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虽说这话确实是他心中所想,但真正说出口后,才发觉入耳竟然有些隐约的晦涩。
    不过好在榆柳心中想着着昨晚的事,压根完全没有往别的方面多想。
    于是各怀心思的两人在视线不约而同的的对视的一瞬见,然后又心神各异相互“默契”的错开了视线。
    视线一触即分。
    室内一片寂静,窗外的雀鸟却如昨日般轻快的啾啾鸣叫着。
    榆柳听着听着,恍然间感觉自己的指尖好像也被啄了一口,藏在袖袍之下的指尖蜷曲着拢住五指,心中思绪万千,飘忽的回溯到昨夜。
    云鹤在系统那似乎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系统忠于规则,它对宿主可能会有所隐瞒,但不会有欺骗。
    分明系统说个在这个世界的权限相比以往是最大的,但是它却无法对云鹤的行为动机做出说明,甚至最后只能草草的用一句不可描述做了总结。
    而对50%的攻略度,系统给出的说明是一切皆有可能,意味着这是一个半混沌的状态:
    云鹤可能觉醒了自己的人物意识,但也可能依然受缚于剧情,会在系统的介入下,做出一些越线的行为。
    “你确定……”榆柳皱眉,“这当真是你心中所想所求?”而不是被别的东西影响了?
    “自然,医者仁心。”云鹤回答的毫不迟疑。
    但榆柳显然对云鹤这个医者仁“心”十分存疑,毕竟在她眼中,云鹤至始至终表现出的欲望,好像不过是留在府中医她那个不痛不痒无甚大碍的慢性小毒。
    云鹤一扫榆柳的神情就知道她还是不信,但话已说出口,又算不上是错话,自然也没有收回的道理,略思索了片刻,又举了个例子:
    “身为医者,见毒想解,见疾想医,这种感觉就好比大儒学者偶然遇到了一直想得到的孤本,却发现是残卷,就会想要尽力补全修复。”
    榆柳礼貌微笑。
    哈哈。
    不懂唉。
    都说是残卷了,为什么不干脆供起来当个精神寄托呢?
    不然万一修修补补还狗尾续貂了,岂不是更加得不偿失?
    云鹤见榆柳笑而不答,便知自己是对牛弹琴了,只好又举了个例子:“那再比如,某位收藏者无意间得到了一块称手的美玉,可细细探究起来却发现那玉上有处微瑕,请问榆姑娘,你觉得他会如何处理?”
    称手美玉,可遇不可求,虽有瑕疵,但只是微小一处。
    既然如此,自然是会想要修补臻于无暇。
    这次的事例,倒是让榆柳颇为感触。
    “我明白了。”榆柳点点头,却没打算回答,只是突然又问,“所以,你刚才突然把我的脉,是想早日医治好我身上的毒素吗?”
    云鹤如愿遇到了“子期”,却难得的沉默了片刻。
    一直被搁置在小火炉上热着的茶水,咕噜咕噜的沸腾起来,云鹤将紫砂茶壶从火炉上离火取下,搁置在茶盘上静置放着,热气腾腾的裹挟着雾气在这一方小桌上氤氲开来。
    “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既然是毒,不论深浅,都是尽早化解为妙。”云鹤语气里少见的带着点指责之意,“虽然你中的毒的确是慢性,且毒素尚浅,奈何不了你。但你又怎知,日后不会有别的药物,将这毒素给放大恶化了呢?”
    榆柳面带得体的微笑,看似听得认真,实则是左耳听右耳出。
    当然不会有这种毒啦。
    要是系统能允许有人能靠下毒就把榆柳给毒死了,就剩两个凭没头脑的男主和没嘴巴的女主自己走剧情,你这个世界包括系统,都要跟着榆柳一起完蛋!
    不过榆柳这话也就心里想想,面上依旧是一副乖巧讨人喜的笑着:“那后来呢,你又是怎么想的?”
    “后来,我发现,你这身体最大的问题确实不是毒。”云鹤凝视着榆柳,本来是有些生气的,但看着这盈盈的笑脸,训斥的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又莫名给咽了回去,“你的脉象细、紧、弱,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榆柳虚心请教。
    云鹤少见的语气严肃了起来,凝神道:“意味着,你之前就节食少食,偶感腹痛胸闷乏力,且思虑过多,恐有夙夜难寐之扰。”
    云鹤说着,本想把昨日榆柳触火时,注意狭窄,意识茫然,存在危险性行为的表现,以及榆柳在平日交流中表现出来的回避、悲观、无安全感的反复纠结等特征也一并指出的。
    但是,他见榆柳听他说了两句,就已经羞愧的低下了头,像是懊恼紧张的绞着素白的手帕,话到了嘴边,又化作了一句轻声的询问:“姑娘夜间会梦魇吗?”
