口还喜欢说些大煞风景的话,一次两次还好,多了就难免扫兴。
爱妃就不一样,纯质可爱,除了嫉妒心强了些,没什么缺点,这也可以理解,都是太爱自己的缘故。
但是,但是出现了。
明明已经得到国宝,偏偏各地依然民乱四起,流民涌入建康,北边胡人还频频滋扰,教人烦不胜烦,这是何解?
国师告诉国君仙人完整的谕示:
东南方向八十里,不仅有九世善人无相,还有一头修行千年修出人心的蛇妖。如今二人齐在陛下宫中。
佛骨妖心,二者熔炼成仙丹,便可助陛下得获长生。
如此,方是江山永固,千秋万代。
陛下震惊,迟疑,浓丽的光影却冲不破周身的阴影,烛火摇曳,攒动着挣扎。
“等等?等等等等?”
“不会吧……”
到这一步,就算再迟钝的人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不是大哥你之前爱得要死要活、倾国之宝都随手送讨美人欢心?到这儿忽然开始挣扎了?
区区长生……
哦对,你是个两美落水但选择护驾的崽种。
这头的无相还深陷竹叶青的情感漩涡中,对蛇妖再无往日的平常心。
无相不赞同蛇妖过多涉入凡尘,尤其是蛇妖贪欢享乐,喜新厌旧,它以为自己只是在普普通通地玩耍,可放在宫闱之中,就会成为层层盘剥的起点。
可在竹叶青看来,无相这不许那不对,自己却专程在尘世闲游,那你的阻拦是不是只是因为不想看见我,所以要赶我走?
你做得,我也做得。
你不让我做,我便偏要做。
随着剧情推移,两人矛盾日深,蛇妖学会了困惑、失落、愤怒、不甘乃至悲伤。
两人原本平常的喂招升级激化,打出了真火,竹叶青试图变身却失败,更维持不住人形平衡地倒在对方怀中。
直到这时,无相才发现蛇妖居然有了孩子。
人的孩子。
人妖生子乃是逆天而行,只存在于传说里的事,若非动情,修出了人心,如何能孕育出生命?
无相明显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呆愣原地。
问题来了,蛇妖爱的是谁?
孩子显然是国君的。
可蛇妖爱他吗?顶多是不讨厌吧。
看看竹叶青在得知此事后的第一反应:“完了我变不回去了,昏君害妖不浅…无相!不许不理我!”
第二反应:“生娃娃好可怕,能不能不要这个孩子”。
若非无相情急之下将它打晕,竹叶青甚至已经在试图用体内的毒素穿过屏障毒死腹中胎儿了,行事果断,找不到一点对国君和孩子的留恋。
排除一切不可能,答案呼之欲出。
竹叶青有爱,因为识得爱恨,所以竹叶青修出了真正的血肉人心;
人心既然修成,便不再是可以随意丢弃剥离的外置挂件。
所以它在这种情况下受孕,再不是那个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蛇妖。
此刻,收不回去蛇尾盘踞在祂身边,压着白色的僧衣衣角,与红蓝相间的璎珞佛珠交相辉映。
这画面冰冷吊诡,却又出乎意料的平静安适,蛇鳞在一呼一吸间发出水一般的波光。
无相轻轻触摸上那冰冷却呼吸着的蛇鳞。
“这就是分别心。”
“我对你,也有分别心。”
沉默,令非凡者失去稳定,令偶像剥落去金身。
正在此时,国师发兵杀到,直指二人沆瀣一气,私相授受,祸乱朝纲,贻误国政,以致圣心失德,民不聊生,简直罪不容诛!
“我令圣心失德、民不聊生?”无相反问。
为护法力受限的竹叶青躲开突袭,猝然之下,无相发髻被打散,长发披散垂落于身,面上隐有凶厉之气一闪而过。
无相顾不上其他,只低头确认竹叶青的情况,还好尚且安稳,祂眉眼略展。
“你二人果然有奸情!
“证据确凿,无相,你为这蛇妖一再犯戒,又有何面目继续修行?”
国师轻抚长须,原本只觉得滑稽的模样,此刻机关算尽,反倒露出峥嵘之色,“你九世善行不易,还是早些回头吧。”
“你早知她是蛇妖。”
无相的手轻轻抚过竹叶青不安蹙紧的眉头,昏厥中获得蛇妖眼皮颤动,似乎也感觉到突如其来的恶意,又在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后松开。
无相掩住竹叶青的双眼,双目微阖,单手持佛珠,轻声念了声佛号:“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该老夫问你们,你们乔装进宫,委身陛下,究竟是何居心。”
“让陛下过来,我有话对他说。”
“大胆,陛下如今幡然醒悟,你还想巧言令色迷惑陛下不成?”
“我说,让萧玉卷自己出来。”
背景中的丝竹之乐大作,不知何时掺进了鼓点,硬生生拉出了金戈铁马的肃杀。
*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爬上台)(清嗓)我简单说两句哈(调整麦克风)(试音)
本文的收藏数量终于在大家的支持和我的努力下爬到了V线,预计明天或者后天入V,希望大家支持[害羞]
文章后续规划大概5-6万字一部作品[害羞],中间穿插点整体事业线的进度,还有一些鸡零狗碎七大姑八大姨的八卦(咳咳)。
作品还是以成品展现和作品分析为主体,毕竟我不是业内只是票友罢了,你看我给小方开这么多挂就知道我不行[裂开]要我写具体怎么拍,额,俺不会啊,没这本事[小丑]
趁着这个机会也交代一些事情。
这本前10万字处于无榜无曝光的纯单机状态,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最开始来的20个收藏是怎么找到这的,也是厉害。之前有小朋友问过情况,因为当时不清楚这本文我能不能坚持下去,所以就没回答。
先说答案:因为我当时在小黑屋[小丑]
我是2016年开始写文的(笑),写文九年依然底层,JJ生态中一个小扑街。第一本虽然现在看起来已经很古早杰克苏了,但毕竟包含了当时很多的自己。
2021年的时候,有位读者拿着2019年JJ出台的抄袭管理办法,说我第一本小说抄袭。[问号]
在当时的第30章中,我写主人公“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一共28个字,引用红楼对贾宝玉的描写。
由于2019年起JJ规定“描写类话语”不能连续借鉴超过25个字,所以判了我“借鉴过度”“一般违规”。要求锁文清理,同时名下文章之一要完成10万字惩罚,此前名下所有文章不可以申请上榜。
(包括现在,因为这个前史我也被禁止参加任何树苗培育比赛)
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这种笑话倒是其次,主要是看到这个通知的时候我很破防。[小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想象,自己用心写的65+万字,因为28个字的文学常识玩梗而被判定抄袭,然后全文锁定封禁,这是一种怎样奇妙的精神体验。
抄袭的底层逻辑是窃据他人的文学成果占为己有。
文章看到这里的你应该对我的文风也有一定了解。我是个喜欢阴阳怪气、含沙射影、卖弄笔墨、活字乱刷,且玩地狱笑话从不知收敛的人,这是从小写作文就染上的恶习。
倒不是想为自己辩白什么,而是那段话在当时,甚至是现在的我看来依然是文学常识+玩梗,我甚至没想过还需要写一笔注解。我从没想过会有一个读者认为这话是我说的,也没想过“抄袭”这个词会出现在我身上。
适逢实习+考研,叠加此前频繁的各种旧文锁章修改通知,所以看到通知后我感到愤怒、荒谬、无语、疲惫,然后直接放弃挣扎。
10万字单机其实真的蛮痛苦的,此后数年间尝试重启,反复失败,加上学业、考试、工作,拖拖拉拉,延绵至今,直到今年我终于毕业,才又一次有勇气来收拾残局。
这本是无预收开坑,纯纯的激情发病之作,大家看文中角色的精神状态应该也可以窥得端倪。
当时是抱着“实在不行就单机10万字把小黑屋冲掉,下一本就是清清白白的好汉啦”来自嗨写文。没想到居然真的坚持了下来,还有陆陆续续的小朋友在支持……[爆哭]
嘛,说明我也比多年前厉害了是不是[墨镜]
絮叨这么多一方面当然是因为碎嘴子卖惨[彩虹屁],另一方面也是V前给大家交个底,假如你有一天在原创违规中心那儿看到我,麻烦先不要急着盖棺定论,大家可以自由心证。
——
最后推下隔壁下一本准备开的文案,有CP的。
目前已经放上去的是旧版开头,后面要重写[小丑]
《浮游仙》
文案:
社畜被深夜垃圾车一车头创成蜉蝣体水螅虫,意识回复后发现因祸得福能修仙了,就是年纪有点大,即将成年命不久矣。
古有草根逆袭,今有蜉蝣修仙,尊享体验“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但是,
“前方发现未知碳基生命体!扫描进行生物判定:虫族?;行为判定:智慧种(低等);灵气检测:极微量;世族谱系:不明。”
“发现新型可修炼智慧虫族…已自动通知虫族生命保障司、濒危生物保育基地、新法修研究院……”
“5秒后将有神官抵达现场,为您接引。”
“鉴于您的灵气含量与智力水平,保育基地已为您先期挑选出1000名适婚虫族,您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把珍贵基因留档。”
“这是人鱼档案,这是鳞甲类天然鲛人,确定需要吗?”
“生殖隔离跨越手术可是自费项目,不过我们有低息抵押绿色通道,只需要您开放基因代码配合研究院做一些检查工作,基本不会有损伤。”
笑死,蜉蝣繁殖了还有的活?
正是:无情无恨,仙寿恒昌;不婚不育,芳龄永继。
赛博修仙,天地为熔炉,生死为棋盘,万类争发。
双卡双待黄金矿工攻X无定形散装抽象受
第55章 《菩萨行》(完) 是记叙文,但比较方可以。
玉碎之声宛如发动进宫的号角, 围聚在场中的士兵与能人异士不约而同向披头散发的无相攻去。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种种兵器寒光接连攻去,又如数被无相借力打力变成了左右互搏互相干扰,无相的脸上已经看不出笑容, 甚至显出几分冷漠。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远处,萧玉卷半张脸隐没在暗中,富丽织金的瑞兽屏风在他背后,犹如择人欲噬的猛兽。
萧玉卷躁动不安,起身来回跺步,手开始神经质地颤抖:“国师不是说他有办法的吗,为什么这么多奇人连无相的身都进不了?!”
“陛下,无相居士说要请陛下过去。”
“大胆!他要孤王去孤王就得去?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也想害孤王?!”
