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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混沌倒戈(三)


    卫原野说:“什么叫也不错, 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吗?”


    张灯无意识地说错了话,不过很快就粉饰过去,说道:“刚还是觉得太丑了来着。”


    卫原野揉他刚长出来的柔软的发根,惊讶道:“长长了不少。”


    张灯说:“胡宁宁要来找咱们, 找个地方坐下来等她吧。”


    卫原野在网上搜索了半天, 问张灯:“你想吃烤鱼吗?”


    张灯说:“很好啊, 好久没吃了。”


    他们两个人站在商场是很吸睛的,不过主要是卫原野确实相貌确实出众且独特, 给人的冲击力很强,而张灯站在他旁边, 也被迫被注意到了, 大家才后知后觉他们的气场和相貌都非常相合。


    张灯上次一直在和卫原野找餐厅, 没有注意到来往的人的目光,这次他更闲, 有空打量路过的这些形形色色的人, 才发觉不少人都在悄悄打量他们两个。


    卫原野很少表达亲密,不过这次去餐厅的路上,俩人的手很自然地牵在一起,张灯也像上一次一样,忍不住紧紧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有些路张灯是知道只能自己去走的,但他也想假装可以依靠卫原野。


    卫原野也微微地靠在张灯的身上,两人就这么默默地, 好像互相依靠着、依偎着, 很亲近地去找那间听说很好吃的餐厅。


    点完餐,张灯依旧把那只丑鱼摆在烤鱼前拍了张照片,他还是选择调了一个很温馨的滤镜,发了一条朋友圈。


    他的文案是:“不管怎么样, 我都会很幸福。”


    胡宁宁很快给他点赞,评论了一句:“马上到。”


    何小丘冲他比了个向下的手指。


    半小时后,叶红的电话打进来,开口就是质问:“回来了为什么不说?”


    张灯说:“有什么事吗?”


    叶红还是那套说辞,要他去吃饭,张灯这次在她挂断电话之前,很果断地拒绝了她:“我约了别人了。”


    “很重要的事情吗?”叶红问,“你最近不是没有工作了吗?”


    张灯说:“我去不了,以后也去不了了,妈,我们就这样吧。”


    他不想把告别的话一说再说,他道:“都给彼此留一些好印象吧。”


    叶红却道:“你不来,别人怎么吃得好?你怎么只考虑你自己呢?”


    张灯反手就挂断了电话,把她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卫原野端详着他的神色,说道:“不错。”


    “做得不错吗?”张灯有些意外,他意识到卫原野其实心里一直都是不希望他和父母凑太近的。


    卫原野说:“很勇敢。”


    哦,张灯想,所以卫原野之前都是在忍耐他的怯懦和优柔寡断。


    那卫原野的脾气也是挺好的,面上完全看不出。


    张灯的脾气也挺好的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和卫原野的恋爱很成熟,不过主要是归功于卫原野很聪明,擅长规避感情中可能出现的危机。


    胡宁宁很快赶到,还跟着混了口饭吃,她道:“谢谢你们谈恋爱还愿意带着我,我靠,这条鱼好丑。”


    “我从朋友圈看到了,它在照片里没有这么丑的。”胡宁宁说,“它实物真的好丑啊,怎么这么丑?”


    张灯说:“你干什么对一条鱼反复羞辱。”


    胡宁宁:“感觉设计师疯了,被人关在缅|北吃了一个月鲱鱼罐头才设计出来的。”


    “送我吧,”胡宁宁说,“我好喜欢丑东西啊。”


    张灯只犹豫了片刻,就送给了她,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其实他就是没办法拥有这条丑鱼,在第一次的世界里,他干脆没抽到,这次他抽到了,但是却被胡宁宁要走了。也就是说,其实所谓的‘缘分’是确实存在的,它只是以另一种形态存在,不是他的怎么样都不会是他的东西,命运会以千方百计阻止你得到它。”


    这就是所谓的因与果,所谓的冥冥之中。


    就像他和他妈即使没有那顿晚餐,也会在电话里闹掰,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只是会改变发生这件事的经过而已。


    那么童迎还会死吗?


    张灯并不确定,他和卫原野给胡宁宁当了一天跟班小弟,胡宁宁在商场血拼,买了不少大牌货,花钱如流水,张灯和卫原野只负责表演纠结,然后说一句:“好看的。”


    胡宁宁消费爽了,感觉很高兴,说道:“我好久没逛街了,分手之后都没人能陪我逛街了,大家全都找我喝酒。”


    胡宁宁不太喜欢外食,又提出来去她家吃饭,张灯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多,距离童迎死还有三个多小时,张灯不太想回到胡宁宁家里去了,他说:“去我家吧。”


    “可以啊,”胡宁宁道,“那就吃你老公做的饭吧。”


    于是卫原野先去超市,张灯和胡宁宁提着大包小包的先回家。


    小咪看他们回来了,站在门口咪咪叫,张灯摸了一下小猫,把它抱起来亲了两口,小咪就觉得烦了,踢开他跳了下去。


    胡宁宁躺在他的沙发上叹了口气,说道:“好累。”


    “嗯,”张灯说,“喝点水吗?”


    胡宁宁:“干什么那么客气,有咖啡吗?”


    张灯恐惧睡眠问题,从来不喝咖啡因,他回过头来,看了眼胡宁宁。


    胡宁宁狡黠地冲他扬了扬眉。


    俩人对视一眼,很飞速地又各自转过眼去,好像刚才的一切并没发生。


    张灯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坐在了她的身边。


    胡宁宁又问:“你的书写得怎么样了。”


    张灯:“你关注我的书已经关注到有点夸张的地步了。”


    “很好奇嘛。”胡宁宁问,“你给我看看。”


    张灯把电脑扔给她,自己躺在床上哄小咪睡觉,小咪身上软软的,仰躺在他的怀里,很快睡得呼噜噜地,张灯感觉好幸福,房间里只有胡宁宁滑动鼠标和小咪打呼的声音。


    世界末日来了,小咪都不会生气的,它只会伸个懒腰,躺在爸爸的怀里。


    张灯捏着小咪的肉垫也慢慢地睡着了,睡梦中,他走进了李欣的操场,看见胡宁宁正在和李欣聊天。


    他也走了过去,李欣显得很茫然,张灯坐在了李欣的另一边,他了解李欣,知道她并不是多好相处的人,所以也没自我介绍。


    李欣虽然孤独,羡慕别人有很多朋友,但是她却没有交朋友的能力,性格也不好,喜欢刺激的人生,喜欢有个性的人,她有那种眼高手低的人一贯的痛苦,眉头总是紧锁着。


    张灯问李欣:“你今天没课吗?”


    “大四,”李欣说,“你俩谁啊。”


    张灯也不好解释这件事,只是问:“不比赛吗?”


    “你怎么知道我比赛啊?”李欣说。


    张灯:“我是你粉丝。”


    胡宁宁笑道:“我也是啊。”


    李欣道:“我还有粉丝?”


    “有吧,”张灯看了李欣一眼,“我觉得你挺有潜力的。”


    李欣“嘁”了一声,她尚不成熟,有着幼稚的一面,说道:“我?拉倒吧。”


    胡宁宁道:“不要妄自菲薄啊。”


    李欣站起来拉伸了一下,说道:“你们接着聊吧,我要去训练了。”


    胡宁宁看着她走远的身影,说道:“你的好女儿。”


    “怎么会这么恶心,”张灯不喜欢这个称呼,说道,“她是她,我是我。”


    胡宁宁:“不就是你创造的吗?”


    张灯:“她在她的世界里,我在我的世界里,我俩就是两个陌生人。”


    “哦,”胡宁宁说,“也有道理啊。”


    张灯端详着她,半晌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你怎么说话这么伤人,”胡宁宁道,“什么叫算计?”


    张灯道:“仔细想想,那时候池小匣也是你灌醉的,有很多事情都是因为你才走到现在,我居然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胡宁宁的身影和不发的身影慢慢地重合,张灯意识到,他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从头至尾,童迎的消息都是胡宁宁自己说的,童迎自己根本没有澄清的机会。


    胡宁宁仰头靠在长椅背上,说道:“因为现实生活中,女性的身份更方便一些嘛。”


    她伸出手来,端详自己长长的美甲,说道:“你如果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可是比卫原野更先找到你。”


    张灯:“你就是不发吗?”


    “还问这种问题就有点迟钝了,”胡宁宁说,“虽然不发也只是一个很好用的身份而已。”


    张灯道:“你到底有多少身份?”


    “取决于我需要多少身份,”胡宁宁说,“哦,对了,我真名叫白诚。”


    张灯:“我听过你很多事情了,但是没人记得你的名字。”


    “那是当然的了,”胡宁宁道,“我对于名字是很谨慎的,知道了我的名字,就会和我产生关系,那是很可怕的因果。”


    张灯说:“你居然真的能做到谁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胡宁宁:“我觉得你老公是知道的。”


    “他忘记了,”张灯道,“他可能以前真的知道吧,后来经历了太多次记忆清除,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这就是他爱你的原因。”胡宁宁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什么意思?”


    胡宁宁:“他随便说什么你都相信。”


    张灯:“他不会骗我的,卫原野不撒谎。”


    卫原野不是不会骗张灯,而是卫原野不撒谎,他哪怕沉默,都不会撒谎。


    张灯说道:“他是一个很正直的人。”


    “他正直,”胡宁宁仿佛听了一个笑话,“你觉得一个策略学考第一的人,正直?”


    张灯沉默了,他的沉默其实是因为生气,他觉得胡宁宁在否认一个事实。


    胡宁宁道:“你知道为什么他不撒谎吗?”


    “因为他根本不需要骗你们,”胡宁宁道,“这世上能用得上他撒谎的人太少了。”


    张灯仔细端详着胡宁宁,忽然说道:“你很忌惮他?”


    胡宁宁笑了一声,说道:“还好吧。”


    “他确实聪明,”胡宁宁说,“我上学的时候就觉得他城府太深,而且我俩也不是同道中人。”


    张灯却道:“他那时候把你当做对手的。”


    “他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过,”胡宁宁却道,“不管你信不信吧,他心思不在我这儿。”


    可是——


    胡宁宁说:“那个时候组织上有一个双子星计划,想要实行两人结伴制,他们最先找到的就是我们两个,因为我俩成绩都不错,而且优劣势都很互补,我俩一起训练了一个多月,最终因为弊大于利,所以组织取消了这个计划。”


    “你觉得他会连我叫什么都不记得吗?”


    张灯确实没听卫原野说起过这件事。


    胡宁宁陷入了回忆之中:“这个计划是机密,所以只有我们两个和几个高层领导知道,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世界树的机制很不合理,我自从出现在世界树就丧失了很多记忆,只知道我是作为执行者来到这里的,需要遵从命令,我有很多困惑,我觉得卫原野很可靠,就想向他求助,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吗?”


    张灯没回答。


    胡宁宁道:“他连话都不和我说。”


    胡宁宁说:“后来我知道,他比我早诞生了一个多月,他的编号比我少一百多,我猜到了,他知道的比我多,可能他觉得我太招摇了,所以总是刻意回避我,我那时候之所以拼了命也要逃出世界树,就是因为他,我觉得他早就有出逃的计划了,我不能比他更晚。”


    张灯:“但是他一直没有走。”


    胡宁宁:“是啊,我也是后来才发觉,在那里能知道的更多。”


    “所以,”张灯说,“是你们两个故意来找到我的吗?”


    胡宁宁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你的,我是因为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结局,在结局里,我看到了你。”


    “这个世界是已经被四维神抛弃的荒地,等世界树的制度坍塌,没人再修葺世界,就会走向崩塌,”胡宁宁道,“世界的灵力枯竭,已经很难再有人修炼得道,世界树也很少再有新的援助者了,崩塌是早晚的事情。”


    “在世界的尽头,我见到所有世界都在折叠,急速地坍缩成了一个黑洞,但是在坍缩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唯一出逃的人,既不是我,也不是卫原野。”


    “是你。”胡宁宁看向了张灯。


    张灯指了指自己,重复道:“我。”


    胡宁宁道:“我演算了无数次,本不该有任何生机,但是每次检测,却都还有那零点一的误差无法校准,我找不到你到底藏在了哪里,最后我想到了当初我出逃世界树的那个方法,你逃到了自己的书里,虽然所有实体都已经消失,但是你将会在书里飞速地进化,最终你会顿悟,成功逃出地球,升维,失去实体,超越因果枷锁,然后地球彻底消失。”


    张灯:“……”


    胡宁宁重新看向操场,说道:“但是我不知道卫原野又是如何找到你的。我唯一能确认的就是,他对你绝对不单纯。”


    “他是我见过最有城府,最攻于心计的人,”胡宁宁道,“我知道他有计划,也许世界树的高层也知道他不可靠,但是没人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事情总会顺着他的想法往下发展,我们都不知道他在里面承担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张灯说:“或许他什么都没做。”


    “他的存在已经搅动了因果,”胡宁宁道,“你这么想也对。”


    张灯想到了他在“死”字里看到的童迎的死因,胡宁宁为了让他能够了解因果,搅动存在于张灯脑内的虚与实之间的界限,用童迎的死给他的人生插上里程旗帜,让他被指引着走到这一步。


    这代表着张灯的人生被彻底地引导了,他毫无隐私可言,被胡宁宁和她的线人们全程监控,张灯在看到童迎的记忆的时候,他是有愤怒的,但是很快这种愤怒就消失了。


    现在张灯根本就不生气了,因为张灯知道他斗不过胡宁宁,他没办法和这种人站在对立面。


    张灯很经济实用地选择了放弃自己的情绪。


    如果胡宁宁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被利用的命运从胡宁宁发现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张灯是无法摆脱的。因为这种人的执着和疯狂,只要招惹上了,必然就是玉石俱焚或大获全胜这两种结局。


    鲜有折中方案。


    胡宁宁说:“我知道我这么说,对你来说很困难。”


    “但我也还是要说,”胡宁宁的身影再次和不发重合,她说道,“我和卫原野,你可以选择我吗?”


