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似故人归(一)
这次任务用时不到一个月, 还算是比较顺利。
张灯回到世界树的时候,池小匣早就听到了消息,马上约了他,但是张灯有点累, 当时没有和他见面, 两个人说好了等张灯休息好了再约。
张灯修整了两天, 终于觉得自己有点从拿不到离岸炁豚的解药中缓过来了。然后就来到了消除记忆的日子。
卫原野的记忆消除似乎要复杂一些,每次都会等两天, 等待一个消除记忆的方案完成之后再去,张灯要比他早一些。
他和池小匣一直在线上聊天, 池小匣听说他要去消除记忆, 提出可以请假陪他一起去。
请假来陪也有点情义太重了, 张灯觉得有些没必要,但是池小匣已经这么说了, 张灯正好也有点想他了, 俩人约在了广场见面。
池小匣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背带裤,配着他清秀可爱的脸,看着像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离老远他就看见了张灯,一路小跑过来。
张灯道:“你是不是帮我给小爱浇水了?”
“上周有空过去了一趟,”池小匣说,“怎么啦, 很感动?”
张灯说:“这是你应该做的。”
池小匣:“你真的很讨厌耶。”
张灯说:“不过我可以请你吃冰淇淋, 出去的话。”
“是不是你自己想吃了?”池小匣有些怀疑。
张灯坦诚道:“是的。”
“那我也吃,”池小匣道,“我也有点想吃了,你走的这些天, 我简直太无聊了,什么时候再去你的世界逛一逛?你不回去看小猫吗?”
他自然地挎着张灯的胳膊,俩人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张灯的余光忽然扫到了一个人,他愣了下,停在了原地。
那个人也愣了下,俩人互相看向对方。
那是一个体型匀称、甚至称得上身材很好的年轻男人,男人的气质有些温润如玉的感觉,特别的是他的眉眼间有一颗痦子,破坏了那种温和,反而带着一丝神性的味道。
张灯总觉得长成这样的人恐怕是有些机缘在身上的。
想到这里,他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既视感,好像他曾经真切地经历过非常相似的场景。
张灯道:“你……”
男人看着他,好像也觉得熟悉:“你是……”
池小匣说:“你们认识?”
他端详着男人的工牌,念出了他的工号,说道:“你应该是新来的啊,你俩怎么会认识?”
张灯:“这个工号很新吗?”
男人道:“我是前天才来的。应该是很新吧。”
张灯看着他说话的时候习惯负手而立,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你叫什么?”张灯问。
男人笑道:“我怎么会有名字?”
这句话给张灯反问住了,张灯忘了大家都是编号了,说道:“好吧,是这样的。”
不过觉得奇怪的并不只是他而已,男人显然也觉得张灯很面善,他笑着说:“可能是我初来乍到,觉得寂寞,看你总想交个朋友。”
池小匣问道:“你们这批新来的,还没入学吗?”
“明日入学,”男人说,“你们是已经毕业了吗?”
池小匣道:“毕业很久了啊。”
“原来是前辈。”男人作势要作揖,做了这个动势之后,又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停在了半空中。
池小匣道:“咱们世界树不流行这种做派,你放松点就可以了。”
男人一拍脑门,说道:“听说刚出生芯片会有些不稳定,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我最近总觉得不大习惯。”
池小匣:“听说是这样,现在的芯片太复杂了,难免出现问题,以前的就稳定很多,我刚诞生的时候,什么事儿都没有。”
男人问:“你们二人这是要去哪儿?”
张灯说:“我刚做完任务,陪我去消除记忆。”
“既然如此,”男人想了想,说道,“方便同行吗?”
男人道:“实话说,我最近这芯片也用的不舒服,想去问问能不能修一修。”
张灯当然是答应的,三人并肩而行,张灯悄悄地观察着男人的步态气质,怎么看怎么觉得很想亲近,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喜欢他这种类型的人,可能真的是因为气场太熟悉了才会有这种感觉。
张灯有意无意地套他的话,却发现这个人似乎真的只是世界树的新公民。
池小匣悄悄地碰了下张灯,说道:“你怎么回事?看上他了?”
“这不好吧,”池小匣低声道,“一个世界的,他和卫原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容易出事吧?”
男人的耳朵动了动,脸色也有点僵硬,张灯并没看到,只是咬牙跟池小匣道:“你是疯了吗?”
张灯道:“我都谈上卫原野了,我还需要换吗?”
池小匣有些嫌弃:“他也不至于吧?”
张灯说:“你不懂。”
可能是因为池小匣不喜欢男人,他根本不懂在张灯眼中,卫原野有多帅,简直是无人可以比拟的程度。
男人问:“消除记忆是什么感受?”
张灯想了想说道:“因为我只是事件消除,所以还可以。”
“我记得当时是坐在一扇玻璃门前。”张灯抬起眼睛来,看到了自己眼前的那扇巨大的玻璃门。
“整个房间都是纯白色的,只有那扇玻璃门是透明的,那扇玻璃门上有一些非常细小的孔洞,门后面有一只身体像猪,但是头上长着近似于生—殖—器一样的灰色长鼻子,它的长鼻子会蠕动。”
张灯坐在了那扇玻璃门前,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生物。
他鼻腔闻到了那股有些腥气的味道,听到elia的提示:“请回想任务内容。”
张灯忽然想,如果我不听她的呢?会怎么样?
他微微走神,就听见elia的催促声:“你心率古怪,请回想任务内容。”
哦,张灯想,原来是通过检测心率。
Elia道:“警告你哦,如果在这里待的时间太久,你会丧失全部记忆,为了尽快完成c级记忆消除,请尽快回忆任务内容。”
张灯没有办法,只得闭上了眼睛,慢慢地想起了自任务第一天以来经历的事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好像突然涌起了一些新的记忆——
雨州、颍州——羌人,锦菜?昆仑山!
张灯的脸上乍起鸡皮疙瘩,他猛然睁开眼睛,只见那只离岸炁豚的触角死死地贴在了玻璃上,它瞪着眼睛,紧紧地盯着张灯。
张灯被吓了一跳,他问道:“怎么回事?”
Elia说:“咦?怎么回事?它好像有点失控。”
张灯捂住自己的鼻子,说道:“好重的味道。”
“什么?”elia赶紧道,“快出去,张灯,我给你开门了,记忆清除成功,药物浓度太高了,你再待下去会丧失全部记忆的,快跑啊,张灯!”
张灯二话不说撒腿就跑,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只离岸炁豚仍然趴在桌上,用凶狠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张灯感觉心有余悸,跑出去的时候,脑子好像更晕了,刚才一闪而过的很多东西又再次消失。
张灯分明感觉自己刚才是想起了什么的,可是转瞬间就全部消失了,而且他上次任务的记忆确实全部都清除干净了。
池小匣正坐在长椅上等他,见他出来了,有些意外:“怎么这么快啊?”
张灯道:“我不知道。”
张灯的表情有些奇怪,池小匣紧张道:“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张灯道:“我觉得那只离岸炁豚好像……好像认得我?”
“嗯?”池小匣道,“应该是吧,它不是给你清除过记忆嘛?”
应该不是那种认识,张灯其实想说的是,他觉得那只离岸炁豚恨他。
但是为什么恨他,张灯说不清楚。
池小匣忽然看向他身后,说道:“你老公来了。”
张灯回过头去,看到卫原野走了过来,说道:“你怎么过来了?”
但其实张灯猜到了,卫原野忙完了手头的事情,一定会过来找他的,这个问题难免问得有些虚伪。
卫原野说:“还没开始?”
“已经结束了。”
“这么快?”卫原野也有些意外。
张灯正要说话,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这位是?”
卫原野转过头去,张灯有意观察着卫原野的神色,发觉卫原野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
“哪位?”男人问。
卫原野说:“679。”
“这么早的工号?”男人指了指自己的工牌,说道,“我是五位数。”
卫原野点了点头:“新来的?”
男人说:“昨天才来。”
“奇了怪了,”男人端详着他的脸,“怎么我今天见一个人,就觉得一个人面善呢?”
卫原野对不认识的人总是显得很冷淡:“世界树的人长得都差不多。”
张灯猜测着卫原野这个反应,可能是真的不认识这个男人。
这一切都很奇怪,张灯想。
以张灯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当他的生活中连续出现了这么多让他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那一定是在哪里真的出现了问题。
男人问了一圈工作人员,也没得到什么好的办法可以缓解他芯片上的问题,不过他倒是也豁达,没有恨沮丧,只是道:“算了,大家都说以后会缓解的。”
分别前,张灯主动提出了要和他交换一下联系方式。男人说:“以后还会约着碰一面吗?”
“当然可以了。”张灯对他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既熟悉又似乎没那么特别喜欢,只是不太想就这么断了联系。
张灯清除完记忆,觉得累了,男人走后,池小匣提出一起去广场转转,张灯拒绝了,说道:“明天吧。”
“明天我不一定有时间耶,”池小匣道,“上次实验的那个门又要跑一轮测试,我还要跟着盯着,那就等下次我约你吧。”
张灯说:“我觉得你好像黑眼圈又重了。”
“那是当然,”池小匣说,“我没日没夜的干,攒的调休用在今天了,你还不陪我玩。”
“少来这套,”张灯说,“我回去睡觉了。”
虽然说是回家睡觉,真的到了宿舍,张灯反而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卫原野冲完澡出来,看到张灯幽怨地看着他。
“我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张灯说,“但是我没有证据。”
卫原野道:“没有证据,那就是没有事实。”
“你说得对。”张灯翻了个身,仔细回忆离岸炁豚看到他的那个反应,还有他当时脑子里闪过的一些画面,现在他的脑子好像是一个空相册,里面所有的相片都被抽走了。
张灯说道:“我分明当时全都想起来了。”
这种感觉非常的讨厌,张灯面对自己失去记忆这件事,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就是事件消除吗?”张灯说,“太可怕了。”
卫原野劝他:“不影响生活的。”
张灯却说:“那你经历了那么多时间段消除,是怎么过来的呢?”
卫原野没马上回答,而是道:“你想的是这个啊。”
张灯本也在执着于自己的痛苦,但转而又想到了卫原野,他经历的记忆消除次数远比自己多得多。
他是不是也会在记忆消除的时候遇到闪回,一下子涌入很多很多曾经失去的记忆,倒是感官过载呢?
“没有人对此提出过反抗吗?”张灯不可置信。
卫原野想了想,说道:“好像没有。”
“这里的人都不大在乎这些。”卫原野其实也对这件表现得不是很在意。
“那他们都在乎什么呢?”
卫原野坐在他身边,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他们在意什么,他沉默片刻,问道:“写会儿东西,你会不会好受一些?”
第82章 似故人归(二)
张灯的小说主角进入了人生的新阶段, 她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当一个老师。
张灯把她的名字也改了,他觉得名字里的那个“美”字并不适合她,她并不怎么美, “琪”字意为美玉, 自然也不能要了。
张灯取了一个更为普通的名字:“李欣”。
这个名字打出来, 他就觉得对味儿了,是这种感觉, 一个普通的,但是也有自己的人生的人类。
因为她觉得自己很强壮, 所以应该比较适合当体育老师, 后来得知体育老师一般都需要学体育, 而不是学师范的时候,她已经来不及再去学体育了, 所以打算当英语老师, 或者语文老师。
高考就怀揣着这样的信念迈入了考场,最终考了417分。
考不上本科师范,也上不了专科的热门专业——语文、英语。
在女孩感到绝望的时候,家里因为她的高考失利,给她带来的压力也是巨大的,她觉得父母爱她,但似乎爱她的方式里又掺杂着恨。
家庭氛围太压抑, 她尝试着出去玩, 没什么钱,就总是绕着附近师范大学的人工湖转圈,转着转着,就跑了起来, 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她感觉跑起来的时候,好像把所有东西都扔在了身后,以至于不想停下。
她就这么跑了一个暑假,报考的时候听从父母的安排,报了护士。
她觉得自己并不适合护士,首先她这种身形,穿护士服需要穿最大码,病人看到她可能会觉得害怕,她的手不灵巧,给病人输液的时候,估计没人会选择让她来扎针。
张灯写到这里,通讯器响了。
他这两天什么也没干,奋笔疾书地写了三万字,写得头也油了,眼也花了,接起电话来,池小匣在那头欢欣鼓舞:“项目过了,我放了两天假!”
“好耶。”张灯呆呆地说。他的思绪还在文字中,尚未完全抽离出来。
池小匣说:“出去玩啊。”
张灯不想去,正要拒绝的时候,房间忽然亮了,亮得他有点睁不开眼,眯了半天看到是卫原野把房间的灯打开了。
张灯道:“你回来了?”
“转业申请下来了。”卫原野平静地扔出来了一个惊雷。
张灯:“!”
卫原野问:“庆祝一下?”
张灯:“好啊。”
池小匣也听到了:“我们去你的世界玩啊。”
张灯看了眼自己的文档,心里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走吧。”
卫原野说:“顺便陪你去做头发。”
张灯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呢,有点意外,笑了下说道:“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收拾完。”
张灯昨晚睡得不是很好,黑眼圈有点重,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很陌生。
他发觉自己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到了锁骨的位置,看着乱糟糟的,相貌上也和他自己心理的形象差了很多。
在张灯心里,自己长得应该像一个圆角人,毕竟他本人也没什么脾气,更没有个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但是镜子里的那个人却和他想的很不一样,镜子中的男人有种介于男人和男孩中的模棱两可,脸颊的肉和眼皮都薄薄的,眼睑似乎没力一样,不能完全睁开,头发又是一个很明显的太特征,张灯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像是非常典型的文艺男。
这件事有点伤害到张灯的自尊了。
他眼角余光看到卫原野靠在卫生间门口看自己,张灯道:“怎么了?”
“在想什么?”卫原野问。
张灯含糊地道:“没什么。”
撩起一捧水来洗脸,说道:“我马上。”
三人约在广场见面,池小匣依旧穿得非常青春活泼,他似乎在遵从世界树白色制服原则的基础上,在尽量的走在时尚的前沿。
池小匣的精神状态就饱满多了,他说道:“你知道吗,这个项目通过了,简直是里程碑级别的,我们可以同时容纳一百多个人进行世界游历。”
“有奖金吗?”张灯问。
池小匣:“什么话。”
张灯以为是当然会有的意思,池小匣说:“当然没有啊。”
张灯:“没有你高兴什么?”
