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岑君策:“主上?”
谢夷回过神,继续之前的话题:“……我去青州后,会有人帮你成为国子监祭酒薛行川的弟子。”
岑君策愣住:“是……慎斋先生?”
这是名声响彻裕朝的大儒,他早年游学,走遍五湖四海,每到一地便会在当地开堂授课,不少学子都受过他的教诲,岑君策幼年时也跟随父亲去听过,还因一句童言无忌,被慎斋先生夸奖。
只是慎斋先生收徒极为谨慎,至今也不过五六个弟子而已。
岑君策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能成为慎斋先生的弟子,若是别人这样告诉他,他只会觉得对方在开玩笑,可说这话的人是谢夷,他就莫名相信了。
谢夷继续道:“这两年你不必做其他多余的事情,安心在翰林院待着,专心侍奉你的老师便是。”
岑君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从成为谢夷下属后,他便知道主上志向高远,也知道自己的作用。
他本以为主上会安排他联络同乡同年,为日后做准备,在上京城做这种事是很危险的,但岑君策也明白,如果不是主上,自己和弟弟恐怕早就死了,又何来如今。
只是他没想到,主上的安排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别说危险了,这简直就是梦寐以求。
岑君策晕晕乎乎地接受了命令。
那边还有齐王的探子在监视,谢夷也不能久待。
林知霁和岑雪舟聊得正开心,知道要回去还有些依依不舍。
谢夷看着他,眸光微冷。
两人走出民居,谢夷熟练地抄起林知霁的膝弯,将他抱进怀里。
“等……等一下。”
林知霁抓住他的手臂,之前他是没反应过来,谢夷就跳下窗户了。
可是,这个姿势真的很尴尬啊!
他试图跟谢夷商量:“能背着吗?”
谢夷垂眸,声音温和得甚至有些轻柔了:“不想被抱着?”
林知霁隐约觉得有些不安,迟疑道:“如果可以的话……”
但下一秒,谢夷就抱着他跳到了人家围墙上。
林知霁:“!!!”
林知霁本以为自己有经验了,再来一次,一定不会比之前更狼狈。
可他错了。
他是有经验了,可也挡不住谢夷这个神经病忽然改变路线,增加难度。
如果说之前只是普通的跳楼机,现在就是360°无敌旋转过山车。
因为太害怕,林知霁连骂谢夷都忘了。
只是吓得整个人往谢夷身上贴,不仅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甚至还将脑袋往他颈窝里塞。
谢夷能感觉到,怀中的少年如雏鸟一般紧紧地依偎在他胸口,毛茸茸的头发蹭在他的颈窝,仿佛他的世界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这让谢夷心中那些无端的憋闷、酸胀,也仿佛随着呼吸被吐了出去。
他又紧了紧手臂,将林知霁牢牢地扣在怀里。
重新跃回客栈里,谢夷将林知霁放在榻上,起身去给他倒茶。
林知霁惊魂未定,下意识抓住了谢夷的衣领。
谢夷眯起眼睛,却是顺着他的力气弯下了身子。
两人鼻尖近得几乎相贴,呼吸交缠了一瞬。
林知霁脸颊骤然红了,慌忙松开手,身体也向后倒去。
谢夷抬手护住他的后脑勺,身体也自然而然直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问道:“渴了吗?”
林知霁这才意识到自己干涸的嗓子。
先前和岑雪舟聊得太欢了,完全不记得喝水,之后又被谢夷抱着飞来飞去,无声尖叫,嘴里那点口水早就吹干了。
不等他开口,谢夷便起身倒了一杯水过来。
林知霁手还有些颤抖,刚要接过杯子,谢夷便收回了手:“我喂你。”
林知霁:“不……”
可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瓷器的边沿便抵在了唇齿边,温热的茶水润湿了他的嘴唇。
林知霁也只能忍着那点莫名的古怪,就着谢夷的手喝了大半杯茶。
喝完茶,谢夷才道:“那两个探子想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们得下去了。”
林知霁此时精神头回来了点,想到谢夷回程时抽风的操作,原本正想发难,却被他这正经的理由给堵了回去。
只能暂且记着,先回去再说。
可他刚站起来,就发现腿软得跟面条似的,又不由自主地跌回了榻上。
谢夷:“走不动了?”
林知霁怒瞪他。
假惺惺!!
他走不动到底怪谁啊!
谢夷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的问题,竟还直接朝他走来。
林知霁头皮都麻了:“不、不准抱我!!”
之前在天上飞来飞去就算了。
要真让谢夷给他抱出客栈,还不知道要被传出些什么!
哥们的脸还要不要了!!
谁知谢夷只是半扶半抱地将他搀起来。
林知霁:“……”
谢夷似笑非笑道:“哦,原来你想的是抱着。”
林知霁:!!!
你是故意的!!!
林知霁气怒不已,偏偏还得倚靠着谢夷,脸涨得通红。
两人就这样从天字一号房出来。
那两名探子坐在角落,目光一直盯着楼梯口,正巧看到这一幕。
谢夷衣领凌乱,胸口的衣料还皱皱的,唇角带笑地半搂半抱着一名少年。
少年脸色通红,神情羞愤,腿脚似乎也有些发软,不得不靠在对方身上。
噫。
白日宣淫!!
还这般激烈!!
两名探子的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好在胡闹了这一番,谢夷总算是餍足地带着那小厮上了马车,回将军府去了-
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
谢夷先下了车,随后又伸手,将林知霁扶下来。
两人都没觉得这有什么,倒是在门口等着的谢管家眼角抽了抽。
“三少爷,将军有令,您回来之后直接去主院。”
谢夷并不意外。
他也猜到,谢平岳忍不下去了。
谢管家看着他带着林知霁径直往主院走的时候,眼角又抽了抽。他
有心想阻止,可想到这位三少爷过往事迹,只怕他这话刚说出口,下一秒这位爷就带着人回清平院,让将军过来找他了。
于是,谢管家只能把话咽下去,让人提前去通知谢平岳。
因而,当谢夷跨进主院书房后,迎面便是一只飞来的茶杯。
谢夷淡定地侧过头,任由茶杯砸在门外的地上。
林知霁正跟着谢管家去隔壁厢房,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随即便听见书房内传来谢平岳的怒吼:“你这逆子!成何体统!”
谢管家不愧是大管家,神情稳重:“将军对三少爷寄予厚望,爱之深责之切,林公子应当能理解吧?”
林知霁觉得有些好笑。
他也没想到,自己迎来的第一波试探,是来自谢管家。
若他和谢夷真是传闻中那样的关系,恐怕还真会动摇。
只可惜,他和谢夷的关系不止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却是更加牢固,坚不可破。
当然,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还是要恶心一番谢管家的。
林知霁撑着下巴,满脸的清澈单纯:“当然能理解,爱得越深责任越大嘛!就是全力托举三少爷的意思,我懂的。”
谢管家:“???”
爱之深责之切是你这么解释的吗!!
与此同时,书房内谢平岳拍着桌子怒道:“你堂堂将军府的三少爷,却在光天化日之下带着个男人……还整日与人同进同出,也不怕旁人嘲讽?!”
“嘲讽……”谢夷抬眼轻笑,“谁敢?”
话语平淡,却毫不掩饰其中的威慑。
谢平岳愣住。
他忽然反应过来。
此时的谢夷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将军府庶子,他如今是太子最爱重的臣属,还即将领兵去青州剿匪,若是能获得战功,掌控折冲营,他在朝中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而这一切,都要始于他谢平岳轻易给出折冲营,将他送进东宫。
不,或许更早。
在他借由蒋氏的陷害,顺理成章出现在他面前开始。
谢夷借着他的困境,顺利进入东宫,又靠着从他那敲来的折冲营得到太子的看重,他这一路精密算计,借力打力,却是意在朝堂之外。
朝堂之上吵得沸沸扬扬的左宾客,从一开始就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从始至终就一个目的,去青州剿匪,顺理成章掌握兵权。
谢平岳此时才觉得陌生和后怕。
他以为的谢夷,年轻气盛,骄狂自大。
可真正的他,心机深沉,不动声色地将整个朝堂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他,亦只是谢夷手中的棋子而已。
谢平岳年少从军,这一生打过大大小小上百场战役,从一名小小的裨将做到如今掌握三十万大军的大将军。
如今竟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耍弄,怎能令他不怒火中烧。
他冷声道:“你以为太子同意你去青州,你就能去了?”
他才是朔方军的主将,他若想收回折冲营,谁能阻拦!
谢夷却全然不慌,好整以暇:“将军自可以试试。”
谢夷上次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在他踩断小侯爷腿的时候。
结果就是逼得自己为他拦住昭德候府,让所有人更确信自己对他的宠爱,确信折冲营就在他手上。
硬生生地促成了太子对他的重视,这才有了如今的事情。
谢平岳想到这点,一口老血差点呕出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心头。
可他又实在想不出谢夷还能有什么后手。
便是太子支持谢夷,可这朝堂又不是太子的一言堂。
至少,齐王是绝不会愿意看到东宫之人掌握兵权的!!
这逆子一定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谢夷看着他面上惊疑不定的神情,忽然想起往日林知霁的口头禅。
他唇角勾了勾:“哦,你高兴就好。”
第32章
谢平岳想明白了,上朝后便主动请缨去青州剿匪。
这也是他原本的计划,若非谢夷闹出那么多事,他又何苦如今还留在上京城。
一想到这个,他的脸又有些扭曲。
不过现在也不晚。
纵然谢夷有太子在背后撑腰又怎样?
他才是朔方军主帅,他去青州是名正言顺。
他相信,齐王一定不会放过任何打压太子一方的机会,到时候,他不仅能去青州,还能顺道将折冲营也拿回来。
他倒要看看,没了折冲营,谢夷还如何在东宫立足!
谢平岳满怀信心地上前奏禀。
太子一方如他所料,替谢夷据理力争。
可他万万没想到,向来与太子不对盘的齐王,在这件事上竟也一言不发。
……
清平院内,林知霁乐不可支:“嘿,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他一想到,朝堂上谢平岳满心期待地看着齐王,结果齐王根本不搭理他,就忍不住笑。
谢夷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棋盘上,说话便有些漫不经心:“齐王这事的确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但也正因如此,他更不可能将折冲营交给我。他是朔方军主帅,便是储君,也不可能强压着他交出兵权。”
林知霁愣住了:“那怎么办?”
谢夷却没有回答,而是示意他:“到你了。”
林知霁只能暂时将疑惑按捺下来,看向面前黑白相间的棋盘。
自从五子棋一直输给谢夷后,他痛定思痛,特意找人定做了国际象棋,国际象棋可是出了名的规则复杂,他打算借此狠狠杀一杀谢夷的威风。
等到他下完棋,谢夷看着那枚棋子的位置,唇角笑意加深:“下棋是一件很公平的事,因为对弈双方的规则、筹码都是一样的,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总有凌驾于规则之上的存在——”
……
朝堂之上。
谢平岳自从发现了齐王没有出声反对后,心中便有些不妙的预感。
他想起谢夷有恃无恐的样子,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谢夷不会是私底下还与齐王有所联络吧,或者说他是私下与齐王达成了什么协议,换取齐王不反对。
谢平岳又惊又怒。
他疯了吗?!
他难道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只要露出丁点破绽,他迎来的就是太子与齐王两方的怒火,一不小心就是死无全尸!
谢平岳知道谢夷胆子大,可没想到他如此胆大包天,丧心病狂!
他此刻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今日,他当初便是拼着得罪太子,也不该闹那一出,亲手把这胆大包天的孽畜给放出来。
事已至此,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真让这小子得到兵权,还不知道他会做出多么离谱的事情,搞不好日后连将军府都要给他陪葬!
谢平岳也的确顶住了太子那方的压力。
直到御座上的皇帝轻飘飘地开口道:“一座折冲营而已,交给年轻人去锻炼一下也好。”
一锤定音。
不仅将折冲营划给了谢夷,更是连谢平岳的朔方军都被分出去了一部分。
满朝哗然。
……
林知霁瞪大双眼:“你怎么知道皇帝会为你说话,你总不会……”
谢夷有些玩味地说道:“对于那位来说,我们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在这棋盘上的所有人,都只盯着其他的棋子,却未想过,真正掌控他们命运的,是棋盘之外的那只手。”
“每一颗棋子的作用都不同,用以制衡、分化、掌控朝廷。而一个有野心的庶子,正适合用来分化朔方军。”
谢夷吃掉了林知霁的棋子,抬眼轻笑道,“我只是恰到好处地,成为了这颗棋子。”
恰到好处四个字,囊括了他这一路以来所有的谋划和算计。
林知霁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情绪。
原书中描写谢夷,都只说他冷酷暴虐、残忍嗜杀。
可他如何从一个无依无靠的、被他人视为不祥的庶子,一步步走到执掌天下的大反派,却是从未提起过。
可林知霁全程跟在他身边,亲眼看到他如何硬生生地把死局走了出来。
他好像不再能像之前那样,仅把他当成是一个书中的反派,一个任务对象看待了。
“将死。”谢夷轻叩棋盘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
林知霁回过神,这才发现谢夷的“后”竟从斜刺里杀出,卡死了他的“王”最后一条退路。
林知霁:!!!
等等!
他怎么又赢了?!
林知霁瞬间忘记了之前的万千感慨,不可置信地一拍桌子:“再来一盘!!”-
圣旨下发,敕令谢夷领征西将军职,率折冲营赴青州剿灭匪患,即刻出发。
接旨后,清平院内瞬间忙碌起来。
林知霁虽然拥有身体的时间不长,但东西却不少。
他只打算带一些必需品过去,剩下的便留在清平院内。
只是他先前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一股脑丢进了箱子里,如今找起来,也只能一个个地打开箱子翻找。
这时,他在角落里翻出了一个描金嵌宝的檀木箱子。
他一时没想起这里头放的什么,随手打开。
看清里面内容的瞬间,记忆复苏,他“啪”地又给盖上了。
齐王送的这些破玩意儿,他怎么就忘记处理掉了?!
