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读，趁着同学们挨个上台向语文老师背文言文的功夫，游鸣趴在桌子上朝迟野小声：
“北儿的专家号我帮你问到了，侯医生是中国抗癌协会小儿肿瘤专业委员会委员，他经手治愈的神母肿瘤患者有大几百，甚至还有很多是疑难杂症，医术绝对过硬你放心。”
“只是侯医生手上的病人比较多，目前还在排期，转院手续病情对接之类的事情等排到了我第一时间跟你说……我把侯医生助理的微.信推给你，你可以加他先咨询下。”
看迟野还是没说话，游鸣宽慰。
“你也别太担心了，儿童癌症总体治愈率可达60%以上，比成年人的不到一半可高多了。小孩子新陈代谢快身体恢复得也快，更何况小希那么可爱连老天爷都会于心不忍的，一定会否极泰来——”
游鸣话音未落，讲台上一个粉笔头笔直砸在他桌上，他连忙心虚地放下为遮挡说话立起的课本，咳嗽了两声正襟危坐，继续假装念起课文。
就在游鸣快把文章读完，甚至快要忘记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时，少年低沉却清冽的声音响起。
“谢谢。”
下了早自习，王雨晴向坐在前面的黎书衍八卦。
“哎哎……骚包小卷毛，我们学校门口的井盖怎么都被封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八卦女王的名号真不是盖的，连井盖都逃不过你的魔爪啊。”
黎书衍感慨，反应过来的他继而忿忿，“别再这么叫我了听见了没？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我该怎么叫？”
“带骚和卷都不行！”黎书衍咬牙。
“哦，那行。”王雨晴点头，身后的马尾辫跟着一扫，“包小毛。”
“……”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我就是想问你校门口的井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这跟李老师受伤有关系？”王雨晴重归正色。
“是啊。”身边的同学也纷纷围了过来，跟着附和，“我也听说是傅盟对李老师判作弊的事情严苛怀恨在心，打击报复，故意把他引到井里去。”
“这个事情嘛，我周末倒确实听朋友小道消息说起过，校门口的井盖被封确实跟李老师落井受伤有关系。官方消息是说李老师误以为有学生落井去救，但天黑没有看清楚路所以不小心受伤了，但是确实有人当天在附近看到过傅盟，所以——”
黎书衍举起一根手指说书人般吊足了胃口，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后半句话，李良俊便随着预备铃走进教室。
“同学们，安静一下。”
李良俊走进教室，看见他果然新换了眼镜额头上也缠着纱布，十三班瞬间炸开了锅。
“上课。”
迟野：“起立。”
“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大家拿出选修四翻到第三章，今天我们来学弱电解质的电离。”
“李老师，看你伤得好严重，真的没事吗？”
在李良俊转身在黑板上写板书的时候，看着李良俊头上裹着的那圈刺眼的纱布，宋时宜仍忍不住皱眉。
“是啊老师，你真的没事吗？”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竟然敢欺负李老师，是不是老虎不发威把我们当病猫啊？”
“校门口的井盖之前一两年都没人修，这周末突然给封死了，是不是也和老师您受伤有关啊。”
“是啊，李老师你说到底是不是傅盟那小子欺负你，他之前对同学们横行霸道就算了，居然还敢欺负到老师您头上，真是太过分了！”
“就是！如果真的是他找李老师你的麻烦的话，我们替你报仇搞他去，正好也当报仇雪恨！”
“小小年纪的报什么仇搞什么搞，把这些话挂在嘴边多不好。”李良俊皱眉，“你们是学生。”
“同学们安静一下。”
李良俊话音未落，又一语激起千层浪，他用书敲了敲讲台桌面。
“现在是上课时间，不闲聊，但老师还是谢谢你们的关心。”
“不过老师真的没事，需要的话要不然老师把头部核磁共振的片子给你们看看？”