萧玉卷脖子上青筋暴起,猛的抽剑向宫人砍去。
剑芒破空而至, 恍惚得刺眼, 一双肉掌拦住, 但即使是无相也到底手无寸铁,掌中划破一道口子,眨眼间已是鲜血淋漓。
无相眼神尖锐起来,目视来者。正是国师。
国师施施然左手一甩拂尘, 剑光摇曳入手, 右手挽了个剑花, 点点血珠洒落,左手拈指,口念“福生无量天尊”。
正是他刚才用剑气偷袭昏迷中的竹叶青。
“好一句福生无量。”无相讽刺。
“善哉,降妖伏魔方能靖平四海,此乃我辈份所当为。”国师依然慈眉善目, 道骨仙风。
决战场面升级。
无相本身修为自然高出一大截, 可此刻一面护着竹叶青, 加上双拳难敌四手,面对众人围攻,还有老国师时不时不讲武德地偷袭,难免显出几分支绌。
国师藏在后排放不分敌我的大招不止,嘴里还要讲垃圾话。
“九世善行,一朝沦丧,可惜可惜。”
“你以为行善就能积德,积德便能成佛,可你看不见,自己身后的因果早已层层叠障,将你双眼都已蒙蔽了。”
“凭你一己之力能改变什么?改变昏君国主,改变荒唐的萧氏一族,还是改变这个腐朽昏聩、礼崩乐坏的世道?这天下如此已经一百多年了,干戈何曾止息,人间何时变好,你做的这些又有谁人能记?”
“你前九世是怎么死的?你不记得了?怎么处处行善却还不曾立地成佛?莫不是也全都中道横死?”
“这世上容不下你们这些蠢物!出家人,六根清净,既然当初已经逃出去,做什么又闯进来?”
“自寻死路!”
国师越说越猖狂,高举双手,头顶苍天。仰拍视角下,他苍老腐朽的身躯隐藏在宽袍广袖中,猎猎秋风肃杀,显出高大而冰冷。
此刻夜色已经逐渐度过浓黑,青蓝渐生,更凸显出天空乌云滚滚,如同盘踞的凶兽,笼罩整个王宫。
国师的演员台词功底深厚,这一串台词咬字清晰,轻重有序,情绪逐渐升级,从冷眼旁观的讥讽,到义正词严的质问,最后变成掷地有声的盖棺定论!
场中的无相就犹如狂风中的一叶扁舟,风急浪高,秋咽悲声,随时有带蛇妖一同倾覆之危。
一部分观众已经在重重渲染中热泪盈眶,却还皱着眉,一刻不放地紧盯后续,希冀着会有某种好的走向。
但到这一步,燕国地图已是走到尽头,图穷匕见!
为求自保,病急乱投医的国君强令术士和僧众趁隙偷走无相的背篓,放出狐妖婆婆等被镇压的妖魔,试图行驱虎吞狼之策。
反而众妖魔被放出后立刻翻脸,含怒之下大闹城中,竹精难以阻挡,只能快速回退来传讯。
层层升级的决战终于让无相的保护圈露出破绽,竹叶青从无相的咒印中挣脱,在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蛇妖凶性大怒,想也不想长嘴就是对无相一顿骂——
都打到跟前了你还在借力打力,心慈手软?你镇压妖魔时候的凶性都跑哪儿去了!
于是化成巨蛇,仗着自己蛇鳞刀枪不入,给杂兵们亿点点纯粹、简单、朴素的物理攻击。
“青青不要!”
无相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巨蟒蛇尾一摆,将一人碾成肉泥。
在祂灵视中,竹叶青整头蛇身都蒙上一重淡淡血雾,而且还在迅速堆积。
这就是杀孽。
无相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有一滴金色的泪珠滴落,滴落尘中。这是祂在片中第一次落泪。
国师乘隙拂尘如练,这次无相却不躲不避,直直受了这一击,当即便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国师大喜过望:“这尾小蛇倒是颇有化龙之威,倒是你,优柔寡断妇人之仁,这一身修为真是枉费。”
“你说的不错,是我害了她。”无相咬肌用力,手拈佛印,终于浮现怒相,使出霹雳手段。
一切就此成为不可挽回的定局。
远观战况的国君源源不断增兵而来,国师意识到蛇妖对菩萨身的重要性非比寻常,下令主攻蛇妖。
竹叶青本就修为不稳,在沾染杀孽之后迅速遭到反噬,气息衰弱,腹中剧痛,受到致命一击。
无相感应到建康城中妖气冲天,满城凌乱,偏偏能可守卫的士卒们还大半都被召集到宫闱中来对付他们两个。
“青青,你说得对,这是因,也是果,是我错了……”
无相将竹叶青身上浮现出的,一颗如同心脏般跳动着的鲜红妖丹收入囊中。
电影的最后,无相一路披荆斩棘,杀到国君身前。
祂披散的长发上凝结着深红发黑的血珠,原本乳白的僧衣上血迹斑斑,残破了大半,一张脸冷厉如怒目金刚。左臂缠璎珞佛珠,将老国师如丢垃圾般丢在一边,右手抢了他的剑,一剑横劈,仅以毫厘之差,差点削去萧玉卷的鼻梁,拉住国君的去路。
剑身上不只沾了谁的鲜血,浸透了萧玉卷的鼻尖,蜿蜒落下。他颤颤巍巍,不敢动手去擦。
“爱妃…不,无相神僧,出家人大慈大悲,你…你何必为孤王手染血腥,脏了你的修行?你饶过孤王,孤王对此事既往不咎。不不,一切都是这老道蒙蔽了孤王,都是他教唆,孤王一时鬼迷心窍。”
无相冷冰冰地看着他。
“原来陛下一切都知道。”
“啊对,对,孤王这就下令,册封你为国师,金印正封,立为国朝正统。国师,念在孤王也真心待你不薄,你没必要……”
“陛下,”无相甚至含着一丝莫名的笑意,“不错,我不会杀你。”
萧玉卷脸上散发出如蒙大赦、柳暗花明的希望。
“轮不到我杀你。”
后景中,妖魔冲破宫闱,滞留城中的难|民,天降大难的城中百姓,劫后余生却突遭噩耗的士卒……
星星点点的火把蜿蜒成蛇,宫殿群烽火处处。
天将大亮,一轮红日跳出鱼肚白,天际一只白鹤凌空,无相看着地上人群汇成一支奇形怪状的狰狞黑潮,熙攘又汹涌,向宫禁的深处侵袭。
“阿弥陀佛。”
无相盘膝,半跏趺坐。
黑屏。
字幕开始滚动播放。
“离婆离婆帝,求诃求诃帝,陀罗尼帝 [1]……”背景梵呗渐渐作响。
Coco颤抖着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已经积压了许久许久,又仿佛只是借此压抑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意。
她擦了擦眼角,没哭,但低头发现自己的速记本已经被中性笔污了一团墨迹。
身边的观众席发出一些骚动,有人有些犹豫,但是又没真的起身。最终依然坐在位子上,似乎要趁着这一段黑屏,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
这也是Coco想做的。
忽然银幕重新亮起,哦是,这部片子是有一个彩蛋。
一个有些稚弱的女声:
“深低帝屠苏咤,阿若蜜帝乌都咤……”
“除一切障难故、除一切病痛故、成就一切诸善法故、远离一切诸怖畏故。[2]”
“师父,为什么总要我念这个,我想和师父念一样的。”
小女孩儿穿着朴素的纱裙,手上用五色线将琉璃佛珠串成了手链模样,身形单薄得近乎透明,眉间一点红痣。读不了几下书就不耐烦地丢到一边,爬到身边人的怀里,懒洋洋地蜷缩起来。
“师父念的是为人灭罪度厄,超度往生用的。你没有罪过,不该念这个。”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抚摸着小女孩儿有些蜷曲的头发。
“师父,你要走了吗?”小女孩不舍。
“很快回来,师父不会走的。”
“那我可不可以去水里玩?”
“可以,但只许晚上,天一亮就得回家。”
“师父最好啦!”小女孩眉眼弯弯。
黑屏。
鼓点,唢呐,丝竹骤然激扬:
“尼诃啰帝。毗黎你帝。摩诃伽帝。真陵乾帝。莎婆诃!”[1]
戛然而止。
Coco用飞快的速度意识到这个彩蛋在说什么。如果说原本只是感受到一种淡淡的忧伤,随着音乐猝然放大情绪,她的心灵一下被巨大的难过冲击到,终于绷不住地发出抽泣。
旁边邻座是个比较情感丰富的小姑娘,电影后1/3开始就已经在断断续续地流泪,到结尾已是泣不成声,这会儿倒是声音没了。
Coco偷偷看过去,发现对方睁着眼睛,脸上一片潮湿的水渍反光。
简称以泪洗面。
感受到Coco的视线,那小姑娘看过来,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抹脸。
Coco笑出来,却忘了刚刚自己还在抽泣,原地笑出泣音。
Coco:……
Coco脸红了,强行低头去填速写本。
还好这部的整体格式依然是标准的记叙文,顶多就是这个记叙文比较方可以。
她急忙趁着记忆的余韵,龙飞凤舞地写下一串串只有自己明白的关键词。
“性别流动”
“讽刺”
“因?果?”
“蛇?鸟?”
“符号…设计感…”
*
作者有话要说:
[1]七佛灭罪真言,一般用于消除重罪。
[2]指月光菩萨咒,被认为是过去四十佛与今佛共念,取五色线系痛处,可以治干枯木,也可以治一切有情众生痛苦。
第56章 方导的病 关了吧哥,有你这样的吗?
相比起Coco在努力抓住记忆的尾巴, 贝嘉延和安子杰的心路历程就要单纯多了。
贝嘉延震惊于这部作品当中剧本精致程度,以及大胆程度。
整个剧本的大框架异常规整,但每个角色的人物逻辑几乎都有完整的书写。种笔力令他肃然起敬。
大量剧情, 在保证戏剧张力的同时搞讽刺,用诙谐来中和悲剧色彩。
这是方可以的水平?