林知霁郁闷得不行。
这要是平常就算了,可这回是青黎留守上京城。
青黎向来妥帖,所有东西都会登记造册,还会时不时检查。
林知霁都无法想象,被她看到这一箱子时的表情。
可是,这扔也不好扔。
林知霁简直就像是捧着个烫手山芋一般。
谢夷就是这时候走进来的,目光落在那只箱子上顿了顿,随即问道:“可是有什么难事?”
林知霁轻咳一声,装作淡然的样子对谢夷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箱子收起来,不叫青黎发现?”
谢夷挑了挑眉:“有。”
林知霁立刻就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了谢夷:“那就交给你了!”
他也不管谢夷给藏什么地方,反正只要别让他社死就行了。
几天后,折冲营整军完毕,谢夷便领兵踏上了去青州的路。
上路之后,林知霁一开始还觉得有新奇感,可很快就被颠簸的马车给晃吐了。
只是为了不拖慢行军进度,他也只能咬牙忍着。
看着其他人骑着马经过,他简直羡慕得不行。
此次去青州,青黎、沈献和藏锋都留在上京城,只有松绿和霜刃会跟着。
林知霁跟松绿有一条手臂的交情,关系要亲近许多。
于是在中途休息的时候,他偷偷找到松绿:“……你之后要是有空,能不能教我骑马?”
松绿眨了眨眼:“我是没问题,但林公子,你为什么不找主上教你啊?”
他话音刚落,谢夷便拿着一壶热水走了过来。
他身上穿着轻甲,佩剑与甲片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这还是林知霁第一次见谢夷着甲的样子。
轻甲包裹下的身躯修长挺拔,肌肉线条在行动时若隐若现,有种不羁的英气,仿佛终于出鞘的利剑。
他将热水递给林知霁,又拿出一小包果脯:“这是在附近农户家买到,你先将就些,晚上扎营就好了。”
林知霁接过热水,喝在嘴里有股淡淡的怪味,不过咽下去之后,原本翻腾的胃舒服了许多,他又吃了一粒果脯,酸涩的味道瞬间压住了要吐的冲动。
让他有种再次活过来的感觉。
松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谢夷支着腿坐在他身边:“想学骑马?”
林知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大家都会骑马,就我一个坐马车的,有点尴尬……”
“好。”谢夷一口答应他,“之后我教你。”
林知霁愣了一下:“这……这就不必了吧。你是主将,日理万机的,哪有时间啊,找松绿教我一下就好了。”
谢夷唇角的笑容淡了些。
不远处,松绿打了个寒颤。
奇怪,他不是都听青黎的交代,只要主上和林公子一起,就主动走开了吗?
短暂休息后,队伍又继续出发。
一直到了快日落时才停下来选址扎营。
松绿看似鲁直,却意外细心,主动跟林知霁说道:“林公子,我来替你扎营帐吧。”
军营中,能享有单人营帐待遇的都得是百夫长以上的军官。
林知霁本就觉得自己坐车有些不好意思,哪还好要这种特殊待遇,于是连连摆手:“不用,我跟你住一顶营帐就行。”
他和松绿都是谢夷亲随的身份,住一起也很正常。
谁知松绿面露惊恐,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还是我给你单独扎吧!”
就在这时,谢夷从中军帐中走出来,随口道:“不必麻烦,他同我睡一间营帐。”
林知霁:!!!
松绿长出一口气,留下一句“林公子我帮你把东西搬过去”,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林知霁连叫都来不及叫住他。
谢夷作为一军主将,还有很多事要忙,只交代这一句便又离开了。
一直到了晚上,林知霁才磨磨蹭蹭,像做贼一般溜进了中军帐中。
虽然帐前的亲卫得了嘱咐,目不斜视,并没有拦他,但他还是觉得尴尬,极其之尴尬。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松绿给他单独扎一顶营帐。
中军帐分为议事区和寝帐区,林知霁本以为谢夷事忙,这会一定在议事区,结果钻进去才发现他已经坐在寝帐里了。
见他进来,神情淡然道:“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林知霁看着那仅有的一张床,却迟疑了。
他意识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问道:“你让我跟你住一顶营帐,是因为齐王的探子还在跟着吗?”
灯芯爆开一朵灯花,烛焰摇晃了片刻。
灯火将林知霁瓷白的肤色晕出温润的玉色,却又因鼻尖那颗小痣露出几分温润之外的颜色。
谢夷压下眼底的晦暗,喉结滚动,漫不经心道:“谁说有探子的?”
第33章
林知霁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他还有些没醒过神,懵懵地揉眼睛。
然而揉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旁边,整个人也瞬间清醒过来。
床榻被衣服一分为二,左边被他睡得乱七八糟,右边则是已经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它的主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来的,此刻已经不在营帐里了。
林知霁下意识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精神过敏。
谢夷或许真的只是觉得再搭一顶营帐太麻烦了,又或者在一个营帐里比较方便做任务吧……
他没什么底气地说服自己。
就在这时,营帐的门帘被突然掀开。
林知霁吓了一跳,才发现来的不是谢夷,而是端着洗漱用品的松绿。
“林公子,你先洗漱。”松绿笑呵呵道,“大军正在拔营,再过一会就要启程了。”
林知霁应了一声,也不好意思再坐床上,连忙将被子叠好爬下来。
松绿放下东西之后,就开始收拾营帐里的东西。
林知霁见状,便问道:“宿……谢夷去哪里了?”
松绿:“昨夜有老虎袭营,主上带人去杀虎了。”
林知霁瞪大眼睛。
昨夜这么大的事,他居然完全没有被吵醒,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松绿却以为他担心,安慰道:“林公子放心,以主上的功夫,杀那只老虎轻而易举,何况还有亲卫跟着,不会有事的。”
林知霁问道:“看你们这样子,难道以前也杀过?”
松绿点点头:“早年我们比较穷,主上还领着我们做过一段时间猎户,不止是老虎,还杀过狼群、熊瞎子……”
林知霁简直有些想象不到,谢夷还有过这样一段经历。
他感兴趣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主上意外救下洛先生,洛先生很会做生意,我们的日子才渐渐宽裕起来。”松绿说。
“洛先生?”林知霁皱起眉头。
他记得,原书中好像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松绿:“洛先生提前去青州布置了,等我们到了青州就能见到了。”
原书中也不是什么都交代的。
林知霁也就暂时把这件事抛到一边。
正在这时,营帐外传来士兵们的喧哗声。
松绿:“应该是主上回来了!”
林知霁走出营帐,就看到外面乱糟糟的,不少士兵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空地上摆着一只巨大的虎尸,硕大的虎头正对着他的方向,吓得他后退一步,却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谢夷扶住他的手臂,又自然地替他揉了揉后脑勺:“怎么这么不小心?”
两人的距离贴得极近。
谢夷没有穿轻甲,而只是穿着一件青色单衣,衣衫轻薄,他一动便绷出肌肉的轮廓。发尾濡湿,几滴水珠落在的衣服上,沁出深色的痕迹。
他似乎是去洗澡了。
林知霁几乎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皂角香和水汽被蒸腾的味道。
他愣了一下,才手忙脚乱地退出谢夷怀中。
谢夷挑了挑眉,倒也没逼得太紧,转而说道:“进来替我束甲。”
林知霁:?
谢夷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不是我的亲随吗?”
说完,便掀开帐门走了进去。
林知霁看了忙碌的松绿一眼,也只能无奈地跟了进去。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的几名黑着脸的将士看见。
他们之中为首的便是折冲营副将徐仲泽。
徐仲泽是将门之后,年纪轻轻便已立下无数战功,却从朔方军中被调入谢夷手下,成了他的副将。
围在他周围的都是他的亲信,很为他抱不平:“竟然将娈宠带进军营,听说还与他睡一间营帐,真是荒唐!”
“还不是因为人家有个好爹?明明连战场都没上过,却能成为一军主将!”
“这营防明明就是徐副将安排的,结果这些人竟都在夸他猎虎英勇,简直就是哗众取宠!”
“如此上不得台面,还不知道日后会惹出些什么事情……”
徐仲泽也看不惯谢夷的举动,只是尊卑有序,谢夷身为主将,想要拿捏他们,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他皱了皱眉头,打断他们。
“行了,都少说几句,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中军帐内,林知霁吃力地将甲胄抱起来。
他之前看松绿轻轻松松就拿起来了,还以为不会很重。
可是拿起来只是第一步。
林知霁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谢夷:“……”
还是谢夷自己接过去,在他手里重得跟秤砣一样的东西,在谢夷手里却仿佛轻若无物一般。
谢夷也不用他,便自己披挂到身上。
林知霁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谢夷便捏了捏他的手臂,吓得他差点窜起来:“干、干嘛!”
谢夷松开手,淡然道:“你之后不是还想学骑马吗?这点力气和体力,一两个时辰就受不了了。”
林知霁捂着被他捏过的地方,简直郁闷。
现代大家出行都有汽车、高铁、飞机了,谁能想到一朝来了古代,还得学骑马。
他恨恨地勒紧固定甲胄的带子,证明自己还是有一把子力气。
绳子在他指尖勒出红痕,谢夷眸色加深,连声音都低哑了几分:“从今日起,你每日随我练一个时辰。”
林知霁:?!-
谢夷说到做到,中午军队休整,埋锅做饭的时候,他便将林知霁拉到了树荫下,让他蹲马步。
林知霁自从小学过后就没有再蹲过马步了。
而且这具身体也跟他以前一样,相当弱鸡。
他只站了还不到十分钟,就开始摇摇欲坠,腿也在发抖。
偏偏谢夷还极为严格,不管他是撒娇也好,求饶也好,都不理会,卡着他的极限,硬生生让他蹲够了半个时辰。
等到下午出发的时候,林知霁差点都没爬上马车。
不过他倒是明确了一点。
就谢夷这个严苛法,对他应当是没有半分心思的。
果然是他敏感了。
于是当晚,他十分坦然地进了谢夷的营帐。
在龇牙咧嘴地蹲完剩下半个时辰后,谢夷说要替他揉捏小腿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想歪一点,还主动挽起裤腿,露出洁白的小腿。
谢夷握住他的脚踝。
林知霁的脚踝很细,骨头伶伶,谢夷单手就能扣住。
可往上一点,便是柔软的小腿,虽然纤细,却并不干瘦,反而带着恰到好处的肉|感,指节握住的时候,只要稍稍用力就会陷进去。
和他的指尖一般,只要稍微受力,便会留下淡淡的红痕。
谢夷身体忽然绷紧,闭了闭眼,方才替他揉捏起小腿的肌肉。
林知霁趴在床上,裤腿被卷到了膝盖的位置。
只是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谢夷动手,只有微凉的夜风拂过,冷得他蜷起脚趾。
他正准备回过头问谢夷怎么回事,脚踝上却忽然覆上了一段温热。
带着茧子的掌心微烫,却是紧紧地贴着他的皮|肉,顺着脚踝一直滑到了小腿上。
林知霁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腿,却被那手掌控制住。
他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摁在砧板上的鱼。
下一秒,酸软的痛意从小腿肚直冲天灵盖。
林知霁一个激灵,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又被谢夷淡定地摁了下去,冷酷无情地继续揉捏:“你腿上紧的厉害,若是不揉开,明日连路都走不了。”
林知霁理智上知道他说的对。
但情感上,他痛得眼泪都快飞出来了。
可他到底要脸,知道营帐不隔音,只能死死地咬住枕头,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负责巡逻的徐仲泽恰好经过,脸色顿时又红又黑。
伤风败俗!!
不堪入目!!
他气愤地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林知霁还不知道,他们纯洁的按摩行为被人误会成这样,在最初的痛楚过去后,放松下来的肌肉被谢夷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像是被泡在暖洋洋的热水里,格外舒服。
林知霁抱着枕头,舒服得快要睡过去。
好在他及时想起什么,艰难地睁开即将黏在一起的眼皮,回过身道:“宿主,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因为困倦,他的声音有些软,“宿主”两个字似是被黏在了唇齿间。
他扬起脖颈,几缕汗湿的头发黏在上面,随着珠玉似的喉结滑动着。
谢夷垂着头,呼吸粗重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什么事?”
林知霁并没有意识到问题,依然维持着这个姿势:“我发现大部分将士都是喝的生水,要是可以的话,最好能将水烧开了再喝。”
谢夷皱了皱眉:“为何?”
林知霁努力打起精神,他不太好跟谢夷解释什么是细菌病毒,只能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说道:“生水里会有让人生病的东西,肉眼看不到,但是喝了之后很容易引发腹泻或者发热之类的病症,尤其现在是夏天,更是高发阶段……”
这些他原本昨天就要说了,结果被谢夷那突如其来的“一起睡”给吓到了,这才拖到现在。
林知霁原本以为还要解释很多,才能说服谢夷。
没想到他刚说完,谢夷便道:“我知道了。”
他将林知霁的裤腿拉下,轻声道:“睡吧。”
林知霁便再也支撑不住,脑袋砸在枕头上便沉沉睡去。
直到第二天一早起床,才知道谢夷已经下令,往后全军都不许喝生水,必须要烧开之后才能喝,违者军法处置。
这条命令一出,军中便炸开了锅。
行军途中,拾柴烧火很是不便,更别说还要烧水供应这么多人。
然而谢夷铁面无私,说是军法处置便绝不手软。
杀鸡儆猴了一番后,也就没人敢再犯了。
徐仲泽的亲信更是愤愤不平:“这谢夷简直任性至极!想一出是一出!到时若是拖慢行军速度,没能及时赶到青州,我看他怎么交代!”
“这上京的公子哥就是吃不了苦头!”
“也说不定是什么人进的谗言……”
徐仲泽面色铁青,看到林知霁从中军帐中走出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林知霁:?