池小匣:“我又不是为了奖金在工作!”
张灯更吃惊:“那是为了什么?”
“你不会是因为热爱工作吧?”张灯懵了。
池小匣疑惑道:“不可以吗?”
“虽然很累,”池小匣说,“工作的时候觉得真的好辛苦啊,但是拿到成果了就是非常开心的事情啊。”
张灯简直闻所未闻,仔细想想,池小匣确实一直骂上班,月月拿全勤。
原来真的有人是热爱工作的,张灯肃然起敬,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真和池小匣不在一个层次了。
他们这次依旧用了八卦阵回张灯的世界,池小匣说:“趁着现在还没开放赶紧用。”
“以后就不能用了吗?”
“当然能,”池小匣说,“但是现在清静啊。”
这次的乘坐体验确实舒服了不少,张灯没有了那种晕头转向的感觉,闻到了这座城市的味道,明明知道应该是错觉,他还是觉得这座城市的味道非常熟悉。
三月底四月初的天气,该要转暖了,不过这座北方的城市还有这料峭春寒,走在路上处在要仍然需要裹紧上衣的温度,风有些大,张灯的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张灯联系了胡宁宁,胡宁宁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这次这么快就回来了,说和朋友在外面唱歌,可能要等会儿。
张灯正好也想去做头发,就答应了。
池小匣说:“可是我不能做头发耶。”
“我也不打算做了,”张灯说,“我想剪掉。”
池小匣看着他的发型,陷入了沉思:“我想象不到你短发的样子。”
张灯也有点想象不到,他从毕业之后一直维持着这个发型,乱糟糟的满头卷发更像是他的盔甲,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上有一些时尚的元素,而这元素又恰好可以遮住他不漂亮的眼睛,他躲在厚重的头发下,也有勇气去坦率说话,坦诚做事。
现在张灯觉得厌烦了。
他开始觉得洗头发很累,看着也有点乍眼,打理起来麻烦,他似乎也不再有那些需要裹紧自己的时刻。
池小匣和卫原野都来陪他剪发,理发师对于男生剪个头发,好几个人专程来陪这件事很奇怪,视线在这三个人身上一劲儿打量,却发现另外两人视线一直放在张灯身上,似乎真的就只是陪他理发。
理发师压力巨大,洗完头,看着镜子中的张灯,问道:“剪什么样的?”
张灯想了想,没什么思路,他求助地看向身后的两个人,池小匣拿着张灯的手机不断地检索,卫原野站得笔直,目光也是一片茫然。
池小匣说:“微分碎盖,说是流行呢。”
张灯不太能接受,他不知道男生为什么到了一定的年纪,似乎都有了一款自己的经典发型,然后基本上这辈子都不再改变了,在看了池小匣接二连三提出的四五个建议后,张灯说:“剃了吧。”
并在大家的质疑中,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做出这个决定,张灯觉得自己是真的成熟了,蜕变了,他已经进入了人生的下一个阶段,他上一次如此轻松,还是有一天突然决定要养一只小猫。
虽然理发师一推子下去的时候,张灯心凉了半截,觉得已经后悔了,不过也没办法了,只能咬紧牙关了,等所有头发都推掉。
张灯头皮发凉,头很轻,看着很丑。
张灯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头皮,众人也沉默了许久。
理发师弱弱地道:“很帅啊。”
池小匣:“你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真的不错,”理发师说,“应该是你们看习惯了,不适应,我看还不错。很少有人适合寸头的,他已经算很帅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张灯慷慨赴死,“走吧,冲一下。”
等洗完头出来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差不多看习惯了,张灯的头小、脸也小,长得又很简单,脸上几乎没什么特殊的装饰,就是很素的一张漂亮脸,容错率很高。
以前是很特别的漂亮,现在是很暴力的漂亮——直冲门面的展示了一张脸。
张灯揉着自己的头皮走出理发店,池小匣说道:“你真够爱自己的,剪个寸头花了199。”
张灯:“你讲理吗?这不是你搜的店吗?我掏钱的时候差点报警!”
池小匣:“谁让你非选总监的?”
张灯:“我平时总监烫头才168!”
池小匣:“总监烫头才168,你去的什么地方啊,吃点好的吧。”
卫原野把他俩从车流里拽到一边,张灯的电话响了,胡宁宁张嘴就是:“哪儿呢?”
“速来。”胡宁宁说。
中午十二点半,胡宁宁在自己家门口看到了张灯,她长大了嘴巴,声音被卡在喉咙里,差点窒息而昏死过去。
胡宁宁:“你犯事了?”
张灯:“?”
“刚出来,还是没进去呢?”胡宁宁一脸担心不似作伪。
张灯摸了摸自己的头皮,觉得有点冷,他不太自信地道:“我剪着玩的。”
“为什么啊!”胡宁宁怒吼道。
几人吓了一跳,胡宁宁说:“你现在和普男有什么区别啊!你知道你身上最漂亮的就是你的发型,流浪汉一样的阴湿造型,你现在也太阳光了啊!”
胡宁宁崩溃地双手挠头:“你阳光得我要死了啊!”
池小匣问:“谁听懂了?”
张灯大概能听懂胡宁宁的抽象审美,他没管胡宁宁发疯,直接去推门,胡宁宁在后面摇晃着他的肩膀:“你头发长得快吗?大概都就能长回来?我真的不能没有它,求求你了。”
张灯打开门,无视她的摇晃,呼唤道:“小咪——”
小咪从楼上露出一双眼睛来,看到是张灯,优雅地跳下来,咪咪叫着梳着尾巴跑来。
张灯心都要化了,小猫咪不会管他是长发还是短发,都会记得他这个具体的人。
胡宁宁质问卫原野:“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卫原野问:“有水吗?有点渴了。”
“你男朋友呢?”池小匣去冰箱拿水,顺便扔给卫原野一瓶。
卫原野接过来,胡宁宁揪住他的衣领,说:“你还有心情喝!”
卫原野说:“不是很好看吗?”
胡宁宁道:“但是……”
她不得不承认:“确实挺好看的,问题不是好不好看啊!问题是那是他的特色啊。”
“那以后寸头就是他的特色了,”池小匣道,“他还活着呢,以后特色多了去了。”
胡宁宁还是觉得伤心,她打开自己的手机,给众人找出了两张卡通图,画的很像张灯,胡宁宁道:“我花大价钱约的画师太太给我画的卡通图呜呜呜,全没了。”
图片中的张灯抱着一只猫咪,头发卷卷的,小胳膊小腿可爱极了。
胡宁宁道:“你至少跟我说一声啊,你知道多难约吗?有钱都约不到!”
卫原野马上拿出手机:“发给我。”
胡宁宁:“你掏一半。”
卫原野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胡宁宁顿时心情好了大半。
“以后我做物料,咱俩均摊呗?”胡宁宁忽然有了想法。
卫原野:“什么叫物料?”
胡宁宁说:“就是张灯的周边。”
卫原野:“?”
胡宁宁简直和圈外男人没话聊,她道:“就是类似这种图的东西。”
卫原野说:“可以。”
胡宁宁:“老天爷,我的日子终于好起来了!”
张灯抱着小猫咪站起来,也看了一眼图片,他道:“这个谁会喜欢啊?”
“我啊。”胡宁宁道,“等你以后火了,这都是我当大粉捞钱的底气,买海景房。”
张灯道:“那你可千万身体要好。怕你等不到那天。”
“开玩笑的啦,”胡宁宁说,“你不火也我也无所谓啊,冷圈更好玩,我无比喜欢这种行走在冷圈当大粉的感觉,有种与世界为敌的感觉,好爽。”
胡宁宁道:“我都想好了,以后如果你火了,我就捞钱跑路,你要是不火,我就作威作福,都很爽。”
张灯完全不懂这个女孩的脑回路,他想了半天,问道:“你的病是不是还没好?”
胡宁宁:“啊?”
池小匣道:“你男朋友到底去哪了?一起去吃饭吗?”
“分手了啊,”胡宁宁很平静地道,“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众人:“……”
短暂地沉默之后,张灯问:“什么时候的事情?这不是才见面没几天吗?”
“好久了,好像是上上周吧。”胡宁宁坐在沙发上,撩了撩头发,表现得冷漠有些刻意,她道:“我都忘了。”
张灯抱着小咪坐在她身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池小匣说:“因为什么啊?”
胡宁宁道:“我不知道啊。”
她笑了笑,尽力释然道:“可能是腻了吧。”
“我俩也没吵架,”胡宁宁摊手道,“他忽然提了要分手。”
胡宁宁:“甚至那时候我俩刚吃完饭回家,我还给他买了支护手霜,他收下了就说要分手。”
她自嘲道:“可能是护手霜的味道他不喜欢吧。”
张灯不觉得好笑,也还是附和着笑了笑。
“后来没再联系吗?”池小匣问。
胡宁宁摇了摇头:“没。”
张灯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胡宁宁大大咧咧地道:“哎呀,没事。”
“男人嘛,多了去了,”胡宁宁说,“以我的姿色,找个更帅的不在话下,最近很多男的跟我聊的,不过我有点挑花眼了,下次你们和我一起去,把把关。”
第83章 似故人归(三)
张灯是真的觉得很遗憾, 他真的以为童迎是个不错的男人,对胡宁宁很好,胡宁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情绪都稳定多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张灯有种唇亡齿寒的恐惧感, 难道真心爱人都会有这样的报应吗?
卫原野也会这样吗?
毕竟童迎作为一个恋人的身份, 看着真的和卫原野很像的, 那种温和但有态度的气质,沉默地站在胡宁宁身后, 不过多地抢占风头,也不会没有存在感。
张灯一直觉得, 他们两个一定会在一起很久。
这也是一种私心, 他以为他和卫原野也能在一起很久很久。
胡宁宁分手, 张灯也真情实感地难过。
他知道胡宁宁一定很喜欢这个男友,这次分手确实伤筋动骨了。
池小匣说:“走吧, 我们去潇洒。”
“去哪里潇洒啊, ”胡宁宁感觉累了,她道:“我都喝了两个星期了。”
“大家听说我分手了,都要和我喝,我真的喝吐了。”
池小匣道:“但是我知道这个消息,我还没有发泄出去呢。你倒是自己轻松了。”
胡宁宁:“?”
胡宁宁求助地看向另外两个人:“他说的是人话吗?”
张灯道:“那你想要干什么呢?”
胡宁宁说:“我一点都不想出去玩,我只想在家里好好地待着。你们陪我在家里待一天吧。”
池小匣问:“在家里喝酒吗?”
胡宁宁:“大哥,你没喝过酒啊?”
池小匣:“是啊。”
众人:“……”
“你是哪里人?”胡宁宁重新端详着池小匣, “你怎么这么不正常呢?”
张灯也奇怪:“你没喝过酒?”
池小匣:“是啊, 我基本上没出过几次任务啊,大多数时间都在上班,哪有机会喝酒。”
张灯问卫原野:“那你的酒量是怎么回事?”
卫原野也不太清楚:“我应该喝过很多次吧。”
“他的任务很多嘛,”池小匣说, “难免是要喝点的,喝酒到底是什么感觉?”
胡宁宁疲惫了:“快给他点酒,让他别跟我墨迹了。”
“一起喝啊,”池小匣说,“我看大家都是一起喝的。”
张灯打开外卖的软件,给他点了点啤酒,顺便又点了一些下酒菜、炸鸡、汉堡还有小食。
池小匣有点见识太少了,好像除了世界树之外的东西,他都只是听说过,从没见过,更不用提体验了,张灯觉得有些抱歉,珍贵的两天假期,本来是出来玩的,但是却要在房间里浪费一天。
不过池小匣本人倒是对此没什么感觉,他自己去取的外卖,对于取外卖、喝酒、吃垃圾食品这么多新奇的事情聚到一起,他表现得很激动。
张灯打开了一罐啤酒,递给池小匣,池小匣尝了一口,五官都皱在一起。
张灯笑话他,池小匣说:“这东西你能喝?”
“当然能啦。”张灯喝了一口,也苦得要命,竭力忍耐住了自己的表情。
卫原野也开了一瓶,三人碰了一下,卫原野仰头喝酒,喉结滚动,张灯猜测是这一大口,他觉得新奇,他其实很少看到卫原野喝酒,卫原野甚至也不吸烟,他没有不良嗜好,但张灯知道,他应该是会的,只是不热衷,不成瘾。
张灯觉得卫原野这种男人是极其酷的,对自己有很严格的管控能力,不重|欲,也不嗜血,他只是一直很连贯地、平静地、一以贯之地活着。
胡宁宁看他们喝酒看得心痒痒,最终没忍住,说道:“靠,给我也来瓶。”
四个人都喝上了,胡宁宁问:“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还没忙完吗?”
张灯最近有种恨不安定的感觉,这问题问得他又焦虑起来,手上摸着小猫,说道:“不知道。”
胡宁宁道:“怎么每次都是不知道呢?”
张灯比谁都讨厌这种漂浮流浪一般的不稳定感,但是没办法,他说道:“现在就是很多事情都没有定数呢。”
卫原野却突兀地说了一句:“快了。”
几人看向他,卫原野却不再说。
池小匣也奇怪道:“什么快了?”
“哦,”池小匣说,“你是不是说你的转业申请下来了,以后就可以经常跑回来了?”
卫原野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只是喝了口酒。
他的一瓶啤酒很快喝完,用手捏瘪了,空投进垃圾桶里,又拿起一瓶,用大拇指和中指拿着瓶身,食指把瓶盖起开。
胡宁宁道:“你男人味儿有点太冲了。以后少喝点酒。”
卫原野说:“我还没开始喝。”
胡宁宁:“……”
张灯是知道卫原野很能喝酒的,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一直有这样的一个概念。
张灯现在已经适应了和脑内的这种陌生的直觉共存,他知道自己以前一定经历过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精彩、丰富的事情,现在虽然失去了那段回忆,但是那种感觉还留在他的体内。
张灯也跟上了卫原野的速度,又开了一瓶,池小匣对此感到不可理喻:“你也喜欢喝这个东西?”