贝嘉延想想去年和方可以合作写本子时候的经历,直觉不可能。
那也不尽然。
实际上,在两部电影当中方可以负责天马行空,李雪亭负责草蛇灰线。
李老师专业研究键政二十年:如何键得草蛇灰线,如何大键特键同时完成人物塑造和剧情编织,如何键得不伤及审核,如何鞭辟入里又诙谐幽默……都在李老师的研究范畴内。
李雪亭在《1582》失利后曾道心破碎,但方可以觉得, 《1582》除了投放的阅片市场完全错误,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剧情埋得太深, 戏剧张力尤嫌不够。
所以,两人在这次的合作中深入交流了一下关于“键得更高,键得更强”的问题,都觉得自己学到了好东西。
当然, 这部分贝嘉延不知道。
他下意识将大部分的功劳归因于不知名大神, 注意到编剧名单上的名字后, 他自然而然地肃然起敬,连彩蛋都顾不得,低头去搜这位老师的既往作品。
可恶,这种稀世奇珍是怎么被方可以挖到的!
假如我有他十分之一的功力,我……
说不定就跟着方可以干了。
*
安子杰这边, 一开始还是在正常地分析镜头:
这个镜头好, 这个镜头设计感好强, 这个镜头调度,这里机位的设计……等等这个镜头是怎么拍出来的?这里为什么忽然跳切了?这里调焦是在暗示……啊?啊?等等?
然后忽然一下就跟不上了。
看到后面大决战,安子杰就彻底麻了。
竹叶青和无相两人从郎情妾意掌(呸)到此恨绵绵指,每一招每一式的幅度、动作,每一个镜头,每一处灯光,都准确传达出人物心境。
十八般武器复杂而精致,极富张力与节奏感,却又不令人眼花缭乱的武戏运镜。
无相在竹叶青死后暴起反杀如同仙鹤点尘,乱军丛中轻取国师,再一路砍瓜切菜杀到萧玉卷跟前,用的居然是一整个极度炫技的长镜头。
观众看得赏心悦目身临其境;
安子杰看得头皮发麻四肢厥冷。
他又进步了……
作为方可以的前室友(方可以要愿意的话,他们也可以随时当回现室友),安子杰比起大部分观众对方可以都是比较熟悉的。
他不止完整拉过《TEST》和《秘密》的片,甚至还能找到方可以大学过往各种课程的作业和随手拍。
说是说不在乎、志不在此,但怎么可能真的一点不往心里去?
拜托,他只是更爱游戏,导演系的课他也是老老实实一门没挂地肝到毕业的。
系里同期出了个天降紫微星,怎么可能不好奇。
不要说他,系里面随便抓一个家伙,有一个算一个,这半年里都不可能没研究过方可以,包括学院老师。
甚至这个人群还有呈逐步辐射的趋势,正沿着夏影导师制的对接名单,扩散到其他届的学弟学妹,乃至部分学长学姐。
方可以的那些影视前史,属于是大家早就人手一份的研究资料。
方可以大一到大三的东西纯粹属于混日子的学术垃圾,纯粹厕纸读物,垃圾桶看了都嫌伤眼。
《TEST》的阶段,忽然开了窍,有了风格化的想法。总体依然是粗糙、简单近乎纸片化的程度,技术也就是一般,重点是想法独特。
——虽然在创作领域,很多时候就是缺这么个灵光一现的想法。
但“侥幸”是很能安慰人的,会有一种你距离他只是一步之遥的感觉。
《秘密》算是他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作品。个人风格浓郁,并且奠定了精致、细腻、碎片化叙事的主基调。电影的整个调性是散文诗式的,画面与故事围绕着一个明确的核进行协调,让原本是缺点的薄弱剧本变成了特点。
这说明了方可以想法多,喜欢标新立异,并且懂得扬长避短,但缺点依然明显。
此外也有SE的靳茜勇敢激进的作风起到重要作用。可能是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又或者是想要千金市马骨,总之,虽然他们赌对了,但《秘密》的成功,谁都会觉得其中还是有很多巧合的成分。
比如市场可能不接受这种道德试探,比如没有足够多的文艺批被吸引进去,比如没有官媒支持这种特殊形式的感官电影,比如鹤城电影节颗粒无收,比如……
幻想了,又开始幻想了。
安子杰叹口气。
算了,宣发工作本来就是电影工业的一部分,幻想这个太不优雅了。光说说都会让同行发笑的程度。
总之,《秘密》的诞生更多其实是令他们这些同龄人打开野心:
是的,这才是他们想拍的东西!
他们也想拍出这种极具个人风格化的东西,这种把自己名字深深烙印上电影的东西。
开宗立派!
老师,我想学这个!
但是这部《菩萨行》,情况又不一样了。
安子杰在里面看到的是方可以已经具备了调度一整个大型项目如臂使指的能力,还有方可以能够卓越地平衡自己的艺术表达与商业需求之间的轻重。
不客气地说,这个水平已经碾压八成现役导演了。
进步了,又不只是进步了。因为大部分的同龄人连进步的机会都没有。
安子杰很破防,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一个要转行去搞游戏的在破防什么,但是……
关了吧大哥,有你这样的吗?
大家都还在新手村呢,你已经在挑战国内一线了,这合适吗?这好吗?
*
“好!”
“啊!”
城市剧院内,四月底的天,莫名其妙围着围巾戴着针织帽的王院长一拍大腿。
心潮澎湃之下觉得剧场空调打得实在有点高了,忍不住把毛线帽脱下来。
旁边李教授吃痛地捂住腿,压低声音:“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哎呀,小李,年纪轻轻的肝火不要太旺嘛。”王院长随口安慰了一句,然后马上道:“小方这部电影不错,立意好,本子好,技法更好,不,技法稍微有点太炫技了……算了,毕竟年纪还小,可能也是出于商业片考虑。”
李教授翻了个白眼。
放映厅的灯打开,将观众从方才奇幻的想象空间中也拉回现实。
这次不再是稀稀拉拉,而是接连不断的掌声此起彼伏。
甚至不需要主持人引导,在看到正在登台的几人身影时就已经自发开始鼓掌,并且像有某种传染性一样席卷开去。
靳茜脸上带笑,伸手作势压了又压,数次过后终于将掌声压下去。
这次不等主持人引导介绍,见靳茜和方可以被分到话筒,刚刚压下去的掌声又一次如潮水般涌来。
靳茜这次就不想压了,她自己嘴角都压不下去。
方可以想到半年前《秘密》上映时候的事,在喧闹中低低开了个玩笑:“这次是丧事喜办呢,还是宾主尽欢?”
靳茜不及回答,像是注意到两人在台上窃窃私语,台下一群观众像抓高中生逛小树林的教导主任一样吹起了口哨。
得了,原本记者准备好的第一个问题原地跑偏,转道去八卦两个人是不是在谈恋爱了。
方可以没看错的话,甚至好几家专门做影评的杂志期刊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看起来很不介意在专栏里小八一下。
但这种事情方可以是向来不会任由绯闻发酵的:
“我再次珍重声明,虽然我拍的不是什么正经爱情,但是我本人没有当人第三者的想法。大家分清楚艺术加工和生活实际啊。”
“那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拍不正经的爱情,难道不是因为你不正经吗?”
“因为三角形是最稳定且最有戏剧张力的结构,这纯粹为戏剧效果考虑。”
一上到公众台前,方可以就本能切换出没有感情只有金钱的人机样,看着就断情绝爱很久了的样子。
从她嘴里吐出的话对比她拍的东西,形成极其强烈的反差。
底下观众统统给气笑了,感觉自己眼泪都白流了。
算了,他方可以懂什么电影。
稍微打了个茬,首映式接着走上正轨。
主持人一一向来宾观众介绍主创团队、主要演员,还有投资方等等,然后开始进入到幕后制作趣事分享和提问环节。
当然,方可以此时再次重申他的大原则:拍出东西后我的工作就做完了,我不会为作品再多做解释,只要别搞文|字|狱,大家怎么解读都是正确的。
这一番话看起来一力承担,实际上变相摆烂,直接打掉了80%的提问。于是剩下的两成问题的画风,自然而然就变成了:
“听说方导在片场数次差点晕倒,公司有给你买医保吗?”
“方导的病情到什么程度了,会不会影响日常工作?”
“方导这样带病坚持工作,是跟靳总徐总签订了什么不平等条约吗?有申请过导演工会介入或者劳|动|仲|裁吗?”
“方导的电影视角总是如此女性化,和您的身体情况有关系吗?是否已经到器质性病变阶段了?”
方可以:?
方可以下意识看了眼靳茜。
靳茜的脸上露出震撼,震惊,迷惑,担忧等等复杂交织的表情。
虽然感觉出现在这个场合的靳茜脸上稍微有点夸张,但也可能是消息太突然她来不及反应。
再看沈云。
沈云一脸痴呆,视线在“记者-方可以-记者-靳茜-方可以-记者”当中游走。在和方可以接触后打了一个激灵,像终于从懵逼中醒过来似的,连忙露出“兄弟你不要死啊”的忧心忡忡。
联想到那些电话,方可以怀疑万恶之源就是这小子。
但是可能他也不想的。
算了,不知者无罪。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方:靳茜可能不知道,沈云多半知道但估计也是不小心的,我不可以对男人太有偏见了。
靳茜:怎么办啊,憋笑好难啊,别笑别笑千万别
沈云:要死啦,我就是随口蛐蛐两句,怎么靳茜这么久了还不帮忙澄清,千万别被发现阿门
徐二:请打开麦克风交流?【困惑
第57章 女性气质 把狗骗进来杀。
“没晕过。不会。没有。”方可以回答, “至于医保方面……”
靳茜适时接话:“包有五险一金的!”
“别说方导,SE的前台小妹都有。我司合法纳税,配合一切政策。”
“员工心理咨询方面, 之前条件有限确实没考虑到,目前正在和一家专业咨询机构洽谈合作,应该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有进展。”
“SE虽然不是上市公司,但作为从事公共文艺活动事业的公司,还接受ZF感官扶持项目计划,我们对这方面是相当关注的,会秉持公开透明的原则,欢迎社会各界监督。”
方可以听着连连点头。
啊,还是靳茜反应快啊。这么一下连消带打, 话题忽然就从方导有没有病, 变成SE的公司招聘启示了。
靳茜打了个茬后, 方可以生病这事儿似乎也就这么过去了,方可以就接着聊。
方可以虽然自诩是个内敛羞涩的幕后人员,但毕竟也是个正常人,还是需要适当的人际社交维持情绪锚点。
这个月她一直在高强度自闭工作, 工作起来不觉得, 出来放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有需要社交按摩身心的时候。
趁此机会, 方可以就聊点她有兴趣的话题。
“刚刚有记者朋友说我电影视角很女性化,这话是怎么说的?”