第34章
接下来十几日,大军继续行进。
一路上风平浪静,林知霁也渐渐适应了马车的颠簸。
而且,也许是每天的锻炼起了效果,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结实了一些。
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是朱薙县,离青州只有不到两日的路程。
而越靠近青州,便越能感觉到这一路上民生凋敝,甚至路旁很多田地都荒废了。
林知霁看着心情复杂不已。
原书中便有说过吏治腐败、民不聊生,可是亲眼见到,才会觉得这八个字背后有多少百姓的血泪。
这时,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林知霁掀开车帘,正巧看到松绿经过,便拦下他问发生了什么。
从松绿口中得知,原来是霜刃带斥候去前方打探,却发现前方的村庄内无人。
谢夷有所怀疑,便让队伍放缓行进速度,并提高警惕。
然后就因为这事和徐仲泽吵起来了。
徐仲泽忍耐着怒气道:“将军,你也看到了,这一路上田地都荒芜了,便是有一两个村庄荒废了也很正常。”
倒是他们,这一路上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拖延行进速度,原本今日就该到青州的,现在却还只到朱薙县,白白耗费粮草不说,还有可能延误军令。
这让徐仲泽怎么可能不急。
没想到谢夷完全不在意他,只淡淡道:“既知我是将军,便该知道我说的话就是军令。”
“传令下去,鸣金扎营,就地休整。”
他话音落下,传令兵便已然领命离去,不多时这命令便传遍了整支队伍。
徐仲泽瞪大了眼睛:“你!”
谢夷已经一拨马头,去了前方。
林知霁下了马车,活动了一下手脚。
那些普通士兵见了他,纷纷热情地同他打招呼:“林公子!”
“林公子,什么时候继续把故事讲完啊?”
“林公子,我这里有刚捡到的野果,洗干净了,你尝尝!”
行军过程中,林知霁闲着无聊,便跟松绿讲故事。
他讲故事的本事是当初在医院里锻炼出来的,得到了医院上下小朋友们的认可。
那会不论什么时候,他的病房里都是最热闹的。
因而,虽然一开始听众只有松绿,但渐渐地,那些没有任务的普通士兵也会凑过来,听得那叫一个如痴如醉。
林知霁很快就借着讲故事和他们打成了一片。
他性子好,和他们相处也没啥距离,而且他懂得还多。
之前有士兵被蜱虫咬了,下意识就要将那虫子硬拔出来,结果被他阻止。
林知霁从火头军那拿了一块猪油,小心地涂在蜱虫的头部,竟让那虫子自行脱落。
之后,林知霁还顺便做了一番科普,告诉他们硬拔蜱虫的危害,同时告诉他们遇到蜱虫要怎么处理。
也因此,林知霁成了这些普通士兵最喜欢也最信任的人。
走到哪里都有人跟他打招呼,林知霁也笑眯眯地回应他们。
不远处,徐仲泽的亲信看到这一幕,啐了一口:“不愧是谢夷的人,惯会收买人心!”
徐仲泽面色沉沉地抹了一把脸,转身出去安排巡防。
他虽然不认可谢夷的决策,却也不会因为跟他对着干,就荒废自己的职责。
也就是因为他这一板一眼的性格,让他在朔方军中并不讨好,这才被丢到了谢夷这边。
等到他安排好,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营地里也升起袅袅炊烟。
徐仲泽照例带人出去巡视一圈,却发现不远处的树林里似有异动。
他立刻抬手,他的亲信与他早有默契,纷纷拿起武器。
徐仲泽拔出刀,朝那片树林走去。
就在这时,那树林里走出几个衣着破旧凌乱、瑟瑟发抖的老人。
他们一见徐仲泽就跪在地上,自称是村子被青州匪寇洗劫,他们好不容易逃出来,躲在林子里。
徐仲泽看过去,发现林子里大约三四十人,青壮很少,都穿得破破烂烂的,满脸尘土。
见徐仲泽看过来,几名妇人害怕地瑟缩在一起。
徐仲泽问他们村子相关事宜,他们都能回答出来。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徐仲泽皱起眉头。
按照军令,他应当让人将这些百姓驱离。
可已经入夜,这又都是一群老弱妇孺,他也实在有些下不了手。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过头,才发现来人是谢夷和他的几名亲卫。
谢夷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徐仲泽便将老人的话告诉他,随后又犹豫道:“将军,夜色已深,强行驱赶他们上路只怕危险,不如让他们暂且在这林子里休息……”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谢夷冷声道:“来人,把他们都杀了。”
徐仲泽愣住。
但谢夷的亲卫已经毫不犹豫地拔出刀,直接动手。
那几名老者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抹了脖子。
眼看着他们还要继续杀,徐仲泽反应过来,抬手挡住了一名亲卫的刀,厉声质问谢夷:“将军!这可都是普通百姓!你莫非是要杀良冒功吗?!”
说罢,又对自己的亲信说道,“快拦住他们!”
徐仲泽的亲信慢了半拍,可还没等他们上前,便听见谢夷说道:“没听懂吗?我说都杀了!违者军法处置!”
此时,那林中已是一片血腥惨状,还活着的人四散奔逃。
不远处,林知霁踮起脚朝那边看去,却被吓了一跳。
之前他和谢夷走到这边,也不知道谢夷看到了什么,让松绿留在这保护他,自己则带人去了徐仲泽那边。
林知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那边突然就打起来了。
徐仲泽双眼通红,再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独自上前救人。
此时,一名老者不慎摔在他的面前,谢夷的亲卫手中的刀正要砍下去。
徐仲泽却拦住了他的攻势,挡在了那名老者面前,一边阻拦他,一边护着那老者离开。
可下一秒变故突生。
那原本可怜的老者忽然变得狰狞,从怀中掏出一把尖刃,朝着徐仲泽后心捅去。
林知霁虽然看不到那边发生了什么,却发现自己的任务列表亮了,当即便在心里大喊道:【宿主!救人啊!!!】
谢夷眉头皱了一下,却还是飞身过去到徐仲泽旁边。
于是,徐仲泽的那些亲随原本还惊恐地发现,徐仲泽即将被那老者偷袭成功。
可随即,那把致命的刀刃便被重重荡开。
谢夷眉目冷冽,竟是险之又险地救了徐仲泽的性命。
然而那老者的动作,就像是一个信号。
原本四散奔逃的人全都掉过头,掏出武器朝他们攻来。
徐仲泽又惊又怒。
他的亲随们也如梦初醒,连忙上前帮忙。
然后他们就发现,谢夷根本不需要他们帮忙,于是默默地和那些亲卫一起去堵人,不许这些人逃跑。
很快,现场的杀手便被杀得只剩几个了。
谢夷这才下令要抓活口。
那几人见状,竟是当机立断咬破嘴里的毒|药。
谢夷眼疾手快卸掉一人的下巴,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嘴中涌出黑血,瞬间没了性命。
谢夷顿时沉下眉眼。
因为谢夷反应及时,并没有多大伤亡。
可是在场却没人高兴得起来。
徐仲泽将一名老者的尸体翻过来,发现是壮年男子假扮的,而且在他身上还放着一瓶毒|药,这分明就是执行命令的死士。
徐仲泽背后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
如果不是谢夷及时发现不对,放任这些人在营地附近,他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徐仲泽不可置信:“青州的匪寇里,怎么会有死士呢?”
谢夷却是确认了心底的猜测,淡漠地收起刀:“徐副将,违抗军令者应当如何处置?”
徐仲泽愣住,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干了什么,瞬间羞愧地涨红了脸,朝着谢夷跪下来:“末将知罪。”
按照军令,徐仲泽要在全营将士面前被处以笞刑。
受刑还算好,可要在众人面前受刑,却是令他羞愤欲死。
尤其谢夷还杀人诛心,令人将他的罪责一一说清,只是隐瞒了那群匪寇是死士的消息,却也引起哗然,不少人看徐仲泽的神情都不对了。
这对徐仲泽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
林知霁此时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
见到徐仲泽被人扶回营帐,他犹豫了一下,兑换了一瓶伤药,悄悄地进了徐仲泽的营帐。
营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负责行刑的是谢夷的亲卫,那可是一点水都没放。
徐仲泽自觉丢脸,也不好意思喊军医。
看到林知霁进来,他脸色瞬间就变了,瓮声瓮气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林知霁摇摇头,将手中的伤药递过去:“我来给你送药,这伤药药效很好的,明日还要赶路,你不用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徐仲泽此时冷静下来,也意识到自己是在迁怒,默不作声地接过伤药,别扭地说了声谢谢。
林知霁笑起来,又道:“其实,我是想说,你误会谢……谢将军了。”
徐仲泽以为他是为谢夷来抱不平的,冷哼一声:“是啊,人家早就认出那群人是死士,唯独我是个傻子,还误会他是杀良冒功……”
“我不是说这个。”林知霁摇摇头,“你这次违抗军令,其实可大可小,可最终却只是施以最轻的笞刑,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徐仲泽之前满脑子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行刑的羞愤,完全没往其他方面想,此时听林知霁这样说,方才意识到了什么。
林知霁轻言细语道:“徐副将你虽然没能认出那群死士,可你这颗为百姓的心却是好的,所以谢将军才会出手救你”
“且你平日认真负责,若非你营防安排得滴水不漏,让那些死士找不到破绽,又怎会铤而走险用这样的法子呢?”
“将军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却都记着你平日的功绩呢。”
“是……是吗?”徐仲泽被他说得都有些不确定起来了。
“是的!”林知霁斩钉截铁,“只是谢将军平日性子别扭,所以才容易让人误会。你下次,可以试着多信任一下将军。”
徐仲泽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些士兵都爱和林知霁来往了。
这一番话下来,谁不迷糊啊!
原本徐仲泽对谢夷一肚子怨气,听他这么说完,倒真觉得谢夷那张傲慢的死人脸没那么讨厌了。
想到这里,他不自在地打了个寒颤。
不过和林知霁这番交谈下来,他也打开了心扉,和他抱怨道:“我也不是听不进话的人,我也能理解当时那情形,确实是来不及,但是其他事情呢?”
就好比当时烧水的事情,也是林知霁后来跟士兵解释,他才知道,原来那生水中竟然有那么多不好的东西。
还有不少这样的事情,若非林知霁一直在替他解释,如今营中绝对会怨声载道。
林知霁尴尬地笑了笑。
徐仲泽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林公子,我要同你说声抱歉,当初我误以为你是那种以色侍人的男宠,如今才知道,你心有沟壑,才华横溢,你本该有大好前途,又何必没名没分地跟在将军身边,落得如此名声呢?”
林知霁:“额……”
他想解释,这事情并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样。
但话还没出口,徐仲泽的帐门又被打开。
谢夷缓缓走了进来。
夜风透过帐门拂动烛火,忽明忽暗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竟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徐仲泽担心他怪林知霁,连忙道:“将军恕罪,林公子只是看末将受伤,好心来送药的。”
林知霁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轻咳一声:“你是来找徐副将的吧,你们聊,我先走了……”
谢夷挑了挑眉,慢条斯理道:“我是来接你的,毕竟没名没分的,只好亲自来了。”
林知霁:“……”
第35章
林知霁和谢夷回到营帐中。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忽然被谢夷抱住。
往日里,谢夷也会因为做任务就把他抱怀里。
林知霁虽然一开始不太适应,但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可这一次不太一样。
谢夷的手臂环过他的腰和背,力道大得几乎让他觉得自己要被折断一般。
他的胸腹与谢夷紧紧贴在一起,似乎要被嵌进他的身体一般。
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谢夷滚烫的呼吸、起伏的胸膛,不断收紧的双臂。
谢夷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将他笼罩在其中。
林知霁心中涌起莫名的不安,下意识挣了挣手臂,却被谢夷握住手腕,束在了身后。
他因此被迫仰起头。
脸颊绯红,呼吸急促地撞进谢夷的眸子。
眸色沉沉。
那是一种要将他吞噬的侵略感。
林知霁受惊般的后退,却因为谢夷横亘在他腰间的手臂被阻了回去。
他慌乱之中,却是不小心蹭到谢夷的大腿内侧。
头顶的呼吸忽然一重。
握住他手腕的手掌也不自觉地收紧。
“唔……痛!”
听到林知霁的痛呼,谢夷松开手,却依旧将他困在怀中。
林知霁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不敢乱动,乖乖地伏在谢夷的胸膛上,等着他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见谢夷低哑着嗓子开口:“我何时性子别扭了?”
林知霁身体一僵。
那是他说给徐仲泽的话,没想到被谢夷听见了。
也不知道他还听到了多少……
谢夷捏了捏他手腕内侧的软肉,唤回他的注意力:“嗯?”
林知霁头皮发麻,含糊道:“那……那只是一种语言艺术,让徐副将不至于抵触你,毕竟他是你的副将,要是他跟你关系不好,你要做什么也很不方便吧。”
他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全是为谢夷着想,他根本就没有立场责怪自己,于是胆气又壮了起来。
谢夷沉默了片刻,才问:“为什么要帮我?”
“啊?”林知霁愣了一下,随即理所当然道,“你是我的宿主啊,我不帮你帮谁啊。”
“……也是。”
谢夷似乎轻笑了一声,随即缓缓地松开手臂。
林知霁得了自由,立刻蹿到一旁,见谢夷看过来,怕他再纠缠不放,连忙转移话题:“说真的,宿主你到底是怎么认出那些人是死士的啊?”
据徐仲泽说,他们的易容极其真实,在当时那种昏暗的情况下完全分辨不出来。
他可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将,他在朔方军中屡立战功,不至于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谢夷知道他被吓到了,倒也没有再刺激他,只是轻描淡写道:“他们之中,没有幼童。”
“啊?”林知霁怔住了。
若换做旁人,谢夷顶多就提示到这里了,再多问一句,都会让他觉得对方愚钝。
可问话的是林知霁,他顿了顿,便继续解释道:“民间逃难时,老人和婴儿是最先被丢弃的,其次才是幼童和女人,可是,他们这队里不止有老人,还有妇人抱着襁褓,却一个幼童都没有,这难道不奇怪吗?”