张灯说:“这你就不懂了,这是成年人的味道。”
但其实张灯也并不喜欢酒精的味道,他甚至不理解人类发明酒精的意图是什么,到底是因为好喝,还是因为它可以麻痹神经。
用酒精来麻痹神经逃避人生,在张灯看来并不比睡一觉经济划算,还不会发胖。
不过如果可以陪卫原野的话,那人生不必那么聪明算计。
但是卫原野真的喝起来的时候,实在太猛了,他一大口干下一瓶啤酒,然后冲着张灯笑。
张灯干着急喝不下去。
胡宁宁道:“你们都好没有酒品啊,到底是陪谁喝?谁分手了?”
池小匣道:“你分手了,但是我们听到这个事情,也是很有压力的。”
胡宁宁把酒塞在他的嘴边,说道:“压力大你就给我喝。”
池小匣被迫灌了一大口,辣得面目全非,赶紧吃了一大口炸鸡,一口下去,人生观都改变了,他惊讶道:“这东西怎么这么好吃?”
张灯说:“是吧。”
这是张灯以前最喜欢吃的一家炸鸡,因为热量过于邪恶,所以根本不敢多吃,有的时候点一份炸鸡,放在冰箱里放一周,每次想吃了拿出来,只敢吃几口过瘾。
现在摆脱了减肥的魔咒,他反而没那么想吃了,话虽如此,他还是拿起了一块鸡腿,一口咬下去,油脂在嘴巴里爆开,还是那么香。
张灯也惊讶道:“这东西怎么那么好吃?”
胡宁宁也吃了口,她说:“我分手这两周胖了八斤。”
“为什么?”张灯说,“你怎么也暴饮暴食了。”
胡宁宁问:“还有谁?”
张灯愣了下,是啊,还有谁?
张灯说:“可能是我自己吧。”
胡宁宁不屑道:“你都快要瘦死了。”
“说真的,你增肥了也瘦,”胡宁宁道,“你现在形象改变得太多了,我刚认识的时候,第一次见你,我以为你是会给办公室里相处不融洽的同事下增肥药的那种人。”
胡宁宁夸张道:“你看着真的超级坏。”
张灯道:“没关系,我允许世界给我的诸多注解。”
“快算了,”胡宁宁说,“你没办法而已,你其实恨不得他们都爱你。”
张灯:“……”
“你现在怎么,”张灯找了个词形容,“怎么这么……懂我。”
胡宁宁说:“上了一年的心理咨询课了,我真服了,我谈恋爱之后,童迎一直给我找各种咨询师给我话聊,我往那儿一坐,就开始听她们分析我。现在我都能出去挂牌咨询了。”
渐渐地大家都有点喝多了,每个人表现出来了不同程度的醉态。
张灯的醉态就是说话开始不受控地放肆起来,池小匣开始找各种dj听,乱跳乱唱,胡宁宁抱着张灯诉衷肠,说道:“偶像,我真的爱你。”
张灯说:“你爱我还是爱你前男友。”
胡宁宁想了半天,说:“这怎么比?”
张灯说:“你就是更爱他!”
“那也是人之常情,”胡宁宁扯着嗓子道,“我和他处对象啊。你不也最爱你老公嘛!”
“那倒也是。”张灯说。
池小匣说:“哇塞,胡宁宁,你还把他当老公啊。”
胡宁宁说:“你老公。”
池小匣:“你老公。”
胡宁宁:“你老公。”
池小匣:“你老公。”
张灯说:“别说啦,不要再吵了,真的很烦啊。”
池小匣和胡宁宁一起道:“你老公。”
卫原野说:“凭什么?”
众人大笑起来,笑得泗泪横流,张灯说道:“但是其实他人还不错耶,虽然我不了解他。”
胡宁宁靠在沙发上,一副小说女主的柔弱样子,说的话却是大逆不道:“各方面都很强,你懂得。”
张灯:“……”
池小匣:“你这种粗俗的女孩确实配不上他,怪不得人家把你甩了。”
胡宁宁一下子坐起来,彻底说了自己的真心话:“我真的不懂啊,我是第一天粗俗的吗?”
“我是第一天没有内涵的吗?”胡宁宁真心求教,她掀开自己的头发,露出自己精致的妆,相貌不错的脸蛋,“我都长成这样了,我没内涵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张灯说:“你不长成这样,你没内涵也是一件很明显的事情。”
胡宁宁说:“对啊!”
“他明明知道我是什么人啊。”胡宁宁说,“怎么能突然甩了我呢?不喜欢我一开始就不要和我在一起啊。”
张灯说道:“你俩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
胡宁宁说:“朋友介绍的。”
这倒是一个很让人意外的答案,张灯一直以为他们俩是自由恋爱,不过仔细想想,以胡宁宁自己的人脉,确实很难遇到一个这么正常的男性。
张灯道:“好吧,给你介绍这个朋友人不错。”
胡宁宁道:“我给她买了个两万块的包包。”
胡宁宁真诚地问:“我能要回来吗?”
池小匣:“你要死啊。”
胡宁宁崩溃了,自暴自弃地道:“我真的很想死啊,我其实没和你们说,我分手后第一个星期,一直在给他打电话骚扰他。”
池小匣:“……你真是。”
胡宁宁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她飞快擦过,没当回事,说道:“但是他根本不理我啊。后来把我拉黑了。”
张灯说:“我觉得没问题啊,断崖式分手确实很难走出来的。”
胡宁宁终于找到了认同自己的人,她道:“是吧,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张灯怀疑地看向她:“你现在不会还在骚扰他吧?”
“没有了。”胡宁宁很坚决地说。
张灯刚想夸她,胡宁宁道:“我已经没有新号码了。我身边的朋友的号码也都被我用完了。”
张灯:“无药可救。”
“拉走,”池小匣说,“下一位。”
胡宁宁忽然问卫原野:“你是不是加他联系方式了?”
卫原野愣了下,想了想,说道:“没有。”
胡宁宁扫兴地“嘁”了一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俩那么投缘,肯定留了联系方式的。”
卫原野莫名道:“我为什么和他投缘?”
“你俩不投缘吗?”三个人一起问。
卫原野喝了口酒后才回答:“不啊。”
众人纷纷表示不相信,卫原野道:“我只是比较擅长交往。”
“你快拉到吧。”胡宁宁快吐了,“你也喝多了?”
胡宁宁晚上还有局,张灯他们也没打算留在这个世界过夜,张灯挥泪告别了小咪之后,和池小匣他们踏上征程,但是这其中大家都忽略了一个问题——池小匣喝多了。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没什么问题,虽然他喝多了,不过还有意识,能自己行走,说的话乱七八糟,不过总体上来说还可以沟通。
大家理所当然地觉得池小匣还有一丝理智。
然后到了该打开通讯器的时候了,三人面面相觑。
张灯和卫原野看向池小匣,池小匣看向他们,打了个嗝。
张灯去他身上摸:“你通讯器呢?”
池小匣道:“嗯?”
“你别搞笑了,”张灯以为他在跟自己闹着玩呢,说道,“我把你送回家休息。”
池小匣道:“我家在2452C枝23分枝142号。”
张灯说:“银行卡密码多少?”
池小匣沉默了,张灯抓住了他的把柄:“你看,我就知道你在装醉!”
池小匣说出了一串数字:“981145。”
张灯:“……”
张灯莫名其妙地知道了池小匣巨大的隐私,也知道了池小匣是真的喝多了。
“怎么办啊,”张灯问卫原野,“咱们怎么回去啊?”
卫原野伸手要去掏池小匣的兜,又缩回去了,说道:“你找找。”
张灯道:“你不会是——”
张灯不可置信地道:“怕我介意吧?”
卫原野摸了摸鼻子,头回看着这么局促,他道:“你找找吧。”
张灯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很好笑,不过这个笑点略死亡,他身上找到了池小匣兜里的通讯器,那是一个和他们使用的款式外观不同的探测器,外表是一个太极图,张灯没太留意池小匣当时是怎么使用的,借着夜色他只能看得出太极图上的黑点和白点是可以按动的。
张灯说:“按那个?”
“不知道。”卫原野说。
张灯:“……”
俩人面面相觑,张灯突然想起来池小匣还能回答问题,忙把他拍醒:“我按哪个啊?”
池小匣眯缝着眼睛仔细辨认,只能看到眼前有一个八卦图,池小匣说:“它怎么在外面?嘘——不要让人看到了。”
池小匣说:“这是重要机密。”
张灯说:“所以按哪个啊?”
池小匣夺过通讯器,抱在怀里,很迷茫地看向他们,反应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在哪里,他道:“我们要回去!?对吗?”
张灯说:“感谢苍天。”
卫原野说:“按哪个回去?”
池小匣道:“需要驾驶的。”
还没等两个人反应过来,池小匣已经按下了通讯器,说道:“很简单的,走吧。”
张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只觉得这次的穿梭时间非常地漫长,已经漫长到他五脏六腑都觉得不适,想吐但是吐不出来的地步了。
在张灯快要崩溃的时候,他的脚终于接触到了地面。
张灯意识到人类是不能双脚离地的,在地面上的安全感让他马上趴在地上干呕,卫原野扶起了他,说道:“你先忍忍。”
张灯:“我忍不了了。”
张灯在心里骂卫原野也太不近人情了,但是他一抬头,直接傻眼了。
他们好像站在银河之上,漫天繁星交相辉映,整个空间空旷无垠,仿佛被一种浓墨重彩的深紫色晕染,张灯伸手向上抓去,居然感觉自己像是触摸到了它,却又与它失之交臂。
张灯说道:“这是……什么?”
他看向了卫原野,却发觉在他的眼中卫原野似乎也发生了改变,他眼中的卫原野似乎不再是原来的样子,而像是盛放着器官的容器,这种感觉在卫原野开口之后被冲淡了不少:“池小匣带咱们来错了地方。”
张灯说:“池小匣呢?”
池小匣醉醺醺地倒在地上,嘴角流出涎水来,张灯抱他起来,却感受到了不同的触感。好像他同时抱住了无数个池小匣。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池小匣的无数状态,喝醉了、酒醒了、平静的、疯狂的。
张灯慌乱之中自然想抓住些什么,他使劲地把住了池小匣的肩膀,鬼使神差地,他把手伸向了池小匣的肚子,他好像能看得到一层一层包裹着池小匣身体的衣物在逐渐剥离开,他像是拥有一块橡皮一样,能擦除掉池小匣身上的所有东西,张灯捏了下池小匣的胃,池小匣剧烈地一个躬身,吐了个畅快。
张灯看着自己的手,发觉上面有温热的液体。
池小匣吐完了清醒不少,看到眼前这个场景一下子更是醒了九分,他道:“完蛋了,进错地方了。”
那声音并不清晰,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池小匣拿出八卦图来,又按下了白色按钮,他的身影分出无数的重影来,池小匣顾不得许多,说道:“快走,被抓到就完蛋了!”
张灯还沉浸在那种触感之中,他好像就在那一瞬间,参悟到了什么非常危险的东西。
第84章 似故人归(四)
张灯一直到回到宿舍, 躺在床上,都对那种感觉难以忘怀。
张灯转过头去看向卫原野,发觉卫原野也没有要睡的意思,张灯问:“你说我们——”
他刚张开嘴, 卫原野的一根手指就搭在了他的嘴唇上, 张灯明白这是让他安静的意思。
张灯脆弱的心脏又要碎了, 卫原野把被子蒙在两人头上,凑过来在他的耳边耳语:“隔墙有耳。”
张灯顿时感到一阵寒意。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卫原野, 卫原野只是安抚着摸了摸他的头发,新剪的头发摸着只有一层坚硬的小茬, 张灯的发质偏硬, 正如他这个人执拗倔强一样, 摸起来触感很解压。
张灯低声说:“我们闯祸了吗?”
他有一种预感,他们今晚真的知晓了他们不该知晓的事情。
卫原野也小声问:“你会害怕吗?”
他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 喷洒在张灯的脸上, 张灯感觉自己刚醒的酒,又醉了,他道:“我不会。”
卫原野说:“因为你很勇敢。”
张灯可能是真的喝多了,像个小孩一样重复着卫原野的话:“因为我很勇敢。”
卫原野道:“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那你在撒谎。”张灯下意识地反驳。
卫原野说:“因为其他人我都忘记了。”
张灯笑道:“好吧。”
卫原野在他的额头上落下湿润的一吻,说道:“别担心,睡吧。”
张灯终于在酒精和情感安抚下,松下了紧绷的神经, 呼吸渐渐深了, 睡了过去。
但是卫原野知道,那并不是因为张灯不困惑了,也不是因为他说的话感到了有安全感。
张灯仿佛是体内有自适应的调节器,当他的压力积攒到一定值的时候, 他自己就会逼迫自己去休息。
没认识卫原野前,张灯就已经是一个如此成熟的大人了、
这件事似乎没有造成非常大的影响,至少没有人找到过张灯和卫原野,没有张灯想象中的那种,突然家里涌入一群身着白色衣服的人,二话不说将他们押解到某个神秘的场所,进行一些非常严肃的问话,然后再对他们进行记忆清除。
卫原野的转业申请下来了,似乎是因为工龄太长了,他还得到了一个可以自己挑选入职日期的权利,卫原野选了一个月以后。
不过就算卫原野闲下来了,张灯倒是也没有太多时间精力分给他,他最近反而有些忙了,他还在写自己那本不知道能不能写完的书,偶尔还要应一下池小匣的约,池小匣嘴里嚼着冰淇淋,可以骂一下午同事,听得张灯勾起一段自己也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池小匣看这个世界还是相对二元的,他好像只能分得清好和坏两种,处于中间品质的人让他感觉混沌,所以恨得牙痒痒,张灯刚听完他吐槽办公室同事穿了他做了专属记号的办公拖鞋,还对别人说他给自己拖鞋做记号这件事很小女孩。
池小匣说:“分明是因为他们的拖鞋都很臭,他们每次故意穿我的。”
张灯咬着冰淇淋,说道:“这里也会有这种人吗?”