“方导的《TEST》和《秘密》当中都明显更多充满对女主的关注与温柔,反而在男主的刻画上 ,方导似乎更不避讳去审视与批评。”
“今天这部《菩萨行》就更是。没看错的话,作品中的两位主演都是女演员分饰两性, 而男性演员扮演的主要角色则基本都将之刻画为纯粹丑陋、利欲熏心的脸谱化反派。”
“方导, 有没有觉得自己在故意引起两性矛盾?”
问这话的是一个有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性, 脖子上挂这个摄像头,看起来像个独立撰稿人。虽然问的内容不太客气,但说话的语气却慢条斯理。
方可以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TEST》是男主视角,女主是被观赏的他者,这是作品在我接手之前就定下的主基调。”
“《秘密》是双线视角,男主承担了更多推动剧情与外界连接的社会功能,不可避免,他更具有主动性,女主同样也具备他者性质。”
“《菩萨行》就更简单,单纯从拍摄难度来说,女扮男装要比男扮女装好拍太多了。就金云乐这张脸,这个体格,你说说要怎么穿女装不违和。”
“我甚至可以说,曹雪芹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所以拍水比拍泥更有趣。”
“我可以这样给你解释,不过……”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更倾向于审视男性角色。”
“这有什么问题吗?”方可以一脸面无表情的疑惑。
“啊?”男记者愣住。
“我是男人啊,我对某些细微的心理和生理情况更加了解,我拍自己的性别当然会忍不住更加苛刻一些。”
“而且,男人不主动剖析男性的心灵状态,那等着谁来剖析?去打算剖析谁?女性吗?”
“连自己的本体性别心理都不一定搞得清楚,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认知中的女性就是真实的女性,而不是在虚空画靶?”
方可以熟练地一边装人机一边发表暴论。
但和她相处得比较熟悉的那几个麻将搭子,却已经能隐约察觉到这个人冷淡下的暗爽。
好好好,你这家伙,等这个公开演说的机会等很久了吧?
“…这位朋友这个问题其实很有意思。我们影视行业目前整体的导演或者主创比例都是男性占绝大多数,而电影行业的探讨主体也是男性角色占大多数,女性通常作为一种他者存在。食|色|性|也,人之大欲,我是可以理解的。那你觉得呢?”
“大家真的能少得了对女性的…注视,又或者少得了对男性的审视与批评吗?”
“我觉得不是。恰恰相反,很多同行一辈子都在拍这个母题。有些人拍多了,就真会有一些错觉,觉得自己比女人更懂女人。”
“当然,我年轻识浅,我不懂女人,也不懂男人,更无意涉及严肃的性别议题,只是想拍点有意思的故事。”
小胡子很想说你这是在搞稻草人吧?你刚刚是想说“凝视”对吧?
但说到此,方可以忽然把话筒越过旁边的沈云,递给金云乐和梁淳:
“他说你们俩是纯粹丑陋、利欲熏心的反派,你们觉得呢?”
方可以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露出点看好戏的表情。
对此,梁淳八风不动微微一笑。
金云乐则感觉像回到家了。
金云乐和梁淳商量了一下。梁淳到底是影帝,论资排辈也得冲在最前面。
所以梁淳道:“角色在剧本当中可能有反派或者正派的定位,不过对演员来说其实不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小的角色,关键看这个角色有没有足以支撑他完整行动的人格骨架。”
“那国师这个角色的确充满欲望,但他的行为在他自己看来是合理的。”
“他生在乱世,靠着本事摸爬滚打学会一身道术。修行有成,但依然要对年纪轻轻的昏君俯首帖耳。见过太多的昏聩无道,所以早就不相信所谓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无相一次次的转生,在他看来也是这一点的佐证。”
“那既然不能依靠果报,就只能自救。对世道充满悲观,只想要自己从这个乱世中抽身而出,但没有足够的能力,这些都是他的内在动因。”
“所以本质上,这是他的一种求生欲望。”
“佛骨和妖心就像送到他手上来的一样同时出现,而他又已经垂垂老矣,机会难得。那么,这就是一张摆在他手边的,通往长生逍遥的通行证,他只会认为这是神仙对他的考验。所以他做这些不择手段的事,是比较通顺的。”
观众陷入沉思。
金云乐接过话筒,给观众留出了几秒思考才道:
“我肯定也不能完全认可这个说法。”
“萧玉卷的行为我不认可,但是他是有逻辑支撑的。”
“他从小作为一个君主培养长大,封建时代的君主,实际上已经是人的异化了,他习惯于不把人当人。”
“乱世的昏君,和单纯的君主又是两个物种。他很清楚整个世道癫狂、混乱,他的王位朝不保夕,在宫中的所有人又一味地追捧恐惧他。两者之间,就会形成巨大的割裂。”
“朝不保夕,所以要及时行乐。”
“越是大厦将倾,越要强调手里那点脆弱的王权。”
“在故事原型的南北朝历史中,我们能轻易发现其中各朝王公贵族都充斥着大量残暴、荒唐、匪夷所思的行为,或许可以认为是那整个时代的贵族人士在秩序崩塌之后的精神破碎。”
“所以萧玉卷的行为模式我也是朝这个方向去做的。我尽可能想要演出他身上那一种理所当然的自私,天下供养我一人的独夫心理,以及习惯性地将所有人物化供己使用的变|态。”
金云乐聊着聊着就聊嗨了:
“不过,有一个例外,竹叶青。”
“我个人是觉得萧玉卷是真心喜欢竹叶青的……”
旁边唐柏雪“啊?”了一声。圆溜了眼,腰背挺直,像是吃瓜子吃到一半被点名的松鼠。
怎么回事,我有听错吗?
她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
台下有些沉重凝滞的气氛骤然扎破了个口子,往外一松,开始漏气。
台上纷纷缺德地笑起来,明目张胆,生怕金云乐听不到。
金云乐:“……”
气恼瞪。
唐柏雪圆溜溜的眼睛睁大,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谈兴全被打乱了。
金云乐顿时丧失分享欲,一脸死寂地熄屏关机。
台下却不依不挠地拱起火来。娱记踊跃举手,俨然是“不管你说不说,下一个话题接着问,你别想跑”的样子。
金云乐拒绝,坚定地把话筒传给方可以。
后者却落井下石,拒绝了对方传过来的话筒,直接抢了靳茜的,隔江质问:
“你光喜欢小雪演的,那空海呢?”
金云乐的脑子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辨活动当中,下意识回:“空海老师演的是人造偶像。”
他说的偶像自然不是明星爱豆的意思,而是指其原意,此处略过不表。
这头方可以和靳茜对了下电波,确认对方没意见,于是施施然开口: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演的角色不喜欢空海的角色?”
金云乐眉头一皱,凭借在片场时丰富的经验,下意识感觉前面有坑。
泽口空海本来在旁边人淡如菊与我无瓜,和高文心公然开小会。这时发现焦点转移到自己身上,不紧不慢,抬头一笑,优雅地轻拂发丝,假装中文差,没跟上节奏。
“咔嚓咔嚓……”
泽口空海面不改色,谋杀菲林的同时,又拗了几句略带口音的中文,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冲大家招招手比了个心。
事实证明,有些人平A就是大招。
“呜呜女神好帅——”
“阿伟死了……”
“好暖,亚萨西,感觉尸体都暖了。”
“空海女王比小雪高了一个头…嘿嘿,和文心也很速配啊……”
“你怎么什么都磕?”
“什么都磕使我营养均衡!”
台上,方可以继续悠哉游哉:
“那怎么办,我后面那部还没上映,你这个男主演就亲自下场拆CP…金云乐,明天来财务结一下帐吧,下部戏不要来了。”。
啊?
啊???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片刻之后,大家从靳茜嘴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是的,我们是又拍了一部,两部一起套拍。”
所以,这帮人半年工夫,不只拍完这部美术、特效、动作戏等等各方面完成度都很超过的“爱情片”之外,还用同一套人马换皮拍了另一部电影?
“《比丘》目前也已经在紧张的后期制作当中。虽然是原班人马,但这是和这部作品完全不同风格的另一个故事。预计再过一个多月左右,顺利的话,六月份就会跟大家见面。”
“大家的方导就是因为这件事,黑眼圈都重了不是一点半点。当然,真的不是我们在压榨他,这个想法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所以咯,如果大家觉得《菩萨行》这部电影不错的话,可以再来支持一下哦!”
靳茜笑着说。
看着台下已经开始激烈敲短信通知编辑部快点抢时间发通稿的记者们,靳茜的心情非常好。
嘻嘻,又省了一笔宣发。
而除他俩之外的主创团队,则忍不住想了想他们知道的《比丘》剧情。
把狗骗进来杀是吧?
真是魔鬼。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方:反正金云乐也要被追问,不如拿来做公关吧?
靳茜:准
我终于写到了!我当初设计女穿男的核心,燕国地图展开了,我的皮也展开了[彩虹屁]
——
晚了点,昨晚上被举报全文涉H,有伤风化,就很哇塞
第58章 赛后总结 系统有没有背着她偷偷长大?
方可以故意瞄准提问环节进行到尾声的时机砸地雷, 皮完一通,就想趁隙下台。
但寻隙失败。
这是当然的。
她的大名就那么支棱棱地挂在电影海报上,情绪还没平复的观众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放过她。
关于剧情的追讨, “下部电影能不能给个好结局”的质问,方可以统一作人机回复。
坚持问她性向的,则直接装听不到。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有趣的问题。
“方导,我注意到,电影前期您大部分都在使用碎片化的叙事手段,但最后那段却选择用一段长镜头的动作戏,运用的效果也非常惊艳,可以讲讲你是怎么考虑的吗?”
一名正欲开溜的幕后工作者刹车。
“你是《影迷》的……”
有点眼熟,方可以搜刮了一下脑子, 想起来了:《秘密》的首映仪式上这位就来过。
对方微笑, 伸出手自我介绍:
“应屏, 《影迷》杂志的专栏作家,上次有幸采访过你,可惜这次没被选中。”
“不好意思了,应先生。”
方可以和他握了个手。谈到这个, 那可就是方可以的舒适区了, 下次这位再来, 可以串通主持人暗箱操作一下:
“碎片化叙事是我比较熟悉的东西,在这个范畴,我有很多表达的工具。但是你知道的,我们这种人总是想要尝试些新的东西。(笑)”
“当剧情发展到这里的时候,就觉得前面的各种铺垫已经到了要收束的阶段。像水泵, 要压到最底, 才能有足够的动力。所以我们尝试用一个完整的、紧张的长镜头, 把情绪凝结成一束推上去,给人以最大的冲击。”
“但是这样拍很难吧?”