“再说,务农为生之人,腰是直不起来的,且常年与土地打交道,不止指缝里都是泥土,连手掌都是黄的,根本洗不干净……”
他的语气极其平淡,仿佛这只是最普通的常识。
林知霁却听得心惊不已。
也难怪徐仲泽看不出来。
他出身武将世家,哪怕这些年一直在战场上,但这都是底层百姓生存的细枝末节,他平日接触不到,自然不了解。
可他随即又生出一丝疑惑。
谢夷为什么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呢?
林知霁皱起眉头:“那些匪寇竟派出死士来截杀你们,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不是匪寇。”谢夷说道,“那些死士十分果决,并非一朝一夕能养成,只可能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
世家大族?!
谢夷什么时候又得罪世家大族了?
林知霁想了想:“难道是昭德候府?”
毕竟那小侯爷死了之后,昭德候府就跟疯狗似的一直咬着谢夷不放。
思来想去,他们是最有动机的。
谁知,谢夷却否决了这个答案:“昭德候府是在出了皇后之后才渐渐起势的,他们底蕴不够,养不出这么多死士。”
若真有这本事,那窦天瑞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死在了青楼里。
不过他也并不担忧。
他行事想来谋定而后动,早在决定来青州之前,便已经提前派人来青州查探过了。
他早知青州不简单,只是对方竟然出动死士截杀,如此大手笔……
他眸底闪过一丝冷意。
只是在看到林知霁皱的死紧的眉头后,那丝冷意又散去。
“行了,不必为这些事烦心。”他的目光落到那张床榻上,意有所指道,“夜已深了,就寝吧。”
林知霁:!!!
他脑子里那些阴谋诡计、世家倾轧,瞬间就被这句话化成飞灰。
若是往常,他可能也不会多想。
但今晚谢夷那不正常的拥抱,还有……还有腿内侧不小心碰到的灼热,让他不可避免地想多了。
比如什么“以色侍人”“男宠”还有“没名没分”之类的。
林知霁摇摇头,晃掉脑子里那些奇怪的字词。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蚕蛹,滚到了最里面,紧紧地贴着墙,留出了大半的位置。
接着做作地打了个哈欠。
“困了……”
谢夷看着他一通表演,挑了挑眉,缓缓地走过去。
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了床榻上。
几乎将林知霁完全笼在其中。
然而谢夷极佳的目力,还是看到他紧紧抓着被沿的拳头,还有不断颤动的眼睫。
若换做往常,他兴许会故意逗弄,看林知霁露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可今晚,他竟没有这样的心思。
林知霁紧张地装睡,他感觉到旁边的床榻沉了下去,随后隔着眼皮的烛光被熄灭,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谢夷什么也没做。
如同往常一般,睡相极好。
林知霁紧张的情绪也慢慢放松下来,困意上涌,睡了过去。
感觉到身旁的呼吸渐渐平稳,谢夷才自黑暗中睁开眼睛。
他侧过头。
林知霁似乎被热到了,蚕蛹被扯开一道口子。
原本整齐的中衣因为他的滚动有些凌乱,露出了纤细白皙的脖颈,几缕汗湿的黑发黏在上面。
谢夷的眸光微深。
抬手去替他撩开那几缕黑发。
温热的指尖碰触在微凉的皮肤上,林知霁有些怕痒地缩了缩脖子。
可这样他也没醒。
明明睡前还那么警惕,睡着后却好似对他信任了许多。
谢夷唇角勾起一点弧度。
他抬手,用掌风将分隔的帐帘掀开。
微凉的夜风传进来,林知霁皱起的眉头松开。
一夜好眠-
第二天,林知霁是被谈话声给吵醒的。
是营帐旁边的议事厅。
这是主将用来和下属商讨事情的。
只是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忙于赶路,副将徐仲泽对谢夷又有看法,导致这个议事厅一直也没怎么派上用场。
林知霁有点不自在,便没有立刻起来,只是竖着听着那边的谈话。
原来是今早,被谢夷派去前方探查的霜刃回来了。
竟是在前方的一处峡谷绝涧发现了埋伏。
那处地方已经靠近了青州,按照他们正常的行进速度,本该前日就要到那里。
若无意外,他们那会正是人困马乏,且因为临近青州,他们也会放松警惕,说不定就要吃大亏。
好在因为谢夷这一路都极为谨慎,让他们拖慢了进度。
昨日更是直接原地扎营。
对方估计是以为暴|露了,这才派死士过来截杀。
徐仲泽闻言,又是一阵后怕。
经由昨晚林知霁的劝导,他对谢夷没了之前的偏见,此时更是心悦诚服:“将军,您看我们接下来应当如何做?”
谢夷不慌不忙:“改道。”
霜刃回报的信息,基本确认了谢夷的猜测。
他们的路线被泄露了。
青州的反应不可能这么快,只可能是从上京城传过来的。
而且,这样一来,青州也不安全了。
他们必须改道找一个安全的地方驻扎,查探清楚青州的事情之后再进入。
林知霁听着他们商量,却渐渐地有些出神。
原书中也提到过青州剿匪,说谢夷就是通过青州剿匪立下大功,这才有了立足朝廷,成为后续大反派的资本。
可青州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书中却是完全没有提。
他想得入神,连议事厅什么时候谈话结束了都不知道。
直到谢夷掀开帐帘走进来。
林知霁回过神,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赤霞岭。”谢夷顿了顿,“不过不是我们。”
林知霁:“?”
一个时辰后,大军开拔,然而身为主将的谢夷却赶着林知霁的马车,与大军分开,走上了另一条路。
林知霁坐在车厢里,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是……
你堂堂主将就这么抛下大军离开,这对吗?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徐仲泽的,林知霁想到他们离开前,徐副将那哀怨的眼神,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掀开马车帘子,看向谢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夷倒也没瞒着他:“我怀疑军中还有内奸。”
林知霁悚然一惊。
可看着谢夷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就猜到他肯定早有计划。
说不定故意离开大军,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这样一想,他就放下心来。
“那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他好奇地问。
谢夷随意地赶着马,微微一笑:“去当山贼。”
林知霁:???
第36章
林知霁本以为谢夷是在和他开玩笑,直到看到谢夷换了一身粗布衣裳,连武器都换了旧的,看起来像个山间猎户。
林知霁人都麻了:“你不是来剿匪的吗?自己去当匪可还行?”
谢夷指尖把玩着马鞭,笑眯眯道:“不是你常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吗?”
林知霁:“……”
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可没等他说话,谢夷又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眼罩,让他帮忙戴上。
这眼罩是用来挡住他的左眼。
毕竟他左眼的灰翳太过显眼,容易被人认出身份。
准备如此齐全,看来他这是铁了心地要去当山贼了。
林知霁叹了口气,认命地接过眼罩。
然而一入手便觉得粗糙得不行。
这也不知道从哪里裁下来的粗布,大约是为了符合这猎户的身份,缝得也极为随意,他手放在上面都觉得剌得难受,更别提谢夷还要戴在眼睛上的。
于是,他没有立刻给谢夷戴上,反而回过身去翻找行李,从里面找出一件没穿过的中衣。
这都是之前青黎给他准备的,特意选了最柔软的布料。
林知霁用手指搓了搓,十分满意,于是拿剪刀照着眼罩的形状剪了一块下来。
接着,他又翻找出针线。
这是最近行军路上闲着没事学会的技能。
之前在上京的时候,衣服破了,可以让针线房的人给修补。
可军营里就没这条件了。
松绿倒是自告奋勇要帮忙,
可是林知霁看完他那歪歪扭扭跟蜈蚣似的,还差点把两个裤腿给缝起来的手艺,便默默地放弃了,选择自力更生。
他的手艺虽然也称不上好,但好歹小的时候上过手工课,基本的缝补是没有问题。
马车停靠在路边。
为了采光,车帘被掀了起来。
林知霁靠在车厢上,细心地穿针引线,将那一小块中衣布料补缝在黑色粗布里面。
这条路比较偏僻,并没有多少人经过。
静悄悄的,除了风摇树叶和蝉鸣声,再没别的响动。
午后的阳光穿过层层树叶,细碎的光点落在林知霁的肩头,衬得他格外柔和。
谢夷坐在车辕上,目光不错地看着他。
目光中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专注与灼热。
林知霁咬断线头,又用手将布抚平,拿起来打量了片刻,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挺满意的。
“好了……”
他一回头,就看到谢夷含笑专注地看着他。
林知霁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像是被刺到一般,提高声音:“这么看我干嘛!我直男,纯爷们!”
谢夷的目光掠过他通红的耳尖,努力瞪大眼睛,却又因颤动的睫毛失了声势,像是只虚张声势的炸毛小猫。
谢夷挑了挑眉,轻笑一声:“我什么都没说。”
林知霁:“……”
他气得将眼罩丢进谢夷怀里,“你自己戴。”
谢夷接过眼罩,指尖轻轻拂过细密的针脚。
柔软细腻的布料滑过指腹,竟好似他曾经碰触过的,林知霁的掌心。
“等一下。”林知霁又将眼罩从他手里拿回来,果然发现那丝线被他搓得起了毛。
林知霁:!!!
糙!真糙啊!!
他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缝好的眼罩就被谢夷给糟蹋了,只能闷闷道:“算了,不跟你计较!”
林知霁有些生疏地将眼罩按在谢夷的脸上。
谢夷平日里很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尤其是他的左眼。
因而,在感觉到林知霁的触碰时,他当即绷紧了肌肉,却克制着没有任何动作。
林知霁的动作很轻,指尖隔着布料,小心地按在他的眉弓处。
柔软的布料温柔地包裹住了他的左眼。
那只被认为不祥、灾厄的眼睛。
被碰触的地方泛起了痒意。
让他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林知霁焦头烂额地调整眼罩的位置。
这眼罩的带子不像是现代是松紧的,套上就行,而是要林知霁的手绕到谢夷脑后去系上。
因为谢夷比他高的缘故,他只能半跪在车辕处,直起身体,伸长手臂去够他脑后的位置。
浅淡而清爽的香气扑面而来。
原本只在脸上的痒意,似乎泛滥至了全身。
让谢夷迫切地想要拥住什么来止痒。
林知霁仔细地将眼罩系好,正要退回来。
忽然,马匹轻嘶,朝前走了几步。
马车颠簸了一下,林知霁本来就是半跪着,身体不稳直直朝前倒去。
只是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他整个人都跌进了谢夷的怀中。
连着双臂都被禁锢住。
谢夷稳稳地拥着他,发出一声极低的喟叹。
只是随即,他便听见了前方树林里传来的响动。
他的眸色瞬间沉下来。
却是松开手,将林知霁推进车里。
几乎是同时,前方的树林里跳出几个彪形大汉,将他们的马车团团围住。
为首的人穿着一身灰色短打,提着一把环首刀。
他叫陈本,是麒麟寨的大当家。
平日里靠在路上收点保护费为生,只是近几个月因为一些变故,往来青州的商队变少,他们收入骤减。
因而,一听到手下说有肥羊,他便立刻带着人赶了过来。
陈本上下将谢夷打量了一遍。
小白脸一个。
他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轻视。
“兄弟,前边我们麒麟寨的地盘,你们想要安稳过去,得给兄弟们留下买酒钱!”
谢夷跳下车辕,似笑非笑:“打劫我?”
他分明是赤手空拳,但身上的气势却压得对面几个匪徒下意识退了半步。
陈本咽了口口水:“兄弟们!一起上!”
说罢,便拿着刀冲上来。
林知霁撩开车帘,看到这一幕,有些不忍地闭上眼睛。
只听见耳边“叮叮哐哐”一顿。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现场已经只有谢夷一个人站着了。
先前叫嚣的山匪,鼻青脸肿地被他踩在脚下。
谢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要收我的买酒钱吗?”
“不……不收了,不敢收了……”
谢夷却轻笑:“你不收买酒钱,我却是要收你们的买命钱。”
林知霁:???
不是,身份转变这么丝滑的吗?
陈本也睁大了眼睛。
他也没想到,终日打雁却被大雁啄了眼睛,他一个打劫的,也有一天被人给打劫了。
谢夷见他不说话,脚尖用力:“嗯?”
陈本痛得龇牙咧嘴。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碰到硬茬子了,连忙求饶:“壮士饶命,饶命啊!我给,我给……”
谢夷这才松开腿。
陈本连忙一骨碌爬起来。
“英雄!壮士!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他努力扯出笑脸,“不知您是哪条道上混的?”
谢夷抱着臂:“我不过区区一个猎户罢了。”
陈本:“……”
我信你个鬼!
但他眼珠一转,“壮士武功高强!正是我们麒麟寨最需要的人才!你若是不嫌弃,不如加入我们麒麟寨,做二当家怎么样?往后大家有劫一起抢,有福同享,有钱同花。”
谢夷:“哦?”
陈本咬咬牙:“你六我四……那,七三……不能再少了,我们寨子上有八十岁老妇,下有八岁小儿……”
谢夷满意地点点头,却还不忘道:“今日这买命钱是要另算的。”
陈本:“……”
林知霁:“……?”-
等到和谢夷一同进入麒麟寨,林知霁都还没反应过来。
这么轻易就落草为寇了?
而且,这麒麟寨名字起得响亮,寨子里却是破破烂烂,极为简陋。
见他们两个外人进来,不少人都露出警惕的神色。
陈本热情地去攀谢夷的肩膀,却在他冰凉的目光下,讪讪缩回手,轻咳一声:“弟兄们,这位……”
他忽然卡了一下,小声问谢夷,“壮士,你如何称呼?”
谢夷:“易三。”
陈本:“……这位易三兄弟,往后就是我们寨子的二当家了。今晚为了迎接二当家入伙,把好酒都拿出来!”
他说着,便将谢夷和林知霁引入正堂,和他们说了会话,便借口要去拿酒离开了。
他一走,林知霁便迫不及待地问谢夷:“你就这么进来了?万一他不怀好意,在酒里下药怎么办?”
谢夷:“这寨子穷得不像能买得起蒙汗药的样子。”
林知霁:“……”
“我在说正经的!!”