池小匣道:“坏透了。”
“还好吧,”张灯倒是表现得很冷淡,“他们只是脑子不大好使而已,你可以原谅他们啊。”
池小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张灯说:“是啊,对这个世界有重大的认知偏差的人,在我看来也算是一种精神瘸腿。在生活中攻击带有女性特质的男人,却又在利益上选择享受女性带来的价值,这种自相矛盾的人,你为什么要和他们生气呢?”
池小匣:“……”
“你现在,”池小匣想了想,说道,“特别像是一个老师。”
张灯让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挠头道:“是吗?”
“我的意思是,你一张嘴,我就困了。”池小匣说。
张灯变脸破防:“我也没有多想当老师啊。”
池小匣:“笑死。”
“嗨,”一个声音响起,男人冲着他们跑了过来,“又见面了,咦?你们是住在广场上吗?”
池小匣:“其实我们是这里的固定NPC,只要你经过我们就会自动派遣任务。”
男人负手说:“那现在我的任务是什么?”
池小匣:“回去念书。”
男人:“这任务很长。”
“主线任务,”池小匣说,“当然长了,漫及你的一生,慢慢参悟去吧。”
张灯说:“你有名字了吗?”
上次见面男人还没有名字,只有一个长得离谱的编号,张灯没有叫人编号的习惯。
男人说:“巧了,我刚给自己取了一个,我叫宇行。”
他解释了是哪两个字,张灯说:“很有趣的名字。”
“我很喜欢‘宇’这个字,”男人说,“四方世界、天下之间,高屋建瓴,遮风庇荫。”
张灯说:“证明你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
“是这样吗?”男人淡笑道,“或许吧。”
张灯相信文字一定承载着超出人类想象的意义,文字的能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所以人类不能给自己去名字,其实是一件好事,如果所有人都能决定自己的姓名,那么所有人的野心都将昭然若揭。
“宇行,”池小匣说,“那么好,你入学了吧?”
宇行说道:“昨日入了。听了警示大会,说了一堆不能做的事情,倒是唯一没听到告诉我们可以做什么。”
张灯道:“都有什么不能做?”
池小匣道:“简单,看你平时在做什么,就知道了,全都不行。”
“也不至于吧?”张灯说。
他除了偶尔偷偷去世界游历以外,也没做过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呀。
宇行说:“玩物丧志、玩忽职守、朝秦暮楚、乐不思蜀,等等吧……”
张灯了然:“真是我。”
“对你们的要求这么严格吗?”张灯觉得不合理,“大家都是人,有些偷懒都是很正常的吧。”
池小匣说:“谁给你说他们是人了?”
宇行也道:“世界树公民,不能算是人类吧。”
张灯:“到底怎么界定的人类范畴啊?”
池小匣道:“人类至少应该是自然人吧。父母是人类,生出的纯血人类。我们往上找都找不到父母,完全应世界树的需求诞生的,我们可能只能算是类人类。”
张灯:“那你们类人类高级很多吗?”
“数量少,品种优,”池小匣道,“很难量产,看你怎么比吧。如果是智力和武力方面,类人类肯定是更高级呀,但是就种族繁衍这方面来看,类人类完全比不上人类。”
宇行看向张灯,说:“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是?”
张灯说:“我是只会繁衍的低级人类。”
池小匣恼怒道:“我分明没有那个意思。”
“在人类中你也是优秀的人类,”池小匣说,“干什么总是激化矛盾,挑起对立?”
张灯道:“因为我觉得你们也是人啊。”
张灯根本不认可池小匣的物种划分,他认为说人话,长得像人,刀子插进去流出来的是红色的血液统一可以称作为人。
“激化矛盾的是你,”张灯警告道,“把人类分成两个阵营,小心出大问题。”
池小匣愣了下,宇行说:“其实也有道理。”
宇行说:“不过似乎没有人关注过这个问题。”
“你也珍惜现在清闲的时光吧,”池小匣愣了片刻后说道,“毕了业,你也没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宇行说:“不过你为什么不是世界树公民呢?”
池小匣道:“他是跟着老公嫁过来的。”
张灯:“……”
“我的世界出了些问题。”张灯试图润色一下这个故事,结果池小匣马上就给他透了底,说道:“卫原野在援助他的时候,他俩产生感情了,他的痛苦转移成了离不开卫原野,离开卫原野那个世界就要崩塌了,所以就把他自己拎过来了。他在世界树是特别的存在。”
故事太过于震惊,以至于宇行听了都不知道作何反应,他想了想,说道:“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张灯是拒不承认这个事实的,但是辩驳的话都太苍白了,他说道:“算了,随你们吧。”
池小匣也觉得疑惑:“但是居然还没有人找你,要给你这件事一个说法吗?”
张灯:“我不用什么说法啊。”
“等卫原野退休了,”张灯道,“或者卫原野不干了,我们一起回去不就好了。”
池小匣:“……”
“你是傻子吗?”池小匣道,“他怎么可能退休啊,更不可能不干了,世界树公民哪有退休的,只有牺牲啊。”
这句话把张灯砸得傻在原地了。
其实张灯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下意识地回避这件事。自从和卫原野在一起之后,张灯都在下意识地逃避他们两个的未来这个议题。
无论如何预演,他都找不到残酷的体质会为他们网开一面这个选项。
所以张灯倾向于给自己编织一条比较有希望的道路——卫原野早晚有一天会不干的,他可以等到那天。
但是卫原野的寿命又似乎是很长的,以张灯私下去了解,至少也有四五百年,张灯开始觉得自己的选择和坚持在这样长的时间下,显得幼稚无知。
“那怎么办啊?”张灯问。
池小匣:“你傻啊,当然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你申请永居世界树的权利,等你成了世界树公民,也能拥有同等的寿命,你再去补考个毕业证,然后跑任务攒积分,你俩这样才能永远在一起啊。”
池小匣道:“你俩现在这样子只能是暂时状态,卫原野没给你说过吗?世界树不会让一个外来者长期住下去的,奇怪了,你怎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张灯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这样的事情,他不至于想不到,可是卫原野没说,他也就蒙着眼睛糊涂地混过去,他以为真的有简单轻便的路在前面等着他们的。
被池小匣一说,张灯脸色暗淡了不少。
池小匣道:“我以为你们两个早就谈好了这件事该怎么办了。”
“外人申请永居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不过你不是也跟着跑了两个任务了吗,”池小匣道,“我觉得应该还好。”
宇行说:“你也不必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张灯笑了笑,没什么心思和他们再聊,用通讯器给卫原野发了一句:“在干吗?”
转业的事情很麻烦,有不少手续需要处理,卫原野最近也很忙,拿着一大堆文件之类的东西出门,回来的时候又拿回来一大堆空表。
卫原野那边没有马上回复他,张灯觉得头疼,说道:“我回去休息一下吧。”
“你别生气啊,”池小匣说,“你保证你没生气,我才让你走。”
张灯无语地笑了,说道:“我和你生什么气啊。”
宇行也和他告别,张灯回去的路上感觉自己的头痛死了,脑袋都要乍开了,浑浑噩噩地到了宿舍,一头扎进被子里,想挤两滴眼泪,结果也没挤出去。
好想小咪。
张灯忽然想,如果小咪在的话就好了,这时候小咪可能也不会安慰他,而是静静地趴在家里的哪一处舔毛,不在乎他的崩溃,有种天塌下来有个高的人顶着的坦然感。
张灯趴着憋气,复又重新躺回去,仰头看着天花板,陷入了一种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明白的死鱼一般的沉寂中。
要不就算了吧,张灯想,过一天算了一天,没有办法不也算是一种办法吗?
不消片刻,他把自己安慰好了,告诉自己焦虑没发生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
然后翻身下床,找到自己的电脑,在昏暗的日光下,盘腿坐在床边开始,打开了自己的文档。
女主角刚经历了一次长跑,她气喘吁吁地停在操场前的空地上,感觉自己的喉间散发出铁的味道,看着操场外穿着连衣裙、短裤的女生,背着款式新颖的包从操场前走过,好像他们行走在完全不同的时区。
“李欣,”身后有人拍了女生的肩膀,她回过头,一个男孩给扔给了她一瓶冰凉的水,“坐会儿。”
李欣坐在了男生身旁的观众席的椅子上,俩人中间隔了一个空位,男生说:“你跑得越来越快了。”
李欣从喉咙里发出“唔”的一声,算作回应。
男生道:“为什么不学体育啊?”
李欣道:“我妈想让我当护士。”
“哪有你这样的护士?”男生笑了一下,复又道,“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你适合学体育。”
李欣又“嗯”了一声。
男生忽然道:“你想学体育吗?”
李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男生道:“你跟我来。”
男生给了李欣一张名片,说道:“你去找这个人,他能帮你。”
李欣看到上面写着两个字;“不发。”
后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张灯写得入迷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的眯起来,门被从外面打开,灯随之也亮了,张灯迷茫地抬起头来,看到卫原野又拿回来了一堆表格。
卫原野看到他在家有点意外:“又不开灯?不是说要出去玩吗?”
张灯喃喃道:“又回来了。”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自己的小说里,然后感觉到卫原野应该是去洗漱了,洗漱完了之后躺在床上,过了会坐在他身边,看着张灯打字。
张灯如有神助一般地飞速码着:
——
李欣回到寝室后,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她一开始觉得可能是男生是某某健身房的地推,又或者是什么诈|骗团伙,想要骗她的钱。
李欣思来想去,把那张名片扔进了垃圾桶里。
下午的课是练习给患者扎针,需要所有学生互相扎,学得是护理,本来男生就很少,一个班级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女生,女生们自发结对了,男生也报团取暖,偏偏李欣没有人选。偏偏这个班级是47人,恰好真的多了一个人。
李欣自己给自己扎针,扎的青一片紫一片,跑步得时候累成什么样都不会抖的手,在第三次推针的时候,在微微地颤抖着。
老师把着她的手教她,因为总教不会也慢慢失去了耐心,说她:“硬得像块石头。”
卫原野静静地看着张灯,在电脑屏幕的荧光照射下,张灯本寡淡柔和的眉骨、眉弓也显得坚毅。嘴角微微抿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看着倔强极了。
第85章 似故人归(五)
写了大概两个小时, 张灯感觉胳膊酸了,伸了个懒腰,顺势倒在了卫原野的怀里。
他懒洋洋地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好?”
“坐在旁边陪我。”张灯无意识地撒娇,“我都想你了。”
卫原野说:“知道。”
张灯道:“你怎么会知道?”
“不是给我发了消息吗?”卫原野说, “那会儿没看到, 看到了就回来了。”
张灯说:“你真聪明。”
这是张灯始终无法对卫原野祛魅的原因之一, 卫原野能体察文字背后的含义,他不低估任何一句话的作用。
卫原野是一个聪明人, 一点就透,或者不点就透, 所以张灯不敢表现出任何异常和不满, 他把头埋在卫原野的怀里, 用自己的头故意去扎他的脸。
卫原野笑道:“这点本事。”
“今天很有灵感?”他问道。
张灯长叹了口气,说道:“没事做——”
卫原野没说话, 俩人坐在一起, 气氛很安静。
张灯想,其实不需要所有事情都要有一个结果的,有些事情经历过本身就很好了。
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是一个幸福的人,因为他幸福的要求真的不高,无论以后怎么样,他都不会过得太差的,他是有好好生活的能力的。——虽然这样想, 带着些故作坚强的色彩吧。
张灯忽然说:“其实我觉得, 人就是要拥有自己生存下去的全部技能的。”
这句话实在有些突兀,卫原野道:“什么?”
张灯道:“我以前觉得父母、爱人都很爱一个人,那这个人肯定是很幸福的,下班后有人给做饭, 衣服有人给收,干什么都被人惦记,这种生活才叫幸福,我知道很俗,但那时候我真的是这样以为的。”
“然后呢?”卫原野问。
张灯说:“现在不这样想了,我觉得自己掌握生存的技能才是最重要的,自己能做饭,赚钱,能看病,有独立生存下去的能力,才是真的幸福。”
卫原野许久没有说话。
张灯不习惯这种沉默,去看他的脸色,发现卫原野没什么表情。
张灯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卫原野许久之后淡淡地道,“我为什么会让你这样想。”
张灯“啊”了一声,心里触动很大。
卫原野说:“你觉得我不够照顾你吗?”
张灯说:“当然不是啊,对不起,我说话有些不经大脑了。”
他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完全不受控制地砸在地上,他很担心卫原野会误会他的意思,焦急地顾不上擦自己的眼泪,他道:“我总是擅用言语,但我真的没有讽刺你的意思,我觉得你特别特别的好,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想的。你是成熟的人,这段关系里幼稚的一直都是我。”
卫原野没有替他擦眼泪,看着他流泪的时候,卫原野的表情从来不是心疼,他总是静静地看着张灯的眼泪很轻易地流下去,仿佛他的感情是什么很廉价的东西一样,以一种覆水难收的劲头冲出身体搞一场亲情大放送,卫原野心里升起一种近乎残忍的破坏欲,他想看到更多的眼泪,为了他,汇聚成伤心的河流,全都是因为他。
但是卫原野有时候又不得不装出温柔的样子,去擦拭他的眼泪,安慰他不要哭,告诉他世界不像他预期的那样残忍,未来也并非一片黑暗,其实卫原野恨不得这个世界就是那么的残忍、未来就是那么的黑暗,张灯的写作就是那么的不顺利,张灯这辈子唯一的光源只能从他身上获取。
这次卫原野不想装了,他没有安慰张灯,反而在欣赏这种为他盛开的绝望。
张灯快要吓死了,他心里甚至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干脆分手吧,他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忘掉一切,别搞得不相爱了再分手。
张灯就差点要说出分手那两个字的时候,卫原野终于开口了,卫原野道:“你是最会说话的人。”
张灯眨眨眼睛,一滴眼泪又顺着脸颊流淌下去。
卫原野还是擦拭去了他的眼泪:“你也是我见过最会表达的人,你一定是对我不满意了。”
张灯这回有点没办法否认了。幸好卫原野并没有深究的意思,他把这件事轻轻地放下了,简单地搁置到了一边道:“就当是对我的警钟了。”
张灯感觉松了口气,好像又被判了缓刑。
卫原野道:“大部分时候我觉得你说的都是对的,唯独这次恐怕不是。”
“各取索取才是对的,”卫原野说,“你既然是需要爱的人,就不用勉强自己很坚强。”
张灯觉得他好像被卫原野直击了那点虚伪的遮羞布。
卫原野道:“结题。”
他宣布道:“这件事以后不讨论了。”
张灯巴不得以后都不再提,他关了电脑,很沮丧地爬到床上,像一只落败的小狗。不过卫原野很快也上了床。
小狗往往有家。
卫原野和池小匣最近都有点忙,所以张灯也忙了起来,没人约他,所以他就在宿舍的四处写东西,写到眼睛看东西都重影了,卫原野带着食物回来,张灯和他一起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等卫原野下午走了,张灯又开始写。
有时候卫原野也想带上他,但是张灯渐渐有些抵触,不太想出去,也不是很想见人,总是拒绝。
贾明有一次想要约张灯谈一谈,张灯也婉拒了,贾明说:“找一个你方便的时间吧。”
张灯还是拒绝,让他有事就在通讯器上说吧。
贾明说:“想请你帮个忙,还是要当面聊,不然我去找你?”