“那可太难了。”
要不是在公开场合,方可以眼泪都要流下来了,看着应屏的眼神,就跟看到失散多年的老哥一样。
“那个镜头是后期调整过才拍出来的。一开始比较不自量力,设计得更加复杂。拍了有一个礼拜吧,废掉了二三十条。太乱了,人太多了,各种地方出错,根本没法用,最后只能改剧本。”
“具体是改了什么地方?”
“一开始的设计是从小蛇被打醒开始,两个人背对背共同对抗攻击,然后为了保护小蛇,无相下了狠手。那这样两个人就是一起犯戒,一起进地狱,一直到最后。在做这个设计的时候,我们试图用环绕的镜头,更多去关注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两个人与外部世界的关系。”
应屏挑了挑眉:“那听上去时长至少是现在的两倍。”
“是。而且因为是两个人和一群人打,调度起来非常困难。”
“最后实在不行,只能改成现在这样:小蛇化成蛇形,AOE杂兵,这样让内部包围圈中的大部分人挺尸。国师讲话,小蛇死掉。从这里开始,再做无相冲出包围的戏。”
“所以最后拍出来的这个版本,镜头更加注重表现的是无相的心理变化,祂眼中的世界。”
应屏道:“即使如此这个镜头也非常酣畅淋漓,有…3分钟吗?”
“2分19秒。”方可以严格道。
“哇噻,但体感好长,是不是破纪录了?”
“那没有吧,”方可以笑,“我们也不是冲着破纪录去的。主要是觉得,这里用这种表达方式,效果会更好。”
“还有就是每当无相切入到灵视状态的时候,你是怎么想到把画面突变成水墨线稿的模式?不担心会很突兀吗?”
这个问题,应屏刚刚在底下也是憋得都快红温了。那帮记者真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都不问啊?
方可以更开心了。
酿酒的遇到品酒的,整个人的精神都好起来了。
但是她说:“好玩啊,你不觉得这样表现起来很有意思嘛?”
应屏一噎:“就这么简单?难道线稿状态下的世界不是什么特殊的暗示?”
“这就涉及到剧本表达的内容了,不属于我会解答的范围。大家各由心证就行。”方可以又皮一下。
“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应屏察觉到方可以似乎想要开溜了,连忙道,
“方导这部是奇幻电影,涉及到吊威亚和法术特效。但是你做得非常克制,尤其是动作戏部分,几乎全部都是实拍和真打吧,好像做出来的质感特别逼真,这应该也是故意的设置吧?”
“对。我们这部戏请的武指是厉影帝的武术班底。同时还请了专门的物理学、空气动力学和流体力学的专家,进行数学建模,对动作部分都进行了辅助设计。”
“啊?”应屏一愣,眼睛微微睁大。
“虽然我们拍的是奇幻片,但是我不觉得就可以完全脱离实际,把所有画面表达都一股脑地丢给特效和绿幕,其实是有点不负责任的。”
“那如何在真与不真当中找到那个很微妙的平衡点?把不真的变成一种特殊的浪漫感受,把真的作为落地联结和情绪的切入点,这个我觉得是很有意思的。”
方可以笑了笑,“不过,真要仔细说的话,大概要一整个专访才行了,三言两语也讲不清,回头有空再说吧。”
应屏适可而止。在与方可以短短的对话中,也获得了大量信息,满意离去。
演说欲和表达欲都得到满足,进入贤者时间,方可以回到静息状态,下意识开始钻角落。
却没注意到他们刚刚说话的时候,有两个糟老头子在旁边偷听。
王院长本来打定主意要鸡蛋里挑骨头,压压方可以的锐气,免得他骨头像气球一样飘起来。
他甚至已经琢磨好了自己要把他的疏漏之处刻烟吸肺,然后在方可以毕业答辩的时候闪亮登场,给他一点小小的权威震撼。
比如那些闷骚的碎片叙事,那些矫情的光影布置,那个花里胡哨的长镜头,还有那突如其来的一笔线稿,都是些什么奇技淫巧!
结果越听越专注,听到后面忍不住频频点头。
方可以如果是在故意炫技,王院长表示,年轻人忒不稳重。
方可以有理有据尝试新工具,王院长觉得,此乃天经地义!
李教授悠悠道:“现在,不说人家在卖弄啦?”
“我早说了,这是为了商业片考虑。”王院长道,“而且他脑子有病,想法跳脱点、零散点也是正常的。老李,你年纪也不小了,要紧跟时代,对年轻人要宽容点,不要总是拿老眼光看人。”
李教授:?
可能,这就是你是院长而我是小小教授的原因叭。
*
再说方可以,开溜之后,就钻角落里开始摸系统。
系统升级后充分考虑到之前的BUG,电影任务的奖励从原本的杀青时发放,改成正式上映后,方可以确认完成提交,才正式结束。在时间限制上也得到了很大的宽裕,给她留出了充分的修改空间。
《菩萨行》的系统任务判定完成,发放奖励。
方可以打开系统面板:
【个人信息】
统筹导演 B级(10384+1038/10w):你已经具备了整合调度大型团队的能力
剧本审美 B级(91346/10w):你慧眼识珠,审美敏锐
制作表达 B级(24573+7372/ 10w):你制作的作品颇具亮点
*特殊天赋*
1.女凝:制作表达效果+20%(查看详情)
2.免检产品:开启(查看详情)
3.拼图冠军:拍摄制作包括动作戏在内的多角度拼接类镜头时,你将更容易激活灵感,在脑内预先构建出大致画面。(统筹导演能力+10%,制作表达效果+10%)
——
方可以很早就在怀疑这系统的奖励都是从哪儿来的。尤其是每次拍摄任务的奖励,总感觉像是截取了方可以作品中的某个特性,将之固定下来转化为“天赋”。
倒不是信不过系统哈,只是有点好奇工作原理。
胡思乱想间,方可以发现自己又有要变成液体乱流的趋势,连忙正了正姿势。
直接溜走的话,被靳茜发现,可能会死得很难看……
“可以。”
“姐。”
蠢蠢欲溜的方可以逃跑失败。
抬头一看,是方如是和…
沈云?
沈云看到她点点头,说了没两句就走了。看他背影,莫名感觉此人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可疑。
再说方如是,她今天是代导师来的。
她导完成电影项目的主体设计后,就飞去了国外。后续的一些细化设计和修改工作,包括和美术组的分包、对接,都是由方如是留在剧组完成的。
与此同时,方如是还用那段时间起草了一篇“关于古代器物在影视文化中的运用与表达”的论文初稿,此外还远程指导了她导带的几个本科生的论文。这就是博士阶强者,恐怖如斯。
“你们俩很熟吗?”方可以问。
她有点好奇,这两个是怎么混到一起去的。
都是在剧组赶论文,方可以和沈云这两个学渣节奏同步,白天干活,熬夜码字,为了码100字绞尽脑汁,主打一个生产学术垃圾。
方如是和他们工种不同,多线开工,运笔如飞,还要回答学弟学妹的线上求救,偶尔还要关心欧豆豆的脑袋瓜。所以一忙完剧组工作,就回宾馆或者帐篷里忙自己的。至于方可以和沈云的夜间偷吃活动,她从来不参与。
突然看到这两个人站在一块儿,有种世界线合并的诡异感觉。
而且,她以为这种场合,沈云会发挥自己社交达人的一面,在人群里如鱼得水来着。
“他不是你大学室友吗?你忘了?大一开学那会儿,我们去你宿舍的时候见过。”
“?”
不是,这都四年前的事了,你居然还记得?
天才的记忆!
方如是眨眨眼:“你去SE打工这事儿,最开始不也是他给介绍的吗?当时你还跟小学生似的,非要拉我和你们寝室一起聚餐,说什么要给人家道谢,特别神经。”
哦,确认过记忆,是有这茬。
“那你去了?”
“没啊。”
小弟记性不好,这段时间又睡得少,记性更差也是情有可原,方如是很宽容:
“我那时候跟导儿出国去了,谁有空管你。就拉了个视频,看看你没被什么诈|骗公司啊、传|销集团之类拐去卖了,也就行了。”
方可以只是睡得少,脑子转得慢,不是真的痴呆。
“方可以”从前的事情,她接收在脑子里,只是毕竟没有确切经历过,就跟存在电脑的磁盘分区下面一样,要有足够的提示词才能翻出来,读取速度比较缓慢。
她很快回忆起当时的情况,然后,露出一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
但最终只说了句:
“6.”
“不过,你这个同学人是蛮热心的,刚刚还主动提起你的身体。”
方如是说着说着,眉头一皱,问起方可以回夏京后,有没有乖乖复诊。
包有的。
不说精神心理科吧,至少神外,每半年一次的随访她肯定得去。得看看脑子里的系统有没有背着她偷偷长大。
没有,很乖。
那来都来了,自然就顺便再去趟精神心理科打卡。
她现在回那边就跟回家一样。上下都混熟了,连前台打印病例的小姐姐最喜欢喝三分甜的红豆奶茶都知道,每次过去都会提个十七八杯的奶茶,权当感谢医生们在她身上浪费的医疗资源。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那边科室偷偷传过她是对顾桐“移情”,后来说应该不是“移情”,纯属见色起意。方可以自己都不小心听到了好几次。
看得出来,诊室内部的精神活动还是很丰富的。
再后来,认出她是方可以,这种八卦莫名其妙也自动熄火了;倒是找她问口红色号、衣服搭配、自拍参数还有明星八卦的人多了起来。
她就说跟回家一样吧!