    第102章 混沌倒戈(四)


    张灯道:“我不觉得我需要选择。”


    “卫原野也不是固执的人, ”张灯道,“他知道了你的计划,未必不会帮你,也许如你所言, 他也有自己的计划, 你俩合作未尝不可啊。”


    胡宁宁说:“那当然是最好的。”


    她对卫原野是很防备的, 张灯感觉出一种敌对的情绪在她身上萦绕着,胡宁宁道:“有些话我本不想说, 但是让你选我看来还是实在困难,那我也只好告诉你了。”


    胡宁宁问:“你觉得神仙在这个世上, 就一个眼线都没有吗?”


    张灯:“……”


    胡宁宁说:“如果有的话, 谁是最合适的呢?”


    张灯当然想要反驳她的恶意引导, 胡宁宁却说:“或者你也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他干了这么久的一线, 为什么喜欢上了你。”


    第一个问题张灯或许可以回答, 第二个问题却直接把张灯打懵了,嘴型都做好了解释的准备,嗓子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胡宁宁:“从他修炼成仙到成为援助者,即使是无波无澜,他运气好得一路顺遂,也得个千八百年,你觉得他什么人没遇到过, 你到底有哪里那么特别, 他就这么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你,跟着你去见你那些幼稚的朋友,听你说你对这个世界不成熟的见解,跟你处理你家里的那些家长里短, 你真的很傻,你居然从来都没怀疑过。”


    不是的,张灯想说,不是没有怀疑过。


    无数次张灯都怀疑过自己不配,怀疑过卫原野对自己是否是真的喜欢,但是为什么最后都不了了之了呢,因为张灯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一向是一只缩头乌龟,对于能暂时掩盖住的事情,他是不吝于自欺欺人的。


    但这不代表被这么鲜血淋漓地戳破,他会不痛。


    张灯实在是难以面对,甚至有种精神恍惚的感觉。


    这种大范围的精神崩溃实在太久没有出现了,张灯好像被抽离出了现实,只留了一具空壳坐在长椅上,精神死死地躲在了自己的龟壳中,一切感官都无限地延迟——


    胡宁宁道:“我并不是想要伤害你,我只是希望你在日后知道真相,不至于那么痛苦。”


    张灯麻木地道:“我知道的。”


    他重复了一遍:“我知道的。”


    所有的痛苦是张灯自己一手制造,张灯想说,无关任何人,是他放任自己的人生走到这一步的。


    在他放弃深究卫原野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何种成因的时候,他就注定要品尝今日的苦果。


    张灯谁都不会怪,他只会觉得是自己对自己太放任自流了。


    但是没关系的。


    张灯说:“没事的。”


    胡宁宁没懂:“什么没事的?”


    张灯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去笑,说道:“无论是什么都没事的,我可以接受的。”


    胡宁宁:“所以你很蠢,但是你真的很坚强,我早就发现了。”


    坚强并不是一种美德,坚强就意味着会遇到更多痛彻心扉的事情,经历更多没意义的考验,收到更多的恶意。


    但张灯没说这些,因为他确实坚强,这是已经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胡宁宁道:“接下来我要告诉你我的计划,你需要严格执行,你要知道,我成功了,你才可能和卫原野有一个好点的结局,你才有资格和他面对面去谈判,否则你俩一定是死局,你懂吗?”


    张灯说:“懂的。”


    胡宁宁稍稍放心下来,她道:“如果上次可言,普罗米修斯很聪明,他想解救人类,不需要推倒奥林匹斯山,他只偷走了火。”


    “我要成仙。”胡宁宁说,“不是神,是仙。”


    胡宁宁道:“我要离开我的三维躯壳,当我成仙了,我就能在须臾间修改这个世界的法则,我将打破无神法则,打破人、神、仙之间的壁垒,让所有人都能有机会成神成仙,当人类的寿命拉长,被永生的信念拉扯,他们会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全员飞升,逃离地球,未尝不可。”


    张灯光是听都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不过他也没什么选择。他说:“那我做什么?”


    胡宁宁道:“我在各个世界都埋藏了很多的火种,我们是时候用各个位面的崩溃炸烂这个地球,让世界树不得不倾巢出动维护世界,我们入侵世界树,通过他们的新型通讯器逃离地球,以我的能力,只要让我逃离地球的瞬间,我就能即刻飞升。”


    张灯:“那我崩溃一下不就行了。”


    “不需要,”胡宁宁道,“你就在这里。”


    胡宁宁忽然面目温柔,缓和,她道:“这个世界的拯救者是你,而不是我。”


    张灯:“我没明白。”


    胡宁宁道:“你只需要继续写你的书,当这个世界崩溃的时候,你给他们提供庇护所,让所有人都能逃进你的书中。”


    张灯:“……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可以的。”


    胡宁宁说:“你只需要扩大你的世界观,让这本书的范围涵盖全世界,能容纳所有人的加入,因为这是一本完全写实的书,你不需要编纂一套新的运作规则,你需要做的只是把这本书写得更加详尽,详细到小区楼下是否有理发店,地铁是否便利,警局是否够用,污水处理是否及时——所有的一切,你都要统统交代清楚,让他们短暂地逃进的的世界的这几天可以顺利度过。”


    张灯道:“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完成这件事。”


    “你可以的,”胡宁宁说,“你曾经写过这种书,虽然你不记得了,但是我看过,你写得非常详实。”


    胡宁宁说:“说到这个,只要我们能顺利闯进世界树,你的记忆我也可以给你恢复。且全世界,只有我能。”


    “离岸炁豚的黏液是□□的时候产生的,”胡宁宁道,“世界树一直在不断地刺激它,让它处在发=情状态,换个思路,如果黏液有消除记忆的作用,那么母豚为什么没事?”


    张灯道:“哦,那么就是说母豚身上有解药呗。但我听说母豚很难抓的。”


    胡宁宁:“并非那么简单,为什么现在世界树的人都没有找到母豚身上的秘密,就是因为离岸炁豚是一夫一妻制的,他们只会认定一个配偶,一只公豚的毒药,只有配对的母豚才可以解除,而世界树里关押的那只公豚的配偶,我已经找到了。但是解除清除的记忆,必须它们两只同时出现在同一空间才可以。”


    张灯说:“原来如此。”


    “你看着并不是很惊讶?”胡宁宁有些失望,“我以为你至少会夸一夸我。”


    “你是很厉害啦,”张灯说,“我只是在想,怪不得那只公豚那次见到我那么激动。可能是闻到我身上的气味了吧。”


    上一次张灯任务完成去清除记忆的时候,关在玻璃罩后面的离岸炁豚看见他就疯了一样,张灯当时也在思考怎么破除清除记忆这个麻烦事,心里想了不少可能,其中有一条就是,他也觉得自己身上可能有什么让离岸炁豚发疯的讯号。


    没想到是真的。


    张灯其实对这些事情的很多第一判断都是真实的,但是他往往不愿意去深究,也不会为了这些事情去劳动自己的情绪和力气,这可能就是他和胡宁宁、卫原野这样的人的区别。


    如果是他,他根本不会为了一个看似虚无缥缈的梦去大费周章,他只会将就着活着。


    所以胡宁宁——或者叫不发吧,他们当然很厉害,只是离张灯实在是太过遥远,仿佛根本不在一个世界一样。


    远处传来下课的铃声,和六点报时的钟声一起从空气中飘过来。


    张灯看了看天空,发觉已经天色渐沉,他自己都觉得惊讶:“这里居然也会自动天黑。”


    “因为你写过天亮,也写过天黑,你写的基本符合现实的规律,”胡宁宁道,“所以这里也会按照现实的进程去走,如果你身在夏天,但是写的是冬天的故事,那这里也会按照你写的去进行,但是如果你没有交代昼短夜长的事情,这里虽然是冬天,却不会符合这个现实。”


    张灯道:“哦,所以我要写的更详细一些,是吗?”


    胡宁宁随手摸了一下路边的草地,她道:“尽你所能吧,其实我不是很想要求你怎么去做,我进入过很多人的作品中了,你的故事是我非常喜欢的那一类,很安静,像你这个人一样。……走吧,我们该出去了。”


    这话刚说完,胡宁宁便消失了,张灯也熟悉了这种感觉,一闭眼,也消失在了书中。


    张灯睁开眼睛,他的手还摸在小咪的身上,小咪已经睡熟了,突然睁开了眼睛,张灯和小咪一起看向门口,门锁传来动静,卫原野提着塑料袋进屋了。


    小咪起身伸了个懒腰,它睡了个好觉,心情很好地跑去迎接卫原野,卫原野换鞋的时候顺便摸了摸它的下巴,张灯翻了个身,也看着卫原野,卫原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把塑料袋放在桌上,也走过来摸了摸他。


    这也就是胡宁宁在他家当电灯泡,不然张灯都想扑在他的怀里滚一滚。


    胡宁宁非常有眼色,起身说道:“我忽然有事,走了哈,下次再吃。”


    卫原野莫名其妙:“不吃了?”


    张灯说道:“别管她了。”


    “不打扰你们了,”胡宁宁笑得谄媚,“我也去约会了。”


    她噼里啪啦地收拾东西,飞也似的走了,卫原野问:“她和谁去约会?上次那个吗?”


    “没问,”张灯并不关心,“可能是吧。”


    张灯在意的另有其事,他起身去翻卫原野带回来的塑料袋:“你都买什么了?”


    卫原野买了蒜薹、鸡蛋、角瓜和几瓶牛奶,张灯觉得有些失望,这里面居然都没有给他带的好吃的。


    卫原野没明白:“怎么了?”


    张灯懒洋洋地坐在餐椅上,垂头丧气地拿起手机来玩,说道:“没事。”


    卫原野偏要追问:“你想要吃什么?”


    “没有。”张灯偏过头去,不让他弄自己的脸。


    卫原野手捏着他的脸颊,偏要气他:“莫名其妙地生气。”


    算啦,张灯心想,反正又不可能一辈子热恋,卫原野去买菜做饭已经很浪漫啦。


    张灯又不生气了,笑眯眯地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我有点饿了。”


    “想吃什么?”卫原野问。


    他不知道从哪拿出一根雪糕:“这个吗?”


    张灯眼睛一亮,惊喜道:“哇!”


    卫原野又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了一袋巧克力饼干:“还是这个?”


    张灯:“啊啊啊。”


    卫原野把自己的衣服拉链拉开,从里兜又掏出一包软糖:“还是这个?”


    张灯说:“还有吗?”


    卫原野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一整条的辣条,问:“这个?”


    张灯幸福得快要晕倒,他尖叫着跳到卫原野的身上:“还有吗!”


    卫原野指了指自己的脸,张灯“吧唧”一口亲了上去,卫原野又指了指自己的裤兜,张灯在里面掏出了一堆的小零食。


    “为什么啊,”张灯说,“怎么会突然这么做呀?”


    卫原野去洗菜了,背着身说道:“网上学的。”


    张灯感慨道:“互联网真好啊。”


    “那胡宁宁还在呢,”张灯说,“她要是不走怎么办?”


    卫原野道:“她会走的。”


    张灯跳到他的背后:“你怎么知道的,她如果不走呢。”


    “下次给你,”卫原野说,“不给她吃。”


    第103章 混沌倒戈(五)


    按理来说, 张灯应该有紧迫感的,毕竟他被选中当“救世主”了。


    但是张灯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因为知道大难临头了,他反而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感。


    张灯偶尔和何小丘打电话, 偶尔约着短暂地见一面, 因为个性实在不合, 往往见不了多久就一拍两散。


    他身边现在有不少可以约出来的朋友,白天出去玩一会儿, 卫原野就会来接他回家,回去吃完晚饭, 张灯就开始写小说。


    他的故事写得很快, 李欣毕业了, 第一次找工作是健身教练,第一次自己租房子住, 卫生间的水管漏水, 在网上学着修理,修好了水管,发现电费又爆炸了,一个月花了三百多的电费,找不到原因,后来发觉热水器是最高能耗的,由此不敢洗热水澡了。


    李欣对这个工作还不算非常适应, 主要是因为脸皮薄, 不会推销,她琢磨着换工作,但也找不到合适的,最近的心情一直不好。


    张灯在写的时候, 已经不再预设任何的结局,也不打算给李欣一定要写什么样的经历,他只是试图去复原一个女孩在毕业后,可能会经历的一些事情,在这个过程中,也满足了胡宁宁的要求,把周围的一切写得尽可能的详细。


    他写李欣一个月的工资是三千二,房租一千五,骑一次共享单车两块五,她自己算过账,一个月光是单车的钱就需要二百,所以李欣不骑车了,跑步上班。


    李欣被迫自己做饭,所以知道各种蔬菜的价格,水果只吃应季便宜的,超过十块的一概不吃。


    她留长发了,因为不用再理发,喝自己煮的水,偶尔给自己买双鞋,参加一些比赛,基本上每个月可以攒一千块。


    李欣是个非常强的女人。


    张灯写得非常爽,他写了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李欣不像他一样伤春悲秋,是一个完全四肢决定大脑的人,她几乎不焦虑,不内耗,没钱就省,饿了就吃,是完全纯粹的女人。


    张灯在她身边塑造了很多很多的角色,他觉得每一个人都配不上李欣,不过李欣是喜欢男人的,可能李欣也在挑选,她也会试探男人的人品和道德,但是往往得出的结论都是不太合适。


    所以这些人全部只是接触中。


    卫原野今天突发奇想,买了鲜牛奶,隔水加热给张灯递过来,然后剩下的给小咪倒进猫碗里,小咪超级季爱喝奶,喝出猪进食的声音了。


    张灯一边写一边喝,卫原野坐在他旁边,身上有一股沐浴露的味道,张灯回过头去,发觉卫原野已经洗漱完了。


    卫原野问他:“你要不要发个视频?”


