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说清一切事情后,她没有再梦到曾经一剑捅死银清。
    万千雨丝落下,如绵绵蚕丝,落入小镇。
    青石板砖湿漉漉的。
    不论过去多久,未被开发的小镇依然保留着民国时期的模样。
    河边草木茂盛,有双绿油油的眼睛从草里探出,静静望着桥上的二人。
    少年微微招手,那双眼睛便消失在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声。
    岑让川躲在他身后,默默探出头,好奇地望着那条黑色痕迹从草丛中蜿蜒而上,蹦上岸边。
    她这才看清那是一只黑猫。
    “我可以养猫吗?”银清忽然问。
    “啊?”她愣住,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自己。
    他抱起猫,露出淡淡的笑意,用目光询问她。
    那只黑猫在他怀里探出头,歪头望向她。
    被一人一猫这么看着,岑让川不明所以:“你问我干嘛?”
    银清叹口气:“你现在是宅子主人,不经你允许,谁都不可以进入。你没发现,宅子里连虫子和鸟都没有吗?”
    “……我说怎么宅子半点声音都没有。”岑让川嘀咕,“我明天请些人过来,清理下院子。太脏了。”
    “不会有人来的。”银清抱着猫慢慢从她身边走过。
    “为什么?!”
    “你忘了?这是凶宅。镇子上不会有人来。”
    “请外边的人呢?”
    “这么大的宅子,你自己掂量价钱吧。”银清不知道如今物价几何,没找回小庙少年分身前他连话都说不出来,每日浑浑噩噩,不知白天黑夜。
    被睡了那会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对方吻技高超,弄得自己欲/火/焚身。
    想到这,银清目光复杂地回头看她一眼。
    岑让川正在拍打黑屏的手机,企图让它重新启动。
    一个千元机,被她扔进泥水,泡了这么久,早坏了。
    听筒和扬声器都塞满泥水。
    到现在还时不时能甩出水点。
    她正叹气,忽然看到银清朝她看来,正当她以为对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又把头转过去。
    岑让川:?
    “我手机坏了。”她主动找他说话,“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卖手机的?”
    “卖黑色小方块?”他在镇子上生活了上千年,自然知道这的点点滴滴。
    可他不太习惯现代生活发展。
    偶尔出门,看到路上行人都抱着叫作“手机”的长方形搬砖,他着实不明白,这东西好玩在哪。
    相比之下,那个挂在墙上的叫电视机的黑砖头还好玩些。
    他想到这,抱着猫说:“能给我买电视吗?”
    “……五百万还是你给我的,你就不能自己买吗?”
    “五百万是你以前给我的赏赐,我卖了几根金条凑的。”他转过头看她,“换句话说你可能比较能理解。宅子是你的,钱是你的,我也是……”
    顿了顿,他接着吐出两个字:“你的。”
    岑让川拍手机的动作止住,略有点不太自然:“咳,那个晚上,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他的声音有点冷淡,“你以前对我也做过同样的事。”
    “……”岑让川噎了下,“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现在又不是前世的我,你要是不乐意可以反抗啊。而且……你又不是没爽到……”
    银清已经抵达大门,跨过门槛时差点摔倒。
    黑猫随着他的动作摔进门,一溜烟就消失在老宅中。
    岑让川忙去扶他:“没事吧?”
    银清幽幽看她:“你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说完,耳尖已经泛红。
    “都什么年代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况且,那次我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这么好闻,长得也不错,你又不反抗,那我肯定上……”
    “你!”银清恼羞成怒,挥开她的手。
    踏进古宅的瞬间,湮没在黑暗中。
    既然已经知道他的真身,岑让川也不着急。
    先睡一晚再说。
    但……
    站在主屋外。
    里头黑漆漆的。
    刚刚出去忘记买蜡烛。
    岑让川想起主屋看到的吊死在房梁上的人,这脚是怎么样都迈不进去。
    她走到古银杏树身边打转:“银清?你在吗?”
    没人回答她。
    岑让川清清嗓子:“咳,大家都这么熟了……虽然也没有太熟。但,咱们都要携手破除诅咒,你还没告诉我要怎么做呢。”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他骗出来再说。
    果然,说到这个。
    银清从树后绕出,整个人遮在阴影里,鬼气森森的。
    他慢慢说道:“你要攒功德,还要找到我分裂出去的“我”。”
    树下垂下的银丝千千万万,像人的白发。
    仔细看去,竟是从树枝里长出来的。
    岑让川盯了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不是,那我该怎么找到你的分身,又怎么攒功德啊?!”
    树底下的人已经消失。
    却隐约有声音从树上传下来:“明日再告诉你。”
    刚刚被他抱进宅子的黑猫从黑暗中睁着两个像探照灯似的眼睛,身形矫健地爬上树,不过一会就找到了个平缓地趴下。
    岑让川盯着二层小楼,里面没有光,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再看周围,若不是有月光,她此刻就像进入了一个漆黑的小匣子。
    四下寂静,只听到风吹过树叶的轻响。
    还有风钻过残垣断壁缝隙时发出的呜咽声。
    想起在小楼一层看到的上吊鬼,她咽了咽口水,挨在银杏树干上小声问:“银清,银清,你睡了吗?”
