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送走裴竹安,叶殳拿着小医仙给的那张方子,来到陆芥跟前。
“这两味药你认识吗?”
陆芥接过看了眼,道:“在医书上见过,不过这是给修行者用的药,我们医馆没有。”
叶殳撇撇嘴。
陆芥抬头看向她,笑道:“不用担心,三峰山定然有,今日阿朗会来医馆送药,我们让他去帮忙寻就好。”
“对哦,有阿朗。”叶殳双眼一亮。
果不其然,下午阿朗来送药时,看到单子上的名字,立刻点头说在三峰山见过,明天下午就能给她送来。
叶殳也不急于一两天两,给了他一锭银子,让他慢慢采,安全第一。
阿朗捧着银子连连道谢,说他们他们夫妻都是大好人。
如今他们这些采药奴,没有从前辛苦,收入还比从前多。
陆芥摇摇头笑道:“你们现在叫采药郎,不叫采药奴。你们的药材新鲜品质又好,我已与其他几家医馆说好,都从你们这里拿药,以后你们的收入应该就能稳定下来了。”
阿朗连忙要跪下道谢,陆芥赶紧将人扶住,笑说:“阿朗兄弟别客气,你们能给医馆供药,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
阿朗抬手擦了擦眼角,却擦不掉黑眸中的泪光。
待人离开,叶殳笑盈盈看向陆芥:“既然阿朗他们能采药,你为何不一并收了,再分销给其他医馆,
这样还能从中赚点钱。”
陆芥不甚在意道:“我是大夫,不是商人,这些钱便不赚了罢。”
叶殳点头:“嗯,那你就好好给人瞧病,赚钱的事交给我就行。”
陆芥笑着看她一眼:“那就有劳夫人了。”
“夫人”二字他说得自然而然,叶殳却是老脸一红,心脏也忍不住砰砰猛跳了两下。
“那你忙着,我去看梅娘饭烧好没。”她轻咳一声,转身小跑回了后院。
陆芥目送他轻盈的背影消失在后门,嘴角微微勾了勾。
阿朗不负所望,翌日便采到那两样药草送来医馆。
叶殳用传音哨通知裴竹安。
裴竹安有事要忙,派了个弟子来取药。
又过几日,小医仙丹药炼成。
裴竹安又派人送来医馆。
虽然一直未再露面,但裴竹安办事周到熨帖,叶殳对此很感激。
原本叶殳对这小医仙的丹药,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没想到,三天吃下来,体内灵力明显变得流畅有序,不再一窝蜂乱窜,渐渐能用意念控制得很精细。
这日,阿朗来送药,顺便给他们送了两坛自己酿的梨花春。
晚膳时,叶殳便迫不及待开了一坛。
带着梨花香的美酒,果真芬芳馥郁,香飘十里。
只是这酒有些上头,叶殳和谢怀瑾还想开剩下那坛,被陆芥阻止了。
叶殳吃了小医仙的丹药,这几日精力极其旺盛,时常晚上没睡意,便在床上打坐,用意识控制灵力在周身游走。
这种能掌游刃有余掌控灵力的感觉,让她心情大好。
“呼——”
她睁开眼睛,只觉得神清气爽,精力旺盛得能打死几头老虎。
睡是睡不着的。
她忽然想到剩下那坛梨花春。
脑中浮现,武侠仙侠小说中,侠客仙人坐在屋顶之上,圆月之下,与人对饮的场景。
只可惜这会儿不好扰人清梦,只能自己独自上屋顶享受了。
说干就干。
叶殳下了床,悄无声息出门。
今天恰好是个月圆之夜。
一地银辉。
她摸进厨房取了梨花春。
只是刚走出厨房,就见书房的门轻轻打开。
圆月之下,那颀长身影不是陆芥还能是谁?
两人相视一眼。
叶殳赶紧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拎着酒坛飘到他跟前。
“怎么起来了?”她低声问。
陆芥小声回道:“有点睡不着,出来透口气。”
叶殳笑眯眯举起手中梨花春:“正好,我也睡不着,我们来个月下对酌。”
陆芥轻笑着点头:“甚好!”
他正要朝院中石桌走去,却被叶殳拉住袖子。
陆芥不明所以转头看向她。
叶殳一脸贼兮兮地指了指屋顶:“去上面。”
陆芥微微一怔。
不等他反应,叶殳已经抓住他的手臂,朝屋顶掠去。
陆芥张嘴似要轻呼,但很快又忍住。
叶殳见他俊脸难得露出窘状,没忍住低低笑出声。
两人落在屋脊,陆芥见她笑得一脸狡黠,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
这屋脊还算结实,足以承担两人的重量。
只是不足半尺宽,陆芥便有些僵硬,一动不敢动。
叶殳抓着对方手臂,道:“我扶着你慢慢坐下。”
“嗯。”陆芥点点头,在对方的搀扶下,缓缓坐在屋脊上。
见对方坐好放松下来,叶殳才颇为潇洒地在身旁坐定。
眼下正是五月中旬,白日已燥热,但夜晚有清风拂过,颇为舒适凉爽。
陆芥喟叹般长舒一口气,轻笑道:“这感觉甚好!”
叶殳笑问:“什么感觉?”
陆芥歪头看向她,勾唇一笑:“清风明月,美酒佳人。”
也不知是不是叶殳的错觉,陆芥虽然性子温文尔雅。
但又好似时不时很有点不经意撩人的本事。
这话换做别人说,只怕有轻浮浪荡之嫌。
但从他口中说出,配上那双清澈如水的漆黑凤眸。
除了让人觉得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浪漫真诚,再无其他。
叶殳虽是大方爽朗的现代女性,却也并未在爱情中身经百战。
面对一个这般长相的美男,对自己说着近似于甜言蜜语的话。
花前月下,良辰美景。
要说没一点心动,那当真是不解风情铁石心肠了。
实际上叶殳不仅心动了,浑身上下都有着按捺不住的躁动。
她红着脸避开对方目光,将手中酒坛的油纸打开。
一股浓郁酒香扑鼻而来。
叶殳这时才意识到,自己邀请人来喝酒,却没带杯子
她也懒得再下去取,举着酒坛,笑道:“我先干了!为清风明月!”
说着,昂头狠狠灌了两口。
然后递给陆芥:“你来!”
“好!”陆芥笑着接过酒坛,也难得豪爽昂头,就着她喝过的瓶口,咕咚咕咚痛饮起来。
叶殳看着他,只见一缕清酒顺着对方嘴角,一路从修长脖颈滑过,没入衣襟中。
随着男人喉结的滑动。
叶殳像是忽然有些口渴一样,不由自主吞咽了下。
陆芥拿开酒坛递回叶殳,笑着看向她,畅快地舒了口气,又漫不经心般抬手擦了擦嘴角。
兴许是喝了这酒,月色下,男人沾着一点水迹的嘴唇,显得格外嫣红。
勾得叶殳那股躁动越发蠢蠢欲动。
她拿起酒坛再次灌了两口。
只是这回喝完,却没再递给男人。
“陆……陆芥……”明明才喝了几口,舌头却莫名开始打结。
“嗯?”陆芥望着她低低回应。
磁性的声音,有股说不出的性感。
“虽然……虽然我想不起从前,但这几个月和你同一屋檐下生活,我很开心。”
陆芥轻笑:“我也很开心。”
“你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叶殳咧嘴一笑,“以前的我会喜欢你,一点也不意外。”
陆芥望着她,低声问:“那现在呢?”
“现在……”叶殳歪头对上他那双黑沉沉的凤眸,忽然嘻嘻一笑,“陆芥,你长得真好看。”
陆芥微微一愣,继而又勾了勾嘴角。
“比我从前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好看。”
这回陆芥低低笑出声。
叶殳秀眉微蹙:“你这样笑好像一个人。”
陆芥挑眉:“像谁?”
“一个坏人。”叶殳想了想又摇头,“也不算坏人。”
“是吗?”
“反正你不要像他。”
“那如果我像他呢?”
叶殳这回不仅嘴巴打结脑子也打了结。
良久之后,忽然将手指抵在男人唇上:“不许像他!”
陆芥任由对方手指贴在唇上,没有再说话,只是定定望着面色绯红的女人。
月色下,四目相对。
一双迷离,一双灼灼。
叶殳一颗躁动的心,再也按捺不住。
她猛得将手指收回,换上了自己滚烫的唇。
虽然有些醉了,但意识尚存。
她原本只是打算凭着冲动,蜻蜓点水亲一下美男芳泽。
哪知正要离开。
后脑勺却被一只大手揽住,紧跟着自己还没与对方分开的唇,忽然被对方灼热濡湿的唇含住。
带着男人气息的醉人酒香随之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叶殳也忘了要离开,只闭上了眼睛。
下意识地回应这让人迷醉的感觉。
眼前变得漆黑,脑子只余一片空白。
耳畔的风声蝉鸣也不知去了哪里。
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唇舌之间的缱绻缠绵。
这一吻漫长仿佛过了一辈子。
直到陆芥轻喘着缓缓退开。
叶殳才从迷醉中稍稍回神。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双黑眸,只觉得脸烫得像是过了沸水一般。
“我……”
虽然还残存着酒意,但她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也很清楚始作俑者是谁。
以至于原本空白的脑子变得混乱,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支支吾吾半响:“天色不早,我去休息了。”
说着便飞身跃下屋顶,逃也般一溜烟钻进自己房间。
只是刚躺上床,忽然又反应过来,陆芥还在屋顶。
她有些懊恼地拍拍自己的猪脑袋,又跳下床跑出门,准备将人接下来。
来到院中,她昂头看向屋
顶上的人。
只间对方依旧坐在原处,一手撑在屋脊,一条长腿微曲,是个闲适自在的姿势,另一只手则拿着酒坛,微微昂头慢条斯理饮着剩下的酒。
叶殳默默望着月色下的男人。
原本乱糟糟的心,忽然就平静下来。
她笑着舒了口气。
自己在怕什么呢?
这个男人原本就是自己失忆前的丈夫。
如今再次动心,不过是自然而然的事。
坦然接受就好。
正想着,陆芥低下头。
遥遥看向她。
叶殳不知道对方能否看清自己的表情,但还是朝他弯唇一笑。
然后飞掠上屋脊,在对方身旁落定,笑盈盈伸出手:“来,我带你下去。”
陆芥昂头笑望着她,将手递过。
叶殳握着对方的手,带着人轻飘飘掠下屋顶。
落在院中,她正要松开手,却被陆芥反手握住。
叶殳抬眸看向对方。
男人面颊微红,眸中带着愉悦的浅笑。
“今晚很开心。”他望着叶殳低声说。
叶殳勾唇坦然一笑:“我也还不错。”
说着将手抽出来,大摇大摆朝屋子走去。
走到房门口,又转头看了眼犹站在院中的男人,压低声音道:“快去睡吧。”
陆芥轻笑着点点头,却还是等她关了门才转身。
叶殳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悄悄从缝隙朝院中看去。
只见陆芥走到书房门口,将门轻轻打开后,又转头朝自己这边看了片刻。
明明知道对方什么都看不见。
叶殳还是下意识往墙边躲了下。
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多此一举。
然后便听到低低的关门声。
应是陆芥回了屋内。
叶殳长长舒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发烫的脸。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电影台词“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她摸摸又有些发烫的嘴唇。
虽然心里有点别扭。
但自己一个正常女人,喜欢上陆芥那种貌美温柔的男人,似乎也再正常不过。
叶殳决定不再纠结。
就当是在异世开启一段恋爱好了。
这样想着,她轻快上床,带着残存的一点醉意,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
梅娘照旧已经将洗脸水放在床前。
“叶仙君,你醒了?”
叶殳揉了揉有些昏沉的额角,鼻息间隐约闻到梨花春的味道。
脑中浮上昨夜的场景。
她欲盖弥彰般轻咳一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梅娘道:“已经巳时了。”
叶殳一惊:“这么晚了?怎么叫醒我?”
梅娘道:“我见叶仙君睡得香,就想着做好早饭早叫你,陆大夫说你昨夜睡得晚,让我别打扰你,给你留饭就好。”
“哦。”
这样的事,从前也不是没有过。
但那时叶殳只觉陆芥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
今日心中却莫名有些欢喜。
她面色无异地下床,一边漱洗一边佯装随口问:“陆大夫何时起的?”
梅娘道:“跟平时差不多吧,反正我去烧饭时,他已经起来了。”
叶殳在心中嘟哝,明明一个凡人,怎么比自己精神还好?
她简单吃过早饭,原本想出去瞧瞧陆芥。
但经过昨晚,好像忽然就多了点羞赧。
但她又不喜欢这种扭捏。
便拉着谢怀瑾练功。
一肚子亟待发泄的扭捏,化为兴奋,将谢怀瑾打得满院子乱窜。
“喂喂喂!叶苏苏,不是说点到即止么?你这是把我当杀父仇人整啊!”
叶殳道:“谢宝玉,我就说业精于勤荒于嬉,你不是号称十六岁入地境么?怎么连我都打不过了?”
谢怀瑾啐了一口:“少污蔑我,我天天都有修炼。你这是因为吃了小医仙的仙丹,灵根骨修复,修为暴涨!”说着哎呀一声,“你快住手!你家房顶要被你掀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瓦片噼里啪啦落下的声音。
叶殳转身,却见那瓦片正好从陆芥身前落下。
其实陆芥已在屋檐下站定脚步。
但叶殳还是大惊失色,猛得冲过去,将他一把抱住,往后退了两步。
“没砸到吧?”说着松开手,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陆芥垂眸对上她担忧的杏眸,笑着摇摇头:“我听到院里动静很大,看看什么情况。”又看了眼檐上掉落的瓦片,好笑道,“你和宝玉这是在练功?”
谢怀瑾跑过来,咋咋呼呼告状:“陆大夫,你得管管你娘子,说什么点到为止,但她一点不讲武德,差点把我打死。”
叶殳木着脸道:“谢宝玉,你要不要这么夸张?”
陆芥轻笑:“嗯,苏苏肯定有分寸的。”
谢怀瑾嗤了声:“你们两口子一条心,算我没说。”
说着气哼哼回归他在院中的专属躺椅。
叶殳和陆芥对视一眼。
两人不约而同摸摸鼻子。
“那个……”又异口同声。
“你说。”陆芥道。
“哦。”叶殳轻咳一声,指了指地上的碎瓦片,“我去买几片瓦重新盖上。”
“不用了,当初赁房子重新修缮过,家里还剩了些瓦,阿狸熟悉,我让他来弄。”
“行。”叶殳点点头,皱了皱鼻子,“怪我没掌握好力度。”
院中的谢怀瑾闻言,大声接话:“本来就怪你!”
陆芥轻笑:“几片瓦而已,不用在意。”
谢怀瑾又接话:“你就纵着她吧。”
叶殳深呼吸一口气,拳头硬了。
只是下一刻,便被陆芥握住。
于是硬了的拳头又软了下来。
她转头看向他。
陆芥轻笑问:“我傍晚要去北城出诊,你要跟我一起吗?”
叶殳抿抿唇:“好啊,我还没去过北城呢。”
陆芥道:“那边晚上有集市,很热闹,等我看完病,我们可以在那边逛逛。”
叶殳点头:“嗯。”
吃过晚饭,趁着天还未黑,陆芥和叶殳坐着租来的马车,朝北城出发。
王城很大,马车在城内又不能疾驰,从朱雀街所在在东城,到北城要用上半个多时辰。
倒也正好让叶殳趁机一路欣赏王城风景。
只是掀着帘子好奇东张西望没多久,便开始兴致缺缺,撇撇嘴将帘子放下。
“怎么了?”对面的陆芥见状柔声问。
叶殳叹息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王城大街,一眼看过去好多高门大宅,可这路上却也到处可见挣扎着讨生活的凡人。
陆芥也叹道:“世道如此,又能如何?”
叶殳点点头。
在这个世界,凡人百姓无疑是卑贱如蝼蚁的存在。
不仅要被凡人权贵压迫,上面还有仙门修士这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她忽然想,如果玉面修罗当真是凡人,那他灭了三峰门,也情有可原。
只可惜在原书中,最终获胜的是祝燕鸿。
主宰这个世界的,也依旧是修士。
她先前只是想希望那大魔头不杀归德王女,就此改变祝燕鸿的命数。
那如果……自己和那大魔头结盟,以她对剧情的“未卜先知”,会不会让整个故事有不一样的结局?
思及此,她的心情忽然有些激动。
“怎么了?苏苏。”陆芥的出神将她拉回神。
叶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想什么。
她竟然在考虑和玉面修罗结盟!
那可是一个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啊!
思及此,她几乎打了个寒战,然后才笑着摇头:“没什么。”
陆芥也笑,过了片刻,忽然又漫不经心般道:“你要是不想看到这些,要不然以后我们还是回凤凰山,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叶殳微微一怔,下意识道:“你想回去吗?”
陆芥笑:“我无所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叶殳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因为他的话,又荡起
了涟漪。
她默了片刻,轻咳一声道:“在王城你的医术才有用武之地,能救更多的人。至于我,或许……也能多做些事。”
叶殳看得出陆芥不图名利也无野心。
但她却不想在这个异世,什么都还没见识过,就去过隐居的生活。
陆芥点点头:“说的也是,而且天下那么大,除了王城,还有其他四大城,以后有机会我们也可以去看看。”
叶殳忙不迭点头:“没错。”
陆芥笑:“总之,你以后想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他说得自然而然。
叶殳却忍不住有点面颊发热。
她思忖片刻,稍稍正色道:“陆芥,虽然我之前说过,因为没了记忆,我没法将你当成真正的夫君。但是——”说到这里,她到底是有点羞赧,“我们可以从新开始,先恋爱,就是交往……”
见陆芥神色有些迷茫,叶殳意识这是古代世界,对方大概听不懂恋爱的意思。
正想着要怎么解释。
陆芥却像是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好,那我们先恋爱,等你可以完全接受我,我们再重新成亲一次。”
叶殳一愣。
对方竟然懂了。
陆芥笑说:“既然是从新开始,那便要全部重新经历一遍,既要花前月下,也要明媒正娶,这才是我们完完整整的新生活。”
叶殳笑着点头:“好。”
陆芥也笑,将手伸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
两人其实已经牵过很多次手。
但这一次意义有了不同。
叶殳感受着男人带着薄茧的温热掌心,笑着翻过手,与他十指交握。
第42章
抵达北城时,天已经黑透。
好在一切顺利。
不到一刻钟,陆芥就诊断出那病患的问题。
开了药方子,收了点诊费,便与叶殳离开。
因王城最大的水运码头便在北城。
熙熙攘攘的来往商客,让这条河街成了王城最繁华热闹的街道之一。
夜色下,灯火如昼,人流如织,车马喧腾。
酒馆食肆的揽客声,秦楼楚馆的丝竹声,小摊小贩的吆喝声,衣着火光鲜或褴褛的游人,组成了一幅再热闹不过的市井画卷。
叶殳兴致盎然,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看。
又怕人多,与陆芥走散,便始终拉着对方的手。
“嗯,这个很好吃,你也来一个。”
来到一家炸鱼饼的摊前,叶殳问老板要了一口,咬下一口,朝陆芥点点头道。
陆芥点点头,却没问老板再要一个,而是忽然凑到她跟前,就着她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叶殳一愣。
只见对方轻描淡写点点头,笑道:“嗯,是不错,不过尝尝就可以,吃了一路,已经吃不下太多了。”
叶殳抿抿唇,摸摸肚子,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是吃得有点多了。”说着又将手中鱼饼递给他,“我也吃不下一个,你再多吃两口。”
陆芥从善如流,又慢条斯理咬了两口。
说实话,在现代,若是看到情侣在大街上,你一口我一口分吃食物,叶殳都会嫌弃。
没想到,来到这古代,自己倒是也干起这种自己嗤之以鼻的事来了。
而且还挺享受。
恋爱果然会让人失智!
她默默感叹一句,又拉着陆芥继续往前:“我们去河边码头看看船。”
“嗯。”陆芥点头。
两人顺着人流,来到岸边。
看着大河上川流不息的船只。
叶殳随口问:“我们之前来王城,也是走水道在这里登陆吗?”
陆芥笑着点头:“嗯。”
“坐了多久的船?”