谢夷轻笑:“放心。”
“这人名叫陈本,原本是青州城里的铁匠,后来得罪了人,走投无路后便落草为寇。”他缓缓说道,“这麒麟寨内有本事的不过三五人,若非陈本这人识时务,也不能在这些大山寨的夹缝中生存。他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林知霁听得目瞪口呆:“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谢夷轻描淡写道:“在决定来青州之前,我便已经派人将这青州境内的七十六个寨子都查清楚了。”
林知霁:……!
来青州不是前几个月才决定的吗?
可他口中的这工程量,可不是几个月就能完成的。
他迟疑地问道:“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决定来青州的?”
谢夷:“一年之前。”
一年前?!
当时青州匪患才刚刚有了苗头,那时候谢夷就已经在布局了吗?
林知霁忽然想起松绿告诉他的,他们之中还有一位洛先生,提前去了青州布置。
他本以为松绿说的是几个月前,可现在看来,对方分明已经潜伏在青州一年之久了。
林知霁呆呆地看着谢夷,喉头不自觉有些发干。
而另一边,陈本的几个手下凑上前:“老大,你真信他是猎户啊!”
陈本抱起酒坛,没好气问:“那不然呢?”
“之前不是一直听说朝廷要来剿匪吗?不会是……”
陈本翻了个白眼:“你傻啊,这青州那么多大寨子人家不去,来我们这种地方图啥?”
“那就算他不是朝廷的人,万一他是图我们寨子……”
陈本连白眼都懒得翻了:“得了吧,你也不看看,就我们寨里米缸空的,连老鼠都不来,有什么可图的?”
他们寨子没本事,向来只能吃人家大山寨的剩饭,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看着那个易三能打,就动了心思,请他来做二当家。
“再说了。”他恨恨道,“他真要有什么目的,还至于跟我斤斤计较那点买命钱吗?”
众人:“……”
好、好像很有道理。
陈本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行了,你们也别给老子在那瞎想了,一会饭桌上都警醒着点,好好打探一下他们的来历……”-
当晚,麒麟寨内一片灯火通明。
陈本笑容可掬,其他人也十分热情,一个劲地劝酒。
原本陈本还想给林知霁劝酒,被谢夷凉凉地看了眼,便缩回了手,讪讪笑道:“还未问过易兄弟,你们二人是何关系啊?怎么会来我们青州呢?”
陈本可是看过林知霁坐的那驾马车的。
虽然那马车装饰得平平无奇,但以他的眼力,却能看出那马车的木料不差,那拉车的马也是难得的好马。
而这位林公子亦是细皮嫩肉的,穿的料子也不差。
加之神情天真,一看就不像是穷乡僻壤养出来的,倒像是城里那些金尊玉贵的富家小少爷。
他们两人,兄弟不像兄弟,主仆不像主仆。
着实令人疑虑。
谢夷捏着酒杯,目光落在林知霁身上。
林知霁正在努力地咽下嘴里的肉,忍不住腹诽,他们到底是怎么把肉做得这么难吃的?
好不容易咽下去,他连忙拿水来顺,一边顺一边锤胸口。
察觉到谢夷的目光,他有些茫然地回望。
谢夷轻笑一声,将手中那半杯酒喝下,漫声道:“实不相瞒,我们是私奔出来的。”
陈本等人:“!!!”
“噗——”
林知霁直接将嘴里的水喷出来。
第37章
谢夷的手抚上林知霁的脊背,轻轻地替他拍着。
然而林知霁只觉得后背发麻,咳得更厉害了。
整个正堂鸦雀无声,只有林知霁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本先回过神,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是……是这样吗?”
谢夷漫不经心地侧过头:“大当家莫非看不起我们?”
陈本:“……”
他感受着谢夷身上传来的淡淡杀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怎、怎么会呢,这俗话说得好……这个窈窕淑……男,君子好逑,这个,二位也是郎才……额……郎貌,相配得很哪……”
他说完,又看向其他人,“……是吧?”
其他人连忙点头。
“对对对。”
“大当家说得对!”
“我们就是大当家这个意思!”
谢夷露出满意的微笑:“那就好。”
陈本松了口气,又热情招呼起来:“来来来,大家继续吃菜喝酒……”
林知霁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泪眼朦胧地看了眼罪魁祸首。
他都不知道谢夷为什么要这么说。
现在解释又会让人怀疑,他只能在桌子下戳谢夷的手。
然后就被谢夷自然而然地握在掌心。
林知霁挣扎了一下,却根本没有挣动。
他暗暗瞪了谢夷一眼,趁没人注意,侧过身用另一只手去掰谢夷的手掌,结果就是两只手都被他包在掌心里。
林知霁咬牙,低声道:“你快松开……”
谢夷却是将他往身前一拉,与自己贴在一起,低头在他耳边道:“嘘,我们还在人家寨子里呢,不可暴|露。”
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贴着后背传来,温热的呼吸碾过耳廓。
林知霁的耳尖瞬间就红了,心中却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总有一种什么在脱离控制的感觉。
偏偏此时众目睽睽之下,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祈祷没人看见他们这尴尬的一幕。
陈本正好弯腰去捡筷子,看到两人在桌下纠缠的手:……
啧啧……
他坐正身体,看到谢夷低头跟林知霁说了什么,林知霁脸涨得通红,他却唇角含笑。
陈本脑中已经自然而然脑补了一出,猎户对纯洁天真的小公子一见钟情,想办法接近他,勾|引他,最后带着人私奔的故事。
陈本恍然大悟。
这样想来,先前一些奇怪的地方就都能说得通了。
不得不说,这易兄弟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待到吃过饭,陈本亲自将他们送到了后院。
这后院比那正堂还差,好在还算干净。
陈本指着一名精明干练的女子说道:“这位是梁嫂子,你们若是缺了什么日用之类的,就找梁嫂子。”
又对梁嫂子道:“这位易三兄弟,往后就是我们麒麟寨的二当家了,旁边那位林公子,是他,是他……”
他嘴巴里打了几圈架,也没找到合适的词语介绍谢夷和林知霁的关系。
倒是梁嫂子爽朗道:“哎呀,两口子嘛,我懂的,我上菜的时候,都看到这小哥靠人家身上了,那手还握在一起,噢哟那恩爱的……”
林知霁:!!!
谢夷这时候倒是彬彬有礼了:“那往后就麻烦梁嫂子了。”
梁嫂子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客气客气,你们先休息,要是需要热水,便早些来问,咱们寨子柴火不多,过了酉时便不开火了。”
热水……
林知霁闭了闭眼。
他有时也恨自己秒懂。
等到陈本和梁嫂子离开,谢夷才牵着林知霁走进房间。
这房间里十分简陋,比起谢夷先前在将军府居住的那个破院子不遑多让。
两人的行李放在桌上,不过林知霁现在可没心思归置行李。
他打开窗户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才又重新走回来,压低声音问谢夷:“你怎么瞎说啊?”
谢夷笑眯眯道:“哪句瞎说了?”
林知霁:“……”
他知道谢夷是故意的,却偏偏只能顺着他的话,结巴了几句:“就……就你说我们俩……我们俩私奔……”
最后两个字轻不可闻,像气声一般。
谢夷却反问:“那我该如何说?”
林知霁愣了一下,随即道:“你可以说我们是兄弟啊……”
这不是最合适的说法吗?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没想到谢夷听完,竟然笑了起来。
他朝着林知霁走过来。
林知霁警醒道:“不,不对吗?”
谢夷伸出手扣住林知霁的下颌。
他的手掌很大,食指与拇指掐住林知霁的脸庞,虎口抵住下巴尖,指腹还恶意地蹭了蹭他发颤的皮肤。
林知霁被迫抬起脸,与他四目相对。
谢夷目光幽微。
那唯一的黑眸中翻涌着令林知霁心颤的情绪。
他声音低缓,带着某种漫不经心:“我们这两张脸,到底哪里像兄弟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近得林知霁能清晰地看到谢夷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像笼子一般将他困在其中。
谢夷将他牢牢掌控在自己掌心,全然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林知霁感觉自己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脑后炸开危险的预警。
“你……你先松开……”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却拉开谢夷的手。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他轻易就将谢夷的手拉开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我去透透气……”
他一直快跑到后厨,才停下来。
回过身去,发现谢夷没有追来,才长出了口气。
只是心脏依旧砰砰砰跳个不停。
下巴上还残留着谢夷指腹的温度,麻麻痒痒的。
让他气恼地用手背用力搓过去。
他的下巴很快就通红一片,可那麻痒的感觉却一点没有散去,甚至还顺着下颚传到了脊椎,令他腰间的肌肉瞬间绷紧。
林知霁郁闷地蹲下来,将脸埋在膝盖中间。
刚刚那一瞬的谢夷,完全让他撕开了这一段时间的自欺欺人。
林知霁上辈子没谈过恋爱。
没有生病之前,他性子乖巧,却几乎没有什么个性。
虽然长得好看,但大多数女生都将他当成同性看待。
生病之后,他的人生天翻地覆。
他经历了这世间最极致的落差,连生死都无法掌控,就更加不用提爱情这种奢侈的东西了。
因而,他向来对这些事情很迟钝。
可再迟钝,他也意识到谢夷这表现不太对。
反正关羽不会掐着张飞的下巴与他四目相对。
也不会在别人问他俩关系的时候,说他俩是私奔的。
而且,越想便越觉得不对。
先前很多令他没有注意的小细节浮现在了他的脑海。
林知霁越想,表情就越僵硬。
完了。
谢夷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想到谢夷那可怕的掌控欲,他心中生出丝丝凉意。
“呜……”
林知霁像鸵鸟一般,将脑袋埋得更深。
暮色渐沉,谢夷隐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面,他的身影几乎与斑驳的树影融为一体。
他的目光穿过枝叶的间隙,牢牢锁定在缩成一团的林知霁身上。
但到底什么也没做-
接下来几天,林知霁有意无意避开了谢夷。
就连日常任务,那些会有身体接触的,他也都放弃了。
反正积分暂且还够,他也就暂时让自己逃避一会。
好在谢夷看起来跟平日没什么区别,让他稍微放轻松了一点。
不过他倒是因此和梁嫂子还有寨子的孩子们混熟了。
梁嫂子管着麒麟寨的后勤,精打细算着每日支出。
麒麟寨倒也不全靠打劫。
山上还有一点点田地,再加上养的鸡,还种了菜。
陈本他们偶尔还会去山里打猎,带回一些猎物。
只是终究杯水车薪,没法养活麒麟寨这么多人。
于是,这些日子梁嫂子的眉头越皱越紧。
奈何青州情势越发严峻,哪怕陈本他们每日守在那条路上,也几乎没有看到有人经过。
陈本叹了口气。
他本想着,拉拢了一个高手进寨子,往后日子能好过起来,谁知道直接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林知霁疑惑道:“莫非商队们走的是另一条道?”
陈本苦笑道:“确实还有别的道,不过跟这没关系,是因为往来青州的商队变少了,不然往日里,三五天的总有商队会经过,而且我们收钱少嘛,偶尔商队人少,我们还帮忙运送货物呢,一些小商队挺喜欢从我们这里过的……”
林知霁:“……”
敢情你这是把抢劫干成服务业了。
“反正之前一直都好好的。”陈本挠挠头,“大概三个多月以前吧,青州忽然就严格了很多,而且又加了税,一些小商队没了利润,就不愿意来青州做生意了……”
三个月?
这不正好是朝廷知道青州匪患的时候?
林知霁看了眼谢夷,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
如果按陈本所说,他们这山寨都多少年了,一直相安无事。
怎么突然就冒出青州匪患的事情了?
谢夷却问道:“我们这一路行来,都没有听说朝廷要加税,怎么青州这边突然开始加税?”
这种事也没什么可瞒的。
陈本便爽快道:“嗨,我们青州和别地不一样,我们这做主的不是朝廷,是许家与寇家两家大户,这青州城内的铺子、佃户,有八、九成都是他们两家的。所以,他们说要加税便加税了,朝廷也管不了。”
林知霁震惊了:“这……难道青州的官员就不管吗?”
陈本摊开手:“别提了,官老爷跟他们两家也是一伙的,反正青州地处偏远,老爷们听话呢,自然能过得舒坦。”
林知霁看了眼谢夷,却见他脸上并没有意外的神色。
想来这些他应该已经知晓了。
等到陈本离开,林知霁忽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问谢夷:“当初来刺杀的死士,你不就说是世家养的吗?会不会跟这两家有关?”
谢夷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有可能。”
林知霁立刻警觉起来:“哎,这屋子里好闷,要不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谢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并没有拆穿他。
林知霁赶紧钻出了屋子。
几个小孩正蹲在地上玩游戏,见林知霁出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知霁哥哥~”
这山寨和林知霁想的不一样,
明明干的抢劫的活,结果这么穷,寨子的小孩也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因而林知霁平日出门,都会用积分兑一点吃的给他们。
只是这终究不能长久。
不过投喂完几个孩子,看到他们脸上多了几分血色,林知霁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这时,一个小女孩偷偷抓住林知霁的手,往他手心里塞了什么东西。
下一秒,看到他身旁的谢夷,又吓得逃走了。
林知霁:“……”
他侧过头。
不得不说,那个眼罩的确给他增添了几分骇人的味道。
完美具备吓哭小孩的潜质。
林知霁忍不住笑了一下,怕被谢夷发现,又迅速抿住唇。
他摊开手掌,想看看对方给他塞了什么。
然后就看到一块白色石头静静地躺在他掌心。
林知霁怔了一下。
他想到某种可能,心脏顿时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甚至来不及和谢夷说,就匆忙找到那几个孩子,问他们这块石头是在哪里捡的。
孩子们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还是七嘴八舌地回答了。
林知霁听得头疼,忍不住道:“要不,你们带我去吧。”
于是几个孩子自告奋勇,带着林知霁往后山走去。
山路崎岖,孩子们自小在山间长大,非常灵活。
林知霁就不行了。
谢夷原本一直在后方跟着他们,
见状宇未岩便走上前,将他抱起来:“我带你过去。”
几个孩子好奇地看过来。
林知霁有些尴尬,可一想到即将看到的东西,又把这些情绪丢到了一边。
谢夷感受着林知霁的手臂环在他的脖颈上,他的身体紧紧地靠着自己。
这几日他们明明每天都在一起,还睡在同一张床上。
可是却已经很久没有挨得这么近了。
他看到林知霁温柔地跟孩子们说话,亲手喂他们吃糖,还用手帕给他们擦掉脸上和手上的脏污。
却唯独对他避之不及。
谢夷垂下眼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们跟着孩子们穿过山洞,顿时便看到一大片灰白色的石头。
林知霁瞪大了眼睛。
石灰岩!