方可以当时是确诊了脑膜瘤没错,分裂障碍则是顾桐的初步判断。
她一开始还真担心会不会要吃药。精神类药物随便乱吃,那是一吃一个不吱声。
但是,又不好拂了方如是的意。
毕竟她直觉,万一把姐姐逼急了,她是真的有可能把这事儿捅到袁女士那里去的。
那个画面就太美了,感觉闭上眼,就能看到袁女士杀到夏京,像鸡妈妈牵小鸡一样,把自己提溜进手术室的可怕画面。
结果没想到,再约诊的时候,顾桐建议她转到自己导师那边,再做一次正式的咨询。
因为顾桐只是住院医。精神疾病涉及到具体“症”的诊断,是相当谨慎的。顾桐又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与来访者的双重关系,严格来说,之前的那次咨询只能算是一次非正式的检查。
而方可以又是一个非常不典型的病人。
在具体症状上,她有幻视、幻觉、性别认知失调、记忆障碍、性格改变……一看就已经白银了。
但另一方面,她的主观感受、思维逻辑、社交功能等都算得上良好。没有暴力倾向,没有自伤趋势,没有难受不适,没有躯体症状,能够较为清晰地区分幻觉与现实。
如果不考虑目前这个人格是后生人格,也忽略掉来访者家属对其的【他人印象】…总之,排除掉一切客观,单看“她”这个人格,可能比当前大多数的社会人都健康。
顶多就是有点思维奔逸,勉强算是亚健康,甚至可能只是有点异常。
她干的这行会长时间陷入精神高压,心理折磨,作息不调…怎么看都容易加重病情。所以一开始,顾桐建议方可以考虑休学甚至转行。
但方可以表示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选择性地拿前半截去开了病假证明,该熬的大夜是一点没少。
结果复诊来一看,精神状态还挺稳定。
这种症状与转归的割裂搞得顾桐更迷惑了,只能庆幸自己还好早早把她转走,记录助手才是适合自己的位置。
果然她还有的学。
*
作者有话要说:
精神心理学的部分,找了点相关资料+亿点点个人臆想,有异议那不用怀疑,一定是你对,纯属艺术加工。
不是在教大家看病要带奶茶,该行为纯属小方自己在平衡天地灵气嗷。
除了乖乖复诊(也不准时),小方就诊行为都是在搞抽象,乖小孩不要学,她都白银了所以大家让让她。
——
感谢各位股东的支持,总结一下上周各位的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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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高强度社交 没有一个人是完全正常的。
顾桐的导师兼上级医师在诊断方面更加谨慎, 药也没急着用,认为可以先进行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
在此期间,方可以申请出校独自居住。
理论上, 方可以似乎需要监护人看管更为妥当,但顾桐导师评估过情况,认为方可以非常抗拒和人共同生活,而且并没有自伤倾向,就给学校和方如是建议:
与其让监护人、或者未受过足够训练的临时监护人(比如室友老师这种)看管,加重方可以心态上的排斥,还不如将他放在他能感觉到舒适的环境中,通过工作中的人际交往,维持社会支持。
其实得知此事反而让学院方松了口气:这样夏影方面, 只需要嘱咐高文心定期保持对方可以的关注即可。
如此这般地持续一段时间, 方可以的记忆居然就慢慢恢复了!
也许是咨询谈话卓有成效, 也许是独处有利于身心疗愈…当然,反正不会是方可以的脑瘤反向做功对吧。
总之这疗效有点太惊人了。
顾桐导师看着都想把方可以研究研究,各种耳提面命,搞得顾桐有段时间看方可以的眼睛都放着光, 活脱脱像在看行走的论文。
方可以表示理解, 但她更清楚自己恐怕没法对人类医学做什么正向贡献, 不做个偏倚数据阻碍医学进步就不错了。但,算了。
乖乖复诊,已经是她能做的全部了。
就当定期作心理保健吧。
顺便说一句,方如是刚知道她记忆恢复的时候还默默纠结过一段时间,甚至担心方可以会不会故态复萌。
——虽然比较缺德, 但是她确实不太想念那个只知道被割韭菜、和女生搞雌竞, 永远冲在洗脑包第一线, 闲着没事就聊Blued的弟弟。
好在没有。
不管怎么说,不愧是主任,神医!
神医这次复诊也给方可以做了个评估测试,认为她恢复不错,后续的自我调节和随访,考虑到方可以的职业特性,可以转去更加私密的心理咨询部门。
唉,等等。
方可以忽然回过味来,那些甚嚣尘上的谣言,不会是自己去医院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吧?
难道真是对沈云误伤了?方可以忍不住怀疑。
而对于方可以的说法,方如是则表示:你看我信吗?
虽然她没有任何医学背景,但这可是人格分裂唉,怎么想也不能这么简单就治得好吧?
方如是怀疑欧豆豆在给逃避诊疗找理由粉饰太平。
方如是用沼跃鱼的眼神凝视方可以,比较有压迫感,方可以莫名都有点心虚。正好李雪亭也摸到这个洞天福地,方可以连忙趁机脱身,去找李伯伯聊天。
方如是到一边立刻掏出手机,劈里啪啦开始给顾桐发消息。
之前她忙得晕头转向,外加几次陪同就诊的时候似乎都挺稳定,就大意了,没想到,短短时间……
顾桐:是的,小方的情况就是这样。
方如是:?
不可思议。
顾桐“正在输入中……”了片刻,干脆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现在已经九点多了,顾桐居然还在实验室里等数据。周围没几个人,顾桐口罩解了下来,声音有点鼻音。
“小方的情况比较特殊,在这一年的跟踪当中,他的主人格完全没有苏醒或者交流的迹象,一直是第二人格在主导身体。”
“你记不记得半年前你曾经问过我,会不会有一天原来的弟弟回来,我说不太可能是完整的弟弟,还问你能不能接受来着?目前看来可能连回来的迹象都没有。”
“正常的治疗,我们的目的也无非是促进各人格间的交流互动,慢慢撕开人格的屏障墙,从而引导互相合并、消化,恢复到不会给他生活工作造成麻烦的程度即可。就此而言,可以说在精神心理学的角度上,小方确实已经……”
顾桐顿了一下。
方如是帮她说完:“就,算治愈了?”
“也不能算治愈,就是在稳定恢复,完全治愈是一个长期的工作。”
顾桐又看看方如是:“相比起他,我反而觉得你的脸色更憔悴。”
“你知道我是研究什么方向的吧,用变态心理学的理论来说,没有一个人是完全正常的,你和你弟弟只有程度轻重。”
闻言,方如是下意识强迫性地看向她镜头里露出的马脚:
“所以,这就是你都糖前期了还一天三杯奶茶,上个月来经期焦虑到浑身起红疹的原因?”
“……”
顾桐皮笑肉不笑地露出公式化笑容,“是,所以你我,都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正常人’。”
*
方如是和顾桐进入垃圾时间互相攻讦的时候,方可以这边和李雪亭也没摸成鱼。
两个人正在偷偷玩手机,忽然被一对有些眼熟、一看就是父子的人捕获。
来人中的年轻男人看起来三十五岁上下,板着脸,明明身材挺拔,但年纪轻轻长得就一把年纪,头发上抹了二两斯丹康,硬挺发光。
他伸出手,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徐景时,这是我父亲徐山。”
方可以恍然大悟,是徐祖年,不,是徐二少爷的家长,扶苏文化的老板,某种意义上,算是方可以真正的金主BOSS。
但是没记错的话,徐祖年的大哥好像还不满三十岁来着。
真是少年老成。
“你们好,我是方可以,这是电影的编剧李雪亭老师。”
接下来,方可以看到徐景时在听到这句话的三秒内,迅速完成了从沉默寡言的霸总到青春期追星族的转变,脸上骤然散发出中二男生偶遇欧冠球星的光芒。
他有点激动,强行压抑,没压抑住,然后一步跨前,越过方可以一把抓住李雪亭的手。
“李老师,久仰大名!”
李雪亭猝不及防,手里偷摸藏着的手机吓得一哆嗦了手。方可以眼疾手快,赶紧给他捞住了,幸免于难。
徐山是个高大的中年人,看起来常年保持健身,一身腱子肉,留着半长的头发,鼻梁上驾着副眼镜,笑眯眯的。
他在一边解释:“我家老大很喜欢李老师写的戏。”
哦!
李雪亭反应过来了,《万历1582》的事,多亏了这位徐景时,这是真正的金主啊!
这下变成了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手拉手,一起强行压抑激动。
方可以见不得这场面,转头向徐山问好:
“徐董居然也来了,很少见呐。这段时间要感谢徐董的支持。”
徐山道:“我退二线很久了,现在就是个吃喝玩乐的小老头。是你带着茜茜和阿祖挣钱,得我谢谢你。”
“徐董说笑了。老板是个很好的投资人,靳茜工作能力又强,我很幸运,一入行就遇到这么好的合作伙伴。”方可以连忙谦虚。
徐山说得这么平易近人,方可以却不敢真把他这种商场巨鳄的话当真。客气客气而已,真觉得公司没你活不成,明天可能就因为左脚进办公室被开除。
哪怕他说的是真的也一样。
而且,说实在的,这些话也是方可以真心话。
她从前也当过影视民工,哪怕是平行世界30年前,她见过太多烂糟投资方和奇形怪状的制片人。与他们相比,靳茜两口子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
省事。
“真的吗?方导不要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知道的,现在说不定有很多同行都在和你洽谈合作。”
“没有没有。”
虽然,老板们挺省事,但大老板显然不太好搞定。徐山嘴上寒暄,却在暗中观察自己的反应。方可以感觉自己提上唇鼻翼肌、颧大肌、口轮匝肌等陆续有点僵。
听到自己的回应,徐山的笑纹似乎都深了点。
所以,这是来考察自己有没有长翅膀?
方可以有点迷惑,一迷惑,就想从这种商业社交场合开溜。
靳茜,万能的靳茜呢?
她下意识伸头,向人群中张望。
“茜茜在陪我夫人。”徐山悠悠道,继续很着痕迹地打量方可以表情,“方导是有事找她吗?”
方可以:“……”
有事啊,找她来救驾。
那边徐景时和李雪亭已经激动完了。两个人在电光火石之间,居然就这样谈好了要委托李雪亭重启那部《天启1626》的剧本项目。
李雪亭焕发事业第二春,头顶都佛光普照了起来。
但这只是顺带,徐景时讲明来意,他此行,主要是来跟方可以谈合作的。
“我知道小弟和你的约是按部头签的。原本签的是五部戏约,现在完成了三部,第三部听说偏文艺实验,应该在制作中吧。”
“方导应该也察觉到了,以SE的体量,制作《菩萨行》这个等级的项目已经到顶,甚至在这个项目中,SE都请求了扶苏很多的支持。再往后,如果方导想要更大的投资、更多的技术支持、更丰富的资源,SE的局限性只会越来越突出。”
“但如果换在扶苏文化,就不一样了。我们会给你提供更大的平台,能够充分发挥你的才华。”
说了这么多,徐景时的核心其实就一个:
挖自己弟弟的墙角。
不愧是自家人,方可以在心里给这感天动地的兄弟情比了个拇指。
但她面上却没有因为得到画饼而有表情变化。
当然,徐景时说的也没错,所以方可以也没拒绝,说了两句留了个联系方式,约好有机会一定,主打多条朋友多条路。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徐山就在旁边静静看,直到送走他俩,方可以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徐景时过来的目的很明确,但徐山到底干嘛来的?
