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打在车顶,发出闷闷的声响。
    车门一开,外头的雨就扫了进来。
    凌晨十二点多,被雨水模糊的路灯和几乎劈亮夜空的闪电,把周遭涂画得十分冷冽狰狞。
    周渔开门下车,瞬间湿透。
    又一声响,魏巍也跟下车来。
    周渔不想说话,雨水已经冲进嘴里,她看不清道路,茫然地寻不到方向。
    魏巍忽然抓住她的胳膊,“周渔!”
    周渔被他捏得有些痛了,但魏巍并没有放开她。
    “周渔,你别这样。”
    雨水不停地往嘴里流,周渔还在茫然地找方向,“我要回家。”
    “周渔,我们先上车说话,外面雨太大了。”魏巍不得不大声讲话才能让她听清楚。
    周渔推开他,“我要回家。”
    魏巍抹掉脸上的雨水,紧接着又湿了,“早知道这样我今天不会来找你。”
    周渔忽然站下来,回过头,直直地走向魏巍,“你也觉得我不该多管闲事?”
    魏巍无奈四顾,掐着腰,“或许,我们的确没有这个立场!”
    “那要怎么办?”周渔指着不明的方向,“我能怎么办?”
    魏巍拉着周渔的胳膊,帮她把脸上的雨水抹开,扶着她的肩膀,试图让她清醒一点,“周渔,别再折磨自己了好吗?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
    魏巍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周渔,听我一次好不好?”
    魏巍语重心长,眼睛通红,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从他眼眶里往下淌。
    这件事原本就与他无关的。
    周渔推开他,“你回去吧!”
    “你这样我怎么回去?”
    周渔无心再说其他,回头,却见前方走来一个人。
    他脚上穿着一双皮鞋,裤子被雨水打湿,他手里撑着一把伞,眼睛在雨帘后静静地看着她。
    他将她拉进伞下,把另一把折叠伞给了魏巍。
    立场,现在又是一个没有立场的时刻。
    魏巍接过雨伞,跟赵承何点点头。
    赵承何搂着周渔转身走了。
    她靠着赵承何,没有犹豫和挣扎。
    魏巍拿起伞,并没有撑开。
    他回到车里,趴在方向盘上。这场雨真大,他又冷又乏。摸过打火机点了一支烟,魏巍靠着椅背,目光不自觉望向周渔离开的方向。
    雨水顺着裤子往下淌,在脚底下汪成一片。
    电梯墙上映着她落汤鸡一样的形象,她浑身打颤,牙齿也打颤。
    电梯停下来,她先走出电梯,指纹锁已经不能识别她湿漉漉的指纹。赵承何拿开她的手,开锁。
    赵承何扶住她的胳膊,把她搂进门。
    他帮她端了一杯热水过来,“先喝了。”
    周渔接过水杯。
    “一会儿洗个热水澡。”
    说完他就走了。
    他去了书房,门也关了。
    喝了半杯水,她的身子终于暖了。
    她把杯子放下,来到书房门前,手抬起又落下,转身去了浴室。
    热水冲了半个多小时,冲到浴室的镜子被一层蒸汽铺满。她轻轻擦去水珠,镜子里露出她黯淡的脸。
    她扶着水池,看着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左肩上有一道伤疤,缝了一百多针。
    十年了,早就不疼了。
    周渔红着眼睛从浴室里出来,身上裹着深灰色的浴袍。她大概没心思管别的了,穿了尺寸不对的也没发现。
    她轻轻敲开书房的门。
    赵承何在电脑前坐着,并没有因为她进来而分神,“怎么了?”
    周渔来到他正前方,说:“对不起。”
    赵承何抬眼看看她,“什么?”
    “今天晚上,还有上次在北京,我都应该跟你道歉。”
    赵承何看着电脑屏幕,手里拿着一个打火机,翻来翻去的。
    他说:“不必道歉,你现在需要的是整理好你自己。”
    “我不是——”
    “——周渔,等你整理好了再说。已经很晚了,去睡吧。”
    既然如此,不适合纠缠。
    周渔转身退出书房。
    雨还在下,那条小金鱼仍在鱼缸里游来游去。
    它的世界,没有风雨雷电,是否安好呢?
    周渔在鱼缸外面点了几下,小金鱼跟着她的手指头游来游去,周渔给它喂了点鱼食,“吃饱了就睡吧。”
    天上又一个闪电,接着是一个闷雷。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就像这漆黑的天空一样,不时被雷电劈个四分五裂。
    这一晚,周渔辗转难眠,几次醒来,枕边都没有人。
    她睡得很浅,早上六点半就睁开了眼睛。
    赵承何此时已经不在。
    手机里有一条信息,是早上五点发给她的,他飞去上海了,半个月后才会回来。
    而明天,周渔也要飞往香港。
    这一别,又是半个月的时间。
    下午,周渔心不在焉地和安莎吃了顿下午茶,实际上这是她今天的第一顿饭。
    安莎一眼就看出周渔不对劲。
    “吵架了?”
    周渔摇头,“没有。”
    “冷战?”
    “应该算吧。”
    “昨天那种情况,他会多想也是正常的,哪个男人愿意看见自己老婆跟前男友在一起啊,还是深更半夜的。他没问你什么?”
    “没有。”
    “那他昨天对魏巍态度怎么样?”
    “给了他一把伞。”
    安莎哼了一声,笑说:“这个男人真是高段位啊,风度翩翩,又很大度。一般毛头小子还真不是他对手,不过魏巍也的确是个很好的男人。”
    “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你?你在他面前顶多是个小学生。”
    吃完下午茶,周渔就按照原计划和安莎来到了旺民镇。
    越靠近目的地,周渔的心情就越复杂。
    这个菜市场,周渔和安莎已经来过无数次,每次她们都会买很多东西,米面油,水果蔬菜。
    再次来到那扇贴满了小广告的铁门前,周渔的心跳依旧很快。
    孙阿姨的腿脚不如前几年好了,开门的速度明显比上次要慢上许多。
    孙阿姨打开门,面庞憔悴,头发花白,脸上虽然皱纹不多,却毫无神采。
    孙阿姨:“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得花多少钱啊?魏巍都买过了。”
    周渔:“魏巍来了?”
    孙阿姨:“来了,刚出去没多久,你们没看见他?”
    周渔:“没有。”
    孙阿姨:“一会儿你们拿回去些,我这就我一个人,哪能吃得了那么多,都浪费了。”
    孙阿姨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周渔和安莎都放轻了脚步。
    卧室中央有一张病床,下面带轮子的那种,是魏巍和她还没分手的时候网购的。魏巍非常细心,除了病床还买了鼻饲管,蛋白粉,辅食粉,各个牌子的都买了一些。
    周渔轻轻来到床前。
    那张年轻漂亮的脸孔,仿佛带着笑容一般,虽然闭着眼睛,但周渔总觉得她能察觉到他们。
    周渔轻声唤她,“楚楚,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