    张灯被他帅晕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道:“为什么?”


    卫原野说:“很多人私信我,问你在干什么。”


    “哦,”张灯说,“我也有粉丝啦?”


    卫原野:“当然。”


    张灯是有自己的书和文章的,尽管很多都署了何小丘的名字,但是后来大家也都知道了,那是他写的,又人喜欢张灯的文笔和为人,又因为他表现出被折磨得不堪重负一样,有一些人真的关心他的近况。


    张灯真的不擅长运营这种关系,他想了半天,还是说道:“算了吧。”


    卫原野并不勉强他,说道:“那就算了。”


    张灯:“你发嘛,你长得帅。”


    卫原野其实对网络是很热衷的,他喜欢打游戏,也爱刷点视频,平时在等张灯做事的时候,他总是找个地方坐在一边安静地玩手机,令人感觉非常反差,完全看不出是个网民。


    张灯觉得是因为卫原野的脑子转得太快,随时都需要一些新鲜的信息刺激,他观察卫原野玩手机,也总是看一些科普、电子数码分析、历史解读之类的东西,在这些东西穿插中间会看看小猫小狗的可爱视频,跨度非常大,卫原野会非常认真地点一个红心再刷走。


    张灯往往会在这个时候觉得卫原野很可爱,他让卫原野把喜欢的视频发给他,他也想看,但是最终因为他觉得互联网太吵闹,看几个就头晕而作罢。


    张灯自己则是完全转不动的那种人,如果连续接收太多高强度的信息,他就会有种过载一般的宕机感。


    卫原野也不愿意发视频,他说道:“懒得拍。”


    张灯很好奇地问他:“你以前知道自己长得很帅吗?”


    “我照过镜子。”卫原野说。


    张灯:“你有美丑的概念吗?”


    卫原野转头看向张灯,端详了半天,很费解地问道:“我很蠢吗?”


    张灯:“……”


    张灯大笑起来,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完全不在乎这个。”


    外貌出色的人往往会有点自恋,爱照镜子,喜欢打扮,卫原野没有这种习惯,张灯觉得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的,因为卫原野过于不在意了,张灯觉得他没有美丑观。


    “你很在意。”卫原野说,“你是颜控。”


    张灯:“少学那种话。”


    卫原野:“你不是吗?”


    张灯无法反驳,他确实喜欢卫原野的脸。


    没办法啊,确实很帅啊,如果这也是低级趣味的话,张灯也是无话可说了。


    天王老子来了,张灯也是真的看上卫原野的脸了,人品不人品的,性格不性格的,真没有他那张脸有冲击。


    感情是后培养的,张灯第一眼就被卫原野的相貌震住了。


    张灯妄想狡辩:“但是……好吧,确实。”


    卫原野难得有点不乐意,没搭理他。


    张灯凑上去看他,鼻子都贴在卫原野的脸颊上,他道:“真生气啦?”


    卫原野说:“没有。”


    “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张灯说,“不会那么小气吧?”


    卫原野道:“没。”


    张灯:“不会吧不会吧。”


    卫原野捏住他的脸颊,把张灯的脸捏成松鼠,说道:“你很烦。”


    张灯伸手抱他,说道:“好啦,我真的很爱你呀。”


    张灯一点都不希望卫原野感觉伤心、失望或者自卑,卫原野就是一个很酷的人,谈了恋爱不代表他就要吃苦。


    卫原野道:“如果有更帅的呢?”


    张灯:“……”


    “根本不会有啊,”张灯说,“我觉得你是最帅的。”


    张灯道:“因为我爱你啊,真的,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真生气了。”


    卫原野说:“如果有一个更帅的,更厉害的,更会做饭的人,说喜欢你,你会怎么样?”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张灯觉得他问的问题好不符合卫原野的性格,不过张灯还是说:“我会让他滚啊,根本配不上我。”


    卫原野终于笑了,觉得他太自恋了。


    张灯道:“这世上只有卫原野能配得上我,因为我也蛮帅的哈。”


    卫原野笑道:“一边去。”


    张灯的头发长长了不少,毛茸茸地扎在卫原野的胸口,张灯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卫原野的小猫,他好想咬一咬卫原野,挠一挠他的皮肤,想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一直看着自己,但他又和小猫不一样,小猫总有自己的事情做,他则是干什么都想要和卫原野在一起。


    张灯说道:“你这么问我我真的会伤心的。”


    卫原野的手放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摩挲着,说道:“我刚才也伤心了。”


    张灯:“可你就是长得很帅,你也没办法否认这件事,我也不会否认这件事,长成什么样,都是你的一部分,就算你很丑,我也会爱上你的,我就是很喜欢你啊。”


    卫原野:“你刚才可没这么说。”


    张灯嘻嘻地笑了,说道:“不好意思啊。”


    张灯已经很勇敢很大方了,但还是有的时候会觉得太直白的话有点不敢说,他觉得语言很多时候方便了人与人的沟通,但是也有一些时候,反而让大家的距离更远了。


    张灯不由得想,在没有语言的时候,大家恐怕不会有这些误会,为谁梳毛、挑身上的虱子、送食物,那么就是爱谁。


    简单很多。


    言出法随,也是有了语言之后才产生的,语言最终成为了捆住了人类的一道枷锁,因它受益,为它所累。


    张灯和文字的关系也是如此,忽远忽近,写得顺畅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是驾车的人,有四通八达的路,他可以随心所欲,写得不顺的时候,又觉得文字是自己的敌人,他们互相怒目相视,谁也不肯饶过谁。


    在这样的不死不休地纠缠间,李欣辞去了第一份工作,开始做一个自由人,偶尔去当骑行团的破风手,偶尔去给中考准备体侧的学生们进行训练,有的时候去参加一些比赛。


    一次比赛的时候,有摄影师为她拍摄照片发到自己的平台,李欣肌肉线条流畅,皮肤因为常年的暴晒黝黑,她目光专注,像是一头成年雌性猎豹一般,在网上小火了一把。


    李欣在身边人的指点下开通了自己的账号,更新自己的训练日常,不是很火爆,但是不少女孩都很喜欢。


    这让李欣觉得很奇妙,她从来都没接受过这么多的赞美,更别提是来自同性之间的欣赏,李欣偶尔更新自己记得生活,她居无定所、朝不保夕的生活,居然是不少女孩梦寐以求的。


    李欣意识到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很大,大到可以用非常混沌的方式去生活,也会有人欣赏她。


    健体是一个很大的范畴,里面的门道很深,不少健体博主已经将市场瓜分完毕,他们甚至分为了不同的派系,互相看不惯,发作品诋毁,李欣还是一个小博主,她不至于动到任何人的蛋糕,很偶尔的情况下会接到一些广告,叫价很低,不过李欣本身赚的钱就很杂,这点小钱她赚得也很开心。


    也有一些男人给她发私信表达爱慕,李欣单身这么久,其实是很渴望恋爱的,她没体会过谈恋爱到底是什么感觉,有的时候含着自己都唾弃自己的心态点进去那些私信她的男生的头像进去看,都是一些在健身房秀肌肉的作品。


    李欣莫名其妙地就熄了心思。


    她不知道怎么,并不喜欢那些男人。


    她听说过很多人告诉她,女人不一定要有一段感情人生才算完满。


    李欣相信事实是这样的,人本身就是完全的人,诞生在这个世上并不需要额外的什么东西。但是李欣还没谈过恋爱,她无法说服自己真的不想要。


    她是想要体验爱情的滋味的,哪怕结局并不圆满。


    张灯写完了李欣今天的日记之后,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最近越写越晚,卫原野正在床上玩手机,张灯上床之后,卫原野把手机放下,很自然地环住了他,问他:“还要写多久?”


    “很久吧。”张灯说,“但其实我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这个故事会写到什么程度,写到李欣人生的哪个阶段,但是目前来说,他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这种感觉。


    张灯问卫原野:“你觉得很吵吗?”


    “没有。”卫原野说,“你写太久了。”


    卫原野又道:“头发该剪了。”


    “不想剪了,”张灯说,“还是以前的适合我,再养回去。”


    明明是很简单的对话,张灯却有种想哭的感觉。他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太幸福了,而这样的幸福的瞬间总是转瞬即逝。


    张灯忽然转过头来,问卫原野:“你有秘密在瞒着我吗?”


    卫原野眨了眨眼睛,在黑暗中漆黑的眸子看着他,没说话。


    张灯没再看他的眼睛,而是把头放在他的怀里,说道:“但是我也不会生气。”


    “因为我很爱你的,”张灯说,“我就是很伟大的那种爱。”


    张灯道:“我会支持你的,我站在你的那边,虽然我不知道你站在哪边。”


    卫原野摸了摸他的头。


    张灯流了眼泪,他自己偷偷地擦掉了。


    第104章 混沌倒戈(六)


    卫原野那晚还是什么都没说。


    现在他们两个保持着很默契地关系, 他们似乎都知道对方知道自己有一些事情在瞒着对方,但是两个人谁也没有再深究的意思。


    他们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过好当下这段日子。


    卫原野仍旧会早起去跑步,带回早餐, 等张灯起床, 晚上仍然是进家门就去洗漱, 上床后等着张灯写完今天的内容。


    这样过了不到一个星期,张灯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看到的时候, 就觉得有些不好。


    董宇打来的,一张嘴就是:“我最近不太对劲。”


    “怎么了呢?”张灯说, “哪里不对劲。”


    董宇说:“我不小心穿越了。”


    “去哪了。”张灯表现得很淡定。


    董宇:“就上次我说的那个地方啊。”


    张灯:“你怎么又回来了?”


    “一不小心又掉回来了, ”董宇说,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张灯说:“我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之前不都说过一次了。所以你问题是什么?”


    董宇:“我最近一天能来回掉进去掉回来四五次。”


    张灯:“……”


    张灯:“你故意的啊?”


    “看到字就会掉进去。”董宇说, “所以现在都不敢发短信, 只能打电话。”


    张灯猜测应该是胡宁宁做了什么操作,让这些世界之间的界限变得很脆弱,这么看来董宇也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能够很轻易的实现几个世界之间的穿越。


    张灯正要说话,卫原野的通讯器也响了,卫原野的这个通讯器平时基本上都不会响,张灯第一次听到他报警的声音, 还吓了一跳。


    贾明的脑袋在黑暗中跳出来, 说道:“一级警报,所有援助者即刻回城!”


    卫原野道:“申请特殊情况,人工通讯。”


    过了大概一分钟,人工通讯终于接通了, 却不是贾明,而是elia,elia的声音传来:“什么情况,679。”


    卫原野道:“我现在在世界轴中心坐标执行任务,这里如果坍塌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我也要回去吗?”


    Elia那边的声音沉默片刻,说道:“我刚问了贾主任,他说所有人员即刻返程。”


    卫原野道:“好的。”


    Elia问:“你已经去了很久了,679,任务还没完成吗?”


    卫原野:“情况很复杂。”


    “你先回来,”elia道,“现在世界树面临着空前危机,需要重新估算任务难度,进行人员划分,必要时进行师徒结伴出行,降低人员耗损,你所在的地方更是危险至极,即刻返程,即刻返程。”


    卫原野道:“收到。”


    小咪察觉出不一样的气味,很警惕地抬起了头,卫原野说:“穿衣服。”


    张灯问:“我……我能去吗?”


    “去,”卫原野不由分说,“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张灯赶紧跟董宇道:“来不及解释了,你先兑付着活一活,过两天就好了。”


    他起来穿衣服,一边把电脑塞进自己破破烂烂的书包里,一边问道,“小咪怎么办?”


    卫原野已经掏出了猫包,说道:“一起走。”


    卫原野还要去拿仙人掌,张灯受不了了,说道:“什么时候了,放那得了!”


    卫原野道:“不确定要去多久。”


    “去多久也不能拿啊,”张灯道,“那盆仙人掌上战场也太抽象了啊!”


    张灯虽然也很舍不得小爱,但是还是非常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那么矫情了,给自己拿上手机,一袋猫粮,揣了一兜子的猫条,说道:“走!”


    卫原野把这些东西悉数接过去,小咪扔进猫包里,也说道:“走。”


    他们都不知道此行会面临着什么,但是两个人走出了浩浩汤汤的架势,就这么打开了通讯器,消失了。


    来到世界树,才发现这里已经乱到像是要瘫痪了。


    所有援助者都站在世界树下的广场上,大家都像是刚从其他世界被召唤回来的,风尘仆仆的,穿着形态各异的衣服,张灯还是第一次从世界树看到这么多颜色。


    尽管如此,带着猫回来的,也只有他们而已。


    张灯隔着猫包安慰小咪,发现小咪其实并不怎么害怕,小咪经常更换生活的环境,也见过很多人,社会化良好,并不怕生,瞪大了眼睛看着外头,显得很好奇。


    透明大荧幕亮了起来,张灯被晃得吓了一跳,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里还有一块大屏幕,他看到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


    “各位好,我是特事科编号681,暂任科长一职。”


    张灯说:“没见过这个人耶,你认识吗?”


    卫原野:“不是很熟。”


    身边有人推搡了张灯一下,张灯躲开了,结果那人又推了张灯一把,张灯转过头去,看到居然是宇行。


    宇行看到他们也是很激动,说道:“我还以为认错了。”


    “我就说大家都回来了,你们应该也回来了。”


    张灯正要和宇行寒暄,就听见编号681说:“辛苦大家中断手上的工作回到世界树,此番召回大家是因为世界树出现了一些危机。”


    画面出现了一些波动,在抖动过后,声音也有些失真,张灯发觉众人的状态忽然变了。


    张灯凑向卫原野,说道:“怎么了?”