这里真的有石灰岩!
林知霁在生病之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地质博物馆。
他当时还亲手摸了摸石灰岩。
而且讲解员说过,石灰岩是制作水泥的重要原材料。
水泥啊!
那可是穿越三大发明之一!
林知霁虽然不记得如何做,但商城里是有完整的制作方法和流程的,用积分就可以兑换。
有了水泥,往后就算陈本他们不打劫,也有一条能赚钱养活自己的路。
想到这里,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连忙将谢夷拉到一边,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谢夷的目光落在他拉着自己的手上。
他这会倒是不躲着自己了。
谢夷淡淡道:“这东西可不便宜,换了它,你身体的积分还够吗?”
林知霁一怔。
对哦,还有他的房贷!
他差点忘记还有这么个吞金兽了。
但是,积分可以再赚。
这些却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啊。
林知霁在心底计算了一下,发现虽然有点勉强,倒也不是不行。
就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必须把所有任务都做满才行。
全部做满……
林知霁想到那些被自己避开的任务,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可不觉得谢夷脾气那么好,让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只是想到自己的做法,能够帮梁嫂子,帮这些孩子吃饱饭。
林知霁还是决定试一试。
他偷偷看了谢夷一眼。
谢夷好整以暇:“说吧。”
林知霁于是吞吞吐吐,说接下来要把所有任务都做满。
谢夷挑眉:“你这是在求我?”
林知霁:“……求你。”
这跟在谢夷脑子里时不一样。
有了身体之后,说这句话似乎变得格外羞耻。
谢夷轻笑:“那便让我看看,你求人的态度。”
林知霁咬牙,直接冲过去抱住他,然后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
做完这些,他心跳的跟擂鼓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谢夷可能喜欢他,他的胆子好像比之前大了点。
而谢夷也确实没有放开手。
林知霁放了心,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一分钟的时间。
等到任务显示完成,他松了口气,正要退出谢夷的怀抱。
忽然被重重一拉,跌了回去。
谢夷的双臂紧紧地扣着他的腰。
他垂下头,灼热的呼吸拂过林知霁耳尖。
林知霁有些慌乱地撑着他的胸口。
谢夷却忽然倾身逼近,喉结在阴影里重重一滑,压低的声线带着潮湿的欲|望:“这可不够。”
说罢,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垂首重重地吻了下去。
第38章
谢夷的唇重重地压下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碾过林知霁的唇瓣。
手也从捏着他下巴变成握住他后颈,突然收紧的指节让林知霁吃痛轻哼,这声呜咽却成了谢夷的机会,湿热的舌趁机顶开齿关,长驱直入。
谢夷的唇|舌也和他本人一般,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先是狠狠卷住林知霁的舌尖用力吮|吸,力道大得让他几乎窒息,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吃入腹。
可就在他快要承受不住时,谢夷的攻势却又突然放缓,舌尖缓慢地扫过林知霁口腔的每一处敏|感点,细致而贪婪,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食。
然而,对于林知霁来说,这种温柔反而比粗|暴更折磨人。
谢夷的舌尖慢条斯理地蹭过他的犬齿,像是野兽在享用他的猎物。
暧|昧的啧啧水声和林知霁急促的呼吸声交织,他浑身发软,连指尖都止不住地颤抖。
直到林知霁快呼吸不过来,谢夷才大发慈悲地放开他。
林知霁大脑一片空白。
刚刚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有点太超过了。
如果说,之前他对谢夷的心思还有些许不确定,眼下却是完全明白了。
出走的意识慢慢回来,却被卷成了一团乱麻。
之前在妹妹那看过的小说中,倒是也有宿主和反派谈恋爱的,却没有看到过系统和反派谈恋爱的。
这算什么,填补小说界空缺吗??
林知霁的脑子天马行空地乱飞,就是不肯落地面对现实。
谢夷看着他飘忽的眼神,有些不悦地眯了眯眼。
旋即再次吻下去。
舌尖的刺痛令林知霁回过神,瞪圆了眼睛。
他甚至还来不及悼念自己失去的初吻,转眼间二吻也没了!!
眼看着谢夷还想再亲,他慌忙抬手捂住他的嘴。
“可……可以了。”
他今天受到的刺激已经足够了。
他的嘴巴也是。
谢夷的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
原本柔软而饱|满的唇瓣,如今却充血得厉害,微微肿起的轮廓上泛着一层湿漉漉的水光,一看就是刚刚被狠狠蹂|躏过。
谢夷深知,凡事要一张一弛。
且他这些日子被压抑的欲|望得到满足,也就非常好说话地松开了林知霁。
林知霁一得了自由,连借口都忘了找,就慌忙跑出房间。
无处可去的他又跑到了后厨那个熟悉的角落,缓缓蹲下。
地面有一片小水洼,正好照出他的模样。
眼尾泛红,眼角还有没干掉的泪痕。
嘴唇更是惨不忍睹。
林知霁用手背碰了碰发麻的唇角,又在心里把谢夷骂了一通。
可他随即又想到,接下来这段时间,他不仅要跟谢夷睡同一张床,每天的任务还都需要各种肢体接触。
他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过去。
这是什么地狱难度啊!
而且他相当清楚,谢夷这个人向来不是什么适可而止的主。
他最擅长的就是步步紧逼。
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说不定什么时候露出点破绽,就会被他吃干抹净了。
就在林知霁欲哭无泪的时候,梁嫂子从后厨里走出来,看到他蹲在这里,便走过去,好奇地问:“小林,你这是怎么了?”
林知霁含糊道:“我没什么……”
梁嫂子却仿佛猜到了什么,压低声音:“是不是和二当家吵架了?”
林知霁还没来得及回答。
梁嫂子就“哎哟”一声:“二当家那性子,看着着实不太好相处,不过男人嘛,说两句软和话就飘飘然任你拿捏了,再不然,啧,这床头打架床尾和……”
林知霁豁然站起身。
他现在听不得“床”这个字。
梁嫂子被他吓了一跳:“小林,你怎么了,噢哟,你脸怎么这么红啊,这天热,你不会是中了暑气吧……”
“梁嫂子,我没事。”林知霁抹了把脸,打断了她的话,“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找大当家,你能告诉我他在哪吗?”
“哦,找大当家啊,他这会应该在门楼那,走,我带你去。”梁嫂子把手里的篮子交给过路的妇人,热情地领着他往门楼走去。
“小林,你嘴也红呢,还有点肿,看着不像是暑气,不会是被什么毒虫咬了吧?”
“……梁嫂子,我真没事。”
“哎哟,又不是暑气,又不是被虫子咬,总不能是被二当家亲肿的吧……啧啧啧!那你可享福嘞!”
“……”
……
等林知霁跟着梁嫂子到门楼的时候,觉得自己脑袋顶都快冒烟了。
他都有点后悔找梁嫂子问路了。
陈本见他们过来,便从门楼上走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林知霁怕梁嫂子再说什么,连忙将兑换的水泥制法拿出来。
陈本听完都愣住了:“真……真有这样好的东西?”
旁的不说,像林知说的,只需要一两天就能干透变硬,就足够让人心动了。
他搓了搓手,眼泪汪汪地看着林知霁:“拿到这么好的东西……要付出不少代价吧?”
林知霁想起自己失去的初吻和二吻,在内心沉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代价都付了,千万不能浪费。
陈本也是个行动派,意识到这个水泥的价值后,便立刻召集人手,跟林知霁去后山挖石灰岩。
“小林,哦不,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陈本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膀,“谁要是敢欺负你,我陈本第一个不放过他!”
林知霁看了他一眼:“真的?”
陈本:“当然是真的,我陈本一个唾沫一个坑,你说,谁欺负你了?”
林知霁面无表情:“你们二当家。”
陈本:“……”
“啊哈哈哈哈……”陈本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哎,那谁,我跟你说啊……”
看着陈本落荒而逃的背影,林知霁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没人靠得住,还是只能靠自己。
他壮着胆子又回了房间,却发现谢夷不在。
他有些意外,却莫名松了口气。
也好。
他现在还没法心平气和地跟谢夷待在同一个空间。
此刻放松下来,他才发觉后背全是汗。
入夏后本来就很热,今天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也正常。
不过身上黏黏的,让人很不舒服。
林知霁便打算,趁着谢夷还没回来,先去换一身衣服。
他拉开柜子,他们的行李几乎都放在里面。
不过大多都是他的衣服,谢夷只有几件粗布衣服。
林知霁目不斜视,迅速找出自己的衣服。
只是关柜门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床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将衣服放在床上,蹲下去将东西勾出来。
那是一个眼熟的、檀木的、描金嵌宝的箱子。
林知霁瞬间瞪大了眼睛。
等等!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动静。
林知霁手比脑子快,刷地将那箱子又塞回了床底下。
门外。
陈本好奇地问:“易兄弟,你怎么不进去啊?”
谢夷推门进来时,林知霁正坐在床边整理衣服。
见谢夷进来,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对谢夷道:“这几天,我可能要时刻盯着他们做水泥的流程,我打算让大当家给我在旁边安排一间房间。”
他声音平稳,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此刻心脏砰砰直跳,攥着衣服的手指都快因为紧张而变形了。
他其实也没有把握谢夷会答应。
但反正不管他答不答应,腿长自己身上,他是绝不会再跟谢夷这种危险人物一间房了。
林知霁壮起胆子看向谢夷。
却见他轻笑一声,缓缓朝他走近。
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
声音却是漫不经心的:“不过我答应你,我又有什么好处?”
林知霁:!!!
他就知道!
啊啊啊谢夷这狗东西!!
一点亏都不肯吃,但凡退让一点,必要千百倍地拿回来。
谢夷看着林知霁瞪圆的眼睛,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他现在特别像山里的小松鼠,好像下一秒就会生气地拿松果扔他。
谢夷弯下腰,拇指轻轻蹭过林知霁额角的汗珠。
感受到掌下身躯的僵硬,他眸光暗了暗,又缓缓直起身体:“我可以答应你,条件是离开山寨之后,你答应我一件事。”
诶?
林知霁呆住了。
只犹豫了一下,便道:“好。”
其实理智上他知道,这就是饮鸩止渴。
但情感上,他只要一想到床底下那一箱子玩·具,就觉得屁股幻痛。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先保住屁股吧。
林知霁原本还有些忐忑,怕谢夷会在做任务这件事上刁难他。
没想到谢夷还是挺守信的,这几天做任务都是规规矩矩的。
林知霁又渐渐地放下了心。
把心思放在了水泥那边。
最近的麒麟寨可谓是忙得如火如荼。
也不知道陈本是怎么说的,除了负责巡逻的,剩下的人几乎都加入了进来。
壮年的男人与女人负责砌窑和搬运石灰岩,半大小子还有那些年纪大的老人则做些轻省的活,比如将石灰岩敲成碎块。
林知霁好几次想去帮忙,也被陈本给按了回来。
按他的说法,这东西要能成,往后他就是寨子里的财神爷,哪能让财神爷干活呢?
林知霁见到粉尘厉害,便干脆找梁嫂子,弄了些麻布做成口罩发给众人。
众人原本不以为意,被林知霁强烈要求,才不情不愿地戴上了。
还有两个老人家,竟然还想把这一点点麻布省下来。
林知霁叹了口气,只能安慰他们:“没事,我们肯定能成功,以后大家绫罗绸缎都能穿,还在乎这一小块麻布吗?”
原本在砌窑的众人越发有动力。
“小林那么厉害,他说能成,肯定就能成!”
“还叫小林,要叫哥!林哥,等我们发财了,我给你烙饼吃!一点豆面都不放,全白面!”
“啧,你这小气的!林哥,要是咱赚钱了,我请你去青州的大酒楼吃!据说一顿饭要三两银子呢!”
现场轰然笑开,热闹得不行。
分明是烈日下,所有人都热得一身汗,却一点没有影响他们的热情。
林知霁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来麒麟寨有阵子了。
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愁眉苦脸、有气无力的。
林知霁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这么有活力的样子,所有人都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
他忽然觉得,花掉的那些积分一点都算不了什么。
“真好啊……”他感慨着,然后便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是谢夷。
林知霁抚了抚胸口:“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说起这个,最近谢夷时常不在房间里,有时候晚上都不见回来。
要不是03一直没有冒头,林知霁都以为他已经离开山寨了。
林知霁知道,他进麒麟寨肯定是有计划的,也就没有多问。
谢夷直接坐在了他身边。
熟悉的热度袭来,令林知霁半边身体都僵了。
他拿起面前的葡萄,然后装作不经意地挪开一个位置,将葡萄放到两人中间,:“你快尝尝,这葡萄可甜了。”
谢夷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拆穿他的小把戏,随后拈了一颗葡萄。
林知霁:“这是赵大叔从山里带回来的野葡萄藤,前几年都酸得很,今年才甜起来呢!”
谢夷:“你倒是人缘好。”
林知霁好像有着讨任何人喜欢的能力,不管是先前在军营里,还是在山寨里,谁都愿意靠近他,听他说话,相信他。
那是一种似乎能与强权相比拟的能力。
林知霁嘿嘿一笑:“那当然!”