陆芥道:“我们从白金城过来,断断续续差不多两个月。”说着又笑看她,“不过你坐不住,经常跑下船去玩,然后下一个码头再与我们会和。”
叶殳笑:“这确实是我的风格。”想了想又道,“虽然我还不想隐居,不过有空,我们还是可以回凤凰山看看的。”
“好啊。”
两人正说着,忽然起了风。
几滴凉意落在脸上。
叶殳随手摸了摸,抬头看向天空,才发觉不知何时,已是浓云密布。
“咦?要下雨了吗?”
话音刚落,便见天空一道雷鸣闪电。
紧接着雨点子噼里啪啦落下来。
两人赶紧走回对面屋檐下躲雨。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
噼里啪啦的雨点转瞬间已是大雨倾盆。
叶殳抖了抖身上的水迹,看着匆忙收摊的商贩和狼狈躲雨的游人,皱眉抱怨道:“难得出来游玩,怎么就忽然下雨了呢。”
陆芥掏出帕子,自然而然地给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淡声道:“夏天就这样,暴雨说来就来。”顿了顿,又轻笑道,“也算是一种别样经历。”
叶殳转头看了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也笑道:“这倒也是。”
陆芥又道:“只是不知这暴雨何时才停,我们这样干等不是办法,要不然去客栈要两间房,这雨若是不停,我们怕是不方便回去,就在客栈住一夜好了。”
叶殳闻言,环顾四周,见旁边有两家客栈,不少游人正往里钻。
赶紧点点头:“嗯,我们快去,可别客栈都满了。”
她拉着陆芥往最近那家客栈跑去。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见到两人热情迎上来。
叶殳伸出两根手指:“两间上房!”
那小二堆着一脸笑道:“哎哟,两位客官,这雨来得急,店里就只剩一间空房了。”
陆芥低声道:“要不然去别家看看?”
他声音虽低,小二却耳尖,笑呵呵道:“这么大雨,今晚几条大商船靠岸,客栈肯定都满了。”说着又迎上两位新进来的客人,“客官,要住店吗?”
叶殳回头看了眼门外的大雨,没再犹豫,从腰间掏出一锭碎银:“小二,房间我们要了。”
“好嘞。”那小二招呼来同伴迎客,接过叶殳手中的银子,领着两人上了楼。
“小的看两位是夫妻,怎么还要两间房?”
叶殳好笑道:“这也看得出来?”
那小二戏谑地指了指两人牵着的手。
叶殳愣了下,也不由得轻笑,这才想起来将手和陆芥松开。
这剩下的一间房,自然不是什么上房,不过小小一间,好在临街带窗。
“二位要吃些什么?我去安排送上来。”
刚刚吃了一路,自然不饿,叶殳随口道:“送一壶茶,再送两盆清水上来。”
“好嘞,二位稍等。”
叶殳支起一点窗牖,带着水汽的清风吹拂进来,扫去了小屋的闷热。
她歪头看了看外面,笑着感叹道:“这雨还真是越下越大了,幸好要了这间房,不然指不定要露宿大雨的街头了。”
陆芥笑:“嗯,多亏你果断。”
叶殳也笑。
这时,小二也送来了茶水和两盆清水。
“两位客官慢用。”
“多谢小兄弟。”陆芥客客气气道谢,起身送两人出门,将门从后面打上了闩。
叶殳掏出帕子简单擦了擦手脸,走到桌前坐下,道:“还好,没怎么淋湿。”
“嗯。”陆芥点头,“早晓得,就不让你陪我一起出来了。”
叶殳笑道:“我要是没陪你,你岂不是一个人孤零零被大雨搁浅在北城,多可怜啊!”
“这倒也是。”陆芥失笑,在她对面坐下,先是意味不明地看了
看她,又伸手给她倒了两杯茶:“喝点茶润润口。”
叶殳端起热茶吹了吹,轻轻呷了口,又随口问:“我们从凤凰山一路到王城,也住过客栈吧?”
陆芥点头:“嗯。”
然后叶殳也不知该问什么了。
那时候两人是夫妻,定然是一间房一张床。
陆芥似是看出她的心思,道:“若是你困了便去睡,我等雨停了叫你。”
“那怎么行?万一一直不停呢?难不成你枯坐到明早?”
陆芥笑:“我要是困了趴在桌上眯会儿就行,我出门行医,留宿野外也有过的。”
叶殳好笑道:“哪有让你趴桌子睡的道理?虽然我不记得从前,但不过是同睡一张床,又不是做别的,我不在意,你也不用想太多。”说着又半开玩笑逗他,“但你不可以做坏事啊。”
陆芥白皙的面颊浮上一丝可疑的红色,垂眸轻咳一声:“……嗯。”
吃饱喝足,听着雨声,困意还真是来得快,叶殳打了个哈欠站起身:“那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好。”
因夏天除了单薄外衫,便只剩亵衣。
想着要和陆芥同睡一床,叶殳便只脱了鞋袜,便大喇喇和衣躺上床。
也不知是太困,还是外面哗啦啦的雨声,有着天然助眠的作用。
刚沾上床,叶殳便一头扎进了黑甜乡。
犹坐在桌前的陆芥,手中托着茶杯,却一口没喝,只目不转睛望着床上的女人。
也不知看了多久,才终于将茶杯放下,轻轻吹灭了桌上的油灯。
起身一步一步,无声无息朝床边走过去。
待靠近,他却没再动作。
只一动不动站在床边,在黑暗中,自上而下望着似乎在梦中呓语的女人。
良久之后,慢慢伸出手,轻轻抚上那张面颊。
从额头到鼻尖,再到柔软的嘴唇。
男人在黑暗中自顾地苦笑了声。
他不怀好意地编织了一个谎言。
却不料,自己也陷入这谎言中不可自拔。
轰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又是一声惊雷。
睡梦中的叶殳蓦地惊醒。
因为乍然醒来,没有动用灵力的目力,与凡人无异。
入目之处,看到的便是床边一道高大颀长的黑影。
鬼魅,压迫感十足。
她几乎下意识将其当成了玉面阎罗,本能伸手拽住对方衣襟,狠狠一拉将其压在身下。
直到听到熟悉的一声闷哼,她才彻底清明,清唤了一声“陆芥……”。
又赶紧手忙脚乱将人放开。
陆芥喘息了下才缓过来,道:“我来上床睡觉,是不是扰到你了?”
叶殳重重舒了口气,摇摇头:“我以为是……”
陆芥问:“以为是什么?”
叶殳笑:“没什么,就是被雷声惊醒,看到床边站着个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说着又问,“没摔疼你吧?”
“没事,这床挺软的。”
叶殳这才想起来,挪到床内侧,将外面一半让给他,笑道:“这床是还不错,别管雨下到什么时候,咱们好好睡一觉,明早肯定停了。”
“嗯。”
这小房间的床自然大不到哪里去。
两人并排躺着,很难不挨着。
叶殳倒是无所谓,反正对她来说,两人已经是恋爱关系。
手也拉过,吻也吻过,就算陆芥今晚真想做点什么,她其实也能接受。
不过照陆芥的君子做派,只怕要照他说的,得等到重新成亲,才会和她肌肤之亲。
思及此,她不由自主笑了声。
“笑什么呢?”陆芥问。
叶殳轻咳一声,翻了个身,仗着对方是凡人,在黑暗中肆无忌惮看向他:“没什么。”
屋内一时静谧了片刻,却听陆芥忽然小声道:“苏苏,我不是柳下惠。”
叶殳:“……”
陆芥:“所以你别看着我。”
叶殳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陆芥:“我能感觉到你的呼吸。”
“哦。”
叶殳赶紧翻身背对着他。
*
再次醒来,依旧是被轰隆声惊醒。
只是这声音,分明不是雷电。
叶殳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正躺着,与陆芥肩靠着肩。
对方是个很乖顺的睡姿,身体放松,双手交叠在上腹。
呼吸均匀深沉,显然没被吵醒。
叶殳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响动。
雨小了很多,噼里啪啦变成了淅淅沥沥。
这回她听清楚了,先前惊醒她的不是轰隆声,而是从空中传来的噼里啪啦。
有修士再打斗?
她顿时警铃大作。
小心翼翼越过外侧的陆芥,无声无息来到窗边,轻轻将窗牖打开一点,朝外面的夜空瞧去。
果不其然。
黑黢黢的夜空中。
十几个镇邪司修士正在围攻一个男人。
但男人显然不欲恋战,只想冲出包围逃走。
“韩浪!你哪里逃!”
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
上面的人没什么反应,倒是让屋内的叶殳心头一震。
韩浪?
如果没记错,不正是当初玉面阎罗从谢宝玉手中救走的那个手下么?
据说那原本是名门正派天武峰大弟子,后欺师灭祖叛逃师门,一个月屠八大门派。
他怎么又来了王城?
难不成玉面阎罗有什么大动作?
叶殳屏声静气望着,只见被围攻的韩浪,忽然抽出灵剑,狠狠一扫,十几个镇邪司瞬间被他扫出数丈远。
“不自量力!”
放出这句话后,南方倏地便消失在夜空中。
叶殳下意识伸长脑袋,想捕捉对方的方向。
只可惜那身影太快,完全没让她看清。
她有些失望地放下窗子,只是一转身,差点吓了一跳。
原来是陆芥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
她拍拍胸口:“你怎么醒了?”
“听到外面有好像什么动静?”
“你也听到了?”
“没听太清楚,是有修士在上空打斗么?”
叶殳心下了然,刚刚韩浪几人离地几十米。
她也是醒来,调动灵力仔细听才听清楚。
陆芥想来只听到混混沌沌的打斗。
她点点头:“好像是镇邪司在抓什么人。”
“抓到了吗?”
叶殳摊摊手:“肯定没有。”顿了下,又补充已经,“毕竟镇邪司这么菜,而且今天带队的也不是祝燕鸿。”
陆芥轻笑。
隔窗看了看外面,道:“雨好像要停了,天应该也快亮了。你还要睡吗?”
“不用了。”叶殳伸伸胳膊,“趁着天还没亮透,我御剑带你回家。”
陆芥一愣。
叶殳笑着看向他:“怎么?害怕吗?”
陆芥轻咳一声。
叶殳又问:“难不成我以前没带过你?”
陆芥道:“有的,只是……”
叶殳挑眉道:“放心,我的灵根骨已经恢复差不多,如今御剑对我很简单。”
陆芥笑:“嗯,也确实好久没乘过你的剑。”
两人简单收拾一番,便出了门。
正是蒙蒙亮的时候。
雨已停歇,雾气缭绕,安静的街道,仿若陷入仙境中。
叶殳从乾坤袋里掏出天魁剑,放在脚边,自己先踩上去。
然后朝陆芥伸出手:“上来吧。”
陆芥握紧她的手,小心翼翼抬脚踩在剑柄处。
叶殳想着这到底是剑,不是谢怀瑾那大纸鸢。
于是在御剑之前,将握在手中的那只手放在自己腰上,道:“抱紧我,以防掉下去。”
“嗯。”陆芥从善如流,另一手也放在她腰间,然后双手稍稍收紧。
两人身体几乎没有空隙。
叶殳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灼热坚硬的胸膛,耳畔更是对方温热的呼吸。
她深呼一口气,驱走脑子里那点心猿意马,驱动天魁剑。
呼的一声飞上空中。
她还从未在王城内御过剑,自然也从未以这样广阔的视角,俯瞰这座王城。
纵横交错的街道,一幢幢屋宅楼宇,此刻都还在沉睡中。
“咦?陆芥你知道那座宅子主人是谁吗?”她看到一座奢华大宅,位于王城腹地,却比裴竹安郊外的那座院子更大更豪华。
“应该是安郡王府。”陆芥在她耳边回道。
叶殳点点头:“听说玄夏王族子嗣单薄,如今的玄夏王只有安郡王一个弟弟,两兄弟各自又只有一个儿子,是吗?”
陆芥道:“坊间都是这么说。”
过了安郡王府,叶殳往前一看,看到满眼红墙琉璃瓦,顿时双眼一亮。
“那是王宫?”
“嗯。”见她要加速飞过去,陆芥赶紧提醒她,“王宫上空有禁制,不能御剑。”
叶殳撇撇嘴,将天魁转了方向:“还想看看王宫长什么样呢!”
陆芥笑:“以后有机会再去看。”
叶殳却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机会进入王宫。
御剑就是快,原本乘马车半个多时辰的路程,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到了。
叶殳踩着天魁,轻飘飘在陆氏医馆落下。
哪知刚碰到地面,侧面房门便打开。
打着哈欠的谢怀瑾,从门内走出,看到院中抱在一起的两人,顿时捂着眼睛尖叫出声道:“你……你们在干什么?”
陆芥赶紧松开抱着叶殳腰的双手,从天魁剑跳下。
叶殳一边收了剑,一边无语道:“谢宝玉,你脑子想什么呢?我刚御剑带陆芥回来。”
谢怀瑾闻言松开手,撇撇嘴道:“换做你,一大早看到一男一女在院子抱在一起,你不会歪想?”
叶殳干干笑了声:“这是我和陆芥的家,我们是夫妻,就算在院子里搂搂抱抱,又有何问题?”
谢怀瑾嗤道:“不害臊!”
陆芥轻咳一声:“昨晚下暴雨,我和苏苏搁浅在北城,所以今早才回来。”
谢怀瑾点头:“嗯,要不是叶苏苏跟着陆大夫你,我昨晚和阿狸肯定去接你了。”
陆芥轻笑:“劳烦谢小公子挂心。”
谢怀瑾不以为然挥挥手:“朋友之间,这么客气作何?”
正说着,听到动静的陆狸也跑了出来,蹦到陆芥跟前,抱着他手臂道:“阿兄,昨晚下那么大雨,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你没回家,我都吓死了。”
陆芥揉了把他的脑袋:“阿狸,你长大了,胆子也要大起来。”
陆狸噘了噘嘴:“阿狸知道了。”
叶殳倒是不以为意,笑着道:“我们阿狸还小呢,胆子小点也没事。”
陆狸咧嘴一笑:“阿嫂你真好。”
几人闲话几句,各自回房。
叶殳刚推开门,就见梅娘已经准备好洗漱的水。
她想了想,将门关上,对木讷的女孩招招手。
梅娘听话地凑到她跟前。
“你家公子最近有没有联系你?”
梅娘摇头:“自打来了陆氏医馆,公子从未联系我。”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不过公子对我的情况肯定了如指掌,所以每次都能及时救我。”
叶殳皮笑肉不笑扯了下嘴角:“你倒是对他信任得很。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家公子不要你了呢?”
梅娘想也没想便道:“那我就跟着叶仙君。”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反正公子也是叫我跟着叶仙君。”
叶殳深呼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我昨晚看到你们那同伙韩浪来王城了。”
梅娘木讷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她蹙起眉头想了想:“不应该啊,韩浪来王城,必定是公子有事要做,公子有事定然会通知我。除非……”梅娘露出一个不大高兴的模样,“是韩浪擅自跑来,他就是这样,总喜欢擅作主张,每次都要公子善后。”
说着又摆摆手:“算了,不管怎样,公子肯定会处理好。”
叶殳问:“韩浪什么修为?”
梅娘道:“地境山巅。”
叶殳惊讶,那就是地境三阶了,确实是高手。
如今年轻一辈,除了那几位世子,只怕没几个。
她又想起玉面阎罗是凡人这件事。
一个凡人御鬼御妖御兽也倒罢了,竟然还能将这种高修为的修士收在麾下。
这还能叫凡人吗?
叶殳想了想,又问:“对了,韩浪欺师灭祖,一个月灭八大门派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娘先是愣了下,继而又露出义愤填膺之色:“那都是仙门的污蔑。”
“啊?”叶殳不解地看向她。
梅娘道:“韩浪本是天武峰大弟子,天武峰在修界地位很高。一向以门风正派严格而闻名,哪知他们那位师祖为了提升修为延年益寿,竟然让弟子搜罗妙龄少女,给那老东西采阴补阳。韩浪发现此事,愤而要去仙门揭露门中丑行,却被师祖和师父带人阻挠。他一怒之下杀了师祖和师父,逃离天武峰。”
这倒是叶殳完全没想到的故事。
她又问:“那一个月屠八大门派是什么情况?”
梅娘道:“那八大门派唯天武峰马首是瞻,也都做过不少腌臜勾当,合力追杀他,自己没本事,没杀成韩浪,反倒叫韩浪灭了门。”
叶殳若有所思点点头。
这样看来,玉面阎罗一伙人,其实并未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至少并不比一些仙门甚至镇邪司更恶。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陆芥的声音:“苏苏,裴世子来了!”
“哦,你叫他稍等。”
叶殳匆匆洗漱,又换了身干净衣裳。
打开门时,陆芥正领着裴竹安从外面走进来。
她笑着迎上去:“裴世子,这么早,你来找我有什么紧要事吗?”
话是对着裴竹安说的,但人却下意识挨在陆芥身旁,还自然而然挽起对方手臂。
裴竹安目光落在她这小动作,眉头微微蹙了下。
总觉得这两人今日似乎哪里有点不一样了。
第43章
裴竹安淡淡收回目光,笑问:“叶仙君灵根骨恢复如何了?”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先前叶仙君提过想学功法剑术,我那别业书屋收集了不少秘笈,正好我这会儿路过医馆要回别业一趟,要是叶仙君有兴趣,不如随我去挑一本。”
叶殳闻言双眼一亮,笑眯眯道:“好啊,我早就想着不知裴世子有没有适合我修炼的秘笈,一直没好意思开口。没想到到裴世子竟然主动开口,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裴竹安道:“那也得有叶仙君看得上的才行。”
叶殳求秘笈心切,松开陆芥的手道:“我先去跟裴世子挑秘笈,就不与你一起吃早饭了。”
“嗯。”陆芥笑着点头,又对裴竹安拱手揖了一礼:“有劳裴世子为内子费心了。”
裴竹安笑着摆手:“都是朋友,陆大夫不用客气。”
*
上回来裴竹安这处别业是晚上,这次白天来,发觉景色比晚上更美。
叶殳由衷羡慕:“裴世子,你这园子真是不错。”
裴竹安笑道:“我在王城多住在仙盟,平时也很少来。”
叶殳:“……”
又想仇富了。
“叶仙君,前面就是书房了。”
“哦。”
叶殳随他穿过一道月亮门,人还未走近,正屋中央的雕花门,已经自动打开。
“叶仙君,请进!”裴竹安站在玄关,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叶殳笑着踏进门槛,下意识环顾了一眼屋内。
满满三面墙的多宝格书架,摆满了书籍。
她好奇问:“这些都是修行秘笈吗?”
裴竹安点头:“嗯,收集秘笈是裴某的一个小爱好,往常四处
游历,看到秘笈都会带回来,收藏在这间书房。”说着,他领着叶殳往最里面的书架走去,指着其中一排道,“不过大部分都没什么价值,适合地境以上的秘笈,就只有这一排。”
叶殳扫了一眼,也有几十本。
“我可以都翻翻吗?”
“当然。”裴竹安轻笑道。
叶殳亟不可待抽出一本打开。
一边看一边随口问:“这天底下最厉害的秘笈是在你们四大世家哪一家?”
裴竹安笑道:“最厉害的秘笈可不在我们四大世家。”
“是吗?”叶殳转头好奇看向他。
裴竹安道:“天底下最厉害的秘笈叫《四海升平》,是两百年一位名叫太平仙子的修士所创,这位太平仙子,也是玄夏大陆千年来唯一一个飞升者。”
叶殳睁大眼睛惊讶道:“我怎么没听坊间说过。”
“两百年前,太平仙子与夫君辅佐宇文王族统一玄夏大陆后,便隐居世外。说起来,他那位夫君便是之前提过的,打败过天境修士的凡人。”
叶殳听得有些不可思议:“是吗?”
“只是再厉害的凡人,也突破不了寿元。二人隐居,也是因为太平仙子夫君命数将近,待她夫君过世,太平仙子便飞升了。她飞升一事,原本只有宇文王族知晓,多年后,得宇文王族告知,我们四大世家才知道。”
叶殳问:“那秘笈呢?在她后代手中?”
裴竹安摇头:“他后代并未修炼这本秘笈,而是修行邪术,最终导致家族灭亡。这本秘笈后来到了仙盟,之后……”说到这里,他神色莫测地看向叶殳,“玉面阎罗血洗仙盟,将秘笈夺走,连人带书一起灰飞烟灭。”
叶殳先是一怔,继而心中又忍不住有些激动,玉面阎罗可没死,那秘笈岂不是也可能还在?