    “世界树的通讯即使在坐标轴的最末端游历,都不会有任何波动,”卫原野说,“大家都没见过这种场面。”


    “哦哦,”张灯倒是从小到大见过很多,他没觉得稀奇,说道,“信号不好嘛。”


    681的脸又重新清晰了起来,说道:“现在各个关键锚点世界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崩溃,范围之大已超出了我们可以调度的范畴,现在把大家集合在一起,就是为了重新进行人员的分配,锚点世界需要经验更丰富,能力更强的援助者,为了最大程度发挥人员利用率,我们经过研讨决定以老带新的模式进行援助,每一名资历深的援助者带一名自愿结对的新人,每个关键锚点世界,最少不低于三人同行。”


    “现在你们的通讯器应该已经将你们的分配结果发送到了编号为1500之前的援助者手中,请大家尽快完成结对,并前往任务世界。”


    卫原野抬起手来,看到自己收到的系统通知,沉默了片刻。


    张灯去看那个坐标轴,说道:“怎么了?”


    卫原野说:“眼熟。”


    “以前去过?”


    卫原野道:“好像就是上上次。”


    张灯对数字不敏感,只是觉得熟悉,如果真的是以前去过的世界,好像也没什么用,因为记忆都清除掉了。


    宇行忽然郑重地道:“师父。”


    卫原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宇行有种跃跃欲试地感觉:“我早就想要去参加任务了,你们带上我呗?”


    张灯说:“但是我也是新手耶。”


    卫原野可以同时带两个新人吗?会不会有点太拖后腿了?


    张灯有些犹豫,卫原野倒是很痛快:“可以。”


    “你已经参加过三次任务了,不算新人了,”卫原野说,“不带一个咱俩也没法去。”


    宇行说:“放心吧,我成绩不错。”


    张灯说:“咱俩记住一件事就行。”


    宇行做出悉心聆听的姿态。


    “手疾眼快,”张灯道,“有事就跑。”


    宇行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我跑得贼快。”


    张灯的通讯器响了,居然是池小匣,池小匣看着挺着急的,问道:“张灯,你回来了?”


    “嗯呢,”张灯道:“你们后勤还好吗?”


    池小匣:“我要加入你们的战队,带上我,现在后勤只留高层,所有人都要出去。”


    卫原野把通讯器接过来,说道:“你不需要带新吗?”


    “我带张灯,”池小匣说,“你再找一个。”


    卫原野:“……”


    “像话吗?”卫原野问,“我们现在有一个新人了,咱俩都是老人,这种情况没法去一个世界。”


    池小匣道:“我没被分配世界。”


    卫原野有些奇怪:“为什么?”


    池小匣:“不知道啊,可能是因为我干了太久的后勤吧,反正没给我坐标。”


    “就带我一个呗,”池小匣说,“我真的很费,让我去别的世界我会死的。”


    卫原野:“很可能通过不了申请。”


    “没问题的,”池小匣说,“现在审批系统是我们做的,非常潦草,为了让你们尽快投入到任务里,几乎没有任何门槛,一定会过的。”


    “来吧,”卫原野说,“广场等你。”


    “已经来了!”池小匣在身后大喊一声,几人回过头去,发现池小匣已经跑过来了。


    世界树的人都行色匆匆,池小匣一边引路一边解释道:“现在先有你们这些分配了锚点世界的人挑选搭档,剩下的人等待二次分配,所以咱们速度一定要快。”


    张灯有些无语地道:“你给自己拉的这是什么,行李箱吗?”


    池小匣回头理所应当地道:“是啊,不知道要去多久呢。”


    张灯问:“你是去旅游吗请问。”


    “生活质量不能降低,”池小匣道,“而且我怎么也没有带宠物那么夸张吧。”


    宇行道:“我刚就想问了,这只——这是什么,猫吗?我好像学过,是什么情况?”


    “你都不认识小猫吗?好吧,我都忘记了,你们的世界没有小猫,”张灯说,“这是我的宠物,名字叫小咪。”


    宇行道:“我们的队伍实在太庞大了。”


    他们有四个人和一只猫,张灯有些担心小咪能不能承受住时空旅行,不过到目前为止小咪都适应良好,它对一切都表现得很好奇。


    几人先去领取了那个世界发放的一些物资,依旧一人拿到了一根昆仑木,这次有三种,两根雪山木,一根流水木,还有一根黑漆漆的是惊雷木。


    卫原野让他们先挑,大家都很礼让,池小匣拿了惊雷木,宇行拿了流水木,剩下两根雪山木就是卫原野和张灯的。


    张灯觉得自己用这个浪费,不过宇行说:“我们可以换着用,没关系的。”


    池小匣道:“快走吧,一会儿赶我们了。”


    他们四个就这么马不停蹄地找了一个通道随意地上了路。


    等落地那个世界的时候,张灯率先确认了小咪的状态,发现小咪还不错,他再一回身,看到雾蒙蒙的天气,登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们落地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一路上都是一些很奇特的植被,居然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人家,池小匣敲门,不一会儿有人来应声。


    池小匣道:“最近的城市在哪里?”


    那人端详着他们,问道:“是天外来客吗?”


    第105章 雨州同舟(一)


    池小匣没听懂, 问道:“什么天外来客?”


    张灯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想被人打了一闷棍,有种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卫原野说:“是,我们去离这里最近的城市。”


    “颍州, ”那人说, “不过那里最近很乱, 我还是建议你们别去了。”


    张灯说:“发生了什么?”


    那人道:“羌人和贵族打得太凶,互相烧了不少田地和宅子, 那地方已经没人去了,白瞎了那好地方。”


    “如果非要去的话, 你们顺着北方走半日就到了。”那人说道。


    卫原野弄出一辆石头车来, 张灯说道:“又是这个, 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宇行也道:“咦, 好眼熟的东西。”


    池小匣:“当然眼熟了, 这是我们必修课里教的呀。”


    他没当回事,还怀着很新奇的心情就上了车,说道:“你把小咪拿出来玩玩。”


    张灯有点不放心,但又觉得小咪确实在猫包里待了太久了,试探着打开了一段拉锁,小咪先把爪子伸了出来,池小匣说:“来哥哥抱抱。”


    小咪把头探出来, 观察着这古怪的世界。


    张灯心情很紧张, 但发觉小咪确实并不很害怕,他道:“小猫真是神奇的动物。”


    “你的小猫很奇怪,”池小匣说,“你那个朋友的布偶就正常多了。”


    宇行道:“也许和人一样, 每只小猫都有不同的个性。你的这只很勇敢。”


    张灯很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的小猫,他详细地跟宇行和池小匣介绍小咪的勇敢和酷帅,不过俩人兴趣缺缺,卫原野倒是听得很认真。


    不过张灯讲什么,卫原野听得都挺认真的,偶尔还会在张灯忘记一些细节的时候进行补充和添绘。


    卫原野也很爱小咪,这是张灯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很幸福的一件事。


    赶了一下午的路到达颍州,一进城,他们就感觉出了不对劲,整个城内笼罩着一股肃杀、萧条的味道,张灯的鼻腔里甚至能嗅到火烧之后的焦味。


    街上空无一人,偶尔有响动,他们回头望去,只有身影闪过。


    张灯对整个街道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这条路他走过很多次了,这种感觉卫原野应该也有,他看着周遭的环境的时候,也有一种恍然的感觉。


    池小匣说:“真是乱世啊。”


    “发生什么事情了,”宇行说,“奇怪,这里真眼熟啊。”


    张灯:“你也眼熟吗?”


    宇行:“我总觉得好像来过这里。”


    张灯:“我们是真的来过这里,你又是为什么?”


    池小匣道:“你当心出现记忆闪回,冲力很大的,头会很痛。”


    “什么意思?”


    池小匣解释道:“如果忘却了的事情又找到抓手和靶点,重新被外力唤醒,就叫记忆闪回,这种冲破神经元的强行唤醒,你会很难受的。”


    张灯却听出了另一重意思:“也就是说,如果我遇到了以前接触过的事情,我就会恢复记忆?”


    “只能恢复一段,”池小匣说,“就是和这件事相关的那一段,也是概率问题,不一定都会恢复的。”


    张灯看了眼卫原野,却发现卫原野眼睛看着的是前面,他手指向了街边,说道:“这是不是旅店?”


    张灯看向那个方向,脑子登时开始不舒服了。


    好像有很多陌生的东西涌入了他的脑子里,张灯很多次从这个门里进进出出,似乎还在这里见到了很多人。


    但是那些东西也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了,头痛也只持续了一两秒钟。


    池小匣说:“哎,乱世住什么旅店,你们懂不懂啊。”


    “那乱世住在哪里?”


    “青楼啊。”池小匣道,“最安全的地方。”


    这句话一出,三个人都是面面相觑。


    池小匣有些奇怪:“你们怎么了?”


    张灯道:“你要是说青楼的话……”


    宇行:“我觉得……”


    卫原野道:“这里是不是有一家来着?”


    张灯:“我总觉得好像是那个方向。”


    池小匣毛骨悚然:“好吓人啊你们几个。”


    张灯:“我也觉得很吓人好吗,谁知道我们在这里有没有仇家呀,卫原野真的很会结怨的。”


    卫原野:“不可能。”


    “对的,不可能,”池小匣说,“不可能留活口。”


    张灯:“……”


    几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大街上闲逛,中途倒是遇到了一伙儿大汉劫道,看他们几个身形也并不多么壮硕,想要讹上一笔,被宇行和卫原野收拾干净了。


    宇行抓紧时间证明自己,想要问点什么,其中一个大汉说:“平将军不会饶了你们的。”


    “平将军?”池小匣道,“我们打的又不是他,要他饶我们干什么。”


    张灯道:“这是一种示弱行为,代表他们是平将军的人,让我们放过他们。”


    池小匣:“杀了他们,平将军不就不知道了?”


    大汉们登时面如菜色。


    “让平将军来找我们吧,”卫原野踢了一脚那人,说道,“滚。”


    池小匣道:“你下次说清楚,是找你,不是找我们,很吓人的。”


    张灯:“怪不得你要和我们一起出任务。”


    “真的有人愿意收留你吗?”张灯问。


    池小匣:“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有老公保护啊?我们普通人都在用力的活着好吗?”


    几人边说边找,还真找到了一家青楼。


    这里牌匾,像是曾经也繁华过,只是目前大门紧闭,屋里一片漆黑,看着好像已经很久都不营业了。


    张灯鬼使神差地上去敲门,半天也没有人应声。


    池小匣道:“你傻啊,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有暗门的。”


    张灯道:“所以真的还有人逛吗?”


    “你不懂男人,”池小匣道,“男人只有死了才能安分。”


    这里全部都是男人,池小匣这句话把他们几个都打蒙了,互相看了看,张灯说:“那你怎么这么懂?”


    池小匣:“少管,跟我走就是了。”


    张灯问卫原野:“真是这样吗?”


    卫原野说:“安静。”


    宇行道:“我觉得还好吧。”


    “你看着像渣男,”张灯点评道,“隐藏得比较深的那种。”


    宇行哭笑不得:“我都没谈过恋爱。”


    张灯心里想,谁知道呢,只是你自己以为自己没谈过。


    他现在知道了一些事情是其他人所不知道的,有时候张灯会觉得有些歉疚,他还没办法把这些事实都告诉他们。


    但是那一天快来了。


    这也是张灯所期待的,比起卫原野和自己在一起,张灯更想知道卫原野恢复了全部记忆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会更开朗,还是更难过,他的性格会不会改变,他的能力会不会更强,他会怎么样看待这个世界。


    这些张灯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特别好奇,完整的卫原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尽管完整的他可能并不会喜欢自己了。


    池小匣对于找偏门这种事情驾轻就熟,绕着墙七转八转的,居然真让他找到了一个矮门,就是怎么敲都没人应门。


    池小匣嘟囔着不应该啊,然后四处摸索,揪出一块砖来,在后头找到了一把钥匙。


    张灯:“!”


    “刮目相看。”宇行道。


    池小匣不以为意:“你以后会学到的。”


    打开了那扇矮门,几人爬了进去,里头庭院深深,树木丛立,看不清这里头到底有多大,顺着青石子路走下去,一个男人走了出来,说道:“客人——咦?”


    “咦?”男人又叫了一声,这次甚至把脸凑了过来,紧盯着几个人看。


    男人道:“咦?!”


    池小匣受不了了:“你中病毒了啊?”


    男人道:“卫原野!张灯!林宇舟!……不过你是谁?”


    男人指着池小匣,这个人怎么想都没想出来叫什么。


    张灯:“咦?”


    “有病吧你们!”池小匣感觉他们都精神不太正常。


    男人道:“你们不记得我了?我是这家店的收银啊。你们是来找石老板吗?”


    张灯道:“可能是的。”


    男人有种从内而外散发的欣喜感:“你们可算回来了,自从上次一别,我家老板简直了,还是让他来跟你们说吧,这次来了还走吗?”


    这人实在太热情了,几人都有点招架不住了,宇行倒是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林大侠,林宇舟嘛。”男人说,“我刚才有点激动了,叫您大名,有怪莫怪,你们来怎么不说一声呢,还从小门进。”


    他们几人一头雾水地跟着往里走,男人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家老板正在曲华阁,稍等,我去叫一叫。”


    他颠颠地跑着上楼,张灯进了这个大厅,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更强烈了,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天花板,上头只有一盏灯,张灯盯着那盏散发着昏黄光线的大灯,有一种要晕过去的直觉,幸好很快站稳了。


    卫原野也四处环顾,不一会儿,楼上传来巨大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然后一个男人就乱七八糟地跑出来了,石宏衣着不整,站二楼上远远地看了一眼,眼神登时一愣,好像有点反应不过来。


    过了会儿,他三步并作一步地下楼,来到他们的面前。


    张灯不由得看向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衣服没穿整齐,裸露的胸膛因为跑动略有起伏,皮肤是小麦色,头发微卷,有点长的半扎起来,相貌俊美,是很有男人味的那种相貌。


    张灯看到他,头开始疼了,证明他曾经见过这个男人,甚至和他有过很多交集。


    石宏见到他们的神色,马上察觉到了什么,他脸上的欣喜褪去了一些,试探着问道:“你们……?”