“好啊好啊……正好看看老师的大脑是不是和我们不一样，才能读到博士。”
没听懂李良俊的玩笑话，小眼镜侯伟乐借坡下驴，十三班瞬间爆发出哄笑。
“哈哈……我看最该看看脑子的应该是你吧哈哈哈……”
“别瞎说，我这次周考可是又进步了，总分都快进班级前十了呢。”
侯伟乐昂着头神色骄傲，但仍有些挫败。
“唉。可惜虽然我这三次周测都在进步，但满打满算也才考到四五十，连及格都还差得远。而且人家班都已经开始第二轮复习了，我们班现在还在上高二的内容，总感觉来不及明年高考。”
“你们不要总想着和别人比进度，而要和昨天的自己比较。”
侯伟乐就坐在讲台正对面，李良俊伸手拍了拍他圆滚滚的脑袋，“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咱们班的学习进度虽然比别人班要慢很多，毕竟我们曾经比人家少付出了时间，只有慢慢补才走得稳。高中知识点一共就那么多，亡羊补牢为时未，迟早会追上去的，只要你们自己有信心。”
侯伟乐握紧拳头信誓旦旦，“好的老师，这次月考我一定一展雄风！”
“什么雄，狗熊的熊吗？”
十三班同学又是笑成一团，在这阵笑声中，李良俊微微一笑，用手里的白粉笔敲了敲黑板，开始今天的授课。
下课后，李良俊走到迟野面前，伸手指轻轻敲了敲他的桌面。
“班长，半个月后体艺节的篮球赛由你来组织，别忘记了。”
迟野放下正奋笔疾书的黑笔。
“好。”
*
“我靠，他脚底是安弹簧了吧，跳那么高，就算是体育生这也太他妈逆天了吧。”
“你说五班的控球后卫周聿飞啊，他是市篮球队的，弹跳还不是他最nb的地方……你们刚刚没来，没看到他的防守有多吊，完全他妈一整个铜墙铁壁密不透风，就没人突得进去。”
“怪不得有人说他是江城的小贝弗利呢，之前开以为在吹牛逼，现在看来还真是名不虚传。”
“保佑我们篮球赛别抽到跟五班对决，和专业运动员打比赛虽然虽败犹荣，但我可不想败。”
吃过晚饭，趁着还没到晚自习，十三班报名参加篮球赛的五个男生刚练完一轮，坐在操场边的石墩子上喝水，正巧看见艺术班的体育生也在打球，不由发出感叹。
“老大，他们五班的那个控球后卫既然这么牛逼，不光是体育生还是市篮球队的，那我们到时候要是抽到和他们班打比赛是不是输定了啊。”
“呸呸呸……”
见祁岳还在那对着别人班啧啧称奇，游鸣一巴掌拍在他脑后。
“乌鸦嘴……谁说我们班会这么倒霉抽到和他们班打比赛了？而且还没开打呢，你就在这动摇军心，该罚——”
游鸣话音未落，篮球场上又传来一阵欢呼，是周聿飞又投了记漂亮的三分球。
“尊重客观事实吧老大。”祁岳侧头，“人家的确很强。”
游鸣：“……”
“就算这样，咱们的精气神也不能松懈，你高一没上过政治课吗？咱要发挥主观能动性！你说是不，班长？”
游鸣用手肘撞了撞身侧全神贯注目不转睛的迟野，知道的知道他是在看篮球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做实验分析。
“他的确很强。”迟野收回目光，“以我们的实力撞上他们班几乎不可能赢。”
“……你不也说是几乎吗，那不还是有赢的可能？”
嘴角抽了抽，游鸣竭尽全力地找补。
“我说的几乎是x→100%，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循环。”迟野淡淡。
“……”
“他妈的……”游鸣咬牙，“你们一个两个的，这要是放到古代打仗，老子当将军第一个斩的就是你俩！”
迟野挑眉。
“将熊熊一窝？”
“……”
游鸣被这嘴毒的家伙呛得不行，抬手不小心打倒了身旁放着的一盒马克笔。
“……不好意思，误伤误伤……我不是故意的。”
连忙把洒了一地的马克笔一一捡起，游鸣向身旁一个正抱着速写本画画的男生道歉。
“没关系。”
男生抬头笑笑，他模样生得格外清秀白净，下巴尖尖，眉目淡淡，像是拢着三分月色，身量也清隽小巧，看向球场上的目光很柔和。
“我叫苏逸清，也是五班的艺术生。”
“卧……咳，你画的好好看，这画的……就是你们班那个打篮球贼吊的周聿飞吗？”
轻咳了一声，游鸣才把自己已经到了嘴边的脏话给咽了下去。
“他是我哥。”
“你……亲哥？”
苏逸清摇摇头。