张灯没办法,只好约了第二天上午见面。
出门的时候,张灯好像已经有七天没有出去过了,感觉自己好像一只老鼠,他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也很莫名地没有告诉卫原野。
贾明看到只有他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卫原野呢?”
贾明现在已经很熟悉“卫原野”这个名字了,而不是叫他的编号679。
张灯说:“你们给了他很多东西,说是转业需要的,他最近一直在跑啊。”
贾明:“那么多吗?我没转过,不知道啊。”
张灯道:“你生下来就是领导啊。”
“我生下来就是文职,”贾明道,“文职很少见吧?”
还好吧,张灯在心里想,池小匣不就是吗,他第一天来就见到了一大堆。
贾明让elia上茶水,让张灯坐下,吩咐了一堆,还没说自己要干什么,端详着张灯的脸,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脸色不好呢?”
张灯最近确实食欲一般,气色也不大好,他道:“上次清除记忆之后,身体一直不大舒服。”
贾明了然道:“有这种的,好像是对离岸炁豚的气味过敏,你可以去找世界树的医疗室看一看。”
张灯没放在心上,说道:“你找我干什么?”
“哦,”贾明道,“是有一件事。”
“你最近恢复的怎么样了?”
要来了吗?张灯想,要赶我走?
我要怎么说呢?
好像也没什么办法,张灯说:“好像还可以,我也不知道。”
贾明:“其实我觉得还是不错的哈。”
张灯:“哦。”
贾明:“是这样,我想问问你啊,我知道这不太合适的。”
他铺垫得已经够久了,张灯心也已经沉到谷底了,他麻木地道:“没关系的。”
反正至少也会告诉卫原野的,张灯想,也是可以告别的嘛,没准如果领导们网开一面,或许以后还可以见面呢。
卫原野说得对,不用假装不在乎,那如果真的很在乎的,张灯诚实地想,就算只让卫原野记得自己也行,偶尔见面嘛,还能避免吵架,也挺好的。
何尝不算是一种异地恋呢?
结果贾明却道:“你要不帮我弄个任务呢?”
张灯:“?”
贾明道:“你来的那个世界又出问题了。”
他也愁得要命:“其实找谁去都是可以的,也不缺人,但是我就想到你不是来自那里嘛,而且你的记忆还保留着,对那里也熟悉。”
张灯:“……”
张灯:“什么问题?”
贾明:“似乎又要坍塌了。”
张灯:“这么……脆弱的吗?”
“照理来说不是这样的,”贾明说,“不过频率确实有点高啊,到底怎么回事呢?”
张灯:“我自己去吗?”
“你当然可以带上卫原野啊,”贾明说,“顺便你也试试回去的生活怎么样。”
问题到这里才到了张灯关心的重点,贾明也终于渗透了他们的想法:“如果你回去觉得很想念的话,也是可以留在自己的世界的。”
张灯问:“那如果……”
他真的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耻,很不像是他这种脸皮薄的人会问出的问题,但是他还是红着脸问了:“如果我不适应呢?”
贾明迟疑了一下,笑了,笑得很官方,说道:“我觉得,那毕竟是你的家乡,应该还好吧。”
他这样说,张灯一下子就明白了。
其实是不能拒绝的。
池小匣说得计划已经是温和多了,真相是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张灯对世界树没有价值,世界树不需要他做公民,他总是要走的。
也许最终的最终,就是记忆清除,他无法留在世界树,也无法留住记忆。
没有选择权。
第86章 似故人归(六)
张灯决定独自品尝这爱情的苦果。
自己悄悄地流两滴猫尿就算了, 谁也不告诉了。
他觉得卫原野对这件事应该也没有办法,不是应该,是肯定没有办法。
他回去之后还是觉得有些伤心,给池小匣发了条消息:“你在干什么?”
“闺蜜, ”池小匣道, “我忙死了, 下班聊。”
张灯只好又憋回去了。
一直憋到了卫原野回宿舍,罕见地发现张灯没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 卫原野把买的冰淇淋递给他,说道:“快, 要化了。”
张灯赶紧起身接过来, 一口咬下尖来, 是薄荷巧克力的味道的,把张灯的鼻腔都打通了。
张灯超常发挥了自己的演技, 尽量自然地道:“今天贾明找我了耶。”
卫原野愣了下, 没有马上去洗漱,说道:“干什么?”
张灯一边吃冰淇淋,一边说:“因为他说,我的世界又出问题了,想让咱俩最后在出一次任务呢。”
卫原野问:“你答应了?”
张灯道:“他看着挺恳切的。”
“毕竟也帮了你很多嘛。”张灯说,“我就没忍心拒绝,我应该拒绝吗?”
他询问地望向卫原野, 卫原野似乎没有怀疑, 而是说:“我都可以。”
“你想去吗?”卫原野说,“我以为你不喜欢。”
张灯:“正好可以回去陪小咪啊,我很想它的。”
卫原野想了想:“那可以。什么时候去?”
张灯想起贾明临走说的话:“如果可以,就尽快出发吧, 时间就是金钱。这件事要你告诉他,还是我走官方通知他?”
张灯要求的是自己告诉他。
张灯道:“说是这两天再出发就行。”
他不想太早,也不能太晚,只想尽量推迟一到两天,他需要和池小匣道别,或者是见一面,虽然还是要忘掉,并没什么意义。
卫原野说:“那就后天。”
“明天收拾一下行李,”卫原野,“你也和池小匣说一声,不知道要去多久。”
张灯说:“嗯嗯。”
他几口吃完了冰淇淋,还和卫原野道:“没有肯德基好吃。”
“正好回去就可以多吃了。”卫原野随口说,然后就进了卫生间。
但是池小匣晚上一直到十二点都没有给他回消息,张灯试着又问了一句,池小匣是第二天早上才回复:“天啊,我昨晚加班到一点多直接昏迷了,今天也要加班啊,很死亡的,你怎么啦?”
张灯说:“我又要出任务了。闺蜜。”
池小匣半小时后才发了一个“?”过来。
张灯解释了一下,池小匣过了会儿,给他发来了通讯请求。
张灯接起来,池小匣似乎是躲在厕所给他发的视频,说道:“你怎么答应了?”
“没办法不答应呀,”张灯用骗卫原野的方式去骗池小匣,“卫原野转业的事情,他帮了很大的忙嘛。”
“屁,”池小匣骂道,“跟他有什么关系,是卫原野自己的资历够了。”
张灯:“话不能那么说嘛,当时我过来这个世界,他也是帮了忙的。我俩能在一起,还是要感谢他的。”
池小匣道:“你这个人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你俩能在一起应该感谢你又好看又善良还有才华,能把卫原野迷得七荤八素的,不然那么多援助者,怎么就你打动他的芳心了?你就爱瞎感谢人。”
张灯也没什么办法再搪塞了,只能道:“反正就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池小匣恨铁不成钢:“你啊。”
“那你什么时候去?”
“明天。”
池小匣惊呼一声:“明天?!”
“我根本没办法请假,”池小匣道,“不能过两天吗?”
张灯也没办法,他更不想去,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可是还得安慰池小匣:“没事啦,又不是不回来了。”
池小匣道:“那倒也是。”
“那我这次就不送你了哦,”池小匣说,“你回来了再联络我。咱俩再出去玩。哦对了,你的小爱我给你浇水,放心吧。”
张灯道:“啊,不用了。”
张灯很自然地道:“我这次想把它带回去,小咪很久没见小爱了。”
池小匣夸张道:“我真的搞不懂你,那是一只猫和一盆仙人掌,你觉得他俩有感情?你还相信白雪公主是吗?”
张灯:“白雪公主是个有点一般的故事。”
池小匣道:“算了,挂了挂了,真的很忙,张小灯,加油,我知道难不倒你的。”
“是的,”张灯有些想流泪,但是忍住了,他给自己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我是最棒的。”
池小匣复述道:“你是最棒的,拜拜。”
张灯也说:“拜拜。”
其实好奇怪,张灯挂了电话心想,池小匣和卫原野都是很聪明的人,但是都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谎言,可见张灯的谎言真的编得很真,很合理。
也可见其实张灯在他们心里本来也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心软、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情结、没有理智、想到什么做什么。
他们的默认也代表了他们是支持张灯做这些事情的,他们对张灯这样无底线的容忍,造就了他们也会这样失去他。
但是,张灯在心里想,失去他本来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这个世界本来也是这样的,谁失去谁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二天,张灯简单地收拾了下自己的行李。
因为他的恋物情结,导致他的东西并不多,一个发旧的书包、一台笔记本电脑、鼠标、一沓便利贴、一盆仙人掌,衣物,还有一些已经送给了卫原野的东西,他不打算拿走了。
张灯看着包里的一把小刀,陷入了沉默。
上头刻着一个小小的“黎”字。
他不记得这把刀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书包里的了,这也不像是他会收集的东西。
卫原野看到了,问:“怎么了?”
“忘记这把刀是不是我的了,”张灯问,“这是我的吗?”
卫原野:“不是我的。”
张灯:“那我拿上了。”
卫原野道:“也可以。”
张灯把小刀我在手上,感觉好像有种莫名地妥帖和安心,似乎它早就曾被这样握住过。
以后会保护好自己的,张灯想,就拿着这把刀。
卫原野今天也没出去做事,俩人在家里有些无所事事,下午的时候,他俩去按照流程进行了任务之前的一些申请流程,拿到了物资和资金,结束顺便去广场转了一转。
他们两个在这么多行色匆匆的人之中显得很清闲,坐在长椅上,头挨着头,其实是晒不到太阳的,抬头的碧空如洗只是一块巨大的屏幕,但是这里四季都是和煦的,有一种死一样的安稳。
张灯想到卫原野以后余生都要生活在这种晒不到阳光的地方,有种心疼的感觉。
张灯真的很想告诉他,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还是离开这里吧,虽然前程伟大,但是个体的痛苦也并不渺小。
可是这话说出来,又实在有一种托孤一般的悲壮感,说出来不免让卫原野警觉,所以他还是忍住了,他打算等俩人分别在即的时候再说。
卫原野的手抚在他的额头上,问道:“在想什么?”
张灯说:“想我的小说剧情。”
卫原野:“想得怎么样了?”
“永远想不到最好的,”张灯说,“因为我要求太高了。”
卫原野察觉到他的心情,说道:“不高兴吗?”
“你最近心情都不太好。”
张灯警觉起来,他有些过于放松警惕了,他怕欲盖弥彰,没有否认,而是说道:“其实是有一点。”
卫原野道:“为了什么呢?”
张灯说:“可能是身体也不是很舒服,如果再去执行一次任务,你又要被清除记忆了,我也不想这样。”
张灯的天赋使然,他总能给自己编出很合理的借口,连卫原野都识破不了他的谎言,卫原野说道:“其实没事,这次应该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张灯叹了口气:“我也不想清除记忆啊,那个离岸炁豚好像和我有仇一样。”
“我猜可能是因为你身上有别的味道。”卫原野随口说。
张灯愣了下,问道:“什么味道啊?”
卫原野说:“嗯?比如说母的离岸炁豚的味道。”
张灯:“那不是很难见到的东西吗?我怎么会有啊。”
卫原野笑道:“也是。”
张灯:“也许在上个世界真的见过吧,反正我也不记得了,真的倒霉。”
卫原野握住了他的手,说道:“一般倒霉,毕竟咱们两个还在一起。”
张灯在心里想:“哦,那我马上就要变得十分倒霉了。”
他反握住了卫原野的手,说道:“嗯,只要在一起,总有办法的。”
张灯在回去之前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和自己在这里交到的唯二的朋友——宇行发了一条消息:“我要走了啊。”
宇行很快回了消息:“出任务吗?”
张灯:“嗯。”
“谢谢你告诉我,”宇行显得很惊喜,“什么时候走?”
张灯:“明天。”
宇行又问:“大概多级回来?”
张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宇行又问:“哦,你在哪里?”
张灯告诉了他自己在广场,没过多久,宇行居然跑来了,他来得非常快,快到张灯感觉好像五分钟都没有,张灯说:“你怎么这么快?”
宇行道:“正好在附近练体能。”
“哦,”张灯说,“你们开学了是吗?在军训?”
宇行笑道:“很奇怪的名字,差不多吧,前两年都是体能课。”
张灯说道:“逃课可以吗?”
卫原野道:“没什么。”
“你也总逃课吗?”张灯问。
卫原野说:“没。”
“一次都没有吗?”
卫原野:“一次都没。”
张灯:“你好厉害啊。”
卫原野说:“你念书的时候会逃课吗?”
张灯也摇了摇头:“很少。”
宇行笑道:“其实我也不会的,只是想送送你。”
张灯说:“我知道啦,我那时候只是因为没有朋友。”
卫原野说:“我也没有朋友。”
宇行:“所以我很珍惜你们这两个朋友。”
张灯其实是有些感动的,他实在没想到宇行如此真诚,张灯对宇行也总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虽然认识得不久。
宇行坐在张灯身边,有种欲言又止之感,想了半天,探出头来问了卫原野:“你是……”
卫原野说:“我是。”
宇行笑了一下,说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你开始念书了,”卫原野道,“我大概知道你听到了什么。”
宇行说:“学校里你的传说不少。”
张灯奇怪道:“你们在说什么?”