下意识又想找靳茜了。
不行,她还在陪未来丈母娘,而且徐氏父子也过去了,人潮汹涌,方可以看了就晕。
徐氏父子的搭话只是一个开始。
实际上,也就是方可以自己妄想能摸鱼成功。
整个《菩萨行》稍微重要点的主创人员,几乎全都被小范围包围圈围攻:
泽口空海老自闭玩家,装中文不好躲过了大部分问她那段和唐柏雪贴贴戏份的,但也没完全逃掉,目前正在被邀请过来的日媒抓去深度访问。这个就不能说家乡话也不好了。
唐柏雪这张脸还是很有记忆点的,当年靠着演一部武侠片男主角小时候的戏可爱到能骗人生小孩。失踪这么久忽然杀回来,一出场演的就是个灵得不得了的蛇妖,当然引起不小的好奇。
一问,人居然跑去辍学当爱豆。
这不是现成的话题度?
祖国花朵堕落?娱乐圈大染缸?童星的未来在何方?
一群娱记恨不得有自动书写羽毛笔,只恨手跟不上脑子。
靳茜在商业堆里一边八面玲珑,一边还吊着只眼睛放在她身上,看着万一助理兜不住了,就随时准备去帮忙。
不过目前好像场面还挺稳定。唐柏雪不愧是受过练习生专业采访教育的,不说爱豆技能怎么样,假笑卖萌鞠躬感谢一套丝滑小连招耍得特别六,活像拿尺子量过的一样。
金云乐就不说了,好事者正在问他汝与天星赵琢孰美,梁淳唯恐这小子真说出什么抽象话,在旁边讲冷笑话。
就算是李雪亭,也就是仗着自己之前是搞戏剧的,又是个其貌不扬的编剧,才能浑水摸鱼了大半场。就这样,电影编曲梅石让先生也带了个朋友,正过来找他。
他们都是如此,就更不用说方可以这个失踪一个月差点要挂讣告的核心主创。一大堆人都在暗中关注,只是这么久,有点眼色的人也能察觉到这位是个社恐死宅,唯恐用力过度把他吓得缩回洞里去。
不约而同保持了轮番接力的默契,对这个来之不易的接触机会可谓非常珍惜。
想法是挺好的,就是有点费方可以。
前脚赵琢和张珂过来,张珂拼命暗示唐柏雪的事SE占了多大便宜,赵琢谈了谈武指同门再就业,两个人一起暗示合作机会。方可以装傻听不懂,表示下次一定。
后脚郑书秋和男伴孙晶也过来了。
上次《秘密》的时候孙晶没来,是郑书秋的经纪人孙敏陪的全程。这次才算见得庐山真面目。
这也是一位制片,出了名的快枪手,看着人高马大的一个中年人,有点书卷气又有点商人气。
他首先就之前方可以开放《秘密》恶搞权的事表达了感谢,表示早就想认识她,但方可以实在太宅,根本没机会碰面,这次机会难得,邀请她去参加两周后自己一部新作的首映。
当然,孙晶原话不是这样,方可以自动进行了中译中。
寒暄两句之后,孙晶也察觉到方可以有点疲惫,就很有眼色,找了个由头就去大人那桌。
单把郑书秋留这儿插眼了。
他人一走,方可以和郑书秋不约而同,齐齐松了口气。
方可以:?
她松口气是因为终于结束社交了,她距离耗竭只差那么一点。
郑书秋又是怎么回事?
只见郑书秋马上从穿着晚礼服端庄贤淑的玉女花瓶,变成方可以认识的那个臭打麻将的。保持着优雅仪态的同时,跟她叽里呱啦地分享最新八卦。
方可以一挑眉,敏锐地察觉到郑书秋和孙晶的气氛好像有点微妙。
不过她之前也没见过孙晶,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可能人家关上门就是这模式?或者,郑书秋在男朋友面前比较爱面子?
她不语,只默默吃郑书秋分享的瓜。
比如,赵琢的电影扑得一踏糊涂,虽然他不是主责,但原本接洽的几个代言都踩了刹车。
又比如,赵琢那部电视剧好像也有点不妙。虽然目前为止收视率不错,但网评不怎么样,网播率和完播率都在下滑。
再比如,赵琢好像在炒他和剧里貂蝉的CP。所以今天赵琢来都没带女伴,估计回头男德的通稿都准备好了。
咦,怎么都是赵琢?
“没办法啦,谁叫咱们俩的熟人里,他最近最火,事也最多。”
“不是,那你呢?这都快半年了,你就没点新鲜的乐子?”
“…”郑书秋表情不变,“我接着跟你说赵琢那部戏啊。”
“坊间谣传,那部立项时候雄心壮志,买了好几版剧本,但后来担纲总编剧的是个挂名,大部分编审工作都外包给了手底下的学徒工。”
“然后导演和几个重要主演好像都喜欢现场改本。服化道发了很多通告,什么特别考据啊、非遗啊,用了多少多少经费,不过看了几集,我感觉画面是挺有质感吧,但反正就不太舒服。”
“……”
方可以看着郑书秋半晌,意识到确实不是自己的错觉。
肯定有问题!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两章的小方:人是需要社交(装杯)的动物!
本章的小方:人还是不要社交了,你们不要过来啊!
此时正在疯狂社交的靳茜:?你社交了个der就累趴了?
小方,对别人的八卦明察秋毫,对自己的八卦一无所知。
——
掐指一算明天上夹子,明天更新放到明天晚上22:00,大家晚点来看吧
本来以为之前投诉的事过去了,结果今天一锁锁四章,改了三遍现在还在锁,麻了,点娘要是和JJ一个松紧度,我也不会三天两头被点娘的文恶心到生理不适。
所以作品原型一概是我瞎编,尤其是黑料,千万不要上升真人嗷,我也尽量琢磨点没人做过的。
第60章 郑书秋 金丝雀的心野了?
郑书秋这个样子明显是在回避。
方可以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方可以自问还是有点了解她的。郑书秋看起来每天开开心心、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 实际上心里面有一杆自己的称。
刚开始方可以和靳茜两人不小心辣评过头,就会发现郑书秋对他们的各种刻薄话都接受良好,一脸风轻云淡, 展现出惊人的包容性和松弛感。
方可以拍戏时经常为了追求某种效果反复重复,也未必是演员拍得不好,可能只是她觉得还能有更好的效果。
时间一长,正常演员的心态多少就有点崩,比如赵琢。
当时有一条镜头,方可以让他在雨里爬郑书秋的窗台爬了27次,最后那段镜头也没拍出来。
倒不是赵琢到后面体力不支动作变形,而是方可以始终嫌弃那风摇影动得不够好看。
当天得知第二天还得接着爬,直接原地给赵琢整玉玉了。第二天来上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疑似是红血丝, 又疑似昨晚回去躲被窝里哭鼻子了。
但郑书秋就不会, 她心态好得很。
方可以说不是她的问题,她就真觉得不是她的问题;
方可以说拍得时候要想什么,她就单纯怎么想。
一下工就把表演的事抛诸脑后,绝不内耗自己。听见赵琢在那边找前辈纠结表演问题, 马上绕道而行, 听见麻将三缺一, 原地诈尸,弹射起步,精神领先好几个版本。
但,就是这样的郑书秋,有心事的话显然也不是一般情况。
思索了一下, 方可以没有一味逼迫, 而是顺着郑书秋的话头聊下去:
“那部新版不是著名IP么, 还有老版珠玉在前,这也弄翻车?”
这方面方可以其实没什么经验。
她上辈子主要混的是电影行业,电视剧稍微参过几个组,也就是临时赚点外快,填补一下空窗期,当完临时工就飞去其他组,没怎么具体关注过。
因为时代特性,她参与的电视剧组基本没有改编剧。通常都是飞页满天飞,各种一拍屁股的突发奇想和拿来主义,仗着自己是草台班子,视版权于无物。
还好当时观众们相关知识掌握的水平不高,对电视剧的要求也就是下饭。
草台班子里出现什么名人掌故、历史常识的BUG也是很正常的,只要剧情逻辑不要太离谱,基本不会被寄刀片。
电影倒是有几个改编的,但那就更放飞了,挂羊头卖狗肉属于基本操作。
——就是容易被还活着的原著作者剥夺改编权终生,厉害点的可能会老死不相往来。
这次拍《菩萨行》和《比丘》的时候,她和李雪亭整天交流剧本,偶尔也谈到过改编剧,才算对这种文艺表现形式有了比较具象的理解。
李雪亭讲过,在这个世界,名著翻拍是学院派的自留地。
原著是名著,本身意味着有相对广泛的读者基础,加上可以堆砌大量的精致画面,提供大量工作岗位。
而且原著名头比较大,读者群体迁移到观众群体,通常本身具有一定文学素养,观众慕名而来,也会保持更多的包容和期待。
当然,与之相对,对作品的思想内核的要求也会相应提高。
就是和其他普普通通的快餐爽剧不是一个范畴的,很适合拿来出成绩、刷奖项、刷声望。
而在改编名著上,李雪亭作为经年的老电视编剧也是有那么点经验之谈的。
用他的话来说,名著翻拍也要确定作品调性,是借壳上市,还是严格还原。前者得做好紧急避险,后者则难在形神兼备。
当然,在已经有成功案例的基础上,其实搞个不公不过的新修下饭剧也可以。
就照着老思路拍,好好弄细节服化道,把老版因为经费和时代限制影响缺陷的地方完善好,再适当补充点剧情的逻辑细节,删掉点已经不适宜时代的观念……
等等,这么说的话。
方可以话赶话就掏出手机,打开了P站。
也不知道是大数据又监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还是因为好友搜索算出来的推荐,总之一开屏,刚巧就是赵琢那部剧的切片和各种MV剪辑。
看点击量,看得出来这部片至少目前热度是不愁的了,难怪赵琢现在这么火。
方可以随便点了个切片进去。不过好像不是赵琢所扮演的角色。
方可以随便打开来瞧瞧:“…从画面看剧组灯光估计没几个,反光板都不怎么换,镜头调度也挺糙…不过这是电视剧,这都是合理的。”
“故意把演员妆造往糙里整,整个明度和饱和度都被调低,加上这有点脏的妆造,嘶…难怪你觉得画面看着不舒服,我怎么感觉这剧组别是直接没请美术吧?”
“不过也勉强可以理解吧,可能剧组时间紧,没请够后期……噗。”
方可以正纸上谈兵呢,忽然,画面中响起一个强行压抑着喜悦的:
“爹啊,你死得好惨啊!”[1]
然后又一声。
又又一声,声声干嚎。
不是,这么父慈子孝不走心的吗?