“父母罹难后我是被他们家收养的，他的爸爸是我爸爸的朋友，法律上我还挂在我叔叔婶婶那里，但是住在他们家。”
“原来如此。”
游鸣点点头，朝对方竖起大拇指，浑然不吝夸赞。
“不过你画得真好看，我虽然不懂美术，但这动态看着就传神，你上清美央美肯定没问题！”
“……谢谢。”
苏逸清腼腆一笑。
“可能因为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吧……小时候我父母总是吵架，每次他们一吵架我就会用画画来转移注意力。”
正巧此时球场上的球赛刚好结束，五班其他几个体育生正揽着周聿飞的肩膀夸赞他刚刚的辉煌战绩。
瞥见坐在操场边上的迟野，话题不知怎地移到了他身上。
“我听说他们十三班这次篮球赛之前的控球后卫骨折了，他们新选的替补就是迟野。”
“就是那个从十二班因为作弊掉到十三班去的迟野？一看就是书呆子一个，他们班是没其他男生了吗？”
“但上回我们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我看他球技确实不错，主要是意识到位。”
“切……那回肯定就是巧合，超常发挥罢了。再说了，就算再怎么厉害肯定也没咱们飞哥牛，咱飞哥的球技直接甩他们十条街。”
“你们这话说的不对。”
打断众人的冷嘲热讽，周聿飞沉声。
“十三班体育课打的那场比赛我当时也看了，他打得的确不错，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很果决，可别对任何一个对手掉以轻心。”
“而且，要赢，就在球场上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赢，而不是在背后耍小动作，或者靠嘴炮。”
“哈……渴死我了。”
来到操场边的石凳旁，周聿飞熟稔地从苏逸清手中拿过一瓶矿泉水。
“这瓶……我刚刚喝过了，我给你留的是另一瓶……”
苏逸清垂头小声。
“没事。”
周聿飞大大咧咧，仰头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半瓶水一饮而尽。
“哥又不嫌弃你。”
扔完矿泉水瓶，回来低头瞥见苏逸清怀里抱着的速写本，周聿飞挑了挑眉毛。
“你来看我打球，画别人做什么？”
“下次不许再画别人了听见没，只准画我。”
“好……”
苏逸清抱着速写本乖巧地点头，周聿飞却像是对他的反应并不满意，仍是皱眉。
“你每次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怎么做，你要有自己的想法，要不然被人骗了怎么办？”
“那不好么……？”
苏逸清咬着嘴唇抬头，眼睛里像是蒙着层水雾。
“唉……我的小祖宗，真是拿你没办法。”
周聿飞叹了口气。
“我这是怕你被人骗了，不是让你反过来气哥的。”
看对方避开自己伸出去的手，苏逸清犹豫。
“哥你……不想和我牵手吗？”
“刚打完球，手上脏死了。”
“没事，我手上也有炭笔印，怕把你的球衣蹭脏了……我们还是牵手吧哥。”
“也行。”
提起自己的球衣，周聿飞这下没有犹豫，大大方方地牵着苏逸清的手就走。
在路过游鸣一行人时，周聿飞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向苏逸清叮嘱。
“你以后也别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说话，尤其是那个扎小辫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游鸣：“……”
“好。”
牵着周聿飞的手，苏逸清乖巧点头。
“都听哥哥的。”
“要不是我在，我看你迟早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周聿飞继续故作凶巴巴地絮絮叨叨。
苏逸清笑笑，二人一齐往教学楼走。
“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吧哥？”
“废话。”
“他两兄弟感情可真好啊，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看着周苏二人离开的背影，游鸣叉腰感慨。
