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人在意他的十万火急。
造型师很快又风风火火地杀回，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往他手里塞。
“来，把衬衫换掉，领结戴上我看看……哎哟宝贝别玩手机了，现在还有什么比见家长重要！”
有，狗命攸关。
但温乐然打不过紫毛，为了保住手机只能乖乖任凭摆布，最后从头到脚又折腾了一遍，终于被献宝似的推到施渐宁面前。
“您的宝贝已经打扮好，请验收～”
这造型师看起来神经兮兮，力气却大得很，温乐然一不留神，差点没被直接推进施渐宁怀里。
清冽的木香就这么钻进鼻腔。
被偷拍的一幕在脑海掠过，温乐然慌乱地连退两步。
施渐宁眸光微凝，眉尖挑了挑。
温乐然秒怂，动作连着呼吸瞬间停住。
施渐宁这才往前又走了一步。
距离拉近，男人带来的压迫感越发分明，温乐然甚至能看清那双丹凤眼里多出的一分兴致盎然的探究。
他不敢动，身体却因为紧绷而不自觉地颤了颤。
“别动。”施渐宁突然开口，“你这样，我怎么验收？”
微凉的腔调带着暧昧的暗示在耳边响起，仿佛瞬间点燃了耳尖上的肌肤。
眼看着施渐宁一步步靠近，温乐然只觉得心脏鼓噪不已，在反应过来前，他就先控制不住地又退了步。
完了。
果然，下一刻，施渐宁眸色便沉了下来。
——他会杀了我吗。
温乐然寒毛直竖，下意识开口：“施先生……”
在听到自己声音的瞬间，他又猛地停住。
细弱的声音带着求饶的意味，猫叫似的，反而勾人。
施渐宁目光晃了晃，最后哼笑一声，把手里的东西随意扣到了温乐然手腕上，转身往别墅外走去。
“戴好了。”
冰凉的触感让温乐然浑身一震，他茫然低头，发现那是只一指略宽的手镯。
纹理精致，带着透骨的冰凉。
不久前，无数人都在施渐宁的社交账号上见过。
·
直到回到车上，温乐然发现施渐宁已经戴上了另一只手镯。
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情侣款的手镯在视野里凑近，瞬间好像连上面的纹理都多了无数暧昧的含义。
温乐然不由得想起刚才短暂靠近时的微妙气氛。
社交平台上放出暗示，见长辈时当然要把象征关系的镯子戴上，温乐然还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明白。
只是。
镯子有点烫手qaq
原本就让人窒息的车厢似乎变得更拥挤，温乐然往门边又挪了挪，力求跟大boss拉出个极限距离。
施渐宁并未察觉，只是把那驼骨手串又拿出来，慢悠悠地盘玩起来。
温乐然心惊地用余光随着他的动作数了一圈，拿出手机，决定放过自己。
之前的求助帖下已经盖起高楼，可惜大部分回帖都在嘲笑他白日做梦，或是骂他不争气。
但也有热心网友。
——有暴力倾向的最好是能让他对你失去兴趣，不然生了执念，拉你殉情都有可能。
何止，大boss疯起来可是限制级的。
——多顶级的豪门？有多暴力？要是打一巴掌给一百万，也不是不能忍。
一千万，但要命。
——真豪门？有长辈吗？有的话当然是让长辈棒打鸳鸯啊！说不定还会甩你一张支票，让你离开他儿子/女儿。
——赞成，让他对你失去兴趣，不如让他爸妈讨厌你。是长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那就不是你的错啦。
这个靠谱！
虽然施渐宁父母已经不在，但他有个思想传统的爷爷啊。
温乐然很心动，偷偷往身旁瞥了瞥。
“施先生。”
“说。”
“施老先生……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规矩？”
施渐宁这才撩起眼帘看了看他。
温乐然瞬间找好理由：“第一次见面，我怕会惹施老先生不高兴。”
“爷爷不讲究这些。”
不可能！
温乐然没放弃：“万一老爷子问我话，我不小心说错了什么……”
施渐宁语气淡淡：“关跃之前不是给了你一份资料吗？”
温乐然一噎。
在签订协议后，关跃确实给了他一份资料。
或者说，是一份前情提要。主要就是编造他跟施渐宁相识相爱的过程。
年少时在剧组相识，他因为地位悬殊心动却不敢靠近，殊不知已经被某人记在了心里。于是两人几年后意外重遇，施渐宁主动追求，经历几番拉扯，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故事逻辑清晰，情节荡气回肠，连告白的地点时间都写得清清楚楚，要不是温乐然很确定自己出道时施渐宁已经退圈，他都要当真了。
“可……”
“怎么，”这次没让温乐然把话说完，施渐宁突然凑近，声音幽幽，“这就开始想讨好长辈了，你想做什么？”
温乐然心跳如雷：“没想什么！”