    张灯说:“您是——”


    石宏脸上的欣喜霎时全部褪去,他又看了一眼三人,然后看向了池小匣,池小匣主动介绍道:“他们全都失忆啦,这次是重新回来做任务的。”


    石宏点了点头,难掩失落,他复又强装镇定,率先伸出手来,说道:“我叫石宏。是这里的老板。”


    卫原野和他交握住,俩人交换了个眼神,石宏微微愣怔,卫原野道:“我叫卫原野。”


    第106章 雨州同舟(二)


    二楼的一个装修精美的房间里, 石宏引着大家入座,刚才的那个收银坐在石宏的下手,石宏虽然知道他们已经失忆,但还是没忍住说道:“自你们走后, 颍州又发生了很多事情, 语治——那个你们送我的前台, 他也走了,跟随着阿平——也就是平将军, 去起义造反了,现在城里实在太乱, 不少跟着我的人都走了, 只剩下小元还愿意留在这里。”


    名唤小元的收银男子笑了笑, 他长得普通,掉到人堆里都认不出, 不过气质却温和, 并不像是在青楼工作的人,他说道:“反正我也没家嘛,我和他们羌人也不熟。”


    石宏只得再次给他们介绍小元的身世:“八岁的时候,小元是一个肉羌,我俩无意间相识,玩得很开心,我爹就把他买下送给我, 后来我俩一同长大, 他也一直跟着我做事。”


    池小匣把小咪从背包里拿出来,小咪下了地就好奇地巡视这里的一切,石宏看着它,问道:“这是你的那只小猫吗?”


    张灯没想到石宏连这个都知道, 那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很亲近了。


    石宏说:“小爱呢?”


    张灯:“……”


    池小匣道:“你怎么到哪都嘚瑟你的破仙人掌啊!”


    “没有,”石宏道,“我看你没带来。”


    “这次走得匆忙,”张灯道,“你真了解我。”


    石宏道:“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这是一句有些伤感的话,张灯道:“总归我们又见面了。”


    回忆并不比人更重要,只要相逢了,那就是好事一桩。


    从刚才到现在张灯反复听到“羌”这个词,他脑子一直不大舒服,最终忽然有一种被劈开一样的感觉,说道:“羌人!”


    “我知道了,”张灯道,“是人牲啊!”


    石宏觉得不可思议,看向池小匣:“连这些事情都忘记了吗?”


    池小匣道:“准确来说,是这个世界的全部都忘记了。不过看这样子也快恢复了。”


    石宏露出了一个非常无奈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张灯总觉得石宏看上去透露出落寞和孤独。


    张灯问:“你经历了什么?”


    石宏有些意外,他又感觉熟悉的张灯又回来了,说道:“这世道反而大不如前了。”


    “从昆仑山回来之后,修炼者元气大伤,纷纷各自找了洞府蛰伏修炼,”石宏道,“这世道上人羌混行,一开始倒是还好,后来听说其他州的人羌也纷纷起义造反,羌人、贵族都死伤了不少,还打砸了不少普通人家,羌人对我们本来就是有恨的,阿平一开始还算公正,他发了公布,说滥杀无辜的羌人他也不会收容,不归他所属,不过后来慢慢地他心也变了,久居上位的人心思很难澄澈,他现实召回了所有在岗务工的羌人,然后宣布要杀进皇城。他们现在已经占领了颍州,不少人都已经走了,现在还在颍州的朋友,就只剩下我了。”


    张灯道:“你为什么……”


    他霍然反应过来:“你难道是在等我们?”


    石宏惨淡一笑,说道:“是,也不是,天下虽大,其实我倒是也无处可去。”


    “那次昆仑山我无功而返,很多心思都淡了,交了你们几个朋友,也尽数散了,心里确实不痛快,这事发生了,阿平找过我好几次,问我不走,是不是要与他作对,”石宏道,“人心易变,我看他总是感触良多,我留在这里,一个是为了等你们,还有一个,就是等阿平。”


    卫原野问:“等他什么?”


    石宏道:“飘了太高,太久,总要落下来的。”


    池小匣道:“这样听来,你觉得他一定会失败?”


    “我不好说,”石宏很坦然地道,“他要是真的败了,我就在这陪他喝上一杯。”


    张灯对石宏有种很奇怪的感情,他有一种很想亲近他,和他说话的冲动,好像他们之前的关系真的很好,即使几人这么坐着,中间涌动着的氛围也是丝毫都不局促的。


    石宏看向宇行,说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们会凑在一起。”


    “什么意思?”宇行说,“刚你小弟还叫我林宇舟来着。”


    石宏莫名地看向张灯他们,问道:“他又是怎么回事?”


    张灯心想这怎么解释,这也太复杂了,他自己都不清楚宇行到底是什么情况,更没办法和石宏解释,而且有些话他也没办法说。


    池小匣是局外人倒是挺清晰的,问道:“以前你们几个都是朋友?”


    石宏点了点头,说道:“准确来说,我和宇舟神交多年的好友了,只不过他在昆仑山上飞升了。”


    张灯:“!”


    真相就要来了!


    宇行却道:“认错人了吧。”


    “多半是长得很像,”宇行没太当回事,“这么多时空,有一两个长得很像的也不稀奇。”


    石宏仔细盯着他半天,得出了个结论:“你和他确实不太一样。”


    张灯:“……”


    这倒也是,现实估计就是这样,很多人都是靠近答案,然后又因为那个答案太过离谱,大家自己就会规避开那个选项,自行给离奇的事情找到其他的合理化的解释。


    其实不需要给人类编造太过于精美的谎言,因为人类最擅长自欺欺人。


    张灯心里感慨,听着石宏说:“宇舟的心思更深沉一些,你倒是看着还算老实。”


    宇行说道:“对,我这人相当老实。”


    池小匣想了想,说道:“我才你们上次任务的受助者就是阿平吧。”


    “那这次估计也是和他有关,”池小匣道,“不过按照屠龙少年终将成龙那一套,或许这次他就要成反派啦。”


    石宏对他们这个任务体系已经有所耳闻,问道:“那这次你们要找的是谁呢?”


    池小匣说:“修炼者蛰伏,贵族吧,不大可能,要么就是一个普通人,要么就是你,上次你不是铩羽而归嘛,可能这次是你吧,毕竟我们被指引着找到你了。”


    “我?”石宏矢口否认,“不可能是我。”


    卫原野问:“为什么?”


    石宏道:“上次你们也觉得可能是我们几个中的一个,最终却是阿平。我……已经歇了那些心思,如今只想……”


    话刚说到这里,门忽然被敲响,众人一起望去,看到是一个皮肉非常漂亮,相貌妖艳的女人,半裹着酥胸,端着酒盏进来了。


    石宏见大家愣怔,说道:“重新介绍一下吧,这是——”


    他措了一下辞,停顿片刻,说道:“这是我女人,红珠。”


    红珠神色倒是淡淡地,给各位斟酒,凑近的时候,张灯见卫原野不易察觉地皱了皱鼻子。


    石宏直言道:“她是鬼。”


    “我们的事情,以前你们是知道的,现在实在是说来话长。”


    宇行见到红珠,也是表情不大自然,张灯觉得宇行似乎也看出了红珠不是人类。


    唯独张灯什么都没发现,只觉得这女人实在是非常美,美丽到好像是烂熟的番茄,散发着一种在欲望中泡久了的感觉。


    张灯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很不礼貌,转过眼来,看见池小匣看女人也看傻了眼。


    张灯推了推他,池小匣才转过眼来。


    其实石宏跟他们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看到他们实在是迷茫,张灯表现出了很明显的身体不适,他头疼,恶心,有种中暑了一般的感觉。


    甚至两口酒下肚之后,他还有点想吐。


    石宏只得把叙旧的心思放下,给他们安排了几间房,让他们先歇歇脚。


    张灯回到房间真的吐了许久,吐得胆汁都要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吐得臭不可闻,不想让卫原野照顾他,不过卫原野也没听他的,他吐了多久,卫原野就拍了多久。


    张灯后来也顾不上形象了,很崩溃了,问道:“你为什么不会难受呢?”


    卫原野道:“咱俩的身体素质,没法比。”


    张灯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事实。


    卫原野每天锻炼身体,健康作息,的确都是有用的。


    张灯问:“你有感觉吗?”


    “还可以,”卫原野道,“都很眼熟。”


    张灯想起了什么:“你刚才为什么对那个女人皱鼻子?”


    “很臭。”卫原野说。


    张灯却觉得实在是太香了。


    卫原野道:“她是为了掩盖身上的尸臭。”


    “那石宏和她在一起没问题吗?”


    “短期没什么问题,”卫原野道,“人鬼殊途,时间长了就会有问题。不过这个鬼也是强弩之末,臭不可闻了已经,估计活不了多久。”


    话刚说到这里,红珠却拉开帘子走了进来,她好像没听见刚才的对话,自如地拿来了换洗的被褥。


    红珠说:“有事你们说。”


    红珠性格看上去淡淡地,和她浓郁的相貌与穿着很不相同,因为刚刚在背后说人家坏话,他也没好意思搭话,眼看着红珠放好了行李,然后转身出去,擦肩而过的时候,张灯还是觉得红珠身上实在是太香了。


    红珠走到门口,却忽然停下,说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们是有能耐的人。”红珠看着门口,并不回过头来,像是也经过了一番挣扎,才决定要说出口,“石宏像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


    红珠如瓷器一般白皙纤细的手指搭在门框上,她肩颈仿佛小溪划过河堤留下流畅的线条,在黑夜中有种贵气森然的美,她红唇微动,说道:“他最近常在睡梦中惊醒,嘴里常念叨着‘杀’、‘死’之类的字,我问他他也不说。”


    “正如你们所言,我所剩时日不多,”红珠道,“我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也不过是想要和他安稳地过完剩下的这段日子。那天他忽然兴致冲冲,说是找到了为我续命的办法。”


    红珠终于转过身来,看向了他们,她的视线落在卫原野的身上,或许察觉到了卫原野身上强大的能量,她道:“我本是不想的。也无意让他为我涉险。”


    张灯道:“是什么办法?”


    “他没说,”红珠道,“这才是我害怕的地方,他什么也不肯对我说,我总觉得,他要干些什么。石宏这人虽然有勇有谋,却资质平平,他并非是能成大事之人,我总担心——”


    太扎心了,张灯心想。


    被自己的心上人如此点评,石宏要是知道的话,估计要郁闷死。


    但是事实可能也正是如此,有些人即使很有能力、很聪明,也总是差那么一口气。石宏就是这种人吧。


    “你想让我们怎么帮你呢?”


    张灯本来以为红珠会说阻止石宏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之类的,没想到红珠却问卫原野:“你能杀了我吗?”


    卫原野和张灯都是一愣。


    红珠道:“我罪孽太深,自己无法自我了断,如果你能杀了我,那就太好了。”


    “我不行。”卫原野拒绝了。


    红珠眼神黯淡下来,张灯说道:“你别这样啊,一旦我们有别的办法呢?”


    张灯实在太能共情红珠了,他何尝不是为了能和卫原野在一起而苦苦挣扎,做了那么多违背本性的事情。


    而他转念一想,又很容易联想到石宏想到的是什么办法。


    那是胡宁宁、或者说不发最擅长用的计谋——用爱勒索别人替他做事。


    胡宁宁一定也告诉了石宏,如果能打通那屏障,红珠就可以吸收力量,一定有很多办法可以给红珠续命。


    石宏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会为了救红珠而拼命的。


    由此可见,天下爱人,简直是殊途同归。


    第107章 雨州同舟(三)


    颍州的电压不稳, 张灯的电脑充电器也不适配这边的电源,卫原野晚上把张灯电脑充电器拆了,重新改装了一下,接上了这边的电灯的充电器头, 搞了一个多小时, 张灯可以在这边使用电脑了。


    他又敲字到了凌晨, 李欣找了几个星期的房子,终于找到合适的, 搬了家。


    大概到凌晨,他才上床睡觉, 小咪早已经躺在他的枕头上, 累得打呼了。


    张灯抱着小咪, 然后把卫原野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身上,他稍微有些兴奋, 脑子里很多想法不断地乱飞,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很久,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被一声巨响惊醒的。


    紧接着门就被敲响了,身边没有人了,卫原野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张灯脑子很懵,他还没反应过来, 卫原野就从卫生间出来去开门, 石宏道:“董宇来了。”


    张灯彻底宕机了:“董宇?”


    石宏看到他还没起床,说道:“又赖床,董宇最近来得很勤,你们见一见他吗?”


    张灯说:“是……我认识那个董宇吗?”


    身后已经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一个男人从石宏身后走了出来,露出脸来,看了眼张灯和卫原野:“你俩怎么也来了?”


    张灯和卫原野:“……”


    张灯说:“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分明是那个新认识的服务员啊!就是他啊,这怎么回事?


    董宇旁若无人地走进来,说道:“怎么了?什么表情啊这是。”


    张灯感觉他性格似乎也不太一样,他想起董宇说自己最近总掉进去其他的时空,他道:“你说的那个时空就是这里吗?”


    “当然不是,”董宇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我听说你们几个都失忆了?”