“兄弟情深个屁咧！你们这群直男这辈子是体会不到我们嗑cp的快乐了。”
楚一楠双手抱臂翻了个白眼，边上刚刚看篮球赛都没这么起劲的女生瞬间沸腾。
“我昏古七了。”
“快……我的胰岛素，快！”
“忠犬和钓系体型差黑白配伪骨科……啊——受不了了，每一个元素都精准踩中我的xp，我要去论坛留言，烫太太的下本文有着落了！！！”
游鸣：“……”
捏马为什么中枪的总是他：）
*
周一月考。
“这一大早上的什么味？”
走进教室，老远的就闻到自己位置边上有股怪味，迟野皱眉，“你大早上的在教室吃什么茶叶蛋？”
“一根油条两个鸡蛋，等下月考考一百分啊。”
完全没有领会到迟野话中的重点，游鸣还在自顾自地剥着鸡蛋。
“呵。”
迟野低声一笑，锐利的眉目多了几分罕见地柔和，不知为何见他这副模样，游鸣剥鸡蛋的手也跟着一滞，就听见少年缓缓。
“——第一门考语文，卷子满分一百五，吃这么多也不怕消化不良。”
“……”
“要你管！我乐意。”
游鸣翻了个白眼，他打算不理这个讨人嫌的家伙，微微侧了个身继续剥蛋壳，嘴里还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你今早一直看我做什么。”早读快结束时，迟野放下手里握着的水笔，抬眸，“我脸上有题？”
“……”
被迟野戳穿，听错题听着听着不知道怎么变成撑着脑袋注视着对方的游鸣慌忙低下头。
“——你丫脸上有金子啊？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看你了？”
游鸣嘴硬。
“那我一说你又低头干什么？我还以你要说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
游鸣大怒。
“你要点逼脸成不？你有观音那么好看那么慈眉善目吗？”
迟野斜乜他一眼，“那你看我做什么？难不成你有恋丑癖。”
“……”
“你也知道你丑……不是，你神经病吧，谁他妈恋你了！”
游鸣气得想掀桌。
“啧啧啧……鸣哥野哥他俩搁这考前还演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呢？”
“他们哪里像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天天吵吵闹闹的。感觉就是单纯的死对头而已，你们也别太看到两个帅哥就想凑成一对。”
“就这么说吧，我已经可以断定他俩铁直了，真gay才不会天天这么口无遮拦地跑火车呢。”
“连伏黛这种邪门拉郎都有市场，咱们私下嗑一嗑欢喜冤家怎么了？”
面对有人扫兴泼冷水，身为一高嗑cp教母的楚一楠却不以为然。
“姐妹们，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嘴巴再冷的男人那里也是温暖的。正主直不直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嗑cp的快乐无与伦比！”
楚一楠振臂高呼，发出至理名言。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
坐在她周围的其他女生竟深以为然，纷纷点头附和。
王雨晴：“……”
这个世界太可怕，妈妈她要回m78星云。
“好了。”
铃声响起，李良俊走进教室。
“大家把自己的座位收拾一下，把桌肚里的书全部带走，去自己的考场准备参加月考。”
“这次小爷可要让你们好好见识下我真正的实力！”
见游鸣一面收拾书包，一面还不忘向祁岳等人吹牛，迟野轻轻嗤笑。
“别像刚刚一样吃零蛋就行。”
“你……！”
游鸣还没来得及开麦，迟野便已收拾好了书包，路过他身侧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单手挎拽着书包朝教室外走。
“走了，月考加油吧。”
“……”
直到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游鸣抬手摸了摸耳尖。
——有点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