当然,这是她才知道的秘密,决不能让别人知道。
思及此,叶殳很快又佯装遗憾地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了。”
裴竹安笑:“没什么可惜的,那本秘笈是用奇怪的符号所著,在仙盟十八年,没有一个人能看懂。”
叶殳蹙眉:“是吗?”
裴竹安笑着看向她:“怎么?叶仙君对那本秘笈感兴趣?”
“天下最厉害的秘笈,当然感兴趣,不过已经不在,再感兴趣也没用。”
“嗯。”裴竹安点点头,似是想到什么似的,道,“对了叶仙君是想练剑吧?这本剑谱或许适合你。”
说着,他随手抽出一本秘笈。
叶殳接过来,封面没有名字,她好奇地打开。
立刻被里面的剑法吸引,草草浏览一遍,笑盈盈点头:“行,那我就拿这本秘笈先去练,有什么问题,再与裴世子讨教。”
裴竹安失笑:“叶仙君不过是忘了从前修炼过的功法,但如今灵根骨恢复,灵力丰厚,修炼起来定然是得心应手,哪需要与我讨教。”
叶殳压下得意的嘴角,轻咳一声道:“我灵力再深厚,也不能与裴世子比。”
“那可不好说。”
叶殳:“裴世子谦虚了。”说着拱拱手,“那我就告辞了。”
“嗯。”裴竹安点点头,“我今天还有事要忙,就不送叶仙君了。”
叶殳心头一动,随口问道:“是仙盟有什么要事吗?”
裴竹安轻描淡写道:“先前玉面阎罗一个漏网的心腹,昨日潜入了王城,我们正着手抓捕。”
“哦。”叶殳点点头,“是那个韩浪吗?”
“没错。”
“听说他原本是正道修士,修为很高。”
“是啊,只可惜走上了邪路。”
叶殳心道,到底哪条路是邪路,也实在不好说。
与裴竹安告别,叶殳心里七上八下乱得厉害。
实在是一下获知这么多信息,一时难以消化。
唯一能提炼出来的精髓便是,那本能让人飞升的秘笈,如今在玉面阎罗手中。
而自己不仅知道玉面阎罗还活着,甚至还与他有点不可说的关系。
如果……她是说如果,自己是不是有机会亲眼目睹那本秘笈的真容?
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离天下第一,甚至飞升也不远了。
及至回到陆氏医馆,她嘴角的弧度都没掉下来。
刚给人开完方子的陆芥,抬眼见她笑嘻嘻跑进来,眉头微微挑了挑,笑问:“遇到何事,这么高兴?”
叶殳这才稍稍敛了笑,轻咳一声,从乾坤袋里掏出秘笈:“也没什么,就是拿到了一本不错的剑谱。”
陆芥点点头笑说:“那就好,慢慢练,别累着。”
“知道的。”叶殳笑着点头。
本是要立刻回后院开始练剑,但因为心中喜悦,又无人可说,见店里此刻没人,她趴在桌上,伸手将陆芥狠狠抱了抱,不等人反应过来,又已经松开,笑眯眯道:“我去后院了,有事唤我。”
陆芥笑着转头,看着对方雀跃的背影消失在后面,然后才慢慢回过头,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淡去。
*
连着三日日,叶殳跟上了瘾一样。
除了吃饭睡觉,全都在练剑。
搞得每天游手好闲的谢怀瑾,都有点心虚。
“谢宝玉,你看我这剑法怎么样?”
整个医馆里,只有谢怀瑾这个修士能对她的剑法客观点评。
陆狸永远都是阿嫂好厉害。
陆芥则是让她别累着。
谢怀瑾没回答,只皱眉道:“我怎么觉得这剑法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叶殳不以为意道:“这是裴世子收藏的剑谱,想必也来自名门世家,你见过不足为奇。”
“这倒也是,毕竟我逍遥仙君见多识广。”
叶殳道:“你就说我这剑法怎么样吧?”
谢怀瑾轻咳一声道:“还……可以。”
岂止是可以,简直是了不得。
虽然谢怀瑾不知这剑法出自哪里,但确定自己已经不是对手。
当然,这事定不能让对方知道。
叶殳对这套剑法的威力,并不清楚。
她只是觉得修炼起来很简单,有时候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脚已经先动。
就好像这剑法,她早就烂熟于心一样。
短短三天。
一本剑谱,就被她练完。
呼——
她稳稳当当做了个收势,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才发觉,天又黑了。
正要回屋,却见陆芥不知何时站在屋檐下看自己。
也不知看了多久。
叶殳提着剑走到他跟前,随口道:“你怎么没声没响的?”
陆芥看着她红通通的脸,拿出帕子,轻轻拭去她额间的汗水。
“我看你从早练到晚,也不嫌累么?”
叶殳笑:“你从早到晚给人瞧病,不也没嫌累?”
陆芥:“我给人瞧病不用花力气。”
叶殳:“我是修士,有用不完的力气。”
两人相识一眼,不约而同轻笑出声。
陆芥摸摸鼻子:“我是觉得你醉心练剑,一天下来都没空和我说几句话。”
叶殳一想也是,两人现在也算恋爱中,自己这几天确实忽略他太多。
她拉住对方的手:“天不早了,我陪你去关门,我们好好说会儿话。”
陆芥笑:“好啊。”
两人手牵着手来到外面医馆。
恰逢又来一个病人。
叶殳便老老实实坐在陆芥旁边,看着他给人把脉开方拿药。
看病的是个老人,耳朵有些不好使。
陆芥不胜其烦解释了几遍,脸上俱是温和之色。
叶殳撑着脸歪头看着他。
俊美而温柔的男人,很难不让女人动心。
至少此刻的叶殳,一颗心就忍不住小鹿乱撞。
陆芥抓了药,仔细包好放在老人手中,又领着有些踉跄的老人出门。
叶殳负手跟在两人身后。
又随陆芥站在门口,目送老人安然走远。
“陆大夫,你这金牌服务,只怕再过一年半载,陆氏医馆门槛都要被人踏坏。”
叶殳歪头看向对方,戏谑道。
陆芥叹了口气,笑说:“我倒是希望一年半载后,来医馆的病人越少越好。”
叶殳知道他的意思。
他是希望天下无病。
只可惜这是个不可能实现的美好愿望。
见她半响
没说话,陆芥转头对上她笑盈盈的杏眼,柔声问道:“怎么了?”
叶殳弯唇一笑:“陆芥,幸好我遇到的是你。”
陆芥微微一愣,先是笑了笑,继而又稍稍正色,轻描淡写道:“苏苏,如果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叶殳不以为意道:“是人就有缺点,我也觉得你太好了些,最好让我快点发觉你的缺点,我才好放心。”
陆芥挑眉一笑:“那或许很快就会发觉。”
两人正说着,黑沉沉的天空忽然有些不对劲。
仿佛惊雷乍起。
两人不约而同循声看去。
哪里是惊雷乍起。
分明是一堆修士在空中打斗。
打得飞沙走石,风云色变。
尘土几近将楼宇笼罩。
街边的行人一看这动静,立刻老老实实钻进了屋内。
毕竟修士打架,凡人遭殃。
陆芥眉头一蹙,拉起叶殳的手臂:“我们快进屋!”
空中打斗,人影憧憧。
叶殳也看不清楚,只隐约看到有镇邪司修士。
她不打算搅和。
但忽然又想到一事。
不会是韩浪吧?
心中一犹疑,脚下便没再动,连带拉着她的陆芥也随她顿住。
只见几数道身影在空中交缠如闪电,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而下一刻,一道身影忽然从交缠中抽出,倏地往地上俯冲下来。
“哪里逃!”
熟悉的声音从空中响起。
是祝燕鸿。
紧接着一道剑气追着落地的人劈下来。
落地那人倒是跑得快,脚下刚点在地上,又唰的一下消失。
连叶殳都未看清。
只是被追的人消失,祝燕鸿劈下的那一剑却不能收回。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
一个四五岁的稚儿,不知是不是被吓到,忽然哭叫着冲上路中。
伴随着路人惊恐的尖叫。
眼见那孩子要被剑气劈中,一道天青色身影,忽然抱住那孩子,朝旁边滚去。
而大惊失色的叶殳,也已本能拔剑。
飞身朝祝燕鸿的剑气砍去。
她成功斩断了那有如雷霆之力的剑气,连带空中的祝燕鸿也被她的剑,震退了几丈。
只是到底迟了一点。
祝燕鸿的剑力太强,虽然斩断了剑气,却还是漏掉了一丝。
恰好落在陆芥左肩。
这一丝剑气,对修士来说无伤大雅,但落在凡人身上,足以皮开肉绽。
叶殳赶紧来到陆芥跟前,将人扶起。
“你没事吧?”话是这样说,眼睛却已经看到陆芥汩汩流血的左肩。
“我没事。”陆芥摇摇头,检查了下怀中孩子,确定没被伤到,才松了口气。
一个女人,哭喊着冲过来,将小孩抱住,又连连磕头:“谢谢陆大夫……谢谢陆大夫!”
陆芥摆摆手:“外面不安全,快回去吧。”
女人抱着孩子,惊慌失措跑开。
叶殳扶着陆芥站起身,抬头见祝燕鸿一脸震惊地俯视着她。
她心中大怒,抬剑指着对方吼道:“祝世子,你们镇邪司就是这么办案的?在闹市动武,完全不顾凡人性命?”
她这一吼,周围躲在屋檐和商铺的百姓,顿时也义愤填膺嚷嚷起来。
祝燕鸿蹙了蹙眉,没理会她,只飞快朝前方追去。
叶殳骂骂咧咧扶着陆芥进屋。
医馆里听到动静的几人,也已经跑出来。
看到满身血的陆芥,俱是大惊失色。
“阿兄,你受伤了?”陆狸吓得哇哇大叫。
谢怀瑾则是怒气冲冲道:“我听到是祝燕鸿的声音,是他伤了陆大夫?”
“可不是么?为了缉凶,竟然在闹市动武!”叶殳扶着陆芥坐下,气愤道,又吩咐陆狸,“阿狸,快去给你阿兄找药。”
陆狸连连点头。
叶殳小心翼翼将陆芥肩上染血的衣裳撕开。
果然见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从肩膀一直蔓延到肩胛骨之下。
连带骨头都隐约可见。
鲜血更是哗哗往下流。
谢怀瑾轻呼一声:“这要再深点,陆大夫可就危险了。”
陆芥微微喘着气道:“多亏苏苏反应快。”
叶殳有些不悦地蹙起眉头:“你一个凡人逞什么英雄?”
陆芥苦笑:“怎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小的孩子死在那道剑气下。”
叶殳噎了下,闷声道:“还是我反应不够快,都不如你这凡人。”
陆芥抬头看向她:“事发太突然,若不是那孩子是从我身边窜出去的,我也反应不过来。”
叶殳撇撇嘴,没再说话。
只是看着对方血流不止的伤口,仿佛自己也在隐隐作痛。
与此同时,她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药材香味。
但因是在医馆,她并未在意。
陆狸很快拿了药过来。
上药包扎这事,叶殳不熟悉,自然没逞能,只在一旁看着陆狸娴熟地忙活。
先是止血,再上药,最后用纱布将围着肩膀和胸口缠起来。
就在陆狸拿着纱布的手绕到前胸时。
叶殳的目光也跟随来到前面。
然后蓦地一怔。
她眼睁睁看着那锁骨下一颗圆形红痣消失在纱布下。
“好了。”
陆狸的声音,将她换回神。
叶殳默默深呼吸口气,忧心忡忡问道:“陆芥,怎么样?”
陆芥笑着安抚她:“没事。”
叶殳点点头:“阿狸,你扶你阿兄回房躺着,这里我来清理。”
“嗯。”陆狸用力点头。
陆芥在陆狸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后门,又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叶殳:“苏苏,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叶殳朝他弯唇一笑:“那么深的伤口,你就好好休息,这两天不许出诊。”
陆芥乖顺点头:“嗯,都听你的。”
待两人离开,叶殳才将胸中那口气缓缓吐出来,招呼梅娘和谢怀瑾帮忙一起收拾。
谢怀瑾一边收拾桌椅,一边骂道:“我看祝燕鸿离疯魔不远了。”
叶殳一愣,掐指一算,确实距离祝燕鸿错杀宇文知雪走火入魔没多少日子了。
然而她脑子里,此时都是陆芥锁骨下那颗红痣。
一颗圆形红痣没什么特别,又不是什么脚踏七星。
但一模一样的位置,是不是太凑巧了些?
这荒唐的揣测,让她浑身开始发冷。
目光不经意落在地上,那上面还有一滩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叶殳缓缓蹲下,用手指蘸了点血渍,放在鼻下。
“叶仙君,地上的血迹我来擦,你别管。”
叶殳置若罔闻,只是仔细闻着指尖。
淡淡的血腥味中,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香。
她想起那日中了三圣毒手的毒,玉面阎罗为自己解毒,便是划破手指将血送入自己口中。
时隔太久,她自然不记得那具体是什么味道,只依稀记得是药草味。
而陆芥的血,竟也有药草味。
当然,这也并不奇怪,他常年和药草打交道,身上本就有淡淡的药草香,这味道已浸入了血液也正常。
叶殳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揣测和联想,实在是太荒谬。
她深呼吸几口气,将脑中混乱的念头压下去,默默回了后院屋中。
收拾好的梅娘提着洗澡水进来:“叶仙君,你刚刚受惊了吧,沐浴了好好休息,陆大夫没事的。”
叶殳笑着点头。
洗完澡换上干净衣裳,叶殳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陆芥再睡。
哪知刚打开门,就见一道身影落在院中。
她皱眉看向院中那一身白衣的男人,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怒道:“大晚上闯入别人家里,这就是你们祝氏的做派吗?祝!世!子!”
祝燕鸿冷脸望着她,须臾后,猛得拔剑朝她袭来。
叶殳眉头一蹙,敏捷避开。
一言不发就动手,真当她是软柿子?
叶殳抽出剑,用最近练的
剑法,猛得朝对方逼去。
她的剑快而诡谲,加之灵力充沛,几招下来,竟是将祝燕鸿逼得节节败退。
只是在她扬剑要朝对方头上砍去时,祝燕鸿猛然一个变招,将她手中天魁剑打落。
叶殳很清楚,对方所持之剑来上古名剑,自己这一块玉佩换来的剑,自然比不上。
她有些挫败地停下,狠狠瞪向祝燕鸿,怒道:“祝世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屋中的人听到动静,都已经出来。
谢怀瑾怒道:“祝燕鸿,你发疯发到别人家里来了?”
陆芥拱手虚弱道:“祝世子,不知内子犯了什么错,你要对她刀剑相向?”
祝燕鸿对两人的话置若罔闻,只拿剑指着叶殳,冷着脸一字一句问道:“你为何会用知雪的剑法?”
叶殳一愣,不明所以问:“什么知雪的剑法?”
祝燕鸿:“我再问一遍,你为何会知雪的剑法?”
这回叶殳终于反应过来,有些不可思议道:“你说我的剑法?是宇文知雪的剑法?”
祝燕鸿没回答,只是冷冷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叶殳嗤笑出声,弯身将天魁剑拾起,用手指擦了擦尘土,道:“我的剑谱是裴竹安给的,他可没告诉我这是宇文知雪的剑法。”顿了下,又没好气哼了声,“我要知道还不学呢。”
谁愿意与祝燕鸿这王八羔子扯上关系。
只是心中又不免狐疑。
为何裴竹安要给自己宇文知雪的剑谱,而且还不告诉自己真相。
“你此话当真?”祝燕鸿又问。
叶殳不耐烦道:“是真是假,你去问裴竹安不就得了?堂堂修士夜闯民宅,要不要脸?”
祝燕鸿脸色铁青,冷哼一声,飞掠离去。
第44章
叶殳看向书房门口的陆芥,急急走过去:“你没被吓到吧?”
陆芥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道:“这位祝世子真是……”
谢怀瑾跑过来接话道:“是啊,这姓祝的真不是个东西。”
叶殳:“……”
谢怀瑾又笑嘻嘻道:“叶苏苏,原来你练的是王女的剑法,难怪瞧着很厉害。可惜我只与王女匆匆见过一面,都没正经见识过她的剑法,你打一套让我看看呗!”
叶殳面无表情:“滚蛋!”
谢怀瑾嗤了声,从善如流滚了蛋。
“阿狸,扶你阿兄去休息。”
“嗯。”
叶殳想了想,又叮嘱陆芥:“不管再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老老实实休息养伤。”
陆芥好笑道:“遵命。”
叶殳也笑。
只是看着兄弟二人进屋后,她脸上的笑却垮了下来。
蹊跷之事真是一桩接一桩。
原本看到陆芥锁骨下的红痣,就让她不由自主生出狐疑。
眼下知道自己学的竟是归德王女的剑法——偏偏裴竹安还只字未提。
她对归德王女没意见,反倒有些同情。
而归德王女修为本就是年轻一辈中第一,能习得她的剑法,不知是多少人的梦寐以求之事。
可对叶殳来说,却觉得像是吞了苍蝇般难受。
不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归德王女是祝燕鸿的“亡妻”。
她不想和祝燕鸿有半点牵扯。
至于裴竹安让自己学归德王女剑法,到底是意欲何为?
莫非是用这种方式怀念佳人?
可裴竹安明明说过,他对王女并无爱慕之意。
她搞不懂裴竹安的心思,但很确定绝对没这么简单。
*
就在叶殳脑瓜快被这一茬接一茬的怪事搞得快爆炸时。
这厢的祝燕鸿,已经气势汹汹找到裴竹安跟前。
“宁远,你为何要让那叶苏苏修炼知雪的剑法?”
裴竹安望着怒火冲天的好友,却只是云淡风轻笑了笑,淡声道:“知雪剑法乃是自创,如今她人已经不在,无人继承,岂不可惜?叶仙君来我这里找修炼秘笈,我想着同是女子,知雪那套剑法应适合她。恰好叶仙君天资卓绝,我便将剑谱给了她。”
祝燕鸿气得嘴唇直哆嗦:“她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散修,也配修习知雪的剑法?”
裴竹安勾唇轻笑了下:“知雪当年将剑谱交予我收藏时说过,若有朝一日她不在,希望我能为她的剑谱找到有缘人,所谓有缘人不问出身,只要能练好就行,毕竟这套剑法一般人练不了。”说着,他顿了下,似是想到什么似的,话锋一转,“想必你见过叶仙君使用这套剑法,她是不是还练得不错?”
祝燕鸿脑中浮上叶殳那与知雪别无二致的剑法,冷冷看了眼似笑非笑的裴竹安,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裴竹安面色如常地挑了下眉头,默了片刻后,拿出传音哨,吹了三声。
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叶殳,听到传音哨的动静,赶紧从乾坤袋里拿出来。
“叶仙君,你没事吧?”那头传来裴竹安温文尔雅的声音。
叶殳撇撇嘴:“祝燕鸿找我的事,裴世子已经知道了吧?我也不拐弯抹角,裴世子给我王女的剑谱,又不实话告知,到底是意欲何为?”
那头的裴竹安歉意地笑了笑:“叶仙君,是我考虑不周。我本只是想着同为女子,王女的剑法应适合叶仙君修炼,又怕叶仙君有心理压力,便未提前告知。”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问,“不知叶仙君练了多少,如果觉得困扰,再来我这换一本其他的也行。”
叶殳没好气道:“我已经练完了。”
那头的裴竹安默了片刻,才道:“王女的剑法并不好练,她交给我这本剑谱时,曾说过若她有朝一日不在,让我为这剑谱找到有缘人。叶仙君练得如此顺手,可见便是有缘人。至于祝世子那里,叶仙君不用放在心上。”
这话听着似乎没毛病,至少叶殳找不到哪里有问题。
但她潜意识却还是觉得裴竹安别有用心。
她想起那大魔头说过裴竹安城府深沉,知道自己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佯装大人大量道:“能修炼王女剑法,是我的荣幸,我还是很感谢裴世子的。”
裴竹安笑了笑:“朋友之间何须客气,对了,我近日要去东海一趟,不知何时回来,叶仙君保重,待我回来,送叶仙君一样礼物。”
叶殳随口问:“什么礼物?”