    董宇坐在床边和小咪玩耍,然后随口解释道:“我现在已经完全弄明白了,其实我只是别人留在这里的一个人格而已。”


    “我的主人格在你的那个世界里,”董宇道,“之前我俩的记忆是互不相同的,不过目前因为我俩频繁地转换时空,我俩也能基本上进行一些沟通了。”


    卫原野倚在墙上,对此没发表任何意见。


    张灯却已经惊呆了,他道:“那你……你是说但凡你进行了时空旅行,就一定会转换人格是吗?你——”


    张灯好像一下子又被激活了很多东西,他的脑子里一下子多了很多陌生的记忆,第一次在餐馆碰到的像流浪汉一样的董宇,他说锦菜像牛肉一样好吃,紧接着,和锦菜相关的很多记忆也被激活了。


    张灯的大脑好像是拼图一样,一块找到了,很多都接二连三地拼到了一起。


    伴随着剧痛,张灯又屁滚尿流地去厕所吐了。


    卫原野似乎也想起了很多,他道:“这么说就都合理了。”


    董宇早就说过,他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人,但是这边的人又说董宇其实只是疯了,那么其实这两拨人说的都是真话,董宇是在两边的世界都有身份的。


    那么董宇脑子里一直有一本百科全书一样的书,也是在另一个世界的董宇写的,因为他们的世界互相不相通,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做的,他却觉得是别人在指引他。


    从他们认识董宇开始,董宇身上就有很多很多的谜题。


    结果居然是这样的。


    张灯在厕所边吐边想,命运的确是最好的编剧。


    虽然他们分开得时间不长,不过各自都经历了良多,当初分手的时候都说要顶峰相见,现在各自都被生活搞得七零八落,谁也没登上所谓的顶峰,但也还是要相见。


    董宇对红珠现在那种心思也歇了,红珠成了好兄弟的女人,他只能扼腕:“好日子都让你过了。”


    石宏也懒得理他,说道:“从头到尾,人家就没相中过你。”


    董宇问红珠:“你现在性子倒是温和了不少。”


    “张户已死,”红珠的眸子里带着无法掩盖的疲惫,“我没什么可恨的了。”


    董宇:“钺客殿上那一刺,我是服你的,天底下我只服你这一个女人。”


    “天底下没有女人需要你佩服,”红珠也仍旧淡淡的,“省省力气吧。”


    众人笑了起来,董宇被调侃了也不生气,只是摸了摸鼻头:“不领情算了。”


    张灯说:“怪不得你找不到对象,现在的女人都不喜欢你这种男人了。”


    董宇仍旧是那种处理不好和异性的关系的男人,带着直男味儿。


    董宇现在想要谈情说爱的心思也不像以前那么灼热了,听大家调侃,也是一笑了之。


    这些朋友各个都不是大英雄,也都有些古怪的癖好,无伤大雅的毛病,大家都是失意人凑在了一起,本就是报团取暖。


    这世上那么有那么多的主角团,张灯想,其实大多数都是普通人罢了。


    大家讨论得最多的是吃吃喝喝,是女人,是金钱。


    中午的时候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谁都出不去,也没人想往外走,二楼的窗子推开,泥土味混合着雨滴卷进屋里,池小匣伸出手去摸了摸外头的雨滴,懒洋洋地靠回在桌子前,说道:“所以你们几个又团聚了?”


    董宇指着宇行说道:“你分明就是林宇舟啊。”


    宇行道:“我真不——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确定了,但我才诞生没多久。”


    张灯不想加入这个话题,抱着小咪靠在床头打盹,这个天气太舒服了,小咪也睡得东倒西歪的。


    卫原野给他递了一个枕头让他靠着,池小匣问:“我呢?”


    卫原野只能又转身出去给他找枕头。


    小元和红珠推门进来,红珠端着酒,小元端来吃食,张灯看到那些食物,又想起来了一些不愉快的记忆,他想起来了,颍州的饭难吃到让人想死。


    石宏道:“自从昆仑山那次之后,锦菜全都铲除了,大家目前也不敢再乱吃什么东西了。”


    “少吃点行,”张灯赞同道,“以前就是食谱太宽阔了。”


    张灯胃口欠佳,每个菜吃了两口就放下了,格外想念巧克力、薯片、辣条等等垃圾食品。


    石宏道:“你还是那么挑食,怪不得那么瘦。”


    张灯马上掀起衣服来,让他看自己肚皮,说道:“你认真的吗?”


    池小匣道:“耍什么流氓啊你。”


    张灯看着匀称,但是肚子上有一层薄薄的肉,裤子的裤腰如果太紧,就会勒出一圈软肉来,摸上去非常柔软,这圈肉堪称是卫原野的阿贝贝,每天睡觉都要捏半天。


    张灯一开始是不能接受的,他以前对身材要求很严格的时候,瘦到全身没有一丝多余的肉,每晚都会自己确认自己的体型,现在虽然不那么极端了,但是也有点没法接受有人天天摸着自己的肉睡觉。


    不过因为卫原野并不怎么听他的,所以这件事抗议无效,就这么成为了一种习惯。


    如果卫原野觉得这块肉手感欠佳了,那么接下来的几天的投喂力度一定会加大。


    这些张灯尚未意识到,他只知道自己胖了。


    张灯的身材在少年和男人之间,身上几乎没有肌肉线条和训练痕迹,穿上衣服还是像一片纸。


    石宏一撩自己的衣服,说道;“这才是男人。”


    他放松状态下,腹肌是一整块。


    宇行把自己的衣服也撩了起来,众人纷纷惊讶,宇行不好意思道:“还不错吧?”


    宇行身材就是标准的薄肌,池小匣一把手摸了上去:“看不出来啊。”


    董宇道:“你们有病吧?”


    张灯大喊一句:“按住他!”


    几人饿虎扑食一般把他按倒在地,把董宇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地扒开了。


    董宇叫得好像被非礼,石宏摸了一把,说道:“毛孩一样。”


    董宇瘦得一身排骨,抱着自己的胸脯说道:“要死啊你们。”


    卫原野退后一步,站在门口,防备地看着大家。结果大家很扫兴地挥了挥手。


    董宇指着卫原野:“为什么不扒他?”


    “谁在乎。”池小匣道。


    宇行道:“不用了。”


    石宏坐下吃饭:“没必要。”


    张灯道:“看看也行。”


    池小匣道:“我才不给别的男人耍帅的机会。”


    卫原野训练痕迹明显,宽肩窄腰,是不需要脱衣服都能看得出来的,在座的各位男性根本不想给卫原野这个展现的机会。


    幸好卫原野也不想。


    张灯发觉,好像整个屋子只有他真的想看。


    因为卫原野并不怎么经常脱衣服啊!他总是进屋就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睡衣都换好了啊!


    卫原野勉强放心又坐了回来,众人安静地吃饭,一时只能听见碗筷碰撞的声音。


    片刻后,听见石宏道:“看看也行。”


    一群人电光火石之间跳出座位扑了过来——!


    张灯也紧跟着众人的脚步,把卫原野压在底下,趁机揩油,卫原野放弃了抵抗,顺着他们的意把衣服脱了,很无语地光着膀子坐在一边。


    众人啧啧感慨,宇行道:“天赋啊,天赋。”


    池小匣骂张灯:“你小子吃这么好。”


    董宇道:“我觉得也就一般吧?可能是我不喜欢那个类型的。”


    小元看着大家,被逗得哈哈大笑,他说道:“你们可真有意思。”


    卫原野把衣服捡起来穿上,张灯道:“这么着急啊?”


    “你真是大馋小子,”池小匣揍了张灯一下,“擦擦口水吧你。”


    外头却忽然传来了红珠慌张的声音:“楼下来人了!”


    第108章 雨州同舟(四)


    石宏的脸色不对, 他问道:“谁来了,你这么慌张?”


    红珠跑到他的身边,说道:“我远远地看着,为首那人是平将军, 他身后黑压压带着很多人, 我看不清……”


    是阿平, 张灯心里一颤。


    他始终不知道解救人羌这件事是对是错,以前觉得是错的, 做着做着又觉得好像也对,可这次回来, 他又不确定了。


    几人走出房门, 石宏没有下楼, 而是推开对面的门,打开窗子, 向下望去。


    阿平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


    他坐在一头讯鹿身上, 面色沉静如水,和石宏隔窗对望,张灯也露出头来,阿平看见张灯,眼里眸光一顿。


    石宏把胳膊不动声色地伸到了张灯身前,做出防御的动作,让他退后。


    张灯也的确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了一眼阿平, 就退了回去。


    石宏道:“怎么了,平将军,有什么要事,要你亲自登门?”


    “你知道的。”阿平说, “怎么张灯他们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和我生分了吗?”


    他是怎么知道的?


    张灯自打进了城,就没出过门了,难道在石宏这里也有阿平的人吗?


    张灯正这么想着,石宏说道:“是我疏忽了,要进来喝杯茶吗?”


    阿平低头片刻,忽然翻身下来,他道:“也好。”


    他对身边的语治和里消说道:“你们在门外等我就行。”


    语治和里消头也不抬地应是。


    过了片刻,还是换了间房,还是这些人,只是多了阿平。


    阿平看了眼众人,他的视线一一从他们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张灯的身上。


    张灯想:“上次所有人聚在一起,也是在一件很狭窄的包间里,他们几人要去昆仑山了,阿平在饭店打工。那时候谁也没想到,今天会变成这样。”


    红珠给他们斟酒,阿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红珠便退开了。


    石宏道:“你来该提前说的,我准备好酒水,仓皇间也没办法做足准备。”


    “怎么会,”阿平道,“他们几个回来,我不信你还不拿出最好的酒来招待?”


    石宏笑道:“都是朋友,他们不会挑我的。”


    言下之意,与阿平却并非朋友。


    阿平没有挑他言语间的刺,他也没有拿起酒杯,说道:“我想和张灯单独聊聊。”


    张灯愣了下,说道:“啊?”


    他并不知道阿平要和自己说什么,想了想,说道:“你就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张灯道,“如果单独说话,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阿平想了想,说道:“你坚持的话。”


    张灯当然坚持,他可害怕在这个时候把命玩没了。


    现在他实在是不方便去死。


    阿平看向张灯,说道:“问你个问题。”


    “我让你失望了吗?”阿平道。


    张灯说:“这……”


    “这太难回答了,”张灯实话实说道,“我可能有点吧。”


    阿平道:“即使我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


    张灯道:“真的有那么强的原因,可以让杀了这么多人这件事都合理化吗?”


    张灯非常清醒,他时常和文字打交道,一个长处就是他不在被文字所骗,不会为任何人的巧言令色蒙骗,他只忠实于自己的感受,他觉得不对,那么这件事就是不对。


    阿平说:“既然你不满意,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就在这,你随时可以拿走。”


    众人都沉默了,包括张灯。


    张灯在思考。


    他知道阿平不会真的坐在那里,让他杀了自己,但是他还是心动了。


    他不是在思考是不是要杀阿平,而是在思考,杀了阿平,是否可以让局势逆转、稳定、回归和平。


    他思考之间,阿平品尝到了张灯身上一闪而过的杀气。


    这无疑是令人震惊的。


    张灯居然真的想要杀了他。


    但是张灯还是放弃了,他笑道:“我怎么会这么做呢?我相信有更和平的解决方式。”


    阿平也笑了,说道:“确实,你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张灯附和道:“我们又不是敌人。”


    阿平放在桌下的手,这时候才稍稍松开。


    但是怀疑已经种下,张灯视线中那一闪而过的凶光,令阿平的心始终坠在半空中。


    他脑子里刹那间闪过好几个念头,张灯这种性格的人一定是听了别人的话,才对他这么大的仇恨,一定是石宏在其中捣鬼,石宏也是给了他太多好脸色,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想到最后,阿平忽然发觉,张灯这人的性命不能留了。


    尽管他在心里也觉得可惜,但还是不得不承认,现在对他有敌意的张灯,还是死了好些。


    张灯是朋友的时候,倒是没想过那么多,现在把他当做敌人,阿平忽然意识到,这人不好杀。


    应该说难杀的很。


    首先最不好摆平的就是跟他在身边的那条疯狗——卫原野。


    这人简直像一条狗一样每天把自己拴在张灯身边,他偏偏是能打的,不光是卫原野,阿平的视线淡淡地扫过屋里的每一个人的脸,这屋里哪一个都不是好摆弄的。


    如果真打起来,他这边也要损失惨重。


    而且这些人除了张灯,其他人或许还能用,都死了也怪可惜。


    但张灯和卫原野不死,他们是怎么也都不会归降与自己的。


    阿平心里有数。


    石宏开口道:“你接下来什么计划?”


    “哪有什么计划,”阿平道,“讨生活罢了,我们虽然现在看上去自由了,也不用再担心承认贵族的盘中餐,但始终还有一个人一直都没现身呢。”


    董宇道:“州主。”


    “是了,”阿平道,“我之前在张灯的书中,也读到过你的一些见解,你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阿平做沉思状,然后恍然道:“你说,州主设立武魂真身的祭典,一方面是想招贤纳士,更重要的一方面是想打破天池,获取无尽的灵气。”


    “昆仑山一行死的死伤的伤,他想要招贤纳士这条心算是破灭了,那这打破天池一说,我真的好奇了。”


    董宇道:“我懂你意思。”


    “但是哈,”董宇道,“我这人说话向来想到哪说到哪,我自己都不记得我说过这些话了,什么叫“天池”?我真想不起来了。”


    张灯忽然想起了这一茬,他登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如此,董宇也是不发的一枚棋子,不发对他的暗示和点拨,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未停止过。


    池小匣道:“我倒觉得你不用担心州主。”


    阿平看向他,道:“这位我还不认识呢。”


    “池小匣,”池小匣简单地说道,“因为显然你打不过州主,我听他们说,那都是修炼几百年的老东西了,你现在当老大,是因为他觉得你还不算威胁到了他,等他真想要收拾你了,他自然就出来了。”


    屋里的人都安静了。


    池小匣把他们埋藏在心里,想说但是没有说出来的话,直白地扔在了桌上。


    阿平是个凡夫俗子,真论功夫,他打不过这里的大多数人,他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无非是天时地利人和,修仙者大多避世去疗伤修炼,贵族大多酒囊饭袋,城里的精怪都全部逃走了,如今灵气枯竭,凡人当道,在凡人中,阿平拥有着一支完全不怕死的军、队。


    阿平自然知道这些,他今天能只身走到这里,也一定是做好了万全之策。


    但是池小匣如此赤裸地点出来,阿平还是冷笑了。


    随后他又恢复自如,说道:“我想说的也是这个。”


    “所以我今天才会来到这里,”阿平站起身来,一拱手道,“我求得你们的帮助。”


    “我靠,”池小匣道,“谁?我们?”