宇行道:“因为学校每一门课都是有历年的排行榜的,每一门课的排行榜上,都有一个编号679的。”
“当然还有一个752,”宇行说,“大家说他已经叛变了。”
张灯想起这件事了,他道:“哦,那个第一名。”
宇行笑道:“也不是所有都第一名啊。有的是679。”
卫原野很坦诚地道:“他比我强一些。”
宇行说:“大家说,你现在是世界树最强单兵。”
“虽然一些记录已经被刷新了,但你的名字还都在排行榜上,”宇行说道,“已经这么多年了,我现在也开始训练了,这真的太难了。”
张灯说道:“你也可以的。”
“也许吧,”宇行似乎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问卫原野,“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卫原野示意问吧。
宇行说:“你觉得努力的用处大吗?”
“必要条件,”卫原野说,“因为每个人都努力,所以不用太强调自己努力。”
宇行说:“明白了。”
宇行:“那更多的是天赋是吗?”
卫原野想了想,他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解构自己的成绩,他道:“可能运气也比较好吧。”
“我不太清楚,”卫原野说,“过去太久了,那时候我也会觉得身边的人脑子不太好使。”
宇行笑了,他道:“可能只是你太聪明了。”
卫原野并不是轻敌的人,他否认了这个说法,他道:“也许是钻营错了地方。”
宇行说:“好吧,可能我确实还是天分不够。”
张灯说:“可是你才刚刚开始啊,卫原野肯定也不是一开学就很厉害的。”
“嗯,”卫原野说,“而且我那时候一直是第二名,那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废物。”
宇行笑道:“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你还是第二名,而且是全世界树的第二名。”
这么说来,世界树培养的公民,在第一批已经是极致,往后全部很难复制了。
张灯说道:“不是有一些科目,你比那个人强吗?”
宇行说:“我发现所有排行榜里,技巧性的东西,他都比你强,策略性的东西,你比他更强。”
“射击、近身搏斗、乔装等等,他成绩更强,”宇行道,“战备布局、心理画像、侦查,你都比他厉害。”
张灯说:“就是脑子更好呗。”
“你见过他吗?”张灯忽然有了很淡的好奇,他道,“是个什么人?”
卫原野对给一个人定性这件事显得很谨慎,他道:“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记得他挺——不错的。”
这个词他是斟酌了一下才说的,他道:“很多人喜欢他,应该是人还不错。”
宇行说:“我也听说了,他们说那个人性格很好,你性格很差。”
卫原野微微笑了下,似乎对这种评价没放在心上。
张灯说道:“你性格很差?”
宇行:“大家都说,简直是活阎王一样。”
这可和张灯认识的卫原野又不一样了,难道是年轻气盛?
张灯看了眼卫原野,卫原野手摸了摸鼻子,难得有些尴尬。
宇行说:“这可能是高冷吧。”
临走之前,张灯又了解了一些关于卫原野的事情。
卫原野从来不会主动提起自己这些过往,因为卫原野的过往好像是不平凡的,他无论什么做得都不错,。提起来难免有种炫耀的感觉,卫原野不喜欢提,但是张灯其实是很好奇的,他想知道卫原野这一路是如何走过来的,现在看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卫原野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他一定对被压一头这件事感觉非常恼火,所以一直很努力,努力了也还是第二名,他肯定很恼火,脾气也暴躁,偏偏那个人性格还不错,他只能对自己发脾气。
张灯想着想着,笑了起来,觉得很可爱。
尽管快要分别了,他还是对自己又知道了一些新的细节而感觉到开心。
第87章 似故人归(七)
宇行和他们聊了一会儿, 就要回去训练了,他临走之前对张灯和卫原野道:“等你们回来了,我不上课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聊一下。”
张灯勉强笑道:“当然啦。”
宇行道:“祝你们旅行顺利。”
张灯说:“也祝你学业有成。”
“谢谢, ”宇行道, “我会以此为目标努力的。”
张灯感觉他身上有一种泰然的气度, 看上去很自谦,但是做事情有自己的节奏, 张灯感觉他一定比自己表现出来的样子更强,因为他的节奏很稳。
张灯说道:“再见。”
宇行也和他们道别。
他们的道别的轻重肯定是不一样的, 张灯知道, 自己可能要和这个短暂交往的朋友永别了。
不只是宇行, 他要和这里的一切都永别了,永生都不会再见, 他并不为此感到遗憾, 因为本来也没多喜欢这里,他唯一眷恋的只有这段感情。
晚上回去之后,张灯实在是心里不舒服,打开了自己的文档。
他的主角在学校因为孤独,对自己的专业也不喜欢,在大学里活得非常的痛苦。
在徘徊了很多天之后,她还是决定找那个叫不发的老师, 想问问到底怎么样训练。
不发这个名字起得非常老气, 但意外的本人还挺年轻的,看着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李欣和他约在了学校的操场见面,李欣到的时候,他好像刚长跑结束, 一身是汗,咕咚咕咚地干了一整瓶水。
不发看到她过来,笑了下,他笑起来非常的温和,牙齿整齐洁白,周身气度和煦,看着就像是个教养很好的人。
不发说道:“我没想到你这么强壮。”
李欣已经习惯了大家的这种反应,她道:“我的身材并不适合跑步。”
不发道:“你确实体型大了些。”
“不过没什么,”不发道,“什么事情都没有定数。”
李欣说道:“要多少钱?”
不发道:“我这个人不太爱提钱。”
李欣说:“那你不是骗子吗?”
“怎么不要钱反而是骗子了?”不发笑了起来。
不发说:“我倒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跑步?”不发说。
这个问题不算突兀,李欣把这个问题当成面试已经开始,她说道:“我只是想试试人生不一样的可能。”
不发:“为什么要尝试那么多种可能呢?”
李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不发道:“对我来说有点重要。”
“我做很多事情,都是因为活着不大痛快,”不发说,“我觉得不大幸福的人往往有更大的能量去创造。”
李欣很酷地说:“我觉得幸福不幸福并不重要。”
不发:“那你觉得什么重要呢?”
李欣:“活着。”
不发觉得有趣:“我倒是觉得这个问题不大重要。”
“为了所谓的幸福,命都可以不要吗?”
不发:“我曾听过一句话,‘在泉水边我渴得要死’,我这辈子或许注定死在追求幸福的路上。”
张灯写到这里,感觉有些微微的恍惚,他目光盯着电脑屏幕,脑子里的文字不断地涌了出来。
李欣看着不发,说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不发笑得友善又和睦,他道:“都说了,只是问问。”
李欣问:“你真的就叫不发吗?”
“嗯?”不发转头看向他,说道,“那是我行走江湖的代号而已,其实我名字很多,在不同的场合,我有不同的名字,这个名字用得比较多。”
李欣坐在了他身边,她不认可这种自以为很潇洒的男人,随口说道:“那你真累。”
“行个方便,”不发说,“一个名字一种身份,用不同的身份畅通不同的地界,各不相干,互不相扰,其实你也可以多取几个名字,体会些不同的人生,或许有不同的感触。人这辈子真没必要拘泥于眼前方寸的世界。”
李欣说:“我没有那么多精力。”
不发但笑不语。
李欣总觉得他奇怪,身上带着很不同寻常的味道,似乎和她以前遇到的那些人都不一样,李欣天然地讨厌神秘,她更喜欢脚踏实地,喜欢一切都明明白白的。
李欣有点想要放弃了,她觉得自己在瞎折腾,说道:“算了。”
不发道:“我一直觉得,跑步算是人类众多修行中的一种,所有杰出的运动员都接近于肉身成圣的状态,虽然不能做到长生不老,但是其心性之强大也绝非常人能比,你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吗?”
李欣反问:“为什么没有?”
屏幕外的张灯,皮肤倏然乍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张灯自己是没有这样的能力和自信的,但是李欣有,他笔下的人物拥有极其嚣张的灵魂,而这个像是神棍一样的神秘老师,简直是在虚空之中随机抓住的人一样,张灯说不清这个人的灵感来源,也搞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写出了这种对话。
李欣回到宿舍,脑子里还在想不发刚才对她说的那些话,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她很快决定开始对自己的训练。
李欣并不知道不发到底在哪里上班,他好像根本没有正经工作,他会根据李欣的课表出现在操场上,李欣如果上午只有一节课,他就会十点过来,如果李欣满课,他就会晚上六点过来,无论李欣什么时候来,他都已经是跑得满头是汗的状态。
他大部分时间是坐在长椅上,给李欣掐着时间,用具也并不专业,拿着手机的计时器卡时间,甚至有的时候玩手机,都忘记计时。
李欣很快就减掉了五斤,以她的身高来说,这五斤其实根本看不出什么,但是在李欣的身上却很明显,可能是因为体脂率下降了。
李欣结束了五圈长跑,坐在了他身边。
不发悠悠地关掉计时器,他说道:“有点慢。”
“你能跑多久?”李欣不服气道。
不发:“我可太快了。”
李欣:“你跑我看看。”
不发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中全然是李欣看不懂的东西,不发说道:“问你个事。”
“如果人生就是这段赛程,”不发看着操场,说道,“目的地也是明确的,只要你到达终点,你的这一生就此结束,你还会跑得这么快吗?”
李欣觉得他总讨论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说道:“会,早死早算。”
不发:“我就不会。”
“所以我不会再追求速度了,”不发说,“我要慢下来,除了目的地,哪里都可以去。”
李欣:“那你还天天跑。”
不发说:“伟大的前程需要一个好身体。”
卫原野走到张灯的身边,随意地看了眼他在写什么,张灯的手敲个不停,等注意到卫原野的时候,才发觉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说话了。
张灯转过头去,看见卫原野正在盯着自己的屏幕。
张灯问:“这么……入迷吗?很有趣吗?”
卫原野平淡地“嗯”了一声,不经意地问:“这个新人物是干什么的?”
“可能是老师吧,”张灯也说不好,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头发又长长了,摸起来触感很解压,他道,“突然间想出来的一个人物,我觉得有点故弄玄虚了。”
卫原野说:“好像确实很突兀。”
但是已经给了这个人太多戏份,张灯说:“我其实也觉得是这样,可是一写起来就总是脱离大纲。”
张灯也想有意识地让故事不要偏离主题,可是只要写起来,就好像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这么写的手。
而张灯在写的时候,也会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这也让他不断地想要刺激自己的大脑皮层,不断去写,又不断去享受这种感觉。
张灯今天把故事写到了李欣这学期结束,参加期末考试结束,考得一塌糊涂,喝了两瓶啤酒回宿舍。
卫原野今天一直陪在他身边,张灯还觉得奇怪,往常卫原野好像并没有对他写东西表现出这么有兴趣来。
看他写完了,卫原野问道:“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可以,”张灯说,“头好像也不怎么疼了,我都忘记自己不舒服了。”
卫原野点了点头,张灯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他心里的痛苦其实一分都没有被冲淡,并且随着分别在即,有一种愈演愈烈的感觉,这种感觉可能只能等他们彻底分开了才会好,不然分开的恐惧就会一直勒索着他。
张灯不太清楚,世界树会不会给他也清除记忆,他觉得应该是会的。
他已经有点心痛到意识模糊,分不太清楚到底是清除了好,还是不清除好了,想法总在左右互搏,所以只能按下去先放到一边。
张灯看了眼卫原野,卫原野也正好转过来,张灯问道:“今天早点睡吗?”
第88章 似故人归(八)
第二天照常出发。
张灯想了想, 觉得可能会显得很奇怪,所以没有再给池小匣发消息道别。
池小匣说得那个八卦图还没有投放使用,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仍然用以前的那种传送门, 随便找了间办公室, 门一打开, 张灯又到了那个很熟悉的胡同。
他们这几次都是在这里降落,张灯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 他背着自己的书包,有种很恍惚的感觉, 这次回来, 很多压力又重新爬到了他的肩膀上, 顿觉书包很沉。
卫原野问他想要先干点什么,张灯说:“接小咪, 回家。”
卫原野确认了一下:“把它接回来吗?”
“嗯, ”张灯很果断,“我给胡宁宁打电话。”
往常胡宁宁的电话是很好打的,她也没有什么正事,每天都在玩手机,基本上响一两声就能接通,这次却打了很久。
在张灯打第二个电话,响了七八声之后, 胡宁宁的电话终于接通, 她道:“偶像,你又回来了?”
张灯说:“你在哪儿啊?”
胡宁宁那边含糊了几声,说道:“你要看小咪是吗?等等哈,我可能得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吧, 三小时之后在我家门口集合。”
张灯觉得有些奇怪:“你到底在哪里啊?”
“我在外面,”胡宁宁仍旧没有回答,“好啦,我会尽快。”
说着就把电话挂掉了。
张灯看着灭掉的屏幕陷入了沉默,片刻后他道:“那先回家吧?”
他已经太久没有回过家了,说到这个词的时都感觉甚至有点陌生,张灯上次续了一年房租之后着实肉痛了很久,但是幸好续了,不然现在简直无家可归。
张灯从小生活到大的这个城市非常大,大到每次出门都是长途跋涉,从现在的胡同口到他家坐出租车需要四十分钟,一路上看着疾驰而过的街景,张灯难免有些近乡情怯。
他从出生到现在27年人生,从未离开过这座城市,这次居然直接离开了这个世界,去了别的平行时空这么久。本来因为出去了总是很忙,是不该有时间想家的,但是他还是总见缝插针的有种思乡的感情。
如今回来了,他又觉得害怕。
害怕这座城市,那么大,那么冷,会淹没他。
张灯的情绪刚到达顶峰,就到了地方,俩人下了出租车,张灯手机支付了四十块钱的车费,心情更差了。
卫原野说:“这可能是出租车最贵的地方了。”
“瞎说,”张灯不愿意承认这件事,“肯定有更贵的。”
张灯道:“而且你虽然去的地方多,但是都失忆了,你怎么知道?”