裴竹安轻笑:“还不晓得能不能拿到,若是能拿到,叶仙君一定很喜欢。”
叶殳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道:“那我就先谢谢裴世子了。”
裴竹安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
关了传音哨,叶殳再次躺下,却依旧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一会儿是陆芥锁骨下的红痣和血液的药草香。
一会儿是自己辛辛苦苦练了几天的剑谱,竟然是归德王女的剑法。
“叶仙君,你还在生气吗?”
大约是动静太大,吵醒了榻上的梅娘。
叶殳想了想,道:“梅娘,刚刚镇邪司追的人应该是韩浪。”
“是吗?”梅娘语气却依旧平静,并不惊讶。
“你不担心?”
“不担心啊,如果韩浪真遇到麻烦,公子会出手的。”
好吧,你家公子在你心里就是神。
叶殳知道从这木头桩子嘴里打探不到什么。
想了想,爬起来跳下床。
“叶仙君,你去作何?”
“我去看看陆芥。”
叶殳飞快走到书房门口,却还是犹疑了下,才抬手敲门。
陆狸来开门:“阿嫂,你来看阿兄么?”
“嗯。”
叶殳点点头
,慢慢走进屋。
因是肩背受伤,陆芥正趴在榻上,也并未睡着,而是借着烛火看书。
“苏苏,你来了?”他歪头笑看着看向来人。
叶殳在他旁边坐下,问道:“怎么?疼得睡不着么?”
陆芥摇摇头:“抹了止疼药,不怎么疼。”说罢,撑着手要坐起身。
叶殳赶紧扶住他。
他披着中衣,衣襟敞开。
叶殳朝他身子看了看。
对方似是不好意思般,将衣襟拢了拢,遮住了裸露在外的胸腹。
叶殳噗嗤一笑,戏谑道:“你跟我害什么羞?”
本质是随口一句无心之言,只是刚说出来,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对啊,陆芥为何会下意识对她害羞?
失忆的是自己,对他来说,自己始终是他成亲三年的妻子。
正想着,陆芥又已经将衣襟敞开,露出了白皙劲瘦的身体。
叶殳神色莫测地看了眼男人,愧疚般叹息一声:“还是我修为太差,不然也不会眼睁睁看你遭此横祸。”
陆芥握着她的手,轻笑道:“这怎么能怪你呢?况且你灵根骨才恢复,能挡开那一剑,让我只受一点皮外伤,已经很了不得。”
叶殳眉头深深蹙起:“要怪就怪那个祝燕鸿,据说他如今在仙门青年一辈中修为最高。若不是我打不过他,这口气我非出不可。”
“你灵根骨才恢复,慢慢练,我相信你总有一天能赢过他。”
叶殳看了看他,撇撇嘴道:“我无门无派,想修炼,只能问裴世子拿秘笈,但人家独门功法肯定不会告诉我,给我一本王女的剑谱,已经是极限。”说着,又叹了口气,“若是我能得到那本传闻中的《四海升平》就好了,定然能天下第一。”
“《四海升平》?”
叶殳看见他问:“你听说过?”
陆芥摇摇头:“还真没有,我以为仙界最厉害的功法在四大世家。”
“我原本也以为是,还是裴世子告诉我,说两百年前有位太平仙子,自创了这本秘笈,这位太平仙子也是千年来唯一一个飞升者。”叶殳顿了顿,“后来这秘笈到了仙盟,但没人看得懂,年初玉面阎罗血洗仙盟,将秘笈抢走,应该是跟着那魔头灰飞烟灭了。”
“是吗?”陆芥眼眸含笑,凝望着他,“这些事我在坊间好像闻所未闻。”
叶殳道:“裴世子说,那位仙子和凡人夫君助宇文王族统一玄夏大陆后,就隐居世外,她飞升一事,只告诉过当初的宇文王,他们四大世家也是过了很多年才得此消息,这也算是一桩秘辛,民间自是不知。”
“难怪我未曾听说。”
叶殳道:“不过她太平仙子的凡人夫君你应该听说过,就是两百年前以凡人之躯打败过天境修士的那位。”
“哦?是吗?”
叶殳叹了口气,又道:“若是那秘笈还在就好了。”
陆芥轻笑:“既然仙盟这么多年都没人看懂那秘笈,就算你拿到,说不定也不懂。”
“谁知道呢?”说着舒了口气,“行了,你流了那么多血,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你也早些睡,不用担心我,不过皮外伤罢了,没事的。”
叶殳握着他的手笑了笑,起身缓缓离开。
到了门外,看着隔扇门在自己面前阖上。
她脸上的笑容,再次垮下来。
她很清楚,无论多么荒诞,只要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一定要彻底打消疑虑才能安心。
而现在,当务之急是见到玉面阎罗来证实自己的猜测。
思忖片刻,叶殳又来到谢怀瑾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懒洋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果然是逍遥仙君,晚上睡觉门都不栓。
叶殳轻轻推开门。
盘腿打坐在床上的谢怀瑾,撩起眼皮觑她一眼:“有事?”
叶殳:“你这是在修炼?”
“废话!难不成你真以为我天天游手好闲?”
叶殳鬼鬼祟祟走到他跟前。
谢怀瑾猛得睁眼,双手环胸:“你要作何?”
叶殳翻了白眼,又正色道:“谢宝玉,你在镇邪司不是有人么?”
“是啊!有问题?”谢怀瑾昂头一脸傲娇。
“镇邪司最近在追捕韩浪,你知道吧?”
“当然,今天那个就是韩浪。”
叶殳一愣:“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追上去,你不是很想立功扬名立万么?”
谢怀瑾道:“上回我能打败韩浪,那是因为他身受重伤。如今他敢来王城,定然是已经痊愈。他可是地境三阶,又跟我一样用剑,我哪能打得过他?”
叶殳嗤了声:“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啊!”
谢怀瑾不忿地龇牙咧嘴:“我又不是傻子!”
叶殳笑吟吟道:“你一个人不行,加上我,不就有机会了?这样吧,你让镇邪司的内应及时给你传达动向,若是发现韩浪踪迹,我们立刻去。打不过就跑,抓到了人算你的。”
谢怀瑾眯眼狐疑地看向她:“你有这么好心?”
叶殳笑道:“我就是不想便宜祝燕鸿!反正三圣毒手和赤风魔都落在我手里,让你一个韩浪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怀瑾思忖了下,果然粲然一笑,打了个响指爽快道:“没问题!”
*
翌日,陆芥听了叶殳的话,没去医馆坐诊,只让陆狸看着。
跟着阿兄这些年,寻常小病陆狸也会看,不懂的再进来请教陆芥。
叶殳知道陆芥是个操心的命,也就没阻止。
“阿狸……”
医馆里,叶殳一边帮忙包药,一边随口问:“我们从凤凰山来王城,是坐车还是坐船啊?”
仔细想来,陆芥很少和她细聊从前的事。
每次问,他都说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和将来。
到底是不重要,还是……他们其实根本没有过去?
叶殳不愿意这样想。
可一旦有了这种念头,就开始疑神疑鬼,什么都不再相信。
陆狸歪头道:“主要是坐船,一直坐在北城码头。”
阿兄叮嘱过他,若是阿嫂问以前的事,尽量少说。
叶殳又问:“那坐船时有没有什么趣事?”
陆狸摇摇头:“我总在睡觉,不记得了。”
“是吗?”叶殳笑,“那我也跟你一样,总睡觉吗?”
陆狸支支吾吾:“你……跟阿兄一起。”
“哦。”
陆狸赶紧转移话题,笑嘻嘻道:“阿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阿兄他经常趁你不注意偷偷看你,有时候看得嘴角翘起老高。”
叶殳一愣,这略显稚气的言语,倒是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没再追问陆狸。
就算真有什么。
只怕这孩子也不会说。
转眼过了三日,陆芥的伤好了些。
但在叶殳的命令下,依旧在榻上休息,没去硬扛着坐诊。
这日半夜,叶殳正睡得迷迷糊糊。
耳畔忽然传来谢怀瑾低声呼唤:“叶苏苏,快起来,有韩浪的消息了。”
叶殳睁眼见到床前的人,吓了一跳:“你怎么进来了的?”
谢怀瑾道:“大半夜的,难不成我还敲门?快点,别把人吵醒了。”
叶殳看了眼榻上睡得呼噜噜的梅娘,也没耽搁,飞快穿上外衫,拿了乾坤袋,悄无声息,与谢怀瑾一起在黑夜中,御剑飞掠而去
“在哪里?”
她与谢怀瑾并肩而行,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在安郡王府。”
“什么?”
谢怀瑾道:“想不到吧,韩浪这几日一直躲在安郡王府。今晚才被镇邪司发现,但他挟持了整个王府。镇邪司可不敢像对寻常凡人百姓那样,在王府大开杀戒。”
叶殳道:“他到底想作何?”
“谁知道呢?”
“咦?镇邪司竟然在王府周围布了阵,看来是想要来个瓮中捉鳖。”
叶殳望着前方那座偌大的王府。
周围隐隐有一层波光,还站着一圈镇邪司修士。
应该就是谢怀瑾说的阵法了。
“我们能进去吗?”她问。
“放心吧,这王府我熟得很。”
“对哦,你还跟那郡王世子打过架。打输了。”
“少污蔑我,我怎么可能输给那废物世子。”
叶殳低低笑了声。
谢怀瑾没好气道:“要进去看热闹,就赶紧跟我来。”
“遵命。”
他跟着谢怀瑾在王府后墙外落下。
谢怀瑾收了剑,从乾坤袋里拿了个帽子出来,丢了一个
给叶殳:“戴上。”
“干嘛的?”
“隐身。”
叶殳:“……”
正犹豫间,见谢怀瑾已经戴上帽子,瞬间原地消失。
“谢宝玉!”
“我在呢。”
声音就在耳边。
叶殳赶紧也将帽子戴上。
这家伙的乾坤袋可真是个百宝箱。
“你能看到我吗?”
“看不到,你仔细跟着我,别走散了。”
“嗯,知道。”
幸而修士五感灵敏,看不到也能感觉到周围气息。
然后他就感觉到对方钻进了旁边墙下一个洞。
叶殳不可置信:“你在钻狗洞?”
谢怀瑾:“少废话,赶紧跟上。”
堂堂两个修士潜入王府的方式,竟然是钻狗洞!
叶殳惊了!
幸好隐了身,没人看到。
不然她以后也没脸在修界混了。
后院没人。
不过叶殳很快就听到了祝燕鸿的声音从前院传来。
“韩浪!你以为挟持了王府,就能逃掉吗?”
她和谢怀瑾赶紧悄无声息飞掠到前院。
别人看不见他们,他们却将这偌大的院子看得清清楚楚。
红灯摇曳。
上回韩浪浑身血,也没看清长什么模样。
这次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还算年轻,只是留着胡茬,略有些落拓不羁,倒是有点像叶殳想象中的大侠模样。
对方翘着二郎腿坐在院中的一张太师椅上,手中拿着酒壶,昂头看着上方的祝燕鸿,眼神睥睨,一脸不屑。
周围绑着的一圈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祝燕鸿话音刚落,他就轻嗤一声,朗声道:“我韩浪本就烂命一条,逃不出这王府,有安郡王这一大家蛀虫给我陪葬,我也不亏。”
地上一个中年男人哆哆嗦嗦道:“祝世子,你一定要救我们啊!”
应该就是那安郡王了。
旁边一个锦衣年轻人,想来就是和谢怀瑾打过架的安郡王世子。
见这年轻人吓得面色青白,一脸怂样,叶殳表示相信谢宝玉那一架应该确实没输。
虽然是隐身,但叶殳还是没敢太走近韩浪,只稍稍走近了被绑的王府人。
除了王爷世子应该就是王妃之类的女眷。
总共十余人。
穿着打扮,那叫一个珠光宝气。
这不事生产的王府,过着如此养尊处优的生活,显然是来自民脂民膏。
叶殳忍不住在心里啧啧两声。
上方的祝燕鸿大概是一时有些举棋不定。
过了片刻,才咬牙切齿道:“韩浪,你到底要做什么?”
“没什么,上回祝世子伤了我,我不甘心,这回我想和祝世子单打独斗一场,只要你能赢过我,我就放了王府这些人。”
祝燕鸿冷笑:“好啊,这可是你自己选的。”说着拔出剑,朝下方的人一指,“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韩浪原本吊儿郎当的脸,顿时也沉下来,猛得一拍椅子扶手,手掌张开,一把灵剑便出现在他手中。
那是一把足有一米多长的乌金重剑。
一剑划过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嗡名声。
跪在地上的几人,吓得赶紧捂住耳朵。
叶殳看着在空中对上的两人。
高手对决,果真是招招要命。
顷刻间,已经是雷鸣闪电般的几招。
“你说谁会赢?”耳畔忽然传来谢怀瑾的声音。
因为看不到人,差点吓叶殳一跳。
好在别人也看不到她吓的这一跳。
叶殳犹疑了片刻,还是道:“应该是祝燕鸿。”
毕竟他是男主,有光环护身。
谢怀瑾嗤了声:“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叶殳无语:“韩浪是你自己人吗?”
谢怀瑾:“看和谁相比了。”
你小子是真恨祝燕鸿啊!
也难怪书中,会和玉面阎罗混在一起。
思及此,叶殳心头又是一震。
反应过来,赶紧摆摆头,继续紧张地看着上方的打斗。
两人每一剑的剑气,都足以震得旁人难受。
一时胜负难分。
只见韩浪大吼一声,竟是剑灵出窍——一道庞大的虎形身影,张开双爪,咆哮着朝祝燕鸿扑去。
而祝燕鸿也扬剑唤道:“龙吟——”
一条黑色龙影从剑中窜出,发出惊天动地的龙啸声,张开巨口朝那虎影迎上去。
一龙一虎在空中死死缠斗,搅得巨风狂起,乌云色变。
那一排被绑住的王府人,被带得东倒西歪,痛苦哀嚎。
叶殳虽然没被吹倒,但也是运用灵力才堪堪站稳。
那一虎一龙看似不分伯仲,但叶殳却蓦地发觉不对劲。
果不其然,一个蓝衣修士忽然冒出来,从韩浪身后偷袭,一剑将对方的剑灵砍断。
韩浪大惊失色,赶紧后退,却被人拦住了退路。
叶殳觉得那蓝衣修士有些眼熟。
又听耳畔传来闷闷的一声:“不要脸!”
“你大哥?”
谢怀瑾沉默不言。
那就是了。
韩浪笑道:“这就是你们仙盟的做派吧?言而无信,背后偷袭!”
祝燕鸿道:“对你这种欺师灭祖的邪道,不配和我们讲信用?我现在就送你去见玉面阎罗。”
祝燕鸿怒吼一声,那龙形剑灵,立刻缠上韩浪身躯。
叶殳顾不得太多,猛得拔剑,飞掠上空,用尽全身灵力,朝那剑灵砍去。
没想到当真成功劈开。
祝燕鸿大惊失色:“什么人!”
叶殳已经一把拉起韩浪手臂,压低声音:“快走!”
所有人只见一道剑气不知从哪里劈来,将祝燕鸿的剑灵砍开。
可既没有人,也没有剑。
只有韩浪感觉到自己被抓紧的手臂。
两人往墙外飞起,不等叶殳提剑,韩浪已经拔剑劈开了阵法。
“快追!”祝燕鸿气急败坏叫道。
如叶殳所料。
不等后面的人追来,熟悉的女妖鬼已经出现在前面,那道虚空的千里门也随之展开
韩浪粲然一笑,唤了声“阿魅”,直直朝门内飞了进去。
当然,一同飞进去的,还有隐身的叶殳。
再睁眼,果然还是上次那个地宫。
韩浪先是给坐上的玉面修罗行了个礼,这才反应过来身边还有个隐形人,赶紧拔剑道:“你是谁!”
叶殳扯下头顶帽子,皮笑肉不笑看向坐上那戴夜叉面具的玄衣男人。
这回,她先开了口。
“阿弥,又见面了。”
男人懒洋洋撑着头,似笑非笑道:“但这次叶仙君似乎是不请自来。”
叶殳道:“话不能这样说,我救了韩浪,祝燕鸿在后面追,我不进千里门,难道等他们抓住我么?”
男人点头:“这倒也是。我又欠了仙君一个人情。”
第45章
说罢,男人看向跪在地上的韩浪,冷声道:“韩浪,我说过你不用跪我,但如果你继续这般自作主张,我不会再管你。”
韩浪赶紧站起身,拱手道:“公子,我先前听说梅娘差点被抓,这几年来第一次几个月没收到你消息,我实在担心,所以才……”
“行了!”男人淡声打断他,“你下去吧,没我的命令,就待在地宫哪里都别去,正好和几个新妖鬼熟悉一下。”
“收到。”
叶殳不动声色看了看两人,刚刚那嚣张不驯的家伙,在大魔头面前,确实老实本分得不可思议。
韩浪并没有马上走,而是转头狐疑地看向叶殳,好奇问道:“公子,这位救我的姑娘是我们的新伙伴么?”
他看叶殳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上方的男人淡声回他:“她是我的人,与你们无关。”
“哦。”韩浪心中越发惊疑,但听公子这语气,他哪里敢再多问,只拱手对叶殳道:“多谢仙君今日相助。”
叶殳摆摆手:“不客气。”
韩浪一步三回头地被阿魅拖离了大殿。
静谧的殿内只剩两人。
男人缓缓从榻椅起身,一步一步缓缓走下来。
叶殳昂头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一开始,面对这人,她心中除了畏惧还是畏惧,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对方弄死。
后来,见他并无害自己的意思,那畏惧便不知不觉少了大半,但因为不了解,依旧不敢造次。
直到上回知道他其实是凡人,仅有的一点畏惧终于消失殆尽。
而如今,她望着男人自上而下走向自
己。
心脏却再次砰砰跳起来。
不是畏惧,是害怕。
从未有过的害怕。
不是怕这个人。
而是害怕自己那荒诞的揣测即将成真。
“叶仙君!”男人一步一步走到叶殳面前站定,开口的声音依旧低沉。
与陆芥的磁性温和截然不同。
叶殳没说话,只不动声色自上而下打量他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面前这人似乎也比陆芥高大一些。
男人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轻笑了笑道:“这回叶仙君倒是记得叫我阿弥了。”
这笑声虽然仍旧有些让人捉摸不定,但明显带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愉悦。
叶殳笑说:“你让我叫,我岂敢不叫?”
“叶仙君说笑了。”男人顿了顿,又似笑非笑问,“叶仙君这次主动前来,是有要事找我?”
叶殳望着面具下那黑沉沉的眸子,沉默片刻,才点头:“确实有要事。”
男人轻笑:“但说无妨。”
叶殳伸出手指:“其一,梅娘你什么时候带走?”
男人漫不经心道:“怎么?梅娘伺候仙君,伺候得不周到么?”
叶殳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你是不是忘了梅娘是岐山蛇女,镇邪司头号通缉犯?镇邪司的人三天两头在陆氏医馆出没,弄得我成日提心吊胆,万一再暴露,可就不见得有这么好运了。”
“叶仙君可不是这么胆小的人!”男人轻笑了笑道,“放心,不会连累陆氏医馆。”
“你如何保证?”
男人忽然微微弯身凑近她,压低声音道:“拿我的命做保证如何?”
冰冷的夜叉面具,距离叶殳只隔了半尺不到的距离,她甚至能感觉到男人面具下的温热呼吸。
她本能地退后一步:“我要你的命作何?”
男人继续上前一步:“那叶仙君想要我如何?”
叶殳咬了咬后槽牙,微微抬头,目光不动声色落在他左肩。
忽然伸手,用力攥住他左边衣襟,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我忍你很久了!”
说话间,拳头故意抵在对方肩头,只可惜拳下传来的是硬邦邦的触感。
显然这玄衣之下还穿着护身甲。
男人任由她抓着,笑道:“怎么办呢?我也觉得很对不住叶仙君!要不然叶仙君揍我几拳,反正我也打不过。”
叶殳深呼吸了口气,总觉得这涎皮赖脸的家伙,与陆芥还是相差甚远。
偏偏又让她莫名有些心悸。
她愤愤地松开手:“我又不傻,你这地宫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帮手,我伤了你,能走出去?”