    董宇也挥了挥手:“死心吧。”


    宇行说:“光是听都知道我们完全打不过啊。”


    阿平眼中精光一闪,他瞥向了宇行,说道:“真的打不过吗?”


    “州主修炼了几百年,”阿平道,“不过也还是差着飞升临门一脚,大名鼎鼎的武魂真身,不是已经尸解成仙了吗?”


    张灯看向了宇行,宇行也指向了自己:“谁啊?我吗?”


    宇行道:“你认c——”


    他刚想说,石宏却打断道:“你何必担心州主,他每次闭关都是百余年,这次才进去四十余年,等他出关,你早已经非老即死了。”


    阿平却笑了:“那时候我是死了,那我儿子呢?”


    众人沉默了。


    哦,张灯想,他怎么忘了这个事。


    这些人拥有权利之后的反应并非是欣喜,而是害怕,生怕自己的阶级滑落,自己的子女享受不到同样的特权。


    “也对,也对,”董宇打着哈哈,他说道,“说的有理。”


    董宇佯装不悦道:“不过平将军,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几个确实没有本事啊,我们都是昆仑山败犬啊。”


    “林宇舟看着倒是像回事,”董宇说,“你也说了,尸解仙,最次的神仙了,死了才成,他根本就是投机取巧。”


    阿平道礼貌道:“我也可以让你们考虑一下,三天之内,把卫原野和林宇舟交出来,我自会保你们衣食无忧,或者就是全颍州百姓陪葬,我们玉石俱焚。”


    卫原野莫名被点到名字,一副“怎么还有我的事”的表情。


    阿平说罢,便直接甩袖子离开了。


    石宏放在桌上的拳头握紧,一副隐忍怒气的模样。


    “找出卧底,”石宏对小元说,“查查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我要将他——”


    红珠道:“行了,别造口业了,尽管查去就是了。”


    宇行十分懵懂:“我吗?”


    “这是我第一次出任务,”宇行道,“难度一直都是这样吗?”


    池小匣烦道:“我估计你没有下次了。”


    宇行:“……”


    张灯要喝口酒冷静冷静,石宏伸出手来阻止道:“这屋里的所有东西全部扔了,谁也别碰,阿平学了不少贵族手段,最擅长下毒。”


    张灯毛骨悚然地把手收了回去。


    石宏沉吟片刻,说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去送死的。”


    这时候方能看出来,石宏确实是一直担任着老大哥的角色,有他在,大家即使还是觉得很难办,但不至于心里没底。


    晚上,张灯没什么心情写,但还是勉强打了几百字,爬上床也倦倦地,卫原野摩挲着他新长出来的头发,现在已经有些挡眼睛了,又到了不舒服的程度,幸好张灯的头发细软,不至于像个小疯子。


    张灯道:“你真的要去吗?”


    卫原野没有马上回答,他在思考。


    半晌之后,他道:“我在担心,他把我叫走,是不是要为难你。”


    张灯:“?”


    “为难我?”张灯说,“为什么这样想。”


    卫原野道:“你已经不信任他了,他是因为你的点拨,才有了今天,他心里忌惮的除了州主,也应该有你。”


    张灯:“那也没办法。”


    “是的,那也没办法。”卫原野第一次承认了自己没办法。


    张灯觉得新奇:“我第一次听你说没办法。”


    “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卫原野今晚显得很温柔,他的手顺着额头摸向了张灯的眉间,轻轻地按压着,不让张灯皱眉,“我也有很多时候很无奈。”


    张灯:“比如呢?”


    “比如,”卫原野淡淡地说,“没什么好比如的。”


    “亮亮,”卫原野忽然说,“你生日想要怎么过?”


    “对了,快到我生日了,”张灯一下子来了兴致,“我想要一个蛋糕,还有一份礼物。什么礼物都可以。”


    卫原野:“什么口味的蛋糕?”


    “水果,”张灯想了想,“什锦水果,最普通的那种,上面要写‘生日快乐’。”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很俗,但又确实想过这种生日。


    卫原野说:“可以。”


    “礼物不要特别贵的,”张灯说,“最好是你亲手做的,或者亲自选的,别送车啊房子啊之类的,会吓到我。”


    卫原野:“唔。”


    张灯:“听到没?”


    “听到了。”


    张灯马上陷入到了憧憬中,他想,这一定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隆重的一个生日,他不会每年都要求去过,他是人生的体验派,只要体验过一次,他就会觉得这辈子都幸福。以后的每年他都不会去要求要这些东西,毕竟给别人准备惊喜是很累的事情。


    话题又回到刚才,卫原野的手指抚摸着他的额头:“其实很多时候面对这些没办法的事情,我们可以选择一些折中的办法。”


    “折中?”张灯抬起头来说,“怎么折中?”


    第109章 雨州同舟(五)


    三日后。


    卫原野和宇行走出了大门。


    阿平坐在讯鹿上, 微微笑着,语治和里消拿了一个托盘上前,让他们把武器放到托盘上。


    卫原野把那根昆仑木放了上去,宇行也放上去了一根昆仑木。


    “我飞升之后, ”宇行解释道, “就不再用之前的武器了。”


    阿平看了眼他们拿回来的昆仑木, 随手拿起一根,和他之前看到的大差不差, 他说道:“就是这东西,让你们拥有神力吗?”


    卫原野道:“你也想要修炼吗?”


    “不必了, ”阿平对于事情如自己预料一般发展感觉很满意, 他说道, “能让修炼之人为我所用,不是更快吗?”


    他笑着转过身去, 对语治说道:“走吧。”


    语治如当年见到卫原野和林宇舟那般, 上前一步,说道:“贵客,请上马车。”


    卫原野看了眼语治,说道:“造化弄人啊。”


    语治低下头去,仍旧是那副恭敬的模样:“请上马车。”


    当初卫原野他们是“天外来客”,是贵族,语治不敢造次, 如今卫原野成为“人质”, 成为阿平的“奴隶”,攻守之势逆也,语治仍旧是这副模样。


    卫原野上了车,对宇行说道:“这人并不简单。”


    宇行茫然道:“什么啊。”


    “别装了, ”卫原野不耐地皱起眉头,“能骗得了谁?”


    宇行愣了下,笑了起来,他道:“你媳妇就挺信我的。”


    他的气质一下子转变,仿佛和当时的那个林宇舟重合了,这样看来,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如果张灯在场,一定会吓一跳。


    林宇舟用胳膊肘怼了怼他,说道:“说真的,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卫原野根本没接茬,只是道:“留神些。”


    林宇舟道:“很小心嘛你。”


    “到底什么时候发现的啊。”


    卫原野把车帘撂下,闭上眼睛闭目养神,林宇舟道:“你放心啊,我在这里都布下了隔音咒,没人能听得见的。”


    卫原野并不张嘴,话却从林宇舟的耳中传来,他的声音充满了不耐和警告:“蠢货,隔音咒只能隔人!”


    林宇舟登时神经一紧,他赶紧撤下咒语,也学着卫原野坐了回去,装出一副害怕紧张的模样来,说道:“我们不会有事吧?”


    卫原野简直对他的演技感到无语,勉强安慰了几句。


    阿平倒是倒是没发觉有什么不对,他们接到自己的住处,这显然是收缴的一处贵族府邸,阿平登堂入室,非常自如地给他们介绍了起来。


    卫原野看到这花园里的花开得争奇斗艳,不由得想起了石宏的院子里野草丛生,若是张灯在这里,肯定是要感慨一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


    幸好张灯不在。


    阿平又叫了一句:“卫兄。”


    卫原野这才缓过神来,阿平举着酒杯,说道:“不知道卫兄想什么,这么专注?”


    林宇舟道:“肯定是想老婆了呗。”


    “是我思虑不周,”阿平笑道,“等我们大业已成,我一定让把他们都接过来。”


    卫原野也只是笑了效,并没附和。


    阿平一直在试探卫原野的态度,但他发觉卫原野对什么都有种淡淡地不耐烦,无论他用名利、美人、法器、仙丹去试探,卫原野都兴趣寥寥,好歹还算给他面子,什么都听着。


    如果一个人没有弱点,那是非常不好拿捏的,阿平看向林宇舟,这个人显然就好办多了——他对什么都感兴趣。


    阿平心思百转千回,面上还是和煦,他本身不是个多么好相处的人,在低谷的时候,个性更是坏得要死,要不是张灯拉了他一把,他早就进了不知道那个肥猪的肚子,成了肥料。


    但是如今不也都好起来了?人只要有了钱权,脾气自然就好了,有些东西就好像是天生就有一样,马上就顺着骨头滋出来了。


    他卫原野不过还是没尝过名利的滋味罢了。


    阿平这么想着,男人,不过就是那么几件事,没有哪个真的高洁的。


    他又觉得不屑。


    仿佛卫原野已经败下阵来。


    “平将军,”语治上前说道,“酒席已经准备好了。”


    林宇舟道:“酒席就不必要了吧?咱们直接上吧。”


    阿平道:“不必着急,从长计议。”


    “我们可没有那么长的日子能慢慢地议,”林宇舟道,“任务完成我们就要走了。大点干,早点散。”


    阿平:“你们还要走?”


    “我们本来也是时空缝隙的旅行者,”林宇舟道,“来这里完成你们的心愿,自然是要走的,实话说,我们现在想走也是随时可以走,但是我们不会这么做,看你挺有前途,帮你一把。”


    阿平面上缓和,笑着道:“原来如此。”


    阿平:“上次你们也是如此来去匆匆,至今还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如何来去自如的?”


    林宇舟说:“那可不能告诉你啊。”


    阿平看着他,半晌没说话,林宇舟也没说话。


    卫原野更是没搭腔。


    一时屋里安静地落针可闻。


    很快,阿平复又笑了起来:“给自己留条后路当然是对的。”


    “只是这百姓的性命——”阿平话说了一半,看向了他们。


    林宇舟说:“人各有命嘛。”


    阿平喝了口酒,咂么了咂么味儿,没再说话。


    林宇舟在卫原野面前已经暴露了身份,彻底不演了,把曾经那副性格又拿出来使用,在林宇舟眼里是瞧不起阿平的,他自然不可能让阿平骑在自己的头上。


    阿平显然也感觉出林宇舟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但他现在还拿林宇舟没有办法。


    卫原野坐在一边,看着这屋里两人像两只公狗抢地盘一样互相角力,仿佛事不关己一样。


    在卫原野这漫长的生命中,他看过不少相似的场景,有时候他是局外人,有时候他也身在局内,因为次数很多,看到这些,卫原野处在觉得这些事情无聊,但又稍微有点意思的边界上。


    让他引起情绪波动的的阈值越来越高,他很早前就需要不断地刺激自己的神经,才能有还活着的感觉。


    很多时候越危险,卫原野反而越有劲头,每一次出任务,他都刻意尝试着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被动,更复杂。


    不过不包括现在,卫原野困得打了个哈气。


    阿平适时道:“不如今天就先休息吧。”


    “我没有时间,”卫原野简单地说,“尽快行动。”


    连卫原野也这么说,阿平忍不住好奇:“你们这么着急做什么?”


    “再不快点,”卫原野说,“世界毁灭了,你也不用惦记这点事了。”


    阿平:“什么?”


    林宇舟站起身来,说道:“明天即刻行动,刻不容缓。”


    卫原野也不置可否。


    阿平道:“我们还需要一个详尽的计划。”


    “不要迷信计划的力量,”林宇舟说道,“在大势所趋之下,每个人能做成功的事情,都只是命运允许你去做的事情而已。”


    阿平神色不悦,他显然不喜欢被牵着鼻子走。


    这个时候里消走了进来,贴近阿平的耳边说了什么,阿平眼神一凛,点了点头,说道:“今天就先这样。”


    林宇舟道:“什么叫今天就先这样?明天要干啥去啊?我们真没时间了。”


    阿平转身走了,林宇舟回头看了眼卫原野,卫原野给了他一个匆匆的眼神,语治走了进来,说道:“请跟我走吧。”


    他们二人跟在语治的身后,林宇舟低声道:“这房子可真大。”


    “这是以前吴姓贵族的宅子,”语治说道,“平将军将其收剿了,吴姓贵族家里三十余口已经悉数死绝,门丁几百或收编或遣散。”


    林宇舟道:“你们这光天化日之下干出这种事来,真不怕贵族兴兵弄你们啊。”


    语治道:“警局没人了,全杀了。州主倒是有些厉害的打手,昆仑山之后,就一直守在州主闭关的洞府前,一直没有动过。”


    卫原野道:“所以才这么怕州主出关。”


    “你为什么要跟着他?”卫原野话锋一转,问语治。


    语治把他们引到住处,说道:“平将军是想做大事的”


    林宇舟道:“他做不做大事,你也都是个跟班,当谁的跟班不好?”


    语治垂眼说:“我曾经押送平将军从雨州到颍州,如今他还愿意给我机会我已经感激涕零,如果能为羌人搏出一片生机来,我也不枉此生。”


    卫原野道:“现在你们要的还是一线生机吗?”


    “已经骑在别人头上拉屎了,”林宇舟说,“要的实在太多。”


    语治道:“早点休息。”


    说罢便退身出去了。


    林宇舟见他走了,坐下了,问道:“你觉得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他脸色大变。”


    卫原野说:“猜不到。”


    林宇舟觉得诡异:“你还会猜不到?你不想告诉我吧。”


    “我怎么能猜得到?”卫原野说,“因果论又不是我写的。”


    但是卫原野全知全能这种刻板印象已经深入林宇舟的内心了,他说道:“那你想啊,都有哪些可能?”