我没有，你别胡说！
施渐宁盯了他片刻，嘴角微挑，重新坐了回去。
直到感觉那逼人的气息远离，温乐然才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又有点不死心：“我是……”
“嗯？”
施渐宁侧目，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无声，更胜一万句警告。
好的。
温乐然舔了舔唇，乖乖闭嘴。
施渐宁满意地收回目光，过了会儿才再次开口。
像是回答温乐然之前的问题。
“你乖一点就行了。”
·
等车子驶入施家大宅，天色也彻底黑透。
温乐然一下车就发现施渐宁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之前那点若有似无的懒散已经消失，男人依旧从容，神态却端正了不少，眸色微沉，连身上的疏冷都明显了几分。
是因为马上要见爷爷？
受到感染，温乐然也不由得神色一正。
施家大宅坐落城郊半山上，周边逐年建起摩天大厦，这一带却依旧林荫繁茂，几个大宅院错落其中，以格格不入的古朴彰显其傲人的身价和地位。
温乐然跟着施渐宁往主屋走，只觉得自己像是误闯了某处历史遗迹。
一路屏气凝神，到了门前，才发现那里已经等着一个人。
五十岁出头的男人，掺着几缕银丝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并不显老，身着中式礼服，连笑容的角度都刚刚好，浑身上下透着种古老的庄重。
“这是管家良叔，跟在爷爷身边好多年了。”
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温乐然一惊，才发现施渐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得很近。
跟之前不同，男人的语气很温和，还带着点亲昵的笑意，仿佛他们是真正的恩爱伴侣。
温乐然心头一紧，慢了拍才反应过来：“良叔好。”
管家的笑容越发真挚：“欢迎您，温先生。老爷已经在等着了。”
明明是很客气的话，温乐然却莫名听出一丝不对。
他下意识看向施渐宁，施渐宁却什么都没说，只亲昵地推了推他，径直往内走去。
温乐然只能跟上。
穿过门厅，他终于见到了施渐宁的爷爷，施和。
老人盘膝坐在贵妃椅上，正专注地看着眼前一盘棋，让人不敢惊扰。
施渐宁上前，敛眉垂目叫了声：“爷爷。”
老人没应。
气氛莫名地紧张了起来，温乐然心跳都跟着快了，却听施渐宁平静地又道：“下午的会议结束得有点晚。”
温乐然瞬间明白，之前并不是错觉。
让长辈等，本身就是个过错。
可温乐然没想到施渐宁会特意为他撒谎。
就好像真怕他会在长辈面前留下坏印象似的。
心跳乱了一拍，温乐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痛失了一个刷好感负分的机会。
大boss果然难缠。
这时，施和终于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抬头往温乐然看来。
老人的轮廓跟施渐宁有几分相近，法令纹很深，不带一点笑容，看起来便有些严厉。
温乐然被看得头皮发麻。
“这就是温乐然。”施渐宁轻推了推他，“叫爷爷。”
温乐然本就紧张，被这一推，下意识便照做：“爷爷好。”
施和也没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慢悠悠地从贵妃椅上站起来，对旁边来扶的管家说：“开饭吧。”
温乐然僵立原地，看施和走远，才勉强松了口气。
好吓人qaq
他下意识看向施渐宁，没想到施渐宁也在看他。
温乐然瞬间又绷紧了神经，却见施渐宁目光移到自己手上，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
温乐然下意识低头，发现自己还抱着关跃帮挑的礼物。
“爷爷！”他慌忙追上，见施和停下回头分明地皱了皱眉，又连忙停住。“我……给您挑了份礼物。”
施和微淡淡地扫了那礼盒一眼，没接。
嗯？
温乐然迅速复盘了一下自己刚干了什么，心中微动，又把礼盒往前递了递，露出个乖巧又灿烂的笑容：“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但我花了很多心思去挑，希望爷爷别嫌弃！”
施和又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温乐然来劲了。
显而易见，老爷子嫌吵。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里面装的礼物长什么样，只听关跃塞过来时随口说了句，是套茶杯。