“这倒是。”男人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襟,甚至还轻轻拍了拍左肩的褶皱。
当然,叶殳并未因此打消疑虑。
她记得很清楚,上回男人外袍下什么都没有,才叫自己看到了锁骨下的红痣。
这回穿了护身甲,反倒有几分欲盖弥彰。
“这样吧,为表感谢和亏欠,我送叶仙君一样礼物。”男人冷不丁道。
叶殳的心猛然一跳。
只见对方施施然转身,一步一步踏上台阶上方的榻椅,重新坐下,然后变戏法一样,手中忽然多了一本薄薄的书册。
叶殳的心跳得更快。
男人道:“这本天底下最厉害的修炼秘笈《四海升平》,送给叶仙君了。”
说罢,随手便将书册抛向下方的叶殳。
就像是在丢一样再寻常不过的玩意儿。
叶殳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准确无误一把接住这薄薄的册子。
她目光落在封面“四海升平”几个大字上,双手忍不住有些颤抖。
叶殳没有马上打开,而是抬头问:“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
男人笑:“这秘笈对修士或许重要,对我一个凡人不过是几张废纸。”
“但你手下不是有不少修士么?”
“比起他们,我还是愿意给叶仙君。”
叶殳想了想又问:“既然你自己修炼不了,为何大费周章从仙盟抢来?”
“抢?”男人似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嗤笑出声,“看来裴世子并未告诉你,仙盟是如何拿到这本秘笈的?”
叶殳眉头蹙起,狐疑地看向他。
“叶仙君。”男人懒洋洋靠在榻上,伸手端起茶杯呷了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叶殳微微一愣。
她有种预感,男人口中的故事定然不一般。
或许会颠覆自己的认知。
以至于,她心中莫名开始紧张。
但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好啊,洗耳恭听。”
男人低低叹息一声,不紧不慢道:“两百多年前,玄夏大□□分五裂,十几个部族网罗各路修士,各自为政,连年征战。后来一个小部族的王世子不忍再目睹天下饿殍遍野,便带族人投奔兵马最壮的宇文族,要助宇文族统一玄夏大陆。那位王世子虽是凡人,却擅御鬼御妖御兽,岐黄之术更是冠绝天下。他的妻子太平仙子更是千年来飞升第一人。二人通天的本事,加上宇文族的兵马,很快便顺利统一玄了夏大陆。”
“在征战那几年,那位王世子战无不胜,爱护百姓,极得民心,连宇文族麾下的良将,都希望他成为玄夏王。但为避免宇文族猜忌,再起祸端,也为了让宇文族高枕无忧,夫妻二人带族人远离五大城,从此隐居世外,再不过问仙凡之事。”
叶殳听得入迷,明明是差不多的故事。
但显然又与裴竹安说的有些不同。
男人继续娓娓道来:“王世子和太平仙子在世外过了好些年无忧无虑的生活,孩子也渐渐长大。只是王世子到底是凡人,当初征战落下过不少痼疾,即使他擅长岐黄之术,对自己的身体和寿数也无能无力,最终不到五十便撒手人寰。”
“太平仙子原本早就能飞升,但一直陪着王世子走完一生,才选择飞升。飞升前,她与义兄玄夏王道了别,并再次承诺,她与王世子的后代绝不会入世,也请玄夏王不要去寻找他们的后人。”
“之后的一百多年,王世子和太平仙子的后代,一直在世外过着安稳无忧的日子。”
“然而玄夏王族,除了第一代玄夏王,之后几任皆体弱多病,子嗣单薄。直到这位玄夏王登基,王族大祭司卜卦,算出是世外那一族夺走了宇文族的气数。”
“随后,玄夏王将太平仙子自创秘笈《四海升平》,在一百多年得以飞升一事,告知给四大世家。双方达成交易,四大世家以诛邪道之名,灭掉世外一族,《四海升平》由四大世家分享。”
叶殳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裴竹安告诉自己,太平仙子后人乃是修邪道自取灭亡,这本《四海升平》才落在仙盟手里。
到底是他被父辈蒙骗?还是其实他也知道内情,不过用这冠冕堂皇的说辞骗自己。
说到这里,男人冷笑一声:“整整两百多族人,一夜之间悉数丧命,鲜血足足汇成了一条河。”
叶殳支支吾吾:“一个活口都没留?”
男人轻笑了下,良久之后,才又继续道:“族中最小的孩子只有四岁,祝氏家主看出他有着百年难遇的绝佳灵根骨,直接抽走他的灵根骨,将还剩一口气的孩子,丢进了尸堆里自生自灭。”
“但那孩子活下来了。”叶殳道。
“嗯。”男人点头,“被族人的鬼魂养活了下来。”
“所以,你……就是那孩子。”叶殳试探问。
男人轻笑道:“叶仙君真是聪明,一猜就猜到。”
叶殳:“……”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她遥遥望向那张夜叉面具。
心中五味杂陈。
书中没有身世没有过往的杀人如麻大魔头,如今人
设变得完整。
完整得让一切也变了味。
她举起手中秘笈:“所以,这原本就是你家族的东西,是被仙盟抢走了,你只是让它物归原主。”
男人轻笑了声:“曾祖母高瞻远瞩,所著秘笈用的是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符号,别说是仙盟,就是我们族人也看不懂。她说过,这秘笈只有有缘人才能看懂。”他顿了顿,“我有种预感,觉得叶仙君便是这本秘笈的有缘人。”
叶殳有些好笑问:“为何?”
男人道:“因为儿时听祖父母说起曾祖母,总觉得叶仙君与她老人家有相似之处。”
叶殳随口问:“你四岁前就有记忆?”
“哦,是祖父母的鬼魂。”
叶殳:“……”
“叶仙君不打开看看?”
被他这一提醒,叶殳微微一怔。
忽然就有些忐忑。
既怕自己看不懂,又怕自己看得懂。
她低下头,深呼吸一口气,心脏忍不住狂跳,手也微微颤抖。
终于缓缓放开第一页。
叶殳目光落在上面的“符号”。
原本就狂跳的心,差点一下蹦出嗓子眼。
整个人顿时目瞪口呆。
“怎么?叶仙君能看懂吗?”
叶殳暗暗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内心巨大的翻涌,轻咳一声道:“我好像是在哪里见过这种符号,不过得回去花时间好好研究一下。”
男人不以为意道:“我就知道叶仙君是有缘人,这秘笈送给你,便是你的了,随你处置。”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不过,若叶仙君当真能解读这秘笈,切莫让人知道,不然叶仙君只怕会很危险。”
叶殳当然清楚这一点。
毕竟这秘笈沾染着他们整整一族的鲜血。
而她现在也终于明白,书中对反派描写的各种不合逻辑。
为何玉面阎罗执着于屠杀四大世家和宇文王族。
不是因为他是天生反派。
而是因为血海深仇。
比起因为错杀爱人而走火入魔的男主祝燕鸿。
这位反派才是真正的悲惨。
一个四岁的孩子被抽走灵根骨,任由他在尸堆中自生自灭。
幸而这个家族特殊,死去的鬼魂守护住了这最后一根血脉。
才让他活下来。
叶殳想象不出男人是如何长大的。
但想必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艰难。
叶殳忽然豁然开朗。
对方是谁,已经不重要。
自己曾是谁,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将书中错乱丢失的逻辑,拼凑完整。
然而更残酷的是。
无论真相如何,谁是谁非。
在这个由作者所创造的书中世界,是为祝燕鸿而存在。
其他人再如何努力,只怕都无法改变已经被写下的结局。
这样一想,叶殳只觉得愤怒又无力。
“叶仙君,你在想什么?”
叶殳摇摇头,轻笑了笑:“那我就祝阿弥你一切顺利。”
“承叶仙君吉言。”
“阿魅送客!”
再睁眼,叶殳已经回到医馆后院。
而天也已经大亮。
“叶苏苏,你去哪里了?”
听到动静的谢怀瑾开门跑出来,一把将他拉进屋里,小声问道。
“我……就是追韩浪去了,但让他给跑了。”
谢怀瑾狐疑地打量她:“不是你斩断祝燕鸿的剑灵,救走韩浪的吗?”
“当然不是!”叶殳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有那么大本事么?”
“这倒也是。”谢怀瑾点点头,“我今日看祝燕鸿的修为,只怕快要突破地境三阶,距离天境只有一步之遥了。”
“是吗?难怪那剑灵那么凶!”
谢怀瑾叹了口气:“哎,看来韩浪咱们是没戏了,只能再想办法找到岐山蛇女。”
他话音刚落,就听旁边厨房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谢怀瑾啧了声:“梅娘又在搞什么鬼?”
叶殳清清嗓子,问:“陆芥还没起来吧?”
“不晓得呢。”
叶殳又想到什么似的,看了眼谢怀瑾挂在床内的那支木匣子。
喉咙滑动了下,又很快将目光收回,转身出了门。
来到书房门口,她深呼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来,门没栓。”
叶殳推门而入。
只见陆芥坐在榻上,手中拿着一本医书在看。
“起来了?今天感觉怎么样?”
叶殳定定看着她,柔声问道。
陆芥放下书册,轻笑回:“伤口已经开始发痒,应该快好了。”
叶殳目光复杂地看了看他,又笑点点头:“那就好。”
她在他身旁坐下,握住他的手,嚅嗫唇低声开口:“陆芥……”
陆芥抬起眼皮看向她:“嗯?”
叶殳抿抿唇,一错不错地望着他,然后又勾唇笑开:“等你伤好了,我们就成亲,如何?”
陆芥面露愕然。
叶殳继续笑道:“就在这院子里摆酒,不收份子和礼物,就邀请街坊邻居都来喝一杯,热闹热闹!”
陆芥望着她,半晌没说话。
叶殳眨眨眼睛:“怎么?你不愿意吗?”
陆芥似是才反应过来,赶紧点点头,笑道:“我当然愿意了,我等这一天都快等不及了。”
叶殳也笑:“那就好,你这些天慢慢养伤,我和梅娘去准备。”说着她伸出手指,“咱们无父无母,仪式就从简,但该有的还是不能少。喜服得赶紧去做,还要准备请柬喜糖,贴对联贴喜字,喜被也得重新置办一套……”
陆芥攥住她的手指,笑道:“不用急,等我的伤痊愈,至少还要十天八天,慢慢来就好。”
叶殳撇撇嘴:“还要这么久啊!”
陆芥轻咳一声,摸摸鼻子,低声道:“不彻底痊愈,只怕会影响洞房花烛。”
叶殳耳根一热,继而故意板起脸道:“那你要快快好起来。”
“嗯。”
男人握着叶殳的手,望向她的那双漆黑凤眸,温柔缱绻。
一点点,缓缓靠近。
看着面前俊美的脸越来越近,叶殳乖顺地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吻落在唇上。
很轻很柔,像是怕吓到她一样。
良久,才慢慢含住她的唇,一点一点仔细品尝。
叶殳暂时将那些复杂凌乱的真相抛之脑后。
只专心享受所爱之人,这个温柔的吻。
没错,陆芥是她所爱之人。
至少在此时此刻。
*
从书房出来,叶殳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
她埋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卸力一般靠在门口,又长长吁了口气。
待心绪平静下来,才缓缓从乾坤袋里抽出那本《四海升平》。
这本册子很薄,不过十来页。
每一页字数寥寥,加起来也就几百字。
叶殳很快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
没错,这些符号她看得懂。
因为这是英文。
这些英文也并非修炼秘笈。
而是以一个穿越前辈的口吻,告诉后来者。
这个世界并没有真正的飞升成仙。
所谓飞升,不过是穿越者穿越回原来的世界。
而那本能让穿越者“飞升”的秘笈,在一个无人知晓的神秘之地。
抵达神秘之地的通道,极其危险。
只有在月圆之夜,才能顺利通过。
稍有差池,或许就会丢了性命。
而那通道……
叶殳闭上眼睛,将“秘笈”塞回乾坤袋。
“叶仙君,早饭烧好了,快来吃饭吧。”梅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叶殳回道:“我有点困,睡会儿再起来吃。”
“那我给你留着。”
“嗯。”
叶殳并不困,她只是想
狠狠睡一觉。
睡一觉醒来,这些事都未曾发生,不过是她做的一个梦罢了。
陆芥依旧只是个穷乡僻壤来的大夫,自己是他成亲三年的散修妻子,只是不慎丢了记忆。
但这不重要,他们已经重新相爱。
医馆迎来送往,小院热热闹闹。
日子简单又随性。
外面的纷争,书中的剧情,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叶殳这样想着,一头栽倒床上,将脸埋在枕头里,阖上眼睛,强迫自己睡去。
实际上,她也确实很快睡着。
只是刚睡着,便做起了梦。
那是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她看到在一座世外桃源中,正发生一场血腥的屠杀。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个一个前赴后继倒在血泊之后。
她看到一个漂亮的幼童,坐在血泊中哭得撕心裂肺。
一个男人将他拎起,硬生生抽走了他的灵根骨,然后将昏死过去的孩子,丢回了尸堆中。
天黑了又白,不知过了几日,她看到鬼魂将奄奄一息的孩子抱起,喂给他腐烂的尸肉。
小孩活过来了。
在鬼魂的抚养下,一天天长大。
长成了一个颀长高大的少年。
他以凡人之躯学会了御鬼御兽御妖,学会了岐黄之术。
他穿着玄衣,戴着夜叉面具,在雾气缭绕的世外桃源中,与鬼魂一起生活,像个鬼魅一般。
后来,那些鬼魂也一个个消失了。
只剩下少年一个人。
少年换上一身粗布长衫,摘下面具,背上一只药箱,缓缓走出那只剩雾气,早空无一人的世外桃源。
当他穿过茫茫雾气,一张俊美白皙的脸,渐渐在叶殳的梦中清晰。
赫然便是陆芥。
呼——
叶殳猛然惊醒。
她茫然地看着熟悉的屋内。
半响之后,才缓缓回神。
而刚刚那梦中的情形,依旧清晰。
“身如芥子,心藏须弥”。
那是梦中孩子化为鬼魂的祖父为他所取之名。
陆芥,小字阿弥。
第46章
叶殳忽然跳下床,很快跑到书房门口,也未敲门,直接将门推开,三步并做两步,来到罗汉榻前,一把将坐在榻上看书的陆芥抱住。
“嘶……”被碰到左肩伤处的陆芥,倒吸了口凉气。
叶殳闻声又赶紧将人松开,忧心忡忡问:“我弄疼你了?”
陆芥摇摇头笑说:“没事。”又撩起眼帘问,“怎么了?”
叶殳在他右侧坐下,靠在他右肩。
陆芥自然而然将人揽在臂弯中。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叶殳道。
陆芥问:“什么噩梦?说出来就不怕了。”
叶殳道:“我梦到你差点死了。”
陆芥笑:“差点死,那就是没死,也不算噩梦。”
叶殳抬头看向他,过了许久才道:“陆芥,咱们成亲后,就离开王城好吗?”
陆芥先是一愣,继而又笑着点头:“嗯,之前你说不想离开,怎么现在又想离开了?”
“待得有点烦了。”
“行,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真的吗?”
“当然。”
“你愿意放弃陆氏医馆?”
她说的当然不是陆氏医馆。
陆芥点头:“在哪里都可以行医救人,最重要的与你在一起。”
叶殳笑了笑:“好。”顿了下,又说道,“以前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和将来。”
“嗯,没错。”
*
两人要办喜酒的事,很快在小院传开。
陆狸和梅娘自然是高兴不已。
唯有谢怀瑾怀疑叶殳动机不纯。
“叶苏苏,你和陆大夫真要办喜酒?你们不都老夫老妻了么?不会是想借机收礼钱敛财吧?你知道的,我钱花完了,别指望我会给你们送多大的礼。”
“别以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叶殳笑道,“陆芥已经让阿狸去通知街坊邻里,到时候什么都不用带,只要带嘴巴和肚子就可以了。”
谢怀瑾这才放心下来,嘿嘿一笑:“那还差不多。”
叶殳瞥他一眼,想了想,试探小声道:“谢小公子,你当真要一直拿着王女那把剑?”
谢怀瑾当即警惕地看向她:“你想干什么?!”
叶殳轻咳一声,郑重其事道:“宝玉,咱们也相识半年,还是同一屋檐下,虽然我经常挤兑你,但其实我早就将你当成阿狸一样的弟弟。”
谢怀瑾闻言,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不自在,嚅嗫道:“我可没把你当姐姐。”说完,又赶紧补充一句,“我当你是阿嫂。”
“明白!”叶殳拍拍他的肩,重重舒了口气,“我知道你对王女的一片赤诚之心,但人要朝前看,你不问自取私藏着王女的剑,别说这种行为不可取,也是对王女的不尊重。”
谢怀瑾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我是替王女好好保管!如果不是我提前拿走,只怕早被那韩浪毁了。”
叶殳道:“但你有没有想过王女愿意么?毕竟你们只见过一面。”
“我……”谢怀瑾支支吾吾。
叶殳道:“我看了黄历,今天是个黄道吉日,这样吧,我陪你把剑还回去,也正好去祭拜一下王女。”
谢怀瑾其实将王女的剑从陵墓偷回来后,一直就有些心虚。
眼下叶殳这么一说,倒是给了他放回去的理由。
他犹豫片刻,点点头:“行吧。”
叶殳闻言重重舒了口气。
傍晚吃过饭,叶殳扶着陆芥回房。
陆狸抱着一堆喜帖跑进来。
“阿兄,我陪你来写喜帖。”
叶殳咦了声:“不是说这些都我来准备么?你最重要是好好修养身子。”
陆芥笑道:“我这点伤已经没什么大事,写写帖子不影响。何况街坊邻居我和阿狸比你熟。”
叶殳点点头:“这倒也是。”
陆狸将贴子放在书案上,又撩起袖子帮忙研墨。
叶殳跟着陆芥走到案后,好奇地看他拿起小豪。
在请柬上写下一个一个街坊的名字。
他用的是蝇头小楷,十分漂亮。
叶殳好笑道:“这么多街坊,你都知道名字?”
陆芥道:“大部分都来医馆瞧过病拿过药,都知道的。搞不清楚的,阿狸也清楚。”
陆狸用力点头:“我都认识的。”
叶殳勾唇笑了笑,看来兄弟二人的市井生活如鱼得水。
她忽然想起梦中那个在世外桃源鬼魂中长大的孩子。
是不是因为孤独太久,所以才享受这些市井烟火气。
陆芥写了几张帖子,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看向她:“对了,要请裴世子吗?”
叶殳摇摇头:“我用传音哨联系过他,没回应,应该还在东海办事,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嗯。”陆芥点头,“那我就不写了。”
就在这时,谢怀瑾鬼头鬼脑地探进来,吹了声口哨,笑嘻嘻道:“陆大夫,忙着呢?我的请帖写好了吗?”
叶殳瞥他一眼:“你要什么帖子?”
陆芥却笑道:“宝玉的帖子还是要发的。”
“就是!我可是贵客。”
“白吃白喝白住的贵客么?”
谢怀瑾嗤了声,心虚地没和她继续斗嘴,只挤眉弄眼了一番。
叶殳会意,对陆芥道:“你慢慢写,我和谢宝玉出去逛逛,看有什么要买的。”
“嗯,早点回来。”
两人鬼鬼祟祟出了门——鬼鬼祟祟主要是指背着剑匣的谢宝玉。
因为灵剑认主,他没办法缩小放入乾坤袋。
两人御剑飞掠至云层。
陆氏医馆瞬间变得小小一座。
谢怀瑾笑嘻嘻道:“我刚来那会儿,你御剑都不会,现在比我还厉害。”
叶殳道:“我本来就比你厉害,只是受伤又失忆。”
谢怀瑾嗤了声,又想到什么似的道:“听陆大夫说,你们办了喜酒,就要离开王城。有没有想好去哪里?”
叶殳道:“还没呢。”
谢怀瑾笑道:“那不如去我们青木城,我在王城也待烦了,去了青木城,我给你们一间宅子,陆大夫可以继续开医馆。”
叶殳心不在焉道:“行啊,我和陆芥考虑一下。”
“哎呀,考虑什么,就这么说定了。”
叶殳笑了笑,不置可否。
御剑抵达西郊王女陵墓,
不过一刻钟。
先前被韩浪破坏的陵墓,早已经修缮好。
谢怀瑾蹙眉道:“上回我冲破阵法差点没死掉,如今阵法又加了两道,不知道能不能进去。”
他话音刚落,叶殳已经拿出天魁剑。
只听轰的一声。
陵墓完好无损,阵法却已经破开,连带墓穴门也打开。
谢怀瑾睁大眼睛,惊叹道:“这就是王女剑法的威力吗?”