    卫原野说:“要么是内讧,要么是外敌,看他表情不像是好事。”


    “现在还能有什么外敌?”林宇舟说,“他简直一家独大,谁敢惹他,不是说他纠集了附近的全部羌人吗,数量可观,疯狗一样。”


    卫原野道:“那就是内讧吧,他的地位也未必稳固,所以才着急要杀了州主,巩固自己的权利。”


    “哇哦,”林宇舟一拍手,“你果然知道。”


    卫原野说:“我不知道。”


    卫原野和这些人聊天总会有种无力感,他们总是不相信卫原野嘴里的话,天然地对他有防备之心,其实很多人都会对聪明的、能力比自己强的人有这种戒备,这人人之常情,不过对于卫原野来说,最烦的就是有的时候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却让人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藏拙。


    卫原野非常讨厌自作聪明的人,但是却不得不一直假扮这种人。


    要是说这世上能有一个人对自己毫无戒备之心,没有嫉妒、期望、把他当成一个人来看待的话,或许真的只有张灯。


    张灯甚至把他当成一个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的狂徒,一直有一种不放心的老母鸡一般的复杂感情,很难形容。


    这么说来,其实他俩自从在一起以后,这还是第一个没住在一起的夜晚。


    不知道张灯会作何感受,这个时间,他应该是苦哈哈地吃完不喜欢吃的晚餐,回房间躺着玩猫,等玩得小咪彻底烦了,揍他两下之后,他才会从床上滚下床来,打开电脑打哈气,过一会儿传来噼里啪啦地打字声。


    张灯的生活如此规律,即使有人离开或者是加入,都不太会打乱他本身的节奏,因为他看着脆弱,其实内心想要的东西都很坚定地从不放手。


    不过卫原野倒是觉得很闲,难得地闲下来,不用给他做饭,不用洗碗、检查张灯是否洗漱、答案当然一般是否定的,他还要催促张灯快去洗一下再接着写,有的时候逗弄张灯一下,观察他的反应。


    他总觉得自己手边空落落地,甚至有点想干点什么活的感觉。


    卫原野也觉得自己很有毛病,跟林宇舟挥手作别,说道:“我去睡了。”


    林宇舟道:“哎,这就走了?明天什么时候动身啊?”


    “轮不着你操心,”卫原野说,“你会醒的。”


    他转身的时候又想:“的确很蠢。”


    第110章 雨州同舟(六)


    第二天一切都按照原计划行事。


    一大早, 吵闹声就充斥在整个府邸,林宇舟从叽叽喳喳地叫声中醒过来,走出门去,看见语治正赶过来, 看见他一愣, 一把手拽过他来, 说道:“州主出关了!”


    林宇舟假装慌忙地穿衣服:“什么?这么突然?”


    语治道:“卫原野已经在门厅等待,林——你要不把裤子穿上再出来?”


    林宇舟裤子都没穿, 拎着两条毛腿就出来了,他慌张道:“哦哦, 好的, 等我一下。”


    等他整理好着装再出来的时候, 大家已经全都到齐了。


    阿平、卫原野一人坐着一头讯鹿。


    阿平神色凝重道:“我接到线报,州主将于今日出关, 我们即刻动身。”


    林宇舟爬上讯鹿, 说道:“好好好。”


    卫原野看了眼身后的人,说道:“就带这些吗?”


    阿平眼神一暗,说道:“事出紧急,我可以调动的兵马不多。”


    “够用,”林宇舟说,“就我兄弟二人也不在话下啊。”


    他们出发,往城外西山方向走去。


    林宇舟觉得新奇, 问道:“州主就是在这里闭关修习?”


    “时任州主不能离开自己的领土, ”阿平平淡地道,“若非如此,也不会困于这灵气枯竭之地。”


    林宇舟道:“怪不得这么多年还飞升不了。”


    “林仙长倒是飞升了,”阿平问, “不也还留在人间尝着因果之苦吗?”


    林宇舟这次真的哑然了,他笑了笑,说道:“总也是不同的。”


    这句话阿平是不会懂的。


    很多人都听不懂,唯独卫原野可以。


    总也是不同的。


    都是因果之苦,在每个人身上的业力却不同,飞升之后要承担的是千百倍的因果之苦,越清醒就越无法挣脱。


    总也是不同的,不如愚昧一生。


    讯鹿可以一日千里,眨眼间他们便到了传说中州主闭关的地方。


    那看上去是一处很普通的山脚,几人极目远望,山顶郁郁葱葱,只是植被长得更茂密些。


    林宇舟道:“这里说不定可以见得到龙。”


    “这世上恐怕再难见到真龙,”阿平道,“昆仑山一战都没有龙族现身,听说你死之后,作为你的坐骑的那条龙也避世了。”


    林宇舟哭笑不得:“都是谣言,谣言啊。”


    “我只是听说,龙喜欢住在深山高林之间,九海深谧之境,”林宇舟道,“藏于山体、珊瑚狭缝,这地方或许他们很喜欢。”


    卫原野说道:“破开屏障,冲进去吧——”


    话音刚落,只见地动山摇。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说道:“何人胆敢造次——!”


    众人不觉抬头望去,半空之中一个中年男人,身着广袖长袍,鬓角染白,不怒自威,俯视着他们。


    阿平拧着眉头说道:“是他吗?”


    他没有神力,也未经修炼,自然看不出这个男人的道行,只是从他的言辞和气派上看出这人不似凡人,他道:“还是护法?”


    “哪来的护法,”林宇舟觉得他问得愚蠢,“这种功力的人,谁敢护法?不是等着引雷劈死吗?”


    这话确实愚蠢,这种功力确实很难护法,一是护法也需要很深的功力,而这种人自己也有成仙之力,不可能成全别人荒废自己,另一方面两个这种人,本身就是要吃资源的竞争对手,不能随意交付后背。


    阿平不知道这些,这对他来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不过他在这个时候忍下了对林宇舟的不悦,他道:“交给二位英雄了。”


    州主双眼一睁,金光闪烁,他看不出这两个人的道行,只见这两人仿佛肉体凡胎,却丝毫不惧怕他,他大笑起来,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尔等小贼,也能在本尊门前造次。”


    阿平这时候才差人将昆仑木交给他们,语治拿上来两根树枝,任是谁来看,那都是两根木头而已,州主大袖一甩,身前的巨石登时粉身碎骨,爆炸带出的碎石打了过来,里消和语治赶紧扑来,挡在阿平的身前。


    林宇舟和卫原野对望一眼,蹬身而跃,昆仑木感应了他们的力量,迸发出无穷的灵气,他们在天空之中缠斗了起来。


    州主和他们在半空中三拳两脚地一时难分伯仲。


    突然林宇舟被州主一脚踹了下来,正正好好砸在了阿平的讯鹿上,讯鹿受惊发出一声哀嚎,剧烈地挣扎起来,里消要控住讯鹿,却吃了一记窝心脚,眼前一黑,捂着心口久久恢复不过来。


    语治说道:“快下来!”


    阿平翻身滚下,说道:“保护住我!”


    一大堆羌人围在了阿平身边,州主却气冲斗牛地追着林宇舟而来,飞扑而来的气势带起沙土碎石,让众人险些栽倒在地,卫原野也是仿佛一块巨石一样砸了下来,林宇舟和州主斗法,带起电光火石,令人目不暇接,众人只觉得这神仙斗法实在危险,阿平察觉出不对,说道:“咱们撤!”


    然后已经晚了,州主一个广袖甩开,拿出一把拂尘,这拂尘更是威力无穷,甩出道道金光,晃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林宇舟、“州主”、卫原野,见大家都睁不开眼,三人对视一眼,越打越明目张胆了起来,直接互相轮着拳头打到了人群中间。


    只听得哀鸿遍野——


    “谁啊!”


    “谁打我头唔——”


    “踩我脚了!”


    “平将军!”


    阿平大喝一声:“谁在打我?”


    然后被一记闷拳打中眼眶,语治说:“你在哪儿?平将军,你在哪儿?”


    他在混乱中拉住一个人的手,激动道:“将军?”


    那人也激动道:“将军?将军在哪儿?”


    所有人眼前昏花,啥都看不到,阿平大喊一声:“别打了!”


    然后又是一声闷哼。


    卫原野和林宇舟一开始还演一演,后来发现大家是真的什么都看不清楚,演都不演了,直接把阿平堵在墙角按地上打,“州主”把浮尘塞进阿平的嘴里,不让他发出声音,几人乱拳挥舞,阿平这个时候反应过来上当了,已经太迟了。


    卫原野拎起烂泥一般的阿平,张灯躲在远处的石块后探出身来,冲他比划,意思是杀了。


    这是他们一开始定下的计划,如果卫原野和林宇舟离开之后,阿平暗中要对张灯下手,则不留阿平这个活口,看来卫原野走后,阿平确实使过手段。


    卫原野正要动手,就在这个时候,他耳朵一动,下意识地乍起一身鸡皮疙瘩。


    林宇舟也是如此,俩人几乎是同时回身,“州主”则是反应慢了一些,他是最后才发觉不太对劲,回过身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身后的半空中,真的站了一个人。


    很难形容这个人的相貌,他似乎年轻、又似乎年老,他像是个高手,又好像是个凡人,没人知道他在身后站了多久,表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林宇舟说道:“州主——出关了?!”


    假州主撤开人皮面具,露出石宏的脸来,一脸诧异:“这……”


    羌人们陆陆续续地恢复了视觉,才发觉阿平已经被打昏了过去,群龙无首,也是一群乱麻,语治上前扶起阿平就要跑路,张灯和池小匣等人从藏身处走了出来,张灯说道:“你们坏事做绝,留不得你们的姓名了。”


    语治当即跪下,说道:“阿平此番做错,非死即伤,已经是大伤元气,羌人如今处境,内有奸细,外有仇敌,内忧外患,再兴不起风浪,还望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


    张灯看着他,说道:“语治,你是聪明人,你我都知道阿平是什么人,给了你们生机,就是给天下人一个祸患。”


    语治道:“当年你在雨州来羌车上救下一车羌人,是我们走错了路,这次,你高抬贵手,再放我们一次吧。”


    “废话少说,”池小匣抽出袖中昆仑木,说道,“跟阎王爷忏悔去吧。”


    池小匣昆仑木扫出剑气,一剑便斩杀了语治,众人大惊失色,张灯也是一剑,穿透了阿平的胸腔,让他在睡梦中嘴角流出一行鲜血。


    张灯看向面如纸色的里消,只说了一句:“太迟了。”


    里消茫然地看向张灯,他知道的,太迟了,他错得太过离谱,自寻死路,无路可退。


    里消拔出手中长剑,自刎而亡,血溅三尺。


    在这须臾间,羌人几个话语权中心的人物悉数见了黄泉,他们四散逃窜而去——


    那半空中的老者看着羌人逃命,一言不发,又转眼看向了卫原野和林宇舟。


    他显然看得出这些人的道行,他仔细端详着卫原野,卫原野也看着他。


    半晌后,州主说道:“实在是吵闹,我出来看看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在我门口打起来了?”


    “帮你扫个祸患,”林宇舟说,“你不出来管事,你家都让贼人端了。”


    州主道:“那还要多谢了。”


    “谢就不必了,”石宏说道,“你忙你的,我们走了。”


    州主“哦?”了一声,说道:“着什么急,进去坐坐?”


    “你这洞府设了结界,我们就不叨扰了,”林宇舟道,“下次再说吧。”


    州主呵呵一笑,说道:“结界只防君子,不防小人,你们进不来,恐怕是心术不正,另有所图吧。”


    州主脸色一变,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我颍州,所为何事!”


    “天机不可泄露,”卫原野微微上前一步,说道,“你确定要问吗?”


    州主端详着他的神色,半晌后说道:“如果我执意要问呢?”


    卫原野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天空,短时间内忽然乌云密布,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说道:“你这么防备,不会以为我们几人意图你的江山吧?这小小的颍州,在你看来是一片居功伟业,我看不过是芝麻大点的小村,还不至于让我大费周章。”


    州主果然被点燃了火气,他眉头一皱,说道:“你又是哪里来的散修,好大的口气。”


    张灯霍然抬头,意识到了卫原野的不对劲。


    这绝对不是卫原野会说出口的话,但是他四下望望,没人觉得有什么异常。


    怎么会连这种巨大的转变都没人意识到呢?张灯心急如焚,卫原野到底是怎么了?


    他根本不会说出这种话,卫原野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或者出了什么事。


    林宇舟顺着卫原野的话说下去,道:“我们为你扫除祸害,你不感激便罢了,还出口伤人,有点□□将仇报了吧。”


    州主冷笑一声,说道:“杂鱼自有天收,不如我送你们去见一见天道。”


    卫原野也是冷笑一声,不屑道:“你吗?”


    州主脸色赤红,说道:“小贼,找死。”


    卫原野说:“我只怕你见到天道,吓得屁滚尿流,不知所谓。”


    “那我便替天收了你这小贼,让你见见颍州州主的本事,”州主一个鹰爪袭来,“纳命来!”


    张灯急了,上前一步,却忽然被拉住了胳膊,他回头一看,池小匣冲着他摇了摇头。


    “这人不知道有什么本事,”张灯说道,“我怕——”


    池小匣道:“你保护好自己,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管你的事。”


    “怎么会不管我的事?”


    张灯正欲挣脱开他的手,却发觉池小匣的神色也极为严肃,盯着他的颜色如浓墨,如黑洞,异常可怕。


    张灯吓了一跳,池小匣却拉着他往反方向跑去:“快走!”


    张灯只听得身后地动山摇,他被池小匣拉住逃开,吃力地回头望去,见到卫原野也在看着他。


    张灯道:“卫原野——!”


    卫原野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他一丝表情也无,州主的鹰爪冲他后脑而去,而他的眼神落在张灯的身上,空无一物,又似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