他又指着一个个人给他介绍,这些都是山寨里最底层的人,可在林知霁的嘴里,他们像是邻居、像是朋友、像是兄弟姐妹……
谢夷的目光扫过那一个个卖力干活的人,轻声道:“我没想到,你竟也有领兵作战的能力。”
这份“令之所指,行必所至”的本事,很多普通将领终其一生都做不到。
谁知,林知霁却摇摇头:“这跟我没关系,他们是因为知道,他们在为了自己而努力。”
谢夷倏然看向他。
灼烈的阳光下,林知霁的笑容却还要更耀眼。
而谢夷,内心的某种决定,仿佛忽然被动摇了-
待到晚上,所有人都筋疲力尽。
林知霁却想起今天还有任务没有做完,虽然晚上进谢夷的房间有点危险,但看在他这几天还算守信的份上,林知霁还是去敲了敲门。
谁知进去后,却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松绿!”林知霁又惊又喜。
说实话,看到松绿他都有些恍惚了。
这段时间住在山寨里,他都快忘记外面还有大军了。
松绿也朝林知霁露出一个咧嘴笑:“林公子!”
林知霁正想问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旁边便传来谢夷冷淡的声音:“继续。”
松绿连忙正了神色:“是,主上,那内奸已经被抓出来了。”
林知霁这才想起,当初谢夷与大军分两路离开,就是为了引出内奸。
居然已经抓到了吗?
谢夷却皱起眉头:“这比我预想的要早。”
松绿:“其实,这次能抓住那个内奸,多亏了徐副将。”
谢夷怔了一下,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在他看来,徐仲泽迂腐鲁钝,在这件事上说服他信任自己,与自己合作,是一件麻烦且又充满风险的事。
所以从一开始,谢夷就没有告诉他全部计划,告诉他有内奸也只是为了稳住他,让他带兵去赤霞岭。
松绿继续说:“徐副将谨记您的话,谁也没有说,并且装成对您有怨气的样子,这才引得那内奸上钩,一举擒下,连我们准备的后手都没有用上……”
谢夷没有说话。
他深谙人性,也自信对徐仲泽的判断没有错,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
谢夷下意识看向林知霁。
他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松绿:“徐副将好厉害!松绿你再具体说说……”
是林知霁吗?
他好像并没有特意做什么,却又在不经意间改变了所有。
比如徐仲泽,比如这麒麟寨中的人。
他就像是一个变数。
谢夷垂下眼,敛下眼里复杂的情绪,又重新恢复了正常,问道:“都盘问出来了吗?他是谁派来的?”
松绿:“和您猜的一样,是……”
他话还没说完,林知霁忽然蹦了起来。
谢夷和松绿都看过去,林知霁尴尬地笑了笑:“那个,这种机密消息,我就先不听了……”
说罢,不等谢夷和松绿说话,便一溜烟跑出了房门。
谢夷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晦暗。
“主上?”
谢夷收回目光:“说罢。”
松绿轻声道:“是……谢平岳谢大将军。”
而与此同时,林知霁一口气跑到老地方,却不顾自己的气喘吁吁,打开任务列表。
这上面刚刚刷新出了主线任务二。
【主线任务二,请宿主缓和反派与父亲的关系。】
第39章
林知霁愣住了。
第一反应是,这任务有病吧?
谢夷跟上京的老登相隔千里,现在又没电话没视频的,总不能让谢夷骑马回上京吧?
再说,就老登干的那些事情。
别说谢夷了,他都觉得想吐,不邦邦给他两拳就已经很好了,竟然还让谢夷主动去缓和关系?
就离谱!!
可偏偏这是主线任务。
如果林知霁想要回去,就必须完成这个任务。
林知霁:……
突然想骂人。
瞬间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他森森的恶意。
他在原地惆怅了好一会,才慢慢走回去。
刚走进房间,便发现谢夷的神色不太好看。
难道是内奸的事情有点难处理?
林知霁猜测着。
可是他记得原书中说,谢夷青州剿匪之行是很成功的,也就是说,这个内奸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多困扰。
想到这里,林知霁主动安慰他:“没事的,你肯定能解决内奸的事情。”
夜风吹进窗户,将烛火吹得明明灭灭。
烛影在谢夷的脸上翻涌,将他的脸也照得半明半暗,让林知霁一时无法看清他的神色。
只听见他轻嗤一声:“这也是书里的情节?”
林知霁觉得他有点奇怪,迟疑了一下,才道:“是,不过没有说得很具体,只提到你青州剿匪之行很成功,所以你就不要担心了。”
谢夷却仿佛并没有被他安慰道,而是反问:“你就只想和我说这个?”
林知霁愣了一下。
不说这个,那说什么?
这时,一阵夜风刮过,烛火忽然熄灭,室内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
只有几缕黯淡的月光漏进窗户。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林知霁有些不安。
他下意识喊道:“宿主?”
谢夷没有回答。
室内极其安静。
只能听见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音。
在最初的恐惧过后,林知霁也渐渐冷静下来。
其实他以前也是怕黑的。
但生病的时间长了,曾经的朋友们都有了新的朋友,父母也在孕育新的孩子。
他们来看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匆忙。
林知霁也能理解他们。
于是他努力在医院里拓展新的朋友圈,那些住院的小朋友,医生护士,甚至连清洁工阿姨他都能随时聊起来。
白天的时候,他的病房里人总是最多的。
热热闹闹,欢声笑语。
但到了晚上,小朋友回到各自的病房,医生护士也要值班忙碌。
他独自一人躺在病床上,蜷缩着对抗黑暗。
那时他甚至会希望自己深夜发病,这样医生护士都会来到他身边,他就不用独自面对黑暗了。
不过这种事他也只是在脑海里想想,后来独自面对黑暗的时间长了,他也就渐渐不怕黑了。
其实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已经很少再想起上辈子的事了。
一开始是因为住在谢夷脑海里,虽然宿主冷酷残暴,杀人不眨眼,时时上演心跳时刻,但林知霁的每一句话他都有回应,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嗯”。
即便后来有了身体,他也一直跟谢夷在一起,的确没有再感受过那种孤独。
或许是因为他此刻身处黑暗,而谢夷又没有回答他,所以让他不自觉地又想到了这些。
但已经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林知霁告诉自己,他现在已经有了健康的身体。
虽然这个身体是临时的,但只要他能完成任务,回到穿书局,他就能拥有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健康的身体。
林知霁晃了晃头,将这些记忆扫出脑海。
当务之急是先把灯点上。
他按照记忆里桌子的方位走过去,却撞到了一个硬硬热热的东西。
他伸出手按了按,指腹刚刚触到布料,就被抓住了。
林知霁迟疑道:“宿主?”
过了一会,对方才道:“是我。”
林知霁松了口气:“你怎么都不出声啊,刚刚吓死我了。”
谢夷在黑暗中的行动完全没有受影响,顺利地拿火折子点亮了灯。
房子里重新恢复光亮。
林知霁也放下心来,仔细观察了一下谢夷的表情。
好像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异常。
也许……他刚刚没有听到吧?
林知霁安慰自己。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也有点困了,便对谢夷道:“宿主,我们先把任务做完吧。”
说完,他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因而也就没有注意到,谢夷的眸光沉了下来,只是在他看过来之前,又敛眸掩去。
“好。”他说。
林知霁乖顺地张开手,眼角还挂着打哈欠溢出的泪花。
谢夷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才将他揽进怀中。
谢夷知道林知霁有事瞒着他。
可是感受着怀中温暖柔软的身躯,他原本想戳破一切的心思忽然就淡了。
罢了。
他想,他可以为林知霁退让半步。
他会等林知霁主动把真相告诉他的-
第二天一早,林知霁起床,便发现谢夷又不见了。
他打开任务列表。
主线任务二依旧挂在那里。
十分显眼,不容忽视。
睡了一晚,他也没有想出解决办法。
所以,到底要怎么缓和啊?
什么程度叫缓和啊?
这个破任务,就只管发布,什么规则都没有。
林知霁愁眉苦脸地思索着。
然后被陈本拍了拍肩膀:“林兄弟,你是有什么事吗?苦着脸一上午了!大家伙都为你担心呢。”
林知霁抬头,发现不少人都担忧地看着他。
他心里一暖。
随后他心念一动,问陈本:“大当家,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陈本:“你问。”
林知霁:“就是,我有一个朋友……”
他顿了顿,好在这时候的人们还很朴实,不知道我有一个朋友梗,陈本还好奇问:“不是咱们寨子里的人吧,是你以前的朋友吗?”
“额……就当是吧。”林知霁挠了挠头,“就是,我这个朋友想要缓和,他朋友和他……嗯,亲戚的关系,但是这个亲戚之前做了一些对我朋友的朋友不好的事情,但是因为某种原因,我朋友必须要……”
陈本被他那一堆“朋友”绕得头晕眼花,却还是很快领悟了林知霁的意思:“就是缓和关系是吧!”
林知霁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陈本:“嗨,这简单!”
简单?!
林知霁没想到自己苦思冥想这么久的问题,在陈本这里竟然是简单。
“对啊。”陈本说道,“你让他送礼不就行了!”
林知霁愣住了:“送礼?”
“是啊,礼多人不怪嘛!”陈本理所当然道,“没有什么是送礼不能解决的,如果不能解决,只能说这礼物送得不够贵重……”
林知霁眼前一亮。
对啊!
这么简单的方法他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只要说服谢夷往将军府送礼就行了,反正只说要缓和关系,礼物都送了,怎么不叫缓和关系!
林知霁瞬间觉得天地宽广,脑中也有了想法。
于是,当谢夷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林知霁端着一盘野果,谄媚地站在他房门口。
谢夷是知道林知霁的。
他平日里是不会有此作态的,必然是有事要求他。
但他也并不在意,推开门:“先进来说。”
林知霁连忙走进来,将盘子放在桌子上。
这里面的果子都是在山里摘的。
青州虽然偏远,但山里物产却挺丰富。
林知霁特意挑了长得好看,味道又不错的几种,还做作地摆了个果盘。
眼下,他正热情地推荐谢夷:“宿主,你尝尝,这果子可甜了!”
见谢夷的目光落在一颗红色果子上,他连忙将其拿起来,亲手剥掉皮,递到谢夷手中,服务那叫一个周到。
不过谢夷拿在手里,却并没有吃,而是好整以暇的,等着林知霁图穷匕见。
果然,林知霁夸了一会果子好吃,便装作不经意道:“这么好吃的野果,上京肯定没有吧?”
谢夷知道他爱吃。
以为他是担心以后回了上京城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果子了,有些好笑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知霁试探着道:“那……你要不要送一点回将军府呢?”
谢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林知霁还准备再说几句,却忽然天旋地转,随即身体被按在了床上。
谢夷单手将他两只手腕擒住,拉到头顶。
另一只手却一路往下,落在了他的腰间。
谢夷的指腹带着热意,隔着单薄的衣服烙在林知霁敏|感的皮肤上。
他伏在林知霁身体上方,却与他之间的距离格外近。
近得林知霁都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吐息。
谢夷简直就像一座大山,死死地压着他,让他丝毫都动弹不了。
林知霁不安地想要抽回手,但换来的却是谢夷握得更紧。
“唔……”
他吃痛地皱起眉。
谢夷却不为所动,与此同时,他放在林知霁腰间的右手却动了。
从腰滑动到腹部,又顺着腹部一点点攀延而上,一直到他的胸口。
林知霁惊恐地看着他:“宿、宿主,你要做什么!我……我们不是说好了……”
谢夷唇角勾出一抹轻慢的弧度,指尖挑开林知霁的衣带。
林知霁:!!!
没有了那层衣服的阻隔,谢夷的指尖落在了林知霁的锁骨上。
林知霁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脖颈处瞬间泛起了靡丽的绯色,并顺着谢夷的指尖,从锁骨一直延伸到了胸口。
林知霁浑身发麻,脑子空白一片。
然而谢夷的眼神极其冷静,全然不像被欲色冲昏了头脑的样子。
他听到林知霁急促的呼吸,指尖下的心跳声更是杂乱无序。
他的目光牢牢地锁住林知霁的脸,冷不丁问道:“是新任务吗?”
这几个字,让林知霁浑身一颤。
本就剧烈跳动的心脏,更是瞬间到了顶点,让他几乎有种晕眩的感觉。
暴|露了?!
不,不对!
林知霁忽然反应过来。
谢夷不知道主线任务,他可能以为这是日常任务。
狂跳的心脏舒缓下来,林知霁将错就错:“是……是新任务,要、要给亲属送礼……”
然而,无论是指尖的心跳,还是那一瞬间林知霁紧缩的瞳孔。
都在告诉谢夷,他在说谎。
谢夷的眸色冷了下来。
小骗子。
怒到了极致,他反而笑了起来,指尖捏住林知霁的下巴,令他被迫抬起头。
谢夷压低了声音,慢条斯理道:“忘了吗?求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的手指跟铁钳似的,牢牢地掌控着林知霁。
温热的吐息落在唇上,气息交融,危险而又亲密。
这让林知霁想起自己失落的初吻。
不、不会吧……
可是为了任务二!
亲一下而已,又不会掉块肉,反、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林知霁咬牙闭眼,嘟起嘴巴:“来吧。”
因而他也就并没有发现,在他答应之后,谢夷的表情反而变得更加难看。
他伏下|身,几乎是有些粗|暴地吻了上去。
辗转碾磨,带着要将林知霁吞吃入腹的凶狠。
林知霁被吻得晕头转向,脑子都快要缺氧时,谢夷才离开他的唇。
林知霁浑身瘫软,睫毛被生理性的泪水打湿,一簇一簇的,透着几分委屈。
唇角也破了,连舌尖都泛着艳红,发出抽痛的喘|息。
谢夷眸色微深。
抬手抚过林知霁唇角的伤口。
“我答应你。”
林知霁茫然地睁开眼睛,才意识到谢夷说的是给将军府送礼这件事。
“真、真的吗?”
“嗯。”谢夷漫不经心道,“我恰好有一份礼物要送回将军府。”
那个内奸的头颅。
正是最适合送给谢平岳的礼物。
林知霁松了口气。
太好了!任务完成了!
谢夷见林知霁放松的模样,眯了眯眼。
罢了。
他不愿说,自己也总能找到真相的。
总归,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就行-
林知霁逃回房间,将自己用被子牢牢包起来。
他现在嘴疼、手腕疼、脑子也嗡嗡的。
为了这个任务,他真是付出太多了!!!