叶殳轻笑道:“走!进去。”
谢怀瑾啧啧跟着她,道:“要是你能用王女这把凤鸣剑,岂不是更厉害!”
叶殳道:“我又拔不出。”
“这倒也是。”
两人进入地下墓穴。
这地宫中点着几盏长明灯,金银珠宝做装饰,一眼望去委实华丽。
那只黄金棺椁就摆放在地宫中央。
谢怀瑾有些念念不舍地摸了摸怀中的剑匣。
慢慢走到棺椁前。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喝:“你们在作何?!”
两人都是吓了一跳,谢怀瑾怀中的木匣,更是砰咚一声掉落在地。
祝燕鸿疾步走上前,将木匣拾起打开,看到里面的凤鸣剑,登时怒火中烧。
“原来知雪的剑是被你盗走的!”说罢,一拳挥向谢怀瑾的胸口。
饶是谢怀瑾已有准备,但两人修为上的差距,还是让他飞出几丈远,狠狠砸在墓穴石壁上。
顿时一口鲜血喷出来。
叶殳吓一跳,赶紧跑到谢怀瑾身旁,扶起他道:“谢宝玉,你怎样?”
谢怀瑾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丹药吞下,但仍旧疼得直喘气,刚站起来,便是两腿一软,又跌坐在地上。
显然是受伤不轻。
叶殳看向祝燕鸿,怒道:“祝世子,你是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若不是宝玉提前将王女这把剑拿走保存,只怕早就被韩浪毁掉。”
当初谢怀瑾刚偷走凤鸣剑没几日,韩浪就破坏了王女陵墓。
这也导致祝燕鸿一直以为是韩浪偷走了剑。
若真是韩浪偷走,这剑怎么可能还在。
韩浪可是对王女恨之入骨。
祝燕鸿冷笑一声:“凤鸣是上古名剑,岂是那些邪道想毁就能毁的。”
叶殳也哂笑:“灵剑认主,王女身故,没了主人的凤鸣剑只怕跟一堆废铁也没什么区别。”
祝燕鸿道:“你休要信口雌黄!”
叶殳一笑:“祝世子若是不信,不妨让我试给你看。”
她拍拍谢怀瑾的肩膀,起身一步一步朝祝燕鸿走去。
祝燕鸿一时不明所以,只奇怪地看向她。
叶殳哂笑了笑,不紧不慢拔出天魁剑,轻飘飘朝凤鸣砍去。
祝燕鸿一时忘了避开。
在叶殳收回剑时,却见完好无损的凤鸣剑鞘,多了一道显目划痕。
祝燕鸿顿时大惊失色。
要知道这把凤鸣跟着宇文知雪降妖除魔十余载,哪怕宇文知雪受伤,这剑也从未损毁过一点。
眼见对方还要再挥下来,祝燕鸿连连后退两步,将剑护在胸口。
叶殳笑:“看到了吗?你应该感谢宝玉保护这剑这么久。”
祝燕鸿终于反应过来,沉下脸冷哼一声:“荒唐,让我感谢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毛头小子!”说着扫了眼两人,“这是知雪陵墓,闲杂人不得入内,你们马上离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谢怀瑾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走到叶殳身旁,朝祝燕鸿道:“我们来祭拜王女,关你何事?”
祝燕鸿怒极反笑:“知雪是我亡妻,此陵墓是我为她所建,你说关我何事?”
叶殳道:“我们不请自入确实有失分寸,不过祝世子说王女是你亡妻,也实在有些牵强,毕竟洞房都没来得及入,王女就为世子为仙盟而死,怎么也算不得正式夫妻。”
说完,叶殳忽然想起这话有点耳熟,原来是那大魔头说过。
不由得有些想笑。
谢怀瑾在一旁附和:“就是!”
“你们——”祝燕鸿懒得跟两人做口舌之争,只冷声道,“你们要祭拜就赶紧祭拜。”
谢怀瑾扯了下嘴角,与叶殳面向黄金棺椁,齐齐鞠了三个躬。
那是一个空空荡荡的棺椁,因为原本该在里面的人,此刻就站在外面。
但叶殳也很确定,在她做归德王女的那些年,她没有自我意识,只是个按着剧本人设兢兢业业走完短暂一生的NPC。
那个NPC天资卓越人人敬仰,却唯爱祝燕鸿。
那是归德王女宇文知雪,而不是她叶殳。
她此刻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和曾经的宇文知雪告别,也是要告诉曾经那个无意识的NPC,无论是否有机会,她叶殳都要努力改变即将到来的命运。
鞠完躬,叶殳扶着谢怀瑾,朝祝燕鸿淡淡看了眼,讥诮一笑道:“祝世子若是要保护王女陵墓,还是要多用几道阵法。”
想到自己曾作为未觉醒的NPC,一心一意爱着这人,甚至为了他去死,叶殳便只觉得荒谬。
第47章
回程路上,受伤的谢怀瑾无力御剑,只能有气无力地趴在纸鸢上。
不过叶殳对他倒也不担心。
他那乾坤袋里灵丹妙药多得是。
之前每次受伤,过不了两天就生龙活虎。
叶殳见他一脸颓丧状,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早知道今日祝燕鸿在陵墓,我就不让你来了。”
“哎,这就是命吧,拿了别人的东西,总要受到点惩罚。”
“也不能这么说,还是祝燕鸿太小心眼。”
“没错!”谢怀瑾蓦地竖起身,“王女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大行,竟然看上祝燕鸿这种傲慢无礼的王八羔子。”
叶殳笑:“我也觉得是。”
谢怀瑾又赶紧道:“当然,除了这点,王女完美无缺。”
“嗯。”叶殳失笑。
谢怀瑾怅然叹息一声:“不管怎样,人已经不在,我也要往前看了。”
“没错,你才十八岁,修行之路还长得很,指不定过几年,就能打过祝燕鸿。”
谢怀瑾终于又喜笑颜开。
叶殳默默看他一眼。
如果剧情能够改变的话,大家都活下来,谁是最后的第一,真还说不定呢。
谢天谢地。
作为NPC的归德王女第一次“身死”后,虽然失去记忆,但是自己的意识觉醒。
幸好陆芥不是像书中那样用邪术控制她。
幸好在归德王女真正下线前,她知道了真相。
一切还来得及。
既然陆芥答应自己离开王城,说明他暂时不会再去仙盟闹事。
至于自己的回家之路……
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走也不迟。
反正她在这个世界是修士,有的是时间。
就像那位太平仙子,不也是等夫君身故才离开。
思及此,她心中豁然开朗。
至于陆芥——
呵!
等离开王城,看他表现,再决定何时与他摊牌。
到时候必须好好教训他一番。
他一介凡人,自己一根手指就能将他弹飞。
还是罢了。
祝燕鸿一缕剑气就将他伤成这样。
自己万一没控制好力度,只怕人就没了。
至于陆芥的仇,等避开书中关键节点,日后时机成熟,她帮他一起报。
她看得出陆芥是秉承的是冤有头债有主,不然也不会接受自己这个玄夏王的女儿,善待谢氏小公子谢怀瑾。
回到医馆,谢怀瑾唉声叹气回房养伤。
叶殳则来到书房。
陆芥帖子已经写完,正和陆狸一起检查。
叶殳笑问:“总共请了有多少人?”
陆芥道:“每户带上一家老小来,得有两百多人。”
叶殳道:“那就做流水席,反正咱们现在不差钱,请聚贤楼帮我们做席。”
陆芥笑:“嗯,既然要离开王城了,那就奢侈一回。”
叶殳点头:“明天我去订做喜服,我还要买些胭脂水粉,到时候好好打扮一番。”
陆芥望着她,笑道:“你不施粉黛也好看。”
叶殳一愣。
忽然想起一件事。
自己这张脸是被对方整过的。
但奇妙之处就在于,竟然从王女那张美得不似真人的脸,变回了原本自己的脸。
她故意戏谑道:“陆大夫当初看上我,莫非就是因为我的美貌?”
陆芥勾唇轻笑:“我心悦娘子的,可不只有美貌。”
叶殳点点头,掰着手指不要脸道:“还有我的优雅大方知书达理善良幽默的品性。”
陆芥朗声笑开:“没错!”
一旁的陆狸眨眨眼睛:“阿嫂,你是在说你自己的吗?”
“怎么?有哪里不对吗?”
陆狸摸摸头:“阿嫂才不止这些,阿嫂是全世界最好的阿嫂。”
叶殳叹了口气:“比起你这王婆卖瓜,我还是稍逊一筹。”说着朝兄弟二人挥挥手,“行了,你们早点休息,这两日还有得忙呢。”
“你也是。”
“嗯。”
*
接下来几日,陆氏医馆委实繁忙。
陆芥伤势渐好,一边坐诊一边帮忙准备喜宴之事。
好在街坊邻里受医馆恩惠颇多,听说陆大夫和叶仙君虽然成亲三载,但从前住在山中,无家人邻里,未曾办过喜酒。
来王城近两年,承蒙街坊照料,因决定要返回故里,故在临别前,请大家喝一杯喜酒。
街坊们纷纷来帮忙。
屋檐下挂上红灯笼,窗户和隔扇门上贴上了大红喜字。
红枣喜糖叶殳还没去买,街坊们已经帮忙准备好。
又自发组织了锣鼓唢呐队。
喜宴日还没到,小小的院子,已经热闹非凡。
叶殳有时候看着谢怀瑾和梅娘穿梭在热心街坊中,都忍不住有些恍然。
凡人百姓、妖精、修士,原来也可以如此和谐平等共处。
转眼到了喜宴前夜。
院子架上了十张八仙桌,厨子也已开始在厨房提前准备。
叶殳正要去书房看看陆芥,被梅娘拦住。
“哎呀,叶仙君使不得,新娘新郎头天不能见面的。”
叶殳心道你一个妖怪还知道人间习俗。
不过她想了想,好像确实有个规矩,便没再出门,只吩咐道:“你去问问你家公子……我是说陆大夫,他身子如何了?还有没有问题?”
梅娘道:“嗯,我这就去问。”
说罢,蹬蹬跑出去,站在旁边的书房门口大声转述叶殳的话:“陆大夫,叶仙君叫我来问你身子如何了?还有没有问题?”
陆芥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转告夫人,为夫身体已经安然无恙,绝不会影响明晚花烛洞房。”
叶殳老脸一红。
心道,她明晚倒是要见识一下,你这位“为人夫”三年的本事。
正想着,梅娘嗯了一声,又颠颠跑回来,将陆芥的话原样转达。
叶殳轻咳一声:“行,你让他早点睡。”
梅娘又跑出去传话。
“让夫人也早点睡。”
叶殳轻笑了笑,人已经上了床。
喜服就放在床头边,乃是请了王城金牌裁缝专门定做的,与陆芥那套一样,都镶了金线。
她之前赚了几箱金银,几乎还没花。
一场喜酒再奢侈,对那几箱银钱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何况……
想到那大魔头地宫下那一堆金银珠宝。
之前她还想着陆芥给人瞧病,常常不收钱也便罢了,还时不时自掏腰包。
如今才知,人家坐拥金山银山。
虽然来路不正,堪称赃款。
但没拿来骄奢淫逸,也情有可原。
梅娘回到屋内:“叶仙君,陆大夫让你早点睡。”
“嗯。”
“你也睡吧。”
“我不睡了,免得睡过头,明早起来迟了,来不及给你梳头化妆。”
“迟了就迟了,反正喜宴傍晚才开始。”
“我与陆芥就在同一屋檐下,又不用接亲那些俗礼。”
梅娘:“主要是我有点紧张。”
叶殳好笑:“你紧张什么?”
梅娘道:“我没参加过凡人婚礼,而且还要给仙君你梳妆,我买了梳妆的书,今晚再仔细看看。”
叶殳无言以对,良久才咕哝道:“你到底是不是妖?”
梅娘一本正经回:“我爹是人,我娘是妖,我是半妖。”
得,当她什么都没说。
*
想到明天要和陆芥成为真夫妻。
叶殳多少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兴奋有之,忐忑有之。
欢喜有之,不安也有之。
但既是自己的选择。
也就没什么好犹豫。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也便安然睡了过去。
翌日,叶殳是被锣鼓声吵醒。
这才天亮,街坊邻居就忍不住开始热场子。
临时组建的草台戏班子,已经开始唱起了戏。
叶殳起床,掀开一角窗牖,看到外面的热闹场面,有点哭笑不得。
一转头,发觉梅娘已经打来洗漱的水。
见她眼周黢黑,蹙眉问:“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嗯。”梅娘点头,“我已经想好了一个最适合叶仙君的梳妆,保管陆大夫见了要被迷得神魂颠倒。”
叶殳瞪她一眼,想了想道:“时间还早,先不急着梳妆。”
毕竟这是古代,就算没有接亲这些礼仪,她作为新娘子,也不可能出去和陆芥一起招呼客人。
只能等着仪式开始,顶着盖头出去拜堂,然后再入洞房。
也就意味着她要在屋里待一整天。
无事可做,只能偷偷撩起窗牖一角,去看穿着喜袍,在院中招待客人的陆芥。
他长眉凤眸,五官精致,是略有些姝艳的长相,只是平日多穿素色衣裳,又恭谦温和,便减缓了模样的艳。
眼下穿上了大红喜服,脸颊有着因为喜悦的绯红,整个人看上去实在是秾丽得有些邪气。
别说是街坊邻居的妇人少女,就是不少男子,也忍不住盯着他夸他俊美不凡诸如此类。
叶殳的小动作,自然也被陆芥发现。
他一边和街坊们寒暄,一边挪到叶殳窗外,骨节分明的手掌默默从窗牖缝隙伸进来,将叶殳的手握住。
叶殳轻轻挣扎了下,没挣扎开。
“你作何?”
陆芥小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已经有一天半没见面。”
叶殳笑:“所以呢?”
陆芥轻咳一声,声音更低:“甚是想念。”
叶殳失笑,将手抽出来,轻轻在他手背拍了下:“花言巧语。”
陆芥轻笑了笑,看了看天色,嘟囔道:“怎么天还不黑?”
叶殳随口道:“我闷在屋里都不急,你着急甚么?”
陆芥微微弯腰,贴在床边,声音从窗牖缝隙一字一句低声传进来:“当然是着急洞房花烛夜。”
叶殳砰的一声,将窗阖上。
以前偶尔觉得自己这便宜夫君温文尔雅,但时不时又会不经意撩拨她。
现在她算是知道了,因为他就是那大魔头啊。
偶尔秉性暴露罢了。
第48章
漫长的一天,终于迎来了金乌西坠。
叶殳也早已梳妆打扮,穿上喜服。
梅娘一晚上的功课果然没白做,素面朝天惯了的叶殳,看到铜镜中那花容月貌甚至带着点魅惑的女人,都差点不敢相信是自己。
“哎呀仙君,你真是太美了!”一向木讷的梅娘,也忍不住眉眼弯弯兴奋地夸赞。
叶殳看着那凤冠霞帔下的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这是不是太妖媚了点?”
“怎么会?大喜之日本就要艳丽些。”梅娘道,“你刚刚也瞧见陆大夫今日,那可是颜如冠玉,傅粉何郎。你这样正好与他相配。”
叶殳想到花蝴蝶一般的陆芥,心道也是。
点点头笑:“那就这样。”
她又转头看了眼房间。
这间房今日是她和陆芥的新房,重新装饰过一番,喜被也是今日刚换过。
桌上一对粗红烛已经点上,照得整个屋子红光摇曳。
就在这时,喜婆来敲门。
“叶仙君,吉时已到,该出来拜堂了。”
叶殳心里猛得一跳,难得有些紧张。
她举着团扇挡住脸,在喜婆搀扶下款款而出。
两人无高堂在座,行礼之地,便在院子中央。
“一拜天地。”
“二拜先亲。”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在座的街坊因都以两人是成亲多年的夫妻,听到这话,只当是逗趣,不由得哄堂大笑。
叶殳在外待了不过一刻钟,便又回到了新房中。
陆芥依旧在外面招待客人。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这场流水席才终于散尽。
陆芥却也不进新房,陪着帮工将院子收拾妥当,送走了所有人,又将喝醉的谢怀瑾和阿狸赶去书房里。
梅娘则去了谢怀瑾那间屋。
他才不紧不慢咯吱一声推开新房的门。
说实话,叶殳都差点睡着了。
还是这推门的声音,才让她猛得惊醒,赶紧将团扇举在脸前。
陆芥一步一步走进来。
叶殳闻到了浓郁的酒味。
“你喝了多少酒?”
“没多少。”
声音听着还清明,应该是还未醉。
“但还差一杯没喝。”
叶殳没反应过来。
直到陆芥走到自己跟前,一股扑鼻酒香迎面而来。
她悄悄歪头,看到对方手中的两只葫芦形状的小酒盏。
原来是要喝合卺酒。
“夫人,为何还不将团扇放下来?”
叶殳道:“你别笑。”
“我为何要笑?”
叶殳道:“梅娘给我的妆有点太过了。”
陆芥:“夫人浓妆淡抹总相宜。”
叶殳笑了笑,将扇子放下来,抬头对上面前的男人。
摇曳烛火下,那张熟悉的俊脸,莫名多了几分妖冶,简直有些惊心动魄
漆黑凤眸定定凝望着她,眼中熠熠生光,含波带水一般。
白皙双颊染上了酡红,连带着眼神仿佛也带了些迷离。
叶殳心脏砰砰直跳。
却还是不忘忧心问:“陆芥,你真没喝醉?”
陆芥:“没……没有。”
他在叶殳身旁坐下,将左手酒盏递给她:“来,喝了这杯合卺酒,你我从此便合为一体。”
叶殳笑着接过就酒盏,从善如流与他交臂,饮下这盏略带苦味的酒。
一站酒下肚,陆芥像是如释重负般,重重舒了口气。
然后笑着拿过叶殳手中空酒杯,走到桌上去放下。
只是走了两步,脚下却是一个踉跄。
叶殳微微眯眼,赶紧上前扶住他,好笑道:“还说没喝醉?”
陆芥反手握住她,与她回到床边,笑望着她:“我真没喝醉。”
说着伸手捧起她的脸:“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夫人今晚太美,为让为夫有些神魂颠倒了。”
叶殳红着脸啐了口,又撩起眼皮看向他,闷声道:“你今晚也好看。”
陆芥轻笑出声,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抚了抚,慢慢靠近她,抵在她的额头道:“苏苏,从今晚开始,我就是你真正的夫君了。”
叶殳点头:“嗯。”
陆芥又是低低笑了笑,只是这笑,分明含着无法掩饰的愉悦。
他吻上叶殳嫣红的唇。
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摘下她头上的凤冠发钗。
原本绾起的发髻,散开垂落腰间。
陆芥的手又慢慢滑下,去解叶殳胸腹前襟的盘扣。
只是那手却有些颤抖,解了半天,才解开一颗。
还是叶殳伸手帮忙,才成功脱掉这繁冗的喜袍。
待终于只剩亵衣时。
两人都已出了薄汗。
叶殳看着上方的陆芥。
原本就发红的脸颊,此时越发红得厉害。
只是凝望着自己,却不再动。
她到底也是有些紧张,小声问道:“怎么了?”
陆芥哑声开口:“我们夫妻之事荒废太久,夫人若有何不适,定要告诉我。”
叶殳一愣,继而又赶紧压制下心中笑意,点点头道:“也还不到一年,应该无碍。我虽忘记,你定然还记得清楚,你按着从前来就好。”
“嗯。”
陆芥缓缓解开她最后的遮掩。
叶殳感觉到下方一凉,好似被抹上了什么药膏。
下意识问:“这是什么?”