    “不会。”榆柳微微低垂着小脑袋,缓缓的摇了摇头。
    “那我倒是有些好奇,姑娘是四皇子妃的胞妹,是这宅院的女主人,上不愁侍奉父母,下不急婚姻嫁娶,同寻常人家的姑娘相比,应当是自在无羁的。”
    云鹤想着那脉象,还是没忍住担忧的问:“不知,姑娘最近是有什么困扰的烦心事吗?若不介意,可同我说说?姑娘若是信的过,我自然是愿为姑娘分忧一二。”
    榆柳低着头绞手帕。
    怎么和他说呢?
    ——如果不是系统看不穿你的鬼心思,我昨晚可能早就会周公去啦!
    榆柳心里顿时恨不得把系统这个小人,用心眼针扎个体无完肤。
    既然有苦难言,榆柳索性就不言。
    她复而抬起头,莞尔一笑道:“哎……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啦。不过是宅院里的饭菜有些不合胃口,这才吃的不多。至于昨夜,我确实是睡的晚了些,但那是因为近几日去迎春,添置了许多漂亮衣裳和朱钗玉环,心中高兴,这才一时之间,兴奋的有些难以入眠罢了。”
    榆柳笑眯眯的说着,眼底却闪过一丝淡淡的悲伤。
    真是时运不济!
    系统为证,她就小熬了那么一次夜,明明就连贴身服侍她的芳月都没瞧出来,可这脉相一号,竟然是什么都逃不出云鹤的火眼金睛!
    而这细微的神情,落到云鹤眼中,却显得像是榆柳在强颜欢笑。
    云鹤以为她是还不愿意对他敞开心扉,但这医治心疾而言,急为大忌。
    云鹤便捡了榆柳的话题,细致又耐心地问:“这么说来,你是因为膳食不佳,所以感到伤怀?”
    榆柳其实完全没有因为膳食问题而悲伤过,以至于骤然被问,半晌都没意会过来云鹤的意思,反应了一会才恍然道:“哦……是有点吧?”
    “你这么大个宅院,怎么后厨还如此不上心?”云鹤听得直皱眉。
    “云公子,你莫不是忘了,我这宅院是新置办的。我呢,身边就两个贴身丫鬟,除此之外,这院子里的人,就只有你了。”榆柳说着说着,不禁哑然一笑,“哪里来的什么后厨?日常膳食都是我那丫鬟玉梅一手操办的。”
    闻言,云鹤眉梢微扬,意味深长的瞥了榆柳一眼。
    榆柳一接受到云鹤的眼神,顿时反应过来,他这是知道毒是谁下的了。
    虽然这不是榆柳的本意,但说给云鹤听一听倒也无妨,毕竟云鹤现在是在为她医治,谁给她下毒不就是等同于给云鹤找麻烦么?
    “哎呀。”榆柳佯装讶然的,捻起绣帕半捂起嘴,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盯着云鹤道,“说漏嘴了。云公子……便当我方才的话没说过吧,此事我自会处理的。”
    敢给她下毒,榆柳自然要让她自食恶果。
    云鹤半迟疑:“当真。”
    “当真。”榆柳点点头,又换上那副标志的桃花笑面,“不过是一个厨子,明天顺路就去招一个请上门来就好。不过嘛……比起这个,我可能更忧心的是别的事呢?”
    “何事?”云鹤将温热的茶递给榆柳,端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摸样。
    “我以为,我们曾经约好的,待你伤好,留在我府里,做个郎中。”榆柳微微一笑,将云鹤昨天的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可是,云公子,您的伤病分明没有好全,怎么今日就这么心急的就开始替我把脉了呢?”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云鹤眼底划过一丝失望,心道果然卸下心防这事不能心急,微微叹气,解释道:“其实我的伤得益于当初救治及时,加上毒医谷常年药浴,体质非同一般,我修养两日也就并无大碍了。但是姑娘的身子怕是等不得,我早些了解了情况也好对症下药,彰显一下我的用处……”
    “……才好让你心甘情愿的留下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