卫原野只是说:“猜的。”
张灯被噎住了,说道:“少烦人了。”
房间一年多没有打扫,一打开门,张灯就闻到一股灰尘味儿,尤其张灯的家里东西还非常多,简直是尘螨的重灾区。
俩人放下东西,坐都没坐下,直接开始打扫卫生,一干就是两个小时,最后张灯躺在新换的床单上,听着洗衣机运作的声音,伸了伸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卫原野袖子挽起来,笑着看着他,张灯看着天花板说道:“好怀念啊。”
以前他就是躺在这张床上看着天花板,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夜晚的。
也是那天,他在这张床上躺着,听见了外卖的敲门声,一打开门看见卫原野站在门口,说自己编号“679”。
人是有情境记忆的,到了固定的情境就会激发相应的记忆,他躺在床上,想到的是在当编辑的时候那段日子,他过得很辛苦,很寂寞,赚一些钱,吃很多亏。
躺在床上每每想要流泪的时候,他就会强迫自己去睡觉,就这样睡了很多很多的觉。
都是在这张床上。
张灯一翻身,没摸到小咪,他看了眼手机,下午一点多,他又给胡宁宁打了个电话,胡宁宁以为他已经到了,接起来就说:“我快啦。”
张灯道:“我还要等会儿才能去。你慢慢走吧。”
胡宁宁道:“你们干什么去了?”
“回家。”张灯说,“我这次回来要待一段时间了。”
胡宁宁居然没有特别开心的感觉,她第一反应是:“为什么啊?”
“你也分手啦?”胡宁宁问。
张灯说:“我回我家,还需要为什么?”
“算了算了,”胡宁宁道,“见面聊吧,正好我这块也还需要一会儿。”
等他们接上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天色已经很暗了,张灯还是离很远就看出胡宁宁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张灯说:“你搞得像女鬼一样。”
胡宁宁“靠”了一声,说道:“你不要乱说啊。”
张灯问:“你老实交代,到底干什么去了?”
“还能干什么啊,”胡宁宁道,“还能去流产啊。”
张灯:“你去流产了?”
胡宁宁:“我在开玩笑啊,大哥。”
张灯严肃地看着她,胡宁宁无法,打开门锁,让他们进去,说道:“是啊,确实是流了一个。”
张灯:“?!”
“我就觉得你不会突然说这个,”张灯说,“你根本不是想象力这么丰富的人。”
胡宁宁翻了个白眼,说道:“谢谢你啊。”
她呼唤楼上的小猫,小咪咪咪地叫着下来了,连带着身后还跟出来了一只布偶猫咪。
张灯来这里很多次了,这么清楚地看到这只小猫还是第一次。
布偶猫在胡宁宁的脚下来回乱蹭,小咪来闻了张灯,罕见地咪咪叫了两声。
张灯把小咪抱起来,说道:“我要把它接走了。”
胡宁宁摸着自己的小猫咪,诧异道:“为什么?你真回来了?”
张灯看着她的那只小猫,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她怎么忽然胆子这么大了?”
胡宁宁说:“我不知道啊,这几天一直都这样,可外向了。”
张灯说:“以前我都看不到它的。”
“别说你了,”胡宁宁说,“以前我都看不到它的,我只知道家里还有一只猫,但是在哪里,在干什么我都是不知道的。”
张灯也趁机对小猫咪耍了耍流氓,布偶非常地粘人,见他伸手就已经翻起了肚皮。
小咪乒乓又是一拳。
张灯:“小咪!”
“嫉妒心太强了,”张灯看似生气,实则受用极了,“这么爱我吗?”
胡宁宁说:“你太恶心了。”
张灯坐在沙发上,开始了正事,他以一副三堂会审的模样,说道:“说罢,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宁宁撩了下头发,满不在乎地道:“还能怎么回事啊?意外怀孕了,流掉了。”
“幸好发现得早,”胡宁宁说,“不满三个月还可以药流,不然我就要去引产了。”
张灯:“童迎的吗?”
胡宁宁:“我靠,你什么意思,当然是他的!”
张灯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确认一下,他道:“好吧,对不起。”
胡宁宁说:“其他人时间也不够啊。”
张灯:“……”
张灯:“真有啊。”
“我难道要守寡吗?”胡宁宁一副渣女做派,“但是最近没有了,刚做完手术,最近都在柏拉图。”
张灯说:“那你今天去干什么了?不对,你流产没有告诉童迎吗?”
“他把我拉黑了,”胡宁宁嫌他笨,说道,“我根本联系不上啊。”
“但是这种事……”
胡宁宁道:“我俩刚分手的时候我就用过这招了,他已经被骗过一次了,估计是不能再信了。”
张灯无语死了,他道:“那你就说这次真的怀了啊。”
胡宁宁:“这个也用过了。”
张灯:“你不会还说过自己不想活了,要自|杀吧。”
胡宁宁笑了一下,不言而喻。
张灯道:“你真的有病。”
虽然不止一次这么觉得,但是每一次都还是觉得超出预期。
胡宁宁说:“无所谓啊,我也没打算找他了,反正我自己也有钱,也不用他陪我。”
张灯:“意义不一样吧?”
“你都会问我孩子是谁的,”胡宁宁随意地道,“他更会怀疑吧?”
张灯沉默了。
胡宁宁却安慰他道:“没事啦,反正我也确实是玩得很混乱,放心吧,我是可以承担这个结果的。”
张灯觉得胡宁宁身上的那种破败感似乎又回来了。
他以前就觉得胡宁宁像是一个走在钢丝线上的人,随时都随风摇摇欲坠,后来谈恋爱之后好了一段时间,现在这种感觉好像又回来了。
张灯更觉得分手这件事很恐怖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那你今天是干什么去了?”
胡宁宁道:“约会。”
张灯:“什么人?”
“一个弟弟,”胡宁宁道,“软件上认识的,还是个大学生。”
张灯:“大学生靠谱吗?”
胡宁宁:“当然不靠谱啦。”
“特别是我还很有钱,”胡宁宁道,“就更不靠谱了。不过我也不和他谈,所以无所谓吧。”
胡宁宁道:“我同时还在聊一个附属医院的大夫,一个健身房的教练,都挺帅的。”
“他们也知道你不和他们谈吗?”
“当然不知道啊,”胡宁宁说,“没有男人愿意接受开放性关系的。”
张灯:“那你……”
胡宁宁道:“当然是骗他们啦。”
张灯简直无法评价她,张灯道:“即使是你是我的朋友,但是我也觉得这恐怕……”
胡宁宁:“不要讨厌我,不然下次我就不告诉你了。”
胡宁宁的堕落非常清醒,她道:“我知道我是个坏人,但我也没办法,我好像控制不了自己。”
可能人在分手之后都会有一段时间出现不同程度的自毁倾向,而胡宁宁这种本身就很爱走极端的人,出现的这种情绪也就更加极端了。
胡宁宁现在已经把自己定义为一个坏女人,她更加不会珍惜自己了。
张灯看到胡宁宁这样,很心痛,他知道胡宁宁只是太渴望爱了,她像是一只被关进玻璃罐子里的苍蝇,四处碰壁地寻觅爱情,越找不到出口就会越着急。
张灯道:“你父母也不知道这些事吗?”
胡宁宁道:“其实说真的,偶像,你认识我这么久,你听我说过我父母的事情吗?”
“这栋房子是我姥姥留给我的,”胡宁宁说,“我爸我妈分家了,我妈是高管,我爸是老总,他俩感情破裂了,没人管我的,就算他们真的管我,我也不想跟他们说。”
胡宁宁说:“他们都没有负过责任,更不可能让他们在这种大事上给我做主了。”
张灯说:“好吧,在这种事情上,我也没有立场劝你。”
“不用管我啦,”胡宁宁说,“活着总会等到好日子的。”
张灯真的有点生气了,气愤于童迎如此不负责任。
当晚,胡宁宁手机的消息不断,她一直埋头于回消息,似乎对于痛苦和快乐反应都淡淡的,只沉溺于手机屏幕之上,对讲述自己的事情都已经显得不耐烦。
张灯知道不适合再聊了,抱着小爱表示要回去了。
胡宁宁对小爱是很有感情的,她摸着小爱的头,感觉快掉眼泪了,说道:“我要在你家那栋楼买房,不行,我要住你家里,我爱死它了。”
张灯说:“你随时都可以来看它,它肯定也很想你的。”
胡宁宁问:“你说这种话自己相信吗?”
张灯沉默了。
胡宁宁:“它离开你都无所谓的。”
张灯:“好吧,但是你还是可以来看它。”
胡宁宁挥了挥手:“算了,你们走吧,都离开我吧……”
张灯:“有病吧。”
胡宁宁笑了起来:“开玩笑的,明天有时间去看你。”
小爱对于回家这件事接受良好,它甚至表现得很聪明,在刚到下电梯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激动地探头去看,回去之后马上开始巡视自己的领地。
它亮晶晶的眼睛在房间里来回闪烁,像是个小皇帝终于回到了故土。
张灯还担心它不适应,此时此刻终于放下心来,他道:“我还怕他住惯了大别墅,不习惯我这个出租房了。”
卫原野把刚从超市买的袋子拎到厨房去,熟练地备菜,起锅烧油。
一切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但那时候的张灯也并不怎么幸福。
他从那时候就已经知道,早晚有一天会和卫原野分开,所有的宁静只是一种暂时状态。
现在看来他的一切担忧都已成为了现实。
很多人都说不要为了没有发生的事情焦虑,可是张灯的人生经历总在告诉他,他焦虑的事情,总会成真。
第89章 似故人归(九)
卫原野仍旧炒了小炒黄牛肉, 西红柿炒鸡蛋和一个菠菜汤,虽然张灯心情欠佳,但仍旧吃得很饱。吃得卫原野看了他半晌,问道:“还能吃?”
张灯结束了自己的第二碗大米饭, 然后拍了拍肚子, 感觉快吐了, 挥了挥手:“不要了。”
一定要多吃,张灯给自己勒紧纪律之弦, 要不遗余力地最大化目前的幸福,即使知道以后不会很好, 但是当下如果有饭, 就要多吃。
苦就留给以后吃。
张灯吃完了之后, 卫原野去厨房收拾,他坐在床下的小桌打字, 噼里啪啦地打了半天, 觉得累了,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他的那个账号又时隔很久都没有登录了,再上去已经没有以前那种爆火的感觉了,不再用很拥挤的私信,粉丝也掉了几千。
张灯看了几条私信之后,刷了会儿视频,总觉得和这个世界断档了很久, 好像很难接上了。
他正要退出, 却被可恶的推荐机制推荐到了何小丘的账号,居然是何小丘的结婚照,他和一个看着高大帅气的亚裔男人穿着西装笔挺,一坐一立, 对着镜头摆出结婚照那种标准的笑容。
张灯心一抖,下意识地点开了评论区,看到不少人和他一样表示震惊,看来大家还记得当初的那件事,不少人的语气是奚落的,但也有部分粉丝表示祝福。
张灯想了想,按了一个赞。
这是十多天前发的视频了,张灯现在才刷到,这世界的变化果真如此之快,何小丘居然在国外结婚了。
张灯不怀疑何小丘有能力找到比刘岩更好的男人,因为何小丘有幸福的能力,他总是不屑一切代价的追求幸福,像他这种人,就是会过这样的浓墨重彩的人生。
但是他给何小丘点赞这件事,何小丘和其他粉丝很快就发现了。
不少人在后台私信张灯,没一会儿,何小丘的消息也过来了,只发了一个“?”。
张灯说:“祝你幸福啊,有什么好奇怪的。”
何小丘道:“少装了。”
张灯:“咱俩又不是敌人。”
“不是吗?”何小丘问。
何小丘恐怕也很无聊,居然和他聊了起来:“你去干什么了?”
张灯说:“很难讲,你呢?”
俩人毕竟相识多年,就算闹掰了,再次联络还是带着熟稔。
何小丘:“出国留学,水硕,快毕业了。你呢?”
张灯:“谈恋爱。”
何小丘:“和卫原野吗?还是换了。”
“没换。”
何小丘:“哦。”
随后就不再说话了。
张灯居然听出了他的不满,说道:“我谈很久你不高兴吗?”
何小丘说:“关我屁事。”
俩人闹掰了之后,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谁也不管谁的面子,都戳对方的痛处去聊天。
张灯也不理他了,他回去打字,过了会儿,手机又响了,何小丘发了消息过来:“我明天回国。”
张灯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可能何小丘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们相处了太久了,关系很差劲,却也已经是对方生命的一部分,如果要各自书写一部自传,对方都是无法删去的章节。
张灯:“刘岩知道吗?”
何小丘:“关他屁事。”
张灯说:“他没联络过我。”
何小丘:“关我屁事。”
张灯:“你中病毒了吧。”
何小丘:“有病。”
张灯懒得理他发疯,不再回复了。
卫原野收拾好了出来,问:“怎么了?”
张灯:“没咋啊。”
卫原野没再问他,锁定了问题所在应该是手机,不客气地拿起来翻看,看到了何小丘的聊天记录。
卫原野没做评价直接放下了,在他身边打开了游戏界面。
玩游戏应该是卫原野最接近人性的行为了,张灯发觉他热衷一切游戏,大型的格斗爱玩,经营类的爱玩,就算是广告界面的弱智小游戏他都能玩一下午。
这是张灯在他身上发现的唯一比较有趣的算是弱点的东西,但添在卫原野身上让他多了一些真实,对张灯来说,反而是加分点。
张灯打字,卫原野坐在旁边打游戏,俩人很快消磨掉了大把的时间。
张灯的故事写了十几万字,李欣的腿部长出了流畅结实的肌肉,一顿吃黄焖鸡米饭要加两碗米饭,在大学大家叫她“珊姐”,因为她坐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像大山一样。
李欣因为有些寂寞,所以大家这样调侃她的时候,她没生气,但大家也不会因为她很好笑所以和她做朋友,很多时候她还是独来独往。
大二的时候,李欣想改变形象,把自己的长头发剪短了,因为剪得太短了,更像男生了,她感觉有点自暴自弃,要不干脆当女同算了。
但她其实是个纯正的直女,她喜欢操场上和她总是同一时间跑步的一个男生,男生长得瘦瘦高高,穿着一双灰色的跑步鞋,夏天穿运动短裤,露出的腿有和她一样很结实的肌肉,男生跑得不快,但是总能跑一小时左右,每次李欣故意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都会在意自己的跑步姿势,显得有些古怪。
李欣觉得男生一定也认识她了,没准心里也是喜欢她的,毕竟像她这样强壮总是引人注目的。
不发看出了李欣的小心思,总是笑得别有深意,李欣懒得理他。
这种心思是死于去吃黄焖鸡的时候,她端着菜和两碗米饭,碰见男生走进食堂,他先进来,随后手掀开了帘子,走进来一个穿着白色体服的又瘦又白的长发女孩,男孩自然地把手放在她的腰上,那女孩的腰细到男孩的手臂还空了一截。
李欣莫名觉得很羞耻,脸突然红了,赶紧端着自己的餐盘走开了。
李欣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男人不会因为她的强壮而爱上她。
不是这个男生不会,是所有男的都不会。
但她还是选择吃完了两碗米饭。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成不了那个男孩怀里的那种女生的,但是她可以吃掉两碗米饭。
多吃碳水让她头脑始终有葡萄糖供能,头发旺盛,月经充足,睡眠质量很好,跑得速度很快。
不发看着她在操场上奔跑,不由感慨:“你像个母豹一样。”
李欣偶尔会和他聊天,不过大部分时候都假装听不到他的话。
不发有一天忽然道:“我给你推荐个老师,你去试试跑跑比赛。”
李欣:“你呢?”