陆芥喘着气道:“让夫人舒服的东西。”
“哦。”
叶殳知道他是什么打算。
毕竟眼下自己这具身体还是个没经验的。
不做点手脚,真刀真枪一来,什么三年夫妻,定然露馅。
虽然想笑,却也由着他做戏做全套。
陆大夫这手脚做得不错。
真刀真枪来袭时。
她确实没感觉到任何不适。
甚至因为陆芥的温柔体贴,还感觉令人沉醉的欢愉。
只是这欢愉并未持续多久,便戛然而止。
原本被暧昧声充斥的新房,忽然陷入沉默。
只剩桌上红烛轻轻摇曳。
陆芥覆在她身上,双手紧紧抱着她,微微粗重喘息就在她耳畔。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似是深呼吸一口气,清清嗓子,哑声道:“我以前不是这样的,还是荒废太久。”
叶殳又难耐又想笑:“嗯,明白。”
说实话,被吊着不上不下也着实不太好受。
她其实并没笑出来。
但陆芥不知怎么察觉,喘息着,挑眉哑声问:“夫人是不信么?”
“我信。”
“唔,我得再来一次,证明一下。”
叶殳:“……”
陆芥果然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证明一次还不够。
又证明了两次。
以示他确实一个经验丰富的年轻人夫。
虽然觉得这人无赖秉性俨然已是掩饰不住。
但叶殳是个享受派。
和美男鱼水之欢委实身心满足。
尤其是还是一个服务意识颇佳的美男。
唯一问题是。
明明自己是修士,对方是个凡人。
怎么在这事上,对方精力比自己还好。
在她实在不堪疲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时,这人还双目炯炯,不见丝毫疲态。
叶殳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
睁开眼,日头已经透过窗格,照亮了仍旧喜气洋洋的新房。
她因为光线而皱了皱眉,再睁眼,看到的便是身旁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懒洋洋撑着头凝望着自己的陆芥。
“醒了?”男人笑着低声开口,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很晚了么?”叶殳打着哈欠,有些困倦地问。
“昨晚累着了,你再睡会儿。”
叶殳却是蓦地坐起身,睁开眼界:“我有什么累的,我可是地境修士。”
喜被从身上滑落,垂眸间,便看到自己浑身痕迹,她下意识拉起被子遮挡。
陆芥低低笑道:“我们现在是真正的夫妻,你有何好害羞的?”
叶殳忽然狡黠一笑,歪头看男人:“对哦,我们是夫妻,我昨晚都没好好看过你。”
说着便去掀陆芥那边的被子。
这回倒是轮到男人吓了一跳。
下意识要去挡,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将被子掀开:“夫人想看便好好看。”
叶殳从上到下扫了眼,嗤了声道:“有什么好看的。”
心里却想的是,自己确实没吃亏。
也就在这时,她忽然后知后觉感觉到脖子上多了个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才发觉不知何时挂了一块小铜镜模样的玩意儿,看着很精致,应是个好东西。
她握住铜镜,好奇地看向陆芥。
陆芥已经坐起身,将
她连人带被拥在怀中,道:“这是我家祖传的一件宝物,名叫护心镜,遇到再厉害的攻击都能保你一命”
叶殳睁大眼睛,赶紧就要摘下:“这么贵重的东西,你给我作何,你自己带着便好,别忘了你是凡人之躯。”
陆芥捉住她的手,笑道:“正因为我是凡人,这东西对我没什么用,所以才送给你。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摘下来。”
叶殳将信将疑看向他:“当真?”
陆芥:“我骗你作何?”
叶殳心道你骗我的时候多着呢。
她握着胸前护心镜,想了想道:“那我们当真三天后就离开?”
陆芥笑着点头:“嗯,你不是说想去游历么?”
“我们先去宝玉家的青木城,然后再去其他城看看,等逍遥够了,我们再回故乡。”
“凤凰山吗?”
陆芥先是一愣,又笑着道:“除了凤凰山,我们陆家还有另外一个故乡,你都未曾去过的,我带你去看看。”
叶殳想到梦里那个世外桃源。
她点点头:“好啊。”
两人从新房出来,已是日上三竿。
谢怀瑾已经坐在院中躺椅看话本,瞅见两人,一脸坏笑:“哟,陆大夫叶仙君,昨晚洞房花烛过得如何?”
叶殳到底是女人,被个毛头小子打趣房中事,难免有些恼羞成怒。
只是还未开口怼过去,身旁的陆芥,已经笑语晏晏地回道:“洞房花烛夜乃人生三大喜之一,自然过得开心。”
谢怀瑾见两人牵着的手,嗤了声:“你们老夫老妻的,要不要这么肉麻?”
陆芥:“毕竟苏苏没了从前的记忆,昨晚也可算我们新婚。”
谢怀瑾故意打了个寒噤:“受不了了。”
叶殳大笑:“谢宝玉,你也年方十八,可以找个喜欢的姑娘尝试鱼水之欢了。”
谢怀瑾捂住耳朵跳起来跑了:“不要污染我纯洁的耳朵。”
叶殳和陆芥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梅娘走了过来:“叶仙君陆大夫,午膳已经准备好,你们去用饭,我去收拾行李。”
叶殳随口:“不用急,还有三天呢,这两天我们一起慢慢收拾。”
梅娘点头:“嗯。”
要说收拾的东西倒也并不多,准备喜宴那些天,医馆药材已经处理得差不多。
一些不需要的用具,能送的已经送出去。
眼下收拾好日常用品,随时便能离开。
叶殳很清楚,如今身为书中人,他们的命运还未脱离书中既有的安排。
只有成功改变接下来祝燕鸿误杀王女的这个关键剧情,才能确定他们的命运是可被改变的。
她不确定这个关键剧情具体是何时,但肯定已经临近。
所以越快离开王城越保险。
陆氏医馆已正式关门,但这两日,仍旧时不时有临近的街坊来敲门看病。
陆芥也是来者不拒,时不时还要出诊。
陆狸和梅娘则是兴高采烈收拾行李,俨然是为了远行而开心。
陆狸开心不奇怪。
叶殳是搞不懂梅娘。
她压根也不知陆芥就是玉面阎罗。
但似乎就这么理所当然要跟他们一起走了。
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妖的本能。
这两日,白天陆芥虽然繁忙,晚上也没歇着。
叶殳真是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的男人,竟然有这般好的精力。
这就是以凡人之躯血洗仙盟所具备的硬实力么?
转眼到了临行前一日。
行礼都收拾得妥妥当当。
先前说买马车的一直没买,这回终于买来一辆上好的,马上就能用上。
叶殳再次迟迟醒来。
陆芥已经不在。
她刚穿上衣服下床,乾坤袋里的传音哨忽然响起。
半个多月没裴竹安的消息,她都差点把对方忘了。
叶殳赶紧拿出传音哨接通。
“裴世子,你回王城了?”
“嗯,今早刚回来。”
“怎么样?东海一行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说送给叶仙君的礼物也拿到了。”说着顿了下,又轻笑道,“听闻叶仙君和陆大夫刚刚补办了一场喜酒,准备离开王城了。”
“没错,明日就离开了,还想着你若是没回来,都没法与你辞行了呢。”
“那我还算赶得挺巧,我这份礼物也正好适合。我现在人在之前那座别业,不知叶仙君可否前来见一面。”
“行啊,没问题,我也正好与裴世子当面辞行,感谢裴世子这些日子的关照。”
裴竹安笑了笑:“关照不敢当,与叶仙君相识是裴某的荣幸。”
与裴竹安说完,叶殳简单洗漱了下,原本是叫上陆芥一块去辞行的,到了院子里才知道,附近有孩子发急诊,陆芥给人瞧病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
叶殳不好让裴竹安久等,也不好去打扰陆芥给人看病。
便只叫了谢怀瑾一起。
两人御剑而行,不过一刻钟便来到了裴竹安的别业。
“宝玉也来了!”
已经在花厅备上茶的裴竹安见两人进来,笑着起身拱拱手:“来,叶仙君宝玉,请坐!”
谢怀瑾大喇喇坐下:“我也要走了,所以跟叶苏苏一块来跟裴大哥辞行。”
叶殳笑问:“裴世子这些日子可安好?”
裴竹安道:“还不错。”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方形石块,足有书册大,雪白通透。
“这便是我从东海为叶仙君带来的礼物,名叫回光石。”
叶殳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裴竹安道:“这块石头看似平平无奇,却是一件宝物,能让人看到自己的过去。”
谢怀瑾睁大眼睛道:“那岂不是可以让叶苏苏看到丢失的记忆了?”
裴竹安轻笑着点头:“没错。”
叶殳的心砰砰猛得跳起来,倒不是因为这块石头,而是因为裴竹安。
她努力压下心中惊涛骇浪,笑盈盈看向对方:“这么神奇?”
“是啊!”
“叶仙君不试试看?”
“当然要试。”
叶殳笑着拿起这块回光石,又眨眨眼睛:“怎么用?”
裴竹安道:“将灵力注入石头,便能看到了。”
谢怀瑾好奇地凑过来,想顺便一亏叶殳的过去,却听裴竹安笑道:“这只能灵力主人看到,旁人看不到的。”
“哦。”谢怀瑾失落地挪开。
叶殳将灵力从注入手中回光石。
那白色通透的石块,很快出现了视频一样的画面。
她看到奢华的王宫中,一个模样灵秀的小女孩,被人称作归德王女。
她看到小女孩从小刻苦修行,十四岁入地境,十八岁已是地境三阶。
她看到少女除了修炼,便一心只在祝燕鸿身上。
明明修为比对方高,却总是跟在对方身后,甘愿为对方做嫁衣。
她看到两人的大婚之夜,那戴着夜叉面具的玉面修罗,血洗仙盟。
看到女人挡在祝燕鸿跟前,祭出赤焰之火,在大火漫天时,仙盟的登天钟不敲自鸣。
自此回光石上的画面消失。
叶殳笑着抬头。
裴竹安笑:“叶仙君,看完了吗?”
叶殳点头:“看完了。”
裴竹安似笑非笑问:“看到了什么?”
叶殳笑:“谢谢裴世子的这份礼物,让我看到了我和陆芥在凤凰山时的逍遥日子。”
裴竹安脸色蓦地一僵。
第49章
叶殳在回光石里看到的画面,没有让她感到任何惊讶和意外。
反倒是,证实了她此前的猜想。
曾经身为归德王女的自己,原本的意识被压制,只是一个被作者笔下塑造的工具人NPC。
无论是性格还是思维方式,都与她大相径庭。
两人虽共用一具身体,灵魂却并不相通。
那是为了给男女主角当垫脚石的傀儡。
而不是真正的穿越者叶殳。
裴竹安脸上的惊愕,在面对叶殳坦诚的笑容半晌后,终于恢复如常,他拿起手中杯盏呷了口茶水,淡笑道:“听起来,着实让人羡慕。”
一旁的谢怀瑾也咕咚咕咚灌了两口茶,笑嘻嘻道:“你们说那凤凰山到底在哪里?你和陆大夫何时回去,也带上我呗?”
叶殳笑着点头:“好啊!届时也欢迎裴世子去做客。”
“一言为定。”
就在这时,谢怀瑾忽然摇摇头:“咦?我的头怎么有点晕?”
叶殳心中猛地一惊,眼睁睁看着他砰的一声趴在桌上,晕了过去。
“裴世子,你对宝玉做了什么?”
裴竹安不紧不慢道:“叶仙君不用担心,只是我和你有些话不方便旁人听,便让
宝玉睡一觉罢了。”
叶殳也知道同为四大世家,裴竹安不至于伤害谢怀瑾。
她微微眯眼警惕地问道:“裴世子想和我说什么?”
裴竹安笑道:“既然知雪你执意要做叶苏苏,我可以成全你。只是……”他微微顿了顿,“你可知你的夫君陆芥是谁?”
叶殳哂笑:“我的夫君是谁应该不用别人来告知。”
“看来叶仙君已经知道陆大夫真实身份。”
叶殳不置可否。
裴竹安道:“叶仙君,那就对不住了。”
叶殳一怔,下意识想拔剑,却发觉身体像被什么禁锢住一样,完全不能动弹。
“裴竹安,你想做什么?”
裴竹安道:“既然叶仙君这么相信你夫君,那就看看他会不会舍身来救你!”
叶殳晕过去的那一刻,脑子唯一冒出的念头是——
完了!
不会还是没能逃过剧情吧?
真特么X了狗了!
*
陆氏医馆。
出去给人看诊,忙了快一个上午的陆芥,终于回来。
“阿兄,你瞧完了?”
“嗯。”陆芥点点头,不忘补充一句,“再有人来,你说我们看不了了,让他们去别的医馆。”
“明白。”
陆芥这几日与叶殳共居一室,在院中未见人影,便直接回了两人屋中,却还是没看到人。
心中不由自主升上一股不祥之感。
他走到门口,问院中那道忙碌的身影:“梅娘,叶仙君呢?”
“哦,她和谢小公子去跟裴世子辞行了。”
“什么?”陆芥眉头一蹙,又问,“是去了裴世子别业?”
梅娘专心致志打扫着地上尘土,点头:“好像是的。”
陆芥赶紧往外走。
陆狸在后面跟上,好奇问道:“阿兄,你要去接阿嫂吗?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在家里老实待着。”顿了下,又道,“若是我没回来,你自己先回凤凰山。”
“啊?”陆狸不明所以。
梅娘也停下手中扫帚,奇怪地看着陆芥离开的背影。
陆狸转头看向她。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梅娘摇摇头。
两张不一样的脸,却是一样的茫然。
*
陆芥快马加鞭来到裴竹安别业处,已是半个多时辰后。
还未敲门,那朱红大门已经自己打开。
一身青色衣袍的裴竹安,缓缓跨过门槛,站在石台阶上,朝刚刚下马的陆芥拱手揖了一礼,笑道:“陆大夫,您来了!”
陆芥也恭恭敬敬回他一礼:“见过裴世子,听说内子和宝玉来此与世子辞行,我特来接二人回去。”
裴竹安笑道:“二人确实曾到过此,不过叶仙君看了我送她的一样礼物后,已经回了她该回的地方了。”说到这里,他似是故意顿了顿,“当然,我并不是指陆氏医馆。”
陆芥面色未变,依旧云淡风轻地笑道:“不知裴世子送了何礼物,竟让内子忘了家在何处了?”
裴竹安似笑非笑道:“是来自东海的回光石,不知陆大夫是否听闻过?”
陆芥:“陆某孤陋寡闻,愿闻其详。”
裴竹安似笑非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回光石可让修士看到自己的过去,叶仙君看到了自己丢掉的记忆。陆大夫可知那段记忆是怎样的?”
陆芥道:“自然是与我在凤凰山那些年无忧无虑的日子。”
裴竹安闻言一愣,继而挑了挑眉,忽然朗声大笑起来。
陆芥也笑。
裴竹安却忽然敛了笑,稍稍正色:“那可能要让陆大夫失望了。”他盯着陆芥带笑的脸,一字一句道,“叶仙君告诉裴某,她从回光石看到了自己丢失的记忆,原来她并非来自凤凰山,与陆大夫也并非夫妻。”
陆芥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低笑出声:“裴世子,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裴竹安道:“陆大夫觉得我像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么?”
陆芥还当真煞有介事地思忖片刻,才点点头:“确实不像。所以……”他笑道,“裴世子与我说这种谎话,到底是意欲何为?”
裴竹安也笑:“陆大夫不愧是曾血洗仙盟的玉面阎罗,事已至此,竟还不见一丝慌乱。”
“裴世子说笑了。”陆芥轻笑道,“既是谎言,我何须慌乱?若非谎言,我又何须慌乱?”
裴竹安闻言脸色一沉,不再说话,只退后一步沉声道:“今晚子时之前,归德王女和四大世子,携镇邪司在仙盟千渊山山顶恭候玉面阎罗阁下大驾光临!”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朱红大门砰的一声阖上。
陆芥在原地伫立片刻,面无表情地转身。
*
叶殳再睁开眼时,发觉天不知何时已经黑透。
一轮圆月赫然挂在上空。
阵阵清风拂面吹过。
她竟是站在一座陌生山巅之上。
而她很快发觉自己虽然站着,却浑身动弹不得,余光见裴竹安站在身旁,想要开口,却发觉连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勉强转动眼珠。
裴竹安见她睁眼,转身对上她,开口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叶仙君,你醒了?”
叶殳怒目看向他。
裴竹安笑了笑:“暂且委屈叶仙君一会儿,等我们诛杀玉面阎罗这个大魔头,再还叶仙君自由。”
叶殳蓦地瞪大眼睛。
就在此时,祝燕鸿和另外两个世子,带着大队镇邪司修士飞掠上来。
祝燕鸿走在最前面,道:“宁远,阵法都已经备好,只是你是如何确定,玉面修罗还活着?而且今晚会闯入仙盟?”
裴竹安道:“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没有百分百把握,不会告诉你。而那大魔头今晚之所以会来,是因为我们这位叶仙君是他很重要的人,为了叶仙君,他必然会闯进来!”
祝燕鸿惊愕地看向叶殳,“她是那大魔头的人?”
“嗯。”裴竹安默默点头,一字一句道,“她是玉面修罗的妻子。”
“什么?他不是陆氏医馆那大夫……”祝燕鸿倒也不傻,瞬间反应过来,“你是说那姓陆的凡人大夫是玉面阎罗?”
“正是!”
祝燕鸿怔忡半晌,才再次回神,目光复杂地看向叶殳。
叶殳微微眯眼。
显然对方还不知自己的身份。
这裴竹安到底在搞什么鬼?
裴竹安微微上前一步,站在叶殳面前,挡去了祝燕鸿的目光,淡声道:“那大魔头不好对付,你安排人准备,一旦他上来,速战速决将他诛杀,若是杀不了,也定要将他打入噬魂渊。”
祝燕鸿目光泛起一层寒霜般的冷光。
虽然事发突然,但他对裴竹安百分百信任。
原来那大魔头没死。
那再好不过!
就让他亲手来报杀父弑妻之仇。
他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要让登天钟今晚为他而鸣。
祝燕鸿冷冷扫了眼叶殳,道:“你好好看着她,我去准备,今日必将手刃那大魔头,为父亲和知雪报仇。”
“嗯。”裴竹安点头。
叶殳暗暗运用灵力,可不知裴竹安给她施了什么法术。
灵力完全被限制住。
她的心砰砰直跳。
唯一期望,就是陆芥千万别为了自己来涉险。
然而她的期望很快便落了空。
就在她对自己的身体无能无力时,忽然一阵狂风裹挟着飞沙而来。
她下意识眯起眼睛。
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空中腾云驾雾而来。
穿玄衣戴夜叉面具,身下骑着一只黑色飞龙。
身旁跟着三只妖鬼。
正是叶殳见过的魑魅二人组,以及身形足有丈高的鬼将军夏侯青。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叶殳试图张嘴,但仍旧徒劳,只能睁大眼睛看向他。
就在这时,裴竹安忽然轻飘飘在她肩膀拍了下,道:“叶仙君,你没有话要说么?”
叶殳下意识开口,这回倒是发出了声音,只是却并非自己想说。
“陆芥!你这个大魔头,你欺我骗我!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叶殳惊恐地睁大眼睛。
她之前见识过祝燕鸿的真言决,裴竹安这又是什么法术?
竟然能控制自己说话?
飞龙上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隔着面具看着她。
叶殳继续说道:“若不是受你蒙骗,我怎会与你这魔头做夫妻,不!我们从来就不是夫妻!”
不是的!
叶殳看着在空中一动不动的男人,心急如焚,偏偏无法控制住嘴巴。
她不能让对方误会自己说的是真话。
怎么办?
她该怎办?
叶殳心急如焚。
她定定看着对方,一边继续说着冷血无情的话:“今日既是你的死期,也是你我恩断义绝之日!”
一边用尽仅有的一丝力气,让眼泪从眼眶中流下来。
面具下的陆芥,听着那一句一句无情控诉,原本心中一片寒凉,但是忽然注意到叶殳面上流下的眼泪,蓦地反应过来,心中顿时又燃起了一股抑制不住的欣喜。
他冷哼一声:“裴竹安,原来你也不过是个故弄玄虚的小人!”说着又看向叶殳,笑道,“苏苏,我今晚定带你离开!”
裴竹安冷笑:“只要能诛杀你这危害修界的大魔头,我做一回小人又如何!”