但这不妨碍温乐然胡扯。
“宁哥说您爱茶，可茶叶我也不懂，想来想去不如给您挑个茶杯吧，就是这茶杯材质也多……”
可惜没说几句，就感觉脖子一凉。
施渐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身旁，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后脖子，手自然地搭到了他的肩膀上。
警告意味扑面而来，温乐然瞬间消音。
施和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个来回，终于让管家把礼物收下，转身走进餐厅。
施渐宁这才松开手，意味深长地看了温乐然一眼。
温乐然迅速在自己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我乖，我闭嘴。
等两人走进餐厅，施和已经坐到了主位上，温乐然正迟疑，施渐宁已经主动替他拉开了一张椅子。
施和下一秒就看了过来，温乐然只好假装习惯地坐下，对施渐宁灿然一笑。
施渐宁也笑了，极自然地摸了摸他头，在旁边落座。
施和的目光又落到两人手腕处的镯子上。
“难得，阿宁也有给别人拉椅子的时候了。”
温乐然顿时觉得手上镯子更烫手了。
施渐宁却神色淡淡：“顺手而已。”
施和哼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呜哇，这爷孙关系真的好差。
温乐然忍不住想，难怪小说里最后施渐宁会扭曲成那样。
说话间，有佣人依次上菜。
菜色很丰盛，只是往宽敞的长桌上一摆，再看彼此间的距离，加上让人窒息的气氛，温乐然就觉得这不像是家人聚餐，像商务应酬。
筷子碰到碗都是罪过的那种。
幸好没一会儿，老爷子打破了沉默。
“听说，父母也都不在了？”
这“也”字就很灵性。联想到施渐宁的身世，一句话多了无数含义，温乐然迟疑片刻，含糊地“嗯”了声。
施渐宁不轻不重地叫了声：“爷爷。”
“这就护上了？”
施渐宁薄唇微弯，没接话，回护的意思却很明显。
施和“呵”地笑了声，也不说话了。
温乐然在二人之间来回看了眼，低头默默扒了口饭。
施和却似乎并不在意，过了会又若无其事地起了新的话头，跟温乐然搭话。
这次施渐宁没再说什么，只安静听着，偶尔插两句，饭桌上的气氛倒是渐渐缓和了下来。
温乐然刚开始还乖乖地回答，后来意识到这是个把老爷子好感刷低的好机会，就开始用起了“啊哦嗯”。
可惜成效不大。
渐渐地，温乐然都有些焦躁了。
又一次用“嗯”字大法敷衍掉老爷子，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双筷子，往他碗里放了块羊肉。
温乐然下意识扭头，对上了施渐宁的眼。
“别紧张，爷爷只是看着严厉。”
男人脸上是伪装完美的温柔，语带安抚，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情侣间的耳语。
只有温乐然察觉到了温柔之下，那明晃晃的警告。
他眨了眨眼。
冤枉啊老爷，明明是您让我闭嘴的。
施渐宁眉尖微挑。
好的老爷。
温乐然迅速打起精神，察觉施和正看过来，又连忙低头。
目光落到施渐宁夹过来的羊肉上，他灵机一动。
“我没紧张。”小声说着，温乐然随意地把施渐宁夹过来的羊肉翻了翻，又放下。
这么明显的动作，施和当然不会看不见。
“羊肉不合口味？”
“没有。”温乐然连忙摇头，作势要夹，可筷子落到上头，又顿了顿。
别家长辈讨厌什么他不清楚，但他家老宋要是知道他挑食，能满院子撵着他打。
可惜施和还没表露什么，施渐宁就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哦，警告again。
温乐然默默把羊肉夹起来。
“不喜欢就别勉强，让厨房换一道菜上来。”施和开口了，说完又似笑非笑地批评施渐宁，“你这就不够上心，小温爱吃什么都没记住。”
施渐宁坦然认了，却又转过去无奈地瞪了温乐然一眼，话带纵容：“之前还说要去草原上吃烤羊肉，就因为我上次说的话，生气了？”
温乐然当然不可能知道所谓“上次的话”是什么，但他看懂了施渐宁的眼神。
警告三连。
“我就是今天不想吃。”温乐然不敢继续玩火，却不死心地维持着娇气人设，小声嘀咕了两句，才乖乖地把羊肉吃掉。
施和一直看着两人互动，这时突然说了句：“感情不错啊。”
温乐然一惊，抬眼就发现施和脸上多了分浅淡的笑意，其中似乎还混着点欣慰。
不是。
怎么就不错了？哪里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