林知霁郁闷地撞着床板。
今晚的谢夷实在是太可怕,太危险了。
自己不会刚刚丢掉初吻,很快又会丢掉初|夜吧。
想到这里,林知霁便无比惊恐。
不行!
屁股是直男最后的尊严!
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于是,第二天他早早就起床,等谢夷离开房间,他也紧跟着离开房间。
这段时间他忙着教麒麟寨的人做水泥,但其他事也没闲着。
通过他的不断试验,发现只要离开谢夷大约100米,且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03就能给出信号。
再根据上次他和03见面的距离估算,大约离开谢夷500米,他就能和03接头。
他之前托陈本帮他测量了一下寨子到后山的距离,寨子离开采石灰岩的那片区域,直线距离差不多就是500米。
最近谢夷格外忙碌,清早出门,有时候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他有足够的时间。
林知霁小心翼翼地往后山走去。
最近因为要运送石灰岩,这条路被稍微修整了一下,好走了许多。
但即便如此,林知霁还是摔了好几跤,才终于走到了开采石灰岩的那片地方。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在忙碌。
林知霁轻手轻脚地绕过他们,没走多远,果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过似乎带着些怒气。
【047!!你终于来找我了!!】
林知霁有点尴尬。
他最近试验和03的安全距离,但担心被人发现,因此每次刚看到03给出的信号,就立刻退回去。
03的信号从一开始的心平气和,到后来越来越暴躁。
林知霁都能从中感受到它的抓狂。
不过,还没等他道歉,03便严肃又语速极快地问道:【你主动来找我,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是和反派有关?还是和其他剧情人物有关?】
【额,是这样的。】林知霁有些别扭地开口,【我就是想问,谢夷他……嗯……】
03严阵以待。
林知霁:【谢夷他,是不是gay啊?】
03:……???
第40章
03沉默了。
林知霁又催促了一遍,它才干巴巴地说道:【书中……并没有相关记录……】
林知霁皱起眉,振振有词:【这么重要的设定,怎么能没有记录呢!】
03:……
林知霁又追问:【那他少年时,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男人或者女人都行。】
他看到的内容全都是正文内容,也就是男主柳牧之的视角来写的。
柳牧之见到谢夷时,他已经权倾朝野,有关他的经历,都是一笔带过的背景故事。
想要知道这些细节的东西,只能问03。
03纳闷:【你想知道这些做什么?】
林知霁哪好意思说,自己是担心自己的屁股,便义正辞严道:【当然是为了完成任务!知己知彼百战……】
他说到这句话时忽然一顿。
上次谢夷带着他来当山贼,就是说这句话。
他要是不来当山贼,他们就不会进麒麟寨,不进麒麟寨他就不会看寨子里的人可怜,在商城兑换水泥,不兑换水泥就不会缺积分,不缺积分就不用找谢夷刷满任务,不刷满任务就不会被强吻,不被强吻他也不会怀疑谢夷是gay担心自己的屁股想尽办法来找03……
林知霁深吸一口气。
这都是命啊!
03倒是没有怀疑他,却也老实道:【没有。】
林知霁愣了一下:【不会吧,他好像很熟练……】
他迅速捂住嘴巴。
03疑惑道:【什么很熟练?】
林知霁脸颊有些泛红,故作镇定地说道:【没什么。】
随后又道,【我已经知道怎么找你了,以后除非有急事,否则你也不要用信号来联系我,免得被人看见了。】
03干脆地答应下来:【还有什么问题吗?】
林知霁眉心动了动:【还有一个问题。】
【我们真的是正经的拯救系统吗?】
其实从第一个主线任务的时候,林知霁就已经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以当时的情况,进入谢家的祠堂对谢夷并没有太大好处,相反,一想到谢夷身上的悲惨有一大半都来自谢家,林知霁就觉得,这个任务有种让人咽不下又吐不出的恶心。
等到第二个主线任务出现时,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当然。】03斩钉截铁道,【我们反派拯救系统是穿书局在编机构序列,我们对反派拯救工作的立场完全符合“反派利益最大化”的基础准则,从维护书中世界和谐稳定的战略高度,以动态量化体系进行……】
【停停停!】
林知霁听得头都大了。
这03平常说话还挺正常的啊,怎么说起这个就一股子伪人味。
难怪它们要招人类员工呢,就这种伪人感,能拯救反派就有鬼了!
他只能跟03商量:【那任务能稍微改改吗?现在这任务也太不考虑人家的情绪了,哪有这样拯救反派的?】
03:【不行,我们反派拯救系统的所有任务均通过反派人设运算逻辑测算,具备……】
【行行行,我知道了。】
林知霁简直跟他沟通不下去,只能退而求其次,【你能跟你上级反映一下情况吗?那什么……你们也不能太依赖那什么什么测算,还是要以人为本,实在不行,你们去看看那种拯救反派的小说,也总比你们这样瞎搞要好……】
03:【……我会将你的建议整理汇报的。】
林知霁叹了口气。
这话就跟某宝客服说的一样,态度很好,但屁用没有。
他也不想再跟03浪费时间了,万一谢夷中途回来发现他不在就麻烦了。
于是告别了03后,他就立刻回到了寨子里。
他没有回房间,而是先去的后厨。
梁嫂子一看到他,便连忙道:“小林啊,你总算是回来了,这水已经给你烧好了!”
“谢谢梁嫂子!”
“哎哟,这有什么可谢的,比起你帮山寨里做的,我这点顺手的事不算什么。”
林知霁提着热水回到房间,没有发现谢夷回来,松了口气。
为了应付谢夷的多疑,他不得不多做一点准备。
万一谢夷回来发现他没在,他就借口说去烧水,有梁嫂子给他作证,应当能瞒过去。
眼下虽然是多此一举了,但也不算浪费。
他刚刚这一路摔了好几跤,正好洗个澡。
于是,谢夷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林知霁躺在躺椅上睡着了,一头湿润的黑发散开,摊在竹枕上晒着太阳。
他的衣物轻薄,衣领松散,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似是无暇美玉,又有着玉石没有的温软。
他的肚子上搭着一条小毯子,一只手压在毯子上,露出手腕上泛青的指印。正是谢夷昨晚留下的。
谢夷眸色深沉。
似乎察觉到了动静,林知霁睁开眼睛,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谢夷,声音含着困意:“你回来了。”
“嗯。”谢夷顿了片刻,才走过来。
他身躯高大,替林知霁挡掉了大半的阳光:“太阳有些大了,先到房里来吧。”
林知霁也感觉到身上有些热,虽然迷迷糊糊的,也还是乖乖应了一声,下了躺椅趿拉着鞋子往房间走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脖子一侧有点痒痛,林知霁摸了摸,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倒是跟着他走进房间的谢夷,今天格外好说话。
见此情形,林知霁忍不住小声问:“那个,礼物你送去上京城了吗?”
谢夷已经没有昨天那么生气了,挑眉似笑非笑道:“送了,我还让人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送回去。”
这些果子确实不像能久放的品种,万一坏掉就不好了,是该快点的。
林知霁放下了心-
数天后,将军府。
谢平岳看着箱子里的人头,惊怒交加:“这逆子!!!”
谢夷不仅将他安排的人给杀了,还特意派人将人头送回来给他。
简直嚣张跋扈,完全不把他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
谢平岳气得抽出刀就要去将那信使给斩了。
然后就被一旁的亲信给拦住了:“将军不可!”
谢平岳双眼被气得通红:“为何不可!他都做出了这种事情,我却连个信使都砍不得?!”
亲信其实也心惊不已。
他们安排的人藏得极深,而且秉性忠诚,绝不会轻易说出将军的安排。
可这位三少爷不仅将人给找出来,还精准地送来将军府,可见是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了。
不仅手段了得,也极为狠厉,不好得罪。
想到这里,亲信连忙道:“将军容禀,三少爷如此肆无忌惮,只能证明他已经收服了徐仲泽,如今整个折冲营都已被他掌握在手里,此时实在不宜与他撕破脸皮啊!”
若非如此,他哪怕知道这是将军的人,也不敢声张,以免军队哗变。
谢平岳也渐渐冷静下来。
他知道,杀了这个信使没什么用,反而会落人话柄。
可他咽不下这口气:“便是不杀那信使,难道我就对付不了那逆子?”
亲信却知道,若是直接杀了谢夷也就罢了,如今人没死,还让他将折冲营也拿下了,此刻就动不了他了,相反,还得维持与他的表面关系。
他看着暴怒的谢平岳,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将军,为今之计,一动不如一静,若是闹大了,只怕被三少爷发现咱们与青州那边的联系,恐怕……”
他话没说完,但谢平岳已经明白了。
谢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行事自然无所顾忌,可他谢平岳家大业大,但凡有一点损失就是不可估量。
就好比之前,就是因为闹上了朝堂,陛下一句话就让他狠狠地被咬掉一块肉,不止是折冲营,甚至连一部分朔方军都不得不分给谢夷。
若是青州之事暴|露了,后果不堪设想。
谢夷这样的疯子,谁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能不惹还是不惹的好。
思及此,谢平岳也只能忍下满腔怒气,冷声道:“罢了,我便吃了这哑巴亏。”
迟疑了一下,又道,“给那两家传信,让他们警醒一些,别露出马脚,这小子可不好打发。”
亲信松了口气:“是,属下这就去办。”
而与此同时,林知霁看着主线任务二不断闪烁,那任务完成度上上下下的,跟抽风似的。
林知霁:???
这玩意儿不会是坏了吧!
林知霁满心担忧,差点就要溜出去找03时,界面总算是恢复正常了。
【主线任务二已完成,任务进度7.456%——嗞,修正,任务进度10%——】
林知霁:?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从这个任务语音中听出了几分憋屈,所以,这任务进度是什么情况?算完成了吗?
不是,到底什么果子啊,送出了这效果?!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外却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林知霁瞬间就将任务丢到了一边,跑了出去。
然后就看到山寨众人都围在一起,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见他过来,连忙给他让出一条路。
林知霁走进去,就看到那里摆放着被脱模的水泥砖,大大小小,无一而足。
陈本拿起一块砖,用力地敲了敲,有些不可置信:“竟然真的硬了!”
要知道,烧砖这种手艺可是轻易不外传的,一个会烧砖的窑匠就能带着全家过得舒舒服服的。
虽然在林知霁看来,水泥的用途要广泛很多,但对于这些寨子里的人来说,还是水泥砖带来的震撼更大。
“小林,我们成功了!”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带着哭腔喊道。
他们会做水泥了!
往后寨子里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些日子的辛苦和担忧,全都化成了兴奋。
所有人一拥而上,将林知霁抬起来。
林知霁:“哎哎哎……”
陈本抱着一块水泥砖,跟宝贝似的,乐呵呵道:“大家伙最近都辛苦了!尤其是我林兄弟!为了庆祝这水泥砖,咱们今晚好好吃一顿!好酒好菜都上!大家不醉不归!”
有了陈本这句话,寨子里立刻动了起来。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上阵。
杀鸡宰羊,连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白|面也都拿出来。
山寨里热气腾腾,洋溢着欢声笑语,一派生机勃勃。
陈本拿出了他珍藏的好酒。
眼眶含泪,非要敬林知霁一杯。
“林兄弟,我陈本不会说漂亮话,但往后,我陈本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但凡你让我做什么,我说一个不字,我就不是个男人!”
林知霁很是无奈。
他们这都什么毛病?松绿也是这样,一开口就是手是他的。
但是听完陈本的话,他心里也是酸酸的。
他知道,虽然陈本当初二话不说就跟他干了,可是在这水泥没烧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他背负着全寨的压力,却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一句。
他情绪上涌,也拿起酒杯,用力地跟他碰了杯,然后一口喝下去。
谁知刚喝一口,就呛得咳个不停。
现场爆发出一阵阵笑声,不知道是谁说:“小林不能喝,不如二当家帮他喝吧!”
林知霁看向坐在他旁边的谢夷。
不知道是不是他被呛咳出的眼泪自带柔光,他竟看到谢夷微微一笑,眸底被烛火映出朦胧柔和的暖色,完全不像是那个暴戾恣睢的反派。
他从林知霁手中接过那个酒杯,将剩下的酒液都喝了下去。
林知霁瞪大眼睛。
等等!
那杯子是他用过的!
但围观的众人可不管这些,见谢夷将酒都喝了,顿时爆发出叫好声,梁嫂子几人还大夸谢夷护妻。
谢夷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甚至还笑了笑,似是默认了她们的话。
林知霁心中一慌,连忙拿了个新酒杯:“我……我自己来!”
他小心地抿了一口,只感觉到有一点辣,随后酒液就顺滑地进去了。
喝酒也不是很难嘛!
于是接下来但凡有人来敬酒,林知霁便抿一小口。
他本以为古代酒度数不高,他又只抿一口,不可能会醉。
谁知他却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等到散场的时候,他已经人事不知,半躺在谢夷的怀中。
谢夷目光沉沉,将他打横抱起,带回了房间。
林知霁脸颊通红,嘴里一直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谢夷打了盆水,细致又耐心地替他擦掉脸上的汗珠。
从眉眼到鼻尖,再到红润的唇。
随后便是纤细修长的脖颈、锁骨……
林知霁皱起眉,怕痒地缩了缩脖子,似乎想要躲开谢夷手中的帕子。
谢夷却不为所动,挑开他的衣带,将他从轻薄的衣物中剥了出来,不顾林知霁微弱的挣扎,细致地用帕子擦完,又替他换了新的寝衣。
做完这一切,他才又重新坐回床边,指尖细细地描摹着林知霁的脸。
林知霁迷迷糊糊,拼命躲开那只恼人的手指,几乎都要委屈哭了:“我想睡觉……”
谢夷揉捏着他的耳垂,漫不经心道:“回答完问题,便让你睡……”
可他话还没说完,一双手臂抬起来,勾住了他的脖颈。
随后,带着酒气的呼吸迎上来,堵住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