他话音落,祝燕鸿和其他两个世子,已经率领镇邪司修士,布阵围攻上来。
叶殳醒来这么久,也算是见识过亲历过几次大场面。
但像今晚这样还是头一回。
偏偏她浑身不能动弹,像是雕塑一般,被牢牢固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山巅上这可怕的战斗。
若说从前那些场面,是飞沙走石。
那今晚便是翻江倒海。
飓风一般的狂啸。
地震一样的轰鸣。
刀光剑影,照亮了苍穹。
又遮住了星月。
叶殳目光极力追随着那飞龙上的身影,却只见其在光影中流转,时而露头时而消失。
她从未有过的恐惧。
陆芥是凡人之躯,一旦被伤到,后果便不堪设想。
她也清楚,上回陆芥能血洗仙盟,一来是准备充足,带了上万阴兵。二来那是王女大婚之日,仙盟没有防备。
饶是如此,他手下阴兵妖鬼也几乎全部折损。
而今日,他只带了三个妖鬼。
仙盟却是做足准备,四个世子齐聚于此。
他还有胜算吗?
就在她急火攻心之时。
只听几道声音响起。
“金!”
“木!”
“水!”
“火!”
她想起来了,这是四大世家联合阵法,威力极为强大。
果不其然。
陆芥和三个妖鬼被困其中。
妖鬼的力量在阵法中被限制,几近无法发挥。
祝燕鸿剑灵随之出鞘。
发出一声石破天惊般的龙吟。
与此同时,一声钟鸣传来。
叶殳想起来了。
男主祝燕鸿第一次破镜入天境,就是在这里。
只是后来走火入魔。
叶殳睁大眼睛,看着那剑灵穿破三个妖鬼的身躯,直直逼向陆芥。
她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量。
忽然大喝一声,浑身灵力瞬间暴起。
天魁剑不等呼唤已经来到她手中。
她一个旋身便飞掠阵法上方。
“破!”
叶殳怒吼着一剑劈下,破掉了那围困住陆芥的阵法,给了飞龙逃离的机会。
但祝燕鸿的剑灵不退而进,身形暴涨一倍,继续朝陆芥猛扑过去。
叶殳强提一口气,飞身提剑挡在陆芥面前,狠狠抵住剑灵的攻击,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道。
“陆芥……阿弥……快走!”
与此同时,只听裴竹安大惊失色叫道:“望期!住手!”
但刚入天境的祝燕鸿,已经杀红了眼,完全没听进去这话。
只见他握剑的手一挥,那剑灵狂啸一声,猛得撞上叶殳胸口,将她撞入了旁边的噬魂渊。
在下坠的那一刻,叶殳只觉得浑身灵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困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往无尽深渊坠落。
她握着胸前护心镜。
脑中如走马灯一样,闪现着这大半年的日子。
明明所有人都跟书中不一样。
明明已经努力过。
明明就只差一点。
可到底还是没能逃过剧情的安排。
她听到上方隐约有熟悉的怒吼声传来。
“望期,你为什么不停手!她是知雪!”
“你说什么?!”
“我说她是知雪!宇文知雪!”
然后便是一阵嘈杂,再然后什么都听不到了。
没错,这就是宇文知雪的结局。
但她从来不是宇文知雪!
第50章
随着身体坠落,浓烈的魔气让叶殳清醒过来。
她看着渊底密密麻麻的恶蛟。
为首的一只,正朝她张开血盆大口,仿佛就等着这天降美食。
这一下,叶殳心中什么伤春悲秋都被吓走了。
唯一想法,便是坚决不能葬身这恶蛟腹中。
一缕月光落在渊底。
叶殳蓦地回过神来。
没错,自己不是宇文知雪。
而是一个穿越者。
虽然改变不了剧情,但她还有一条回家之路。
今晚正好便是《四海升平》中所写的月圆之夜。
而去寻找回家方法的通道就在噬魂渊。
月圆之夜的子时,恶蛟涌动,在水潭中形成旋涡。
那旋涡便是通道。
眼见着自己要跌入恶蛟群中。
叶殳终于勉强驱动灵力,让自己停在距离恶蛟几丈高的位置。
但这噬魂渊中魔气太重。
她根本撑不了多久。
身体很快再次一点点下坠。
为首那只恶蛟,咆哮一声,从潭中窜起,带动周围数十条恶蛟齐齐咆哮翻腾。
微弱的月光下,一道旋涡乍然形成,只是恰好被那头蛟身体挡住。
叶殳一咬牙,扯下胸前护心镜,狠狠朝恶蛟砸去。
恶蛟张嘴咬住便嚼,但随即像是被护心镜伤到一样,嗷嗷叫唤着翻了个跟头。
叶殳看准时机,猛地跳入了潭中急速翻滚的漩涡。
下一刻,随着人影消失,水面重新恢复平静。
*
与此同时,千渊山顶,得知自己亲手杀了宇文知雪的祝燕鸿,忽然一口鲜血喷出来。
只见他双眼赤红,紧紧抓着裴竹安的肩膀,歇斯底里吼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裴竹安皱眉朝旁边几人道:“望期刚刚破境,眼下急火攻心,只怕要走火入魔,大家快将他控制住!”
这厢修士们已经乱作一团,似乎早忘了玉面阎罗还在。
实际上玉面阎罗也确实已经不在。
在叶殳刚坠下噬魂渊时,陆芥便已从飞龙背上跳下,疾步跑到崖边,毫不犹豫朝噬魂渊纵身一跃。
飞龙见状咆哮一声,也跟着跳下。
三个受伤妖鬼紧随其后。
飞龙用尽全力,在半空中抓住了陆芥身体。
夜叉面具从空中坠落,露出男人一张苍白如纸的俊脸。
浓郁的魔气啃噬着凡人的□□。
每坠落一分,皮开肉绽的声音就多一分。
陆芥却浑然不觉。
即使魔气划伤了眼睛,他也依旧一眨不眨遥遥望着渊底成堆的恶蛟。
生怕眨眼间,就错过叶殳的身影。
“苏苏——”
“苏苏——”
他用尽力气大声呼喊着叶殳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然而回应他的,始终只有深渊恶蛟兴奋的咆哮。
在距离渊底只剩几丈时,飞龙停止了下坠。
不等陆芥吩咐,三个妖鬼已开始在恶蛟上方盘旋搜索,没发现叶殳的身影,又怒吼着钻入水中。
一边与恶蛟缠斗,一便在水下继续搜寻。
不知过了多久,碧绿水潭变得一片腥红。
恶蛟的血腥味伴随着浓浓的魔气,愈发啃噬着陆芥的□□。
但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遍又一遍呼喊着叶殳的名字。
喉咙被魔气侵蚀,声音越来越嘶哑。
强行睁开的眼睛,早变得赤红,不断有血泪涌出,在苍白的脸上流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与此同时,那只最为凶猛的恶蛟,忽然张开血盆大口,朝上方飞掠而来。
其口中一抹银光闪过,正是嵌在齿间的护心镜碎片。
陆芥蓦地睁大眼睛,怒吼一声,挣脱开飞龙的钳固,朝恶蛟扑去。
在他抓住恶蛟齿间护心镜碎片时,那恶蛟兴奋咆哮着将其吞入了腹中。
“公子——”三只妖鬼从水中跃起惊恐大叫。
飞龙也张嘴发出急迫的嘶鸣。
然后齐齐朝恶蛟扑去。
然而下一刻,便听轰然一声巨响。
恶蛟身躯血肉纷飞,鲜血四溅。
竟是从内炸开,周围几只恶蛟更是瞬间变成了一堆齑粉。
三个妖鬼和飞龙也被这力量轰出了几丈远,勉强才水中爬起来。
然后便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只见他们公子,身上玄衣凌乱不堪,浑身被鲜血包裹。
脸色苍白,嘴唇乌黑,赤红眸子像是被鲜血染了色,血泪还在不停往下流。
只是变成了乌黑色。
头发发髻早已散落,却不再是青丝,而是一头如雪落青山的白发。
魔气正从他身体里往外四溢。
他指间捏着一截护心镜碎片。
口中还在喃喃:“苏苏……苏苏……”
渊底剩余的恶蛟似乎忽然被震慑,悄然藏入水中,不敢再有任何动静。
三个妖鬼和飞龙也不敢动弹。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喃喃念着“苏苏”二字的男人,忽然停了声音,闭上眼睛,扑通一声朝后倒去,再没了声息。
飞龙本能地嗷呜一声,钻入水中,将晕死的男人托在背上,三个妖鬼齐齐跃出水中,护着飞龙朝上空飞去。
*
叶殳是被什么湿乎乎的东西舔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发觉是一条大黄狗。
看着像是中华田园犬,让她莫名有种亲近感。
她随手摸了摸狗头,撑着腰酸背痛的身体坐起身。
她记得自己跳入了那旋涡便失去了意识。
那这里是——
她环顾了下四周,似乎是一个被湖水包围的小岛。
岛上绿草茵茵,小岛中央有一间木屋,木屋旁边长着几颗果树,结满了她不认识的果实。
自己这是被冲到了哪里的湖心岛,还是说回家之路的秘笈就在这小岛?
思索间,她目光落在身边的天魁剑。
剑鞘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一把裸奔的剑。
她拿起剑,无奈叹息一声。
也不知陆芥怎么样了?
不过依照书中剧情,这会儿他还活着,甚至还能活挺久,直到最终死在祝燕鸿手中。
叶殳拿起剑撑起虚弱的身体,准备去那小木屋看看。
旁边的大黄狗忽然开口:“主人,小黄已经等你很久了。”
好不容易才站起来的叶殳,砰地一声又一屁股坐下,大惊失色道:“你……你会说人话?你是狗妖?”
小黄摇头:“我是守护归墟小岛的神兽,不是狗妖。”
叶殳:“有区别么?”
“当然有区别,狗妖可以化为人形,而我只会以我本身的形态存在。”
叶殳咕哝:“那还不如狗妖呢。”
小黄嗤了声道:“原谅你的无知。”
叶殳再次站起来,又环顾了下四周:“你说这是归墟小岛?那还在玄夏大陆吗?”
“当然不在。”
叶殳虽然习惯了妖魔鬼怪的世界,但看一只土狗说人话,还是是觉得有点荒谬,她又问:“那我想回玄夏大陆怎么回?”
小黄没回答她的问题,只领着她,一边往小木屋走,一边道:“主人能来到归墟小岛,想必是受上一任主人指引。归墟小岛存在于时空裂缝中,小岛中有一本功法,名叫《归墟之引》,只要成功修炼完,就可以回家。”说到这里,小黄顿了顿,“在修仙世界,这叫飞升,至于最终如何飞升,每位穿越者的方式都不同。”
叶殳想起太平仙子是在玄夏大陆“飞升”,她双眼一亮:“也就是说,我有机会先回到玄夏大陆,然后再回家。”
“当然。”
叶殳又问:“练完《归墟之引》要多久?”
小黄道:“这可不好说,得看资质和勤奋,之前的几位主人,最快的一年半,最慢的花了三十多年。”
三十多年?
陆芥坟头草都几尺高了。
她想了想又皱眉道:“这归墟小岛就就你一个……神兽?那练三十多年的人,也不嫌无聊?”
“哦,他说他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早就想隐居田园,这里正适合他,还是因为有新人要来,我不得不强迫他练完。”
说着,小黄直立起身体,用前爪往木屋右后方指了指:“那后面就是那位主人开荒的菜园,一并养了鸡鸭,我还跟他学会了烧很多种菜。在他之前,来这里的主人和我,都只能吃水里的鱼和水果。”
“……”
“谢谢啊!”
她是说那位修炼三十多年才被赶走的前辈。
得知自己只要练完《归墟指引》就还有机会回到玄夏大陆。
那岂不是还有机会帮助陆芥改变命运。
这样想着,叶殳先前的挫败难过也就消散了几分。
她跟着小黄走进木屋。
虽然简单,但也算一应俱全,而且干净整洁。
叶殳亟不可待问道:“小黄,《归墟之引》在哪里?”
小黄指了指屋顶。
叶殳抬头看去,却见咔咔两声,两块木板打开,出现一块投影一样的玩意。
上面赫然四个大字:归墟之引。
片刻后自动翻到下一页——第一篇。
小黄道:“《归墟之引》总共十篇,练完一篇,才会开启下一篇。”见叶殳已经拿起剑,严阵以待,又道,“你现在就要练吗?不先吃个饭?我做了土豆炖鸡,应该快能吃了。”
叶殳原本是想一刻都不耽搁的,能多争取一点时间是一点。
但肚子这时却咕噜噜唱起了反调。
“哦,那我还是先吃饭吧。”
而且她也想看看一只土狗的厨艺怎么样。
这实在是太荒诞了。
小黄道:“纠正一下,我是神兽,不是土狗!”
叶殳惊讶:“你能听到我心声?”
小黄:“那倒不是,因为每一任主人,都提过‘土狗’这个称呼,所以在你说出来前,我提前给你纠正一下。”
“哦……”
一只名叫小黄的大黄狗,但不是土狗。
行吧。
别说,小黄厨艺还真是不错。
感谢那位在这归墟小岛赖了三十多年的前辈!
让叶殳对接下来一人一狗的生活稍稍放了心。
*
“主人!今天钓到了两条肥美大鳜鱼,你要吃清蒸还是红烧?”
叶殳正在草坪练功,小黄胸前挂着两条还活蹦乱跳的鳜鱼,从湖边走回来。
来到归墟小岛十个月,叶殳对这一幕早已见惯不怪,她随口回道:“你爱吃什么就做什么,我都行。”
“那我就做红烧。”
“嗯。”
砰的一声,叶殳手中的天魁剑落地。
她人也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挂着两条鱼的大黄狗从她身旁摇摇晃晃走过,淡声道:“主人,练功需循序渐进,切莫急于求成。你在我历任主人中,已经是首屈一指。”
叶殳干干笑了笑,拿起天魁剑看了看。
卷边越来越厉害。
她严重怀疑当初
买这把剑被坑了。
这可是用陆芥祖传玉佩换的。
若是能回玄夏大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灵剑阁算账。
思及此,她重重叹了口气。
她如今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练功。
要说无聊也不算太无聊。
毕竟能看见一只大黄狗在旁边种菜钓鱼烧饭刷碗。
而这《归墟之引》是真正的修行之术,每练完一篇,她都能感觉到身体灵气的变化。
只是前面八篇,都很顺利。
最快的一篇,甚至用了半个月不到。
然而两个月前进入第九篇后,怎么都练不成。
刀也卷了,伤也受了。
始终进展缓慢。
*
“小黄,你以前的主人,练到第九篇是如何突破的?”
饭桌上,叶殳虚心向大黄狗请教。
小黄回道:“虽都叫《归墟之引》,但每个人看到的功法完全不一样,如何练习自然都不同。不过难度其实相差无几,依我说,还是主人你太急于求成。你这才十个月,就已经练到第九篇,在过去的穿越者中,已经是第一名。”
叶殳苦笑:“我这不是想早点知道有没有机会回到玄夏大陆么?我在那边还有重要的事未完成呢。”
坐在椅子上端着碗吃饭的小黄,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般叹了口气。
叶殳皱眉道:“小黄,为何每次我说这个,你都唉声叹气的,是有什么问题吗?”
小黄道:“主人,你既来到归墟小岛,就说明此前穿越使命已经完成,何须再牵挂前尘往事?”
叶殳道:“穿越使命虽完成,但我还有牵挂的人啊。”
小黄又叹息一声:“罢了,有些事等你有机会回你那玄夏大陆时,我再告诉你吧。”
叶殳虽觉这狗子有些奇怪,但她现在一门心思修炼,也没继续追问。
*
又过两个月。
“小黄——”叶殳拿着剑满脸惊喜地往木屋跑,“我好像练成了!”
原本在旁边菜园种菜的小黄,听到她的呼唤,也汪汪叫着跟着跑进来。
叶殳抬头望着屋顶。
两块木板再次打开。
在一人一狗的期待下,那停留了几个月的第九篇章,终于缓缓翻过。
光幕上出现几个新字。
终篇:救世!
目的地:玄夏大陆。
叶殳眨眨眼睛,看向身旁的狗子:“小黄,这什么意思?”
小黄道:“意思就是,《归墟之引》的第十篇,是需要你去救世,完成救世,才能成功飞升回家。”说着,又道,“恭喜主人,你要拯救的世界正好就是你想去的玄夏大陆。”
虽然叶殳只想去救陆芥,顺便再救下谢怀瑾梅娘他们。
对劳什子救世毫无兴趣。
但能回到玄夏大陆就是好事。
如今才短短一年,陆芥应该还活得好好的,甚至可能还在兴风作浪。
她笑着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小黄道:“今晚是月圆夜,子时时空大门会打开,届时我送你离开。”
叶殳摸摸对方狗头:“小黄,这一年多亏你照顾,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小黄道:“嗯,和你相处这一年也还算愉快,虽然日后不会再见,但我会告诉以后来归墟小岛的主人,你是最勤奋修炼最快的一个,是众多穿越者中的优秀之星。”
叶殳哈哈大笑。
小黄轻咳一声:“主人,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你这趟回玄夏大陆可不见得是好事。”
叶殳心中被即将与故人重逢的喜悦填满,不甚在意道:“能回去便是好事。”
小黄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她,没再说话。
就让主人临别前,再高兴几个时辰吧。
*
夜晚,小黄杀鸡宰鱼,做了一桌大菜。
还从地窖中拿出一瓶自酿好酒,来为叶殳践行。
“主人,我告诉你,虽然每个穿越者第十篇都不一样,有些是回去了却几世情缘,有些是了却仇恨或者恩情,这些都比较容易完成,唯独救世最为艰难险阻,我曾经有位主人就折在这路上,没能飞升成功。”
叶殳知道所谓飞升失败,也就是没能回家。
不过她倒是无所谓,耸耸肩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反正在哪里都是活。”
小黄笑:“嗯,主人爽快!”
叶殳却想得是,既然这是命运的安排,能附带让她再见到陆芥,已经是馈赠。
小黄看了看天空的圆月。
“子时马上就到,主人,我该送你启程了!”
一人一狗最后碰杯,昂头喝下。
然后齐齐起身。
叶殳跟着小黄往湖边走去。
那是她一年前醒来时的位置。
一道光影之门,果然缓缓出现。
叶殳小心翼翼踏过去,站在门内与小黄挥手道别。
就在时空之门缓缓关闭时,小黄忽然高声道:“主人,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归墟小岛的时间与其他世界的流速不同,归墟小岛一载,玄夏大陆已过百年。”
“什么!”叶殳大惊失色。
然而下一秒,眼前忽然一黑。
【上卷完】
*
【下卷启】
“小黄,我要打爆你的狗头!”
随着话音落下,叶殳只听砰的一声。
好像有人落水了。
好吧!
落水的是自己。
叶殳从漆黑的水中浮上来。
发觉周遭是个蒙蒙亮的天色。
似是清晨。
正要游回岸边,搞清楚眼下状况。
忽然听到有人惊呼:“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紧接着便听到两道噗通跳水声。
然后脖子便被人勾住,往岸边拖去。
“哎呀,姑娘,有什么事想不开,要跳河啊!”
叶殳本来脑子就乱成一团,被周围人一吵,只觉嗡嗡嗡差点爆炸。
半晌她终于深呼吸一口气,高声打断众人:“各位热心乡亲,我没跳河!也没有什么事想不开,就是趁着清早人少来泅个水。”
说着站起身,看了眼自己湿漉漉贴在身上的衣裳,众目睽睽之下运用灵力,将衣服烘干。
她现在灵力可是足足的,不怕浪费。
周围百姓见状,惊讶道:“你是仙君?”
叶殳点点头。
众人忙退开,给她行礼。
叶殳摆摆手,环顾了下周围,似乎是个挺繁华的城镇,她随口问:“请问——这是哪里?”
有人回道:“这里是青木城下的流云镇。”
青木城?
谢怀瑾老家。
忽然又想起方才小黄说的话。
叶殳脸色沉下来,问:“我刚刚闭关出来,不知今年是哪一年?”
“玄文三年。”
“那距离玄景十五年过去多久了?”
周围人面面相觑。
好几个人抬手掰起指头开始计算。
叶殳有种不好的预感。
良久,终于有人不确定地出声:“应该有一百年了。”
叶殳这回当真是眼前一黑。
一百年。
按着书中时间线,祝燕鸿早已破心魔杀反派娶佳人拯救苍生成大道。
而陆芥和谢怀瑾的坟头草只怕早就几丈高——
前提还得是作为反派的他们有坟头。
她辛辛苦苦一整年,原本就等着再见面的一天。
可原来只是空欢喜一场!
救世!
救他大爷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