“你真当我一点事都没有啊,”不发说,“你是真不拿我当回事啊。”
李欣道:“你有什么事?”
不发:“你以后会知道的。”
李欣:“那以后见不到你了?”
不发:“你见我干什么?平时一天也不和我说一句话,这时候舍不得了?”
李欣确实觉得不发如果突然离开了她的生活,会是很大的改变,她觉得有点无法接受。
不发说:“想我就写信给我啊。”
“有病吗?”李欣又觉得他很傻逼了,“你没手机吗?”
不发却道:“写信更快一些。”
李欣:“?”
李欣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喜欢不发了,因为这个人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非常讨厌那种自作聪明,故弄玄虚的人。
不发道:“如果你以后觉得非常痛苦,你可以试着写下来,你所谓的那些神明是会看到的。”
“哦。”李欣不想搭茬。
不发却自顾自地道:“因为文字是媒介也是工具,我只能言尽于此。”
张灯写到这里,微微地停顿了下来。
屋子里没有开灯,他的眼睛反射了电脑屏幕的光,荧荧的盛放在他的眼睛里,显得很亮,又有些空洞。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写什么,好像是那些文字就是这么流淌出来了一样。
不发继续道:“你如果能弄明白文字的力量,你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李欣在这里没有说话。
不发似乎真正的要走了,在书中的世界里,这是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有点晒,但是不发并不害怕太阳的直射,他似乎对季节和温度都没什么感知,总是穿着那身运动服。
此时他在烈日下对李欣说道:“一个字,就是一道符、一字经、一声咒、你看那日头正好,你想到一个‘日’字,它就是太阳,你看到一个‘佛’字,那就是一尊佛,你或许听过不少超能力者,他们有透视的能力,将文字放在一个纸盒里,她可以看出里面写了什么字。”
不发说:“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不可能的,除非你破除了自己纯粹唯物主义的思想,开始接受,文字并非只是文字,每个文字都是一把钥匙,它解锁了通往高维世界的的大门。那些特异功能的人,仅仅是抓住了高维生物留下的宏大叙事的一角,看到了文字背后所承载的事物而已。”
不发观察着李欣的神色,而屏幕背后的张灯则是毛骨悚然。
他感觉到不发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李欣,穿透了屏幕,穿透了空间、位面、虚幻与真实,直冲着他而来。
第90章 似故人归(十)
张灯故作镇定, 把文档关掉了。
卫原野坐在他身边,张灯转头去看,卫原野问:“不写了?”
张灯不自觉地抱紧了自己的肩膀,随后又松开, 说道:“太累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
“好, ”卫原野说,“洗洗睡吧。”
张灯觉得自己多少有些魂不守舍, 一直到洗完澡上床,他都还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张灯想起了在池小匣操作失误, 把他们带到一个高维世界的时候的那种体验。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些东西或许只是作为一个创作者一厢情愿的幻想, 不发只是他捏造出来的一个人物,不发说的话他之所以从没想过, 也只是因为潜意识作祟, 或许他曾经思考过关于文字与空间之类的事情,在此时此刻表征了出来。
也许……也许,张灯辗转反侧地想了很多个也许,慢慢地心思也平静了下来,是的,这不像是现实,更像是他写的一个设定。
张灯也无法承担如果这不是一个设定的话, 会带来的结果。
那意味着有一个更高维度的人, 通过文字对他进行链接,他为什么这么做?
是不是因为他曾经进入过世界树,却又是世界树的编外人员,他曾经经历过两个世界的游历, 但全部失忆,他是不是足够特殊,特殊到被人启迪,以完成某种任务。
那是什么任务?
张灯觉得如果这些是真的,那背后的那个人也一定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卫原野。
张灯简直不敢再想,太恐怖了,太失控了,他决意不过这种失控的人生。
他不想影响卫原野的前途和生活,他也不希望成为卫原野的七寸。
张灯失眠到凌晨三点,才消去一身的戒备,摸着小咪的肚子沉沉地睡去。
四月的夜,偶尔会刮起料峭的寒风。
在夜幕之中,星星也月亮无言,几辆车从楼下划过,霓虹都市中,未眠的人还有很多。
——
第二天,张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
卫原野晨练回来了,在桌前捣鼓着什么,茶几上放着他买回来的早餐。
张灯的嗓子有些哑,问道:“你在干什么?”
小咪看他醒了,赶紧过来蹭,张灯都快忘记这种醒来有猫咪陪伴的感觉了,赶紧摸了两把,张灯都惊讶于自己的恢复能力,好像一切担忧的事情,都因为睡了一觉而消失了。
睡眠就是有这么神奇的能力,张灯伸了个懒腰,下地看到卫原野在摆弄通讯器。
张灯说:“坏了吗?”
“没有,”卫原野道,“听说多了个功能,可以定位受助者。”
“这么神奇?”张灯说,“日子也是好起来了。”
卫原野道:“定位到这个城市,证明受助者确实很近。”
“我在想,”张灯其实已经怀疑了有一些时候了,只是这个时候才说出来,“是不是胡宁宁呢?”
卫原野:“很像。”
“她挺有病的,”卫原野说,“很符合特征。”
卫原野说:“她没联络你吗?”
“没,”张灯说,“她应该没空搭理我吧?”
卫原野把通讯器收了:“找她试试。”
张灯给胡宁宁打电话,胡宁宁完全是没睡醒的语气,暴躁道:“大哥,早上——哦,十一点了。”
张灯问:“吃早餐不?”
“可以吃晚餐。”胡宁宁睡得迷迷糊糊,说道,“你不要这么早联系我。”
张灯说:“开门啊,我给你送早餐了。”
胡宁宁:“……”
胡宁宁顶着爆炸头开门的时候,看到张灯像个快乐小狗一样站在外头,拿着豆浆油条煎饼果子,冲她挥了挥。卫原野怀前抱着一个猫包,小咪在里面“咪”了一声。
胡宁宁好像看错了,她缓了半天,问道:“你干什么?”
张灯不由分说地进了房间,说道:“找你玩啊。”
卫原野把小咪放了出来,小咪仿佛回家一样开始自然的巡视自己的领地,布偶听见了他们的声音也跑了出来,对着小咪的鼻子闻了闻,小咪给了它一拳。
胡宁宁躺在沙发上,崩溃道:“我昨晚三点才睡。”
“谁不是呢?”张灯也说。
胡宁宁:“我喝酒了,你也喝了?”
张灯:“你和谁喝了?”
“一个男人。”
张灯居然感觉有些欣慰,胡宁宁打量他:“你不问问是谁?”
张灯说:“至少是一个。”
“不是很多个就行。”
胡宁宁无语地笑了,说道:“你真的有病。”
“我看到营销号的消息了,”胡宁宁说,“你给何小丘点赞了?”
胡宁宁扒拉自己的手机,一边刷视频一边道:“他们都说何小丘是炒作,那男的好像是有老婆的。”
张灯:“他说他要回国了。”
“嗯呢,”胡宁宁一副早就料到的神色,“炒作就是要回国捞钱的啊。”
“等会儿,”胡宁宁忽然反应过来,“他说?你俩还有联系?”
张灯:“啊,昨晚聊了一下。”
胡宁宁:“他说什么了?”
张灯:“就说自己要回国了。”
“有病啊他,”胡宁宁说,“还是你有病啊,你怎么还搭理他啊?”
张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仔细想想,感觉也并没有多么的憎恨何小丘。
“你不会还要和他做朋友吧?”胡宁宁道,“你会被网上骂死的,他这次回来还要告诉你,肯定是要和你炒新闻,你小心被他摆一道。”
张灯没想过那么多,他疑惑道:“是这样吗?”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想何小丘,因为何小丘确实是能做出这些事情的人。
胡宁宁道:“那个刘岩这段时间混得不错,他自己搞了个连锁品牌最近融资成功了,风光得不行,不少人上赶着抱他大腿,估计何小丘也憋着劲呢。”
听到这个消息,张灯也没什么感觉。
刘岩过得好,如果以前的话,他肯定会替刘岩开心,可是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关系了,刘岩确实是个有些眼光,胆子很大的人,有家族做背书,估计怎么混都不会太差,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早晚的事。
张灯并不嫉妒别人过得好,不过他觉得何小丘可能真的要气死。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何小丘是这个世界上劣性根最全面的人,被嫉妒、贪欲、暴躁等等情绪填充好的精致娃娃,他被这些情绪裹挟着一直往前冲,不允许后退,人生很脆,经不起任何的挫折和打击。
不过也正是因为何小丘就是俗得如此彻底,所以也能吸引很多人很炙热地追捧他。
张灯示意卫原野去看通讯器,卫原野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放心。
张灯当然放心,卫原野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胡宁宁吃了一套煎饼果子,和张灯分析完当前的局势,看张灯还没有要走的架势,熬不住了,说道:“那你们下午跟我一起去玩吧。”
“去哪儿啊?”张灯问。
胡宁宁:“我们几个富二代要骄奢淫逸一下,正好缺几个男的,你俩冒充一下吧。”
张灯道:“恕我不懂,我们不是男的吗?”
胡宁宁:“gay另算。”
“哦哦,好的。”张灯说着就要抱猫。
胡宁宁说:“我忍受情侣和我们喝酒已经算是莫大的仁慈,你们还要带孩子?”
张灯说:“那小咪怎么办啊?”
“它在我家会受欺负吗?”胡宁宁问。
张灯马上想通了:“出发。”
胡宁宁快受不了张灯了:“你身上妈味有点太重了。”
“谢谢,”张灯把这当成了对自己的褒奖,“确实大家都觉得我很有责任感。”、
胡宁宁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她们骄奢淫逸的地方是一个咖啡馆,这是令张灯感觉到很意外的,据说这个咖啡馆是其中一个女孩开的,下午一共来了五个女孩,每个都非常漂亮。大家往桌前一坐,整个屋子都亮了,又香又亮,张灯快被大家身上的美丽和富贵照晕了。
但是也很吵,张灯坐在桌前就开始接受着尖锐地点评,仿佛一百只鸟在他的头顶盘旋。
“好帅,”亚麻色波浪卷的女孩点评卫原野和张灯,“胡宁宁,这就是你说的那俩朋友吗?”
胡宁宁表现得很大条:“还好吧?很帅吗?”
“少来,”女孩道,“你明明总说帅到批爆啊。”
张灯:“……………………”
胡宁宁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在作家面前能不能别这么粗俗?”
张灯说:“作家?谁?”
大家都笑起来,张灯才意识到说的是自己,他也只好假装自己真的是说了一个笑话。
服务员递过来一本菜单,女孩随手递给张灯,说道:“我喜欢你的发型。”
“谢谢,”张灯抬头问服务员,“你们这里的特色是什么?有推荐的吗?”
服务员的头发有些长了,外貌和年龄看着和这个咖啡厅并不非常搭配,整个人看着有些脏乱差,形象倒是还不错,被他问得愣了下,说道:“咖啡不错。”
这是什么回答?说了和没说一样,张灯却愣了一下。
他复又抬头看向男人,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男人以为他不满,不光是男人这么以为,大家都以为张灯怎么了,一个女孩说:“这是我家新雇的员工,还不大熟悉哈。”
“不……”张灯说,“你……”
男人被他看得有些尴尬,伸手撩了一下头发,张灯注意到他的手腕处有一处伤疤。
张灯有种灵魂战栗的感觉,但也仅仅是转瞬即逝。
“没事,”张灯伸出手来表示抱歉,“我认错人了。”
男人笑道:“我看你也挺眼熟。”
任谁看来,这都是一句玩笑话,但是张灯却认真地道:“是吗?”
男人:“嗯。”
张灯道:“你叫什么?”
身旁的店主女孩说道:“董宇。”
“说来也巧了,”女孩对胡宁宁道,“这人还是你前男友介绍来的。”
胡宁宁想起来了:“哦,那次你说缺人了。”
等董宇离开了,女孩看着他的背影,低声说道:“我看他可怜才留下的。你们看到他的手腕了吗?”
除了张灯,谁也没注意过这个人,大家当然也没看到。
女孩说:“割腕过。”
胡宁宁道:“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女孩说,“我也没敢问啊。你前男友当时也没告诉过我这个人是这种情况啊。”
“咦,”胡宁宁说,“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听过这件事。”
她看见张灯和卫原野都一脸茫然,问道:“是不是你俩打听过这个人啊?”
张灯完全不记得了:“什么啊?”
胡宁宁更奇怪了:“不是你吗?”
“不对,”胡宁宁完全想起来了,“就是你第一次回来的时候,那次你问童迎了,他们单位是不是有一个疯子,后来你说那个人叫董宇,还让童迎去找。”
张灯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卫原野问:“然后呢?”
胡宁宁说:“这不就对上了吗?他给你们找到了啊,这不还给他安排了个工作吗?”
张灯道:“那……”
他大脑有点打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因为我来这的吗?”
“你问谁啊,”胡宁宁说,“你失忆了啊?”
是啊,张灯想。
本来就是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