方可以顿时感觉自己当初的行为都算得上孝顺有加了。
方可以如云山雾罩地看完这个切片,然后又特意找了几个,越看越沉默。
赵琢这部剧看起来声势浩大,各方资源济济一堂,但光方可以看的几个片段,就能隐约感受到台词质量良莠不齐,剧情逻辑略有冲突。
长剧,即使改编剧,也是剧本为王。
这么长的本子,多名编剧共同完成很正常,但如果真如郑书秋所言,没有足够有实力的编审统一把关,那造成剧情割裂、质量良莠不齐,台词BUG,人物吃书,情感逻辑混乱等等问题也是很正常的。
而这些问题,演戏的时候,由于按场景表演,如果没有足够准确的剧本,演员本人也是意识不到的。只能靠导演兜底。
而如果导演自己都不熟悉剧本和分镜逻辑,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在拍什么,那……
终究又是只能靠后期女娲补天了是吗?
方可以一刷还刷到一个关联推荐,正好是之前那部方可以气到吐血、把旁白都一字一句拍进去的八十集阴间裹脚布的导演采访。
导演表示她压根不喜欢那本书,开拍之前她都没有完整读完,她觉得这书就是些情情爱爱男|盗|女|娼的封建故事。
成功让方可以又回忆起了当时看剧时糟糕的感受。
嗯,至少从两部电视已经被大数据相提并论这点上来看,剧组公关急眼也是很合理的。
方可以整理了一下思路,跟郑书秋讲了下她的看法:
“我们这行的人多少都有点自我意识过剩。正所谓我注六经,六经注我嘛,所有质料都是我理解世界的工具。”
郑书秋挑眉。方可以的语气难得有些严肃,她脸上原本淡淡挂着的笑容也淡了些。
“而这种名著翻拍自然是大项目,按照路径依赖,往往也会找大牌导演和功成名就的团队制作。”
这种老资格的技术储备本身没问题,把控大型项目也有经验,唯一的问题就是太有资历了。
当惯居高临下、受人追捧的主导者,怎么能忍得住自己指点江山、传道解惑的演说欲。
别说他们了,就算本文作者这种菜狗都忍不住。
“调性没统一好,就乱成一锅粥了呗。”
演艺圈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在把作品制作完成前,谁也不知道,自己是拉了坨大的,还是搞出来一部惊世之作。
郑书秋:……
方可以看郑书秋脸色不大好看,面容凝重,疑似在模拟苦瓜。
“所以,你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想演电视剧了?”
方可以才不相信她是真的出于和赵琢纯粹的同事情才一再追问。
郑书秋有点泄气地嗯了声。
之前郑书秋就吐槽过女演员的处境,但是……
“比较冒犯,但我就直接问了,你和孙晶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
方可以问,“我和他才认识,你说的话我保证不告诉他。当然,你想说就说。”
郑书秋脸色一淡:
“我和他没什么,只是…可能我现在大了,心野了,想要尝试新的东西,贪心不足,得陇望蜀。”
方可以眉头一皱,在脑子里搜刮了一下,大概听懂郑书秋说的意思了。
她出道以来,除早期在王祥手底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拍孙晶张罗的戏。
的确,相比起其他女演员,郑书秋在资源方面不说顶尖,却也不愁戏拍,很多部里面能看出孙晶对她充满优待。
她的经纪人孙敏也是孙晶的堂侄女,对她就跟对家里妹妹一样,事无巨细,一手包办。
但同样也带来一个问题:
郑书秋本质上就是孙晶的金丝雀、菟丝花。
孙晶的确保护了郑书秋,提供给她机会,让她能专心事业,稳扎稳打;但发展到现在,孙晶又成为了郑书秋发展的阻力。
《秘密》的拍摄期间,郑书秋就与孙敏产生意见分歧。
孙敏从一开始就对她接这部戏颇有微辞,后来也反复表达对方可以的意见。
方可以原本只是以为这是孙敏作为资深经纪对草台班子+新手导演本能的高傲与不信任。但现在想想,这个行为其实相当不专业。
已经签完约,而且郑书秋明确表达自己想要好好拍戏的前提下,孙敏反复在方可以这个导演面前横挑鼻子竖挑眼,这是什么抽象行为?
真以为导演是病猫啊?
若非方可以的自我性别认知有那么亿点小问题,碰巧又和郑书秋比较合得来,换成个脾气更加敏感点的青年男导演,搞不好就觉得这是郑书秋的授意,这有她好果子吃?
方可以都不需要特别做什么,只要别那么用心,松松手,把大部分高光转移给赵琢,郑书秋一部戏的努力就能大半付诸东流。
现在追究孙敏是有意还是无意已经没有意义。郑书秋大概讲了下自己这半年都做了什么,总结一下就是:
看起来很忙,但没有什么真正有效的产出。
《秘密》给她带来不菲的商业收益和名望,比如三个奢拍的合作,各种品牌代言,广告拍摄,封面,时尚节秀场,一些活动的颁奖嘉宾……
但作品,此后就只有两部孙晶拉的组,其中一部还是对《秘密》的仿拍恶搞。
票房不错,不过依然是爆米花电影,除了贡献出几个漂亮的镜头,没有实质作用。
甚至演技都感觉有点变钝了。
方可以的拍摄风格要求精准、苛刻、强迫症甚至到了龟毛的程度。郑书秋在这种拍摄环境下泡了三个月,自己不觉得,其实原本的表演路径都被方可以掰了过来。
切换到孙晶那边,她对演技的表达更加熟稔,孙晶很高兴,很满意。
于是10天火速出片,一个月换角色无缝进组。
郑书秋麻了。
有时候她甚至还没完全吃透角色,孙晶已经说OK一条过。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玩偶,按照导演要求摆出他需要的好看的姿势;但除了好看,人物的内核空无一物。我不是一个具体的角色,而是被剖开的切面。”
“但如果脱离他,除了你我一时也很难联系到新的资源。”
郑书秋一顿,下意识找补:
“我不是在跟你讨要片约。孙晶也没有拦着、不让我出去接其他合同的意思,再说他也挺忙的。”
“我想着实在不行就看看电视剧,实际上,也确实有两部联系我,但是听你这么说,好像这行的风险比电影还大……”
工期紧,制作流水线,播放周期长,一旦拍出垃圾(现在看几率奇高),可能要被反复鞭尸。
虽然电影也会被鞭尸,但一部电影她最长才几个镜头?一部电视剧,不知道能攒多少黑历史。
电影的话好歹混久了比较熟悉,别的不说,孙晶、方可以,产出的基础质量她门清。
换成电视剧,那可真是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
方可以安静地聆听。直到郑书秋说不下去,才缓缓开口:
“‘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倘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她。’”[2]
郑书秋原本只是有些低落,闻言,瞳孔中涌出些许破碎的光泽。
“是啊…但是,已经醒了怎么办。”
“别哭,你的眼泪很珍贵,要放在镜头前才好看。[3]”
方可以轻声道,适时地递过去一杯果汁,“那就只能走出去,走出一条路。”
郑书秋抬头,将眼泪饮尽。
看她情绪稍微平复一点,方可以继续说:
“我觉得你的想法一点问题都没有。你有试错的资本,有演技和潜力,又有尝试各种新东西的勇气,为什么要怀疑自己?”
方可以措辞比较谨慎,没有问是谁在说她这是贪心,这是郑书秋自己的事。
“孙晶如果爱你,应该会高兴看到你找到自己愿意努力奋斗的方向,哪怕这种努力需要甩开他…”
“话又说回来了,这种情况下不应该他自己好好反省吗?显然是他拍的东西太糙,没办法跟上你的职业发展啊。”
“有些人不要整天归因他人,也多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嘛。”
郑书秋被她逗笑。
当然,方可以不欲对别人家的感情涉入过多,而且孙晶怎么想她一点都不在乎。
她更多还是出于郑书秋朋友的立场给出自己的建议:
“我作为一个导演,我需要的是能完整呈现我想法的演员,演技和外形匹配是第一位的。”
“你如果只是想做明星,保持高曝光度是一个好选择。但如果更想演戏,那曝光度太高反而不好,不有利于你的形象塑造。至于票房号召,我反正觉得和曝光率不成正相关。”
“所以,如果你确实想试,那我觉得你现在最需要的还是打破圈子,认识更多的人…”
“电视的拍摄模式对你的需求未必有效,甚至可能会起反作用。”
“啊,不如考虑一下去参加个话剧团表演。”
郑书秋愣住。
别说,这主意其实不错。
方可以越想越对,豁然开朗,思如泉涌:
“话剧团本身是一个比较封闭的圈子,孙晶在那边的影响力也弱,同时又可以给你一个稳定的工作锚点,那些各种通告之类的间隙你有一个专门的去处去接触不同人,自我沉淀理一理头绪,也正好能保持演技。”
“这样还能认识不同的人,夏影很多老师平常都会在各种话剧团挂职。”
“不要太有压力,给自己一个机会,先去运作一个配角的轮替岗,就当去学习一种不同的表演思路。”
“你要实在找不到人,我这部电影的编剧李雪亭老师,还有高文心老师,都是人脉。”
甭管这思路成不成吧,但是方可以这模样还是很鼓舞人的。
郑书秋的眼睛如碎星一般,一点一点,渐渐亮起。
“退一万步,我这边还有个本子,虽然目前还只是一个雏形吧,但有个角色应该挺适合你。”
郑书秋眼神一亮:“不是哄我?骗人是小狗。”
“我答应过你的啊,不是都被你截图了?我还怕失约后被你打上门呢。”
*
作者有话要说:
[1]改编自某片段。
[2]易卜生《娜拉》
[3]此话也有先例,见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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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章越写越多了[小丑],都几天了这个首映式还没过完,总算写完了[笑哭]
昨天一天都各种不顺,下午一边忙得要死一边还要修改那4章锁章,每次修都是抓耳挠腮一个小时起步,修得我心态狂崩,今天在紧急补存稿箱。
本文开头的逻辑大概已经支离破碎,不愿再看,胖虎心碎[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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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说下计划,V后每章字数4K+,具体看情节断点。
明天值班回来我再理一下大纲,以后更新也调到晚上22:00吧。(试图萌混过关
另外感谢一下Dany 7月6日默默空投的666个月石,好家伙我都没注意到,今天用月石开图位的时候震撼发现怎么多了这么多,好耶,忽然月石自由[彩虹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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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章修订 2025.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