    要不是手机坏了。
    她绝对要问度娘:树在晚上会不会睡觉。
    没人回答她。
    岑让川胆子虽大,但她心里也发毛。
    这破宅子好像有鬼。
    她絮絮叨叨半天,银清都没出现。
    “你不会真睡了吧?!”岑让川使劲拽了下从树上垂落的祈福牌。
    “啪。”
    断裂声响起。
    眼角余光白影闪过,在地上断成条状物。
    黑猫被惊醒,发出凄厉的“喵呜”声。
    灰白色球体咕噜噜滚到脚底下。
    岑让川背脊僵直,抓着树干的手发凉。
    缓了好一会。
    她才调整呼吸,缓缓低下头。
    两个空荡荡的窟窿直直望着她。
    是个骷髅头。
    还是……
    她学的专业立刻让她认出来,这是真正的人骨。
    并非模型。
    岑让川腿软地退后,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根本叫不出来。
    忽然,那头骨和其他骨头发生了些变化。
    它们微微亮起荧光,有筋脉血管内脏快速包裹其上,血肉生长,最终一层人皮覆盖在上面。
    干瘪、枯瘦、渗液……
    眨眼间。
    骨架尸体消失。
    出现的突然,消失的更突然。
    岑让川捂着胸口,死死盯着那枚祈福牌,不敢眨眼。生怕它再次变成尸体。
    在地上坐了会。
    好不容易平复心跳。
    她起身一脚把祈福牌踹远。
    主屋小楼不敢进,其他地方不敢去。
    她只能在树底下的石桌石凳上趴下。
    夜深人静。
    凉风掠过。
    岑让川这几天受到的惊吓比一天加起来的都多,身心疲惫坐了一会便意识模糊,不知不觉睡过去。
    睡到半夜。
    浓雾从附近悄然笼罩。
    银杏树上生长出的银丝线飘飘忽忽落到她身上。
    宅子门外。
    漆黑河水中飘来一艘纸船。
    女子哭泣声从这艘纸扎的船上传来,凌晨时分,若有人路过会发现船上什么都没有。
    片刻后,这艘纸船似有自己的意识般,在河面转了一个圈后停靠在河岸。
    干燥的巨石上,突然出现几滴水。
    湿哒哒的水从河边滴到桥面,直至在宅子门前,积蓄出一小片水池。
    月光粼粼,小水池越积越大片。
    蛀成空心的木门还躺在地上,没有收拾。
    这条水迹没有大门阻挡,淋过门槛后径自往里蜿蜒而去。
    滴滴嗒嗒——
    滴滴嗒嗒——
    滴滴——嗒嗒——
    岑让川睡梦中感觉不太舒服。
    窒息黏稠的湿意搭在身上,难受地像泡在水里。
    头昏脑胀间。
    她好像看到一个穿着中式嫁衣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
    “帮帮我……”
    帮谁?她是谁?
    “帮帮我……”
    岑让川努力想要张开嘴,问女人是谁。
    “帮帮我……”
    她惊恐发现自己意识清醒着,身上却好似有万千重物压着。
    身上每寸神经都瘫痪了般,只余脑子在运作。
    岑让川恐惧地望着黑漆漆宅子里突然出现的红嫁衣女人,说不出一句话。
    她清晰地感觉到胸膛里的心率跳到170以上,扑通扑通,震耳欲聋。
    可困意如潮水涌来,她想就此睡过去,脑袋却头痛欲裂,逼迫她清醒。
    女人见她不回答。
    凤仙花染的渐变指甲朝她伸来。
    有几根手指上面的指甲已经剥落,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甲床。
    月色朦胧,女人食指佩戴的白冰翡翠戒指微微起荧光,戒面还雕刻了一层水波纹。
    “帮,帮、我……”
    岑让川在看到那枚戒指时,瞳孔倏然紧缩。
    是她!
    是她!!
    刘缔!!!
    前老板的女儿,刘缔!
    浓雾弥漫。
    将刘缔身影逐渐隐去。
    那抹红色像被水稀释,从画布上擦除。
    岑让川惊慌地从梦中惊醒,心有余悸,冷汗沿着背脊没入衣物。
    她望见脚边的水迹,更是吓得心脏怦怦跳。
    “醒了?”对面一道声音响起。
    她如惊弓之鸟,哆嗦了下。
    “昨夜下雨了。”银清望着她说,“怎么不进小楼里睡?”
    “昨天……”岑让川面如菜色,“有没有其他人来过?”
    “没有。”他说,顿了顿,“但有其他东西来过。”
    其他东西……
    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