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怜芙色 > 21、逼问
    叶稚鱼忍不住想要后退,但她身后便已是尽头,没有可以后退的余地。


    葱白的指尖交叠揉捏,“澜哥儿,你别说了。”


    “嫂嫂对他的情感就这样深?”


    “郎君,待我很好。”


    叶稚鱼没有看见谢玄辞面上可怖的神情,否则怕是很难说出这句话。


    “我会一直等着嫂嫂转变心意。”


    叶稚鱼不知道他为何这般执着,但现在显然也不是争辩的好时机。


    微微低下头道:“澜哥儿,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谢玄辞见这般,也无法逼出另一个答案,顺着她的话说道:“既然如此,那嫂嫂先休息吧。”


    等到床边的人离开后,连带着那股强硬的气势也远离开来。


    叶稚鱼这才像个鸵鸟一般将自己埋进被子里,逃避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心中一团乱麻,但又不知从何开解。


    江府。


    江母躺在床上,却总有些不安心。


    她将那小贱人送去菩提寺这么久了,怎得还没消息传来?


    难道是她在那契书上的签字有误?


    不应该呀!


    越想江母的心便越不踏实,半坐起身开口道:“把那管家给我叫进来!”


    侍女连忙小跑向外走去。


    李管家深夜被江母叫来,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老夫人深夜叫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前面带路的侍女也并不知道,摇了摇头。


    李管家见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进门后,房中的侍女很快便被打发了下去。


    江母神色肃穆的看向李管家道:“我记得你当初跟我说过,只要在契书的签字处做些手脚,那小贱人不出几日便会传来被折磨的好消


    息,为何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李管家听见江母问的是这件事,心中瞬间松了一口气。


    “老夫人怕是不清楚,近日那菩提寺来了个大人物,许是那些人不敢动手,老夫人只需再耐心等等,过不了多久便会有好消息传来。”


    江母却不想听这套说辞,她心中之恨,那小贱人害死了她儿子,如今竟还能活蹦乱跳的活在世上,简直是苍天无眼!


    “什么大人物,难道还能大过那菩提寺后面那位?”


    她在族长想将那贱人送去菩提寺时,心里便有了计较。


    她不是想活吗?


    行呀,就看她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了。


    那菩提寺明面上看是个香火鼎盛的寺庙,但有些门道的都知道那底下究竟是个什么勾当。


    李管家听见她这般说,脸上的神情却有些惊恐。


    连忙开口道:“老夫人慎言,来的可是大理寺少卿谢玄辞!”


    江母面上的神情瞬间僵了一瞬,似是想不到这人还会回来。


    “这个灾星怎么回来了?”


    李管家闻言开口道:“老夫人有所不知,那谢大人的父亲去世了,按照本朝惯例是需要丁忧三年,所以便回乡了。”


    江母闻言瞬间大胆了几分,“都丁忧回家了,谁知道三年过去他还能不能官复原职了!”


    “本朝多得是丁忧后再无启用的,怕他做什么!”


    李管家见江母这般言语,连忙制止道:“老夫人慎言,这谢大人有所不同,他虽然丁忧返乡,但是圣上并未收回他的官印鱼符。”


    既然这些没收,那就意味着这个官位还是他的。


    江母闻言心中有些发怵,但面上还是强自镇定。


    挥手让人退下。


    李管家走出房门后,看着老夫人的房间,心中还是有些不解。


    这叶娘子好说也还是江家的人,老夫人却竭力想要将这件事闹大。


    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在族长那儿又如何收场,这不是给家族蒙羞吗?


    但是李管家也没有说出口,反正这老夫人若是不在了,他还是这个家的管家。


    他只需要恪守本分就是了。


    等人都走了之后,江母这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走到梳妆台前,在下面的柜子里翻找了一瞬,这才将藏在暗格中的那张契纸拿了出来。


    待看见上面的字符,这才猛的松了一口气,又再次将那纸张藏了起来。


    翌日。


    叶稚鱼醒来后,猛地发现她的双眼已经完全恢复了!


    太好了,这样她就不用再让谢玄辞照顾了。


    “嫂嫂醒了,可以起身用早膳了。”


    叶稚鱼看见走进来的谢玄辞,面上的神情不自觉地有些僵硬。


    但见澜哥儿并没有什么逾举的行为,她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只要不逼她,她便能自欺欺人的将事情假意忘却。


    只是在她能看见之后,忽而觉得这房间显得逼仄起来。


    她的视线落来落去,最终还是落在了他身上。


    只见他一身墨灰色衣衫服帖的覆盖住他修长的身影,一头乌发用玉簪束了起来,骨相优越,突出的眉骨在眼下落下一大片阴影。


    将那双漆黑的双眸衬得更加冷沉了起来。


    “嫂嫂可觉得入眼?”


    叶稚鱼没想到偷看会被抓包,水汪汪的杏眸瞬间大幅度的转了过去。


    欲盖弥彰的说道:“我,我没看你。”


    谢玄辞微挑了挑眉,没有深究只是看着她的双眸道:“嫂嫂的眼睛看得见了?”


    叶稚鱼连忙点了点头道:“今日晨起便恢复了,这些时日多谢澜哥儿的照顾。”


    今后就不用了。


    不过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但不必说出来谢玄辞也能听出那言外之意。


    ……


    早膳很丰盛,叶稚鱼用了一碗百合银耳粥,又吃了好几块虾仁煎饺最后才停了手。


    就在她停手的瞬间,青鱼从外走进来道:“大人,官府派人上来了。”


    “我马上就来。”


    叶稚鱼听见他们两人的对话,抿了抿唇瓣开口问道:“官府派人上来是为了昨日发现的那具尸体吗?”


    谢玄辞没想瞒她,点点头道:“不错,在这菩提寺中行凶,凶手自然是要抓住狠狠惩治一番,毕竟这菩提寺也算是小有名气。”


    叶稚鱼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僵硬的点点头。


    大殿上,官府带来的仵作将尸体带下去检验。


    很快便得出了结论,凶器乃是簪子一类的利器。


    而寺中会佩戴簪子的,自然是只有后院守节的女子。


    不需要谢玄辞开口,手下的官差便将后院的女子们尽数押了过来。


    事情都在朝着谢玄辞安排好的方向走去。


    带头前来的是苏州的县令,往常在县衙中呼风唤雨的人。


    如今却点头哈腰的围在谢玄辞身侧,“大人,不知大人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


    谢玄辞眸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身后的青鱼开口说道:“自然是要彻查到底,这寺中出了这样的事情,难道县令不想彻查!”


    县令自然连连摆手,铿锵有力的保证着一定彻查到底。


    主持见到县令这般模样,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


    如今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完了……


    他早就知道谢玄辞此次来寺中目的绝对不简单,但却没想到他却这般雷厉风行。


    心中对那死去的慧恒也有些恼怒,他早在谢玄辞进寺之后便明令禁止寺中之人再去后院胡作非为,但没想到慧恒会顶风作案。


    如今这么大一个把柄落在谢玄辞手中,他怎可能轻轻放下。


    桑榆跟着其它的女子一同来到这大殿之上。


    神佛在上,低头垂眸,像是在可怜站在眼前的众人。


    桑榆只是看了一眼站在最前方的谢玄辞便移开了视线。


    跟她一同前来的女子面上隐隐有些激动,险些抑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县令显然还想为这菩提寺中的僧人遮掩一二,见人在院中乌泱泱的站了一大片,朝着谢玄辞开口道:“谢大人,我看这后院女子人数不少,不若都先压入牢中慢慢审讯?”


    压入牢中慢慢审讯,那到最后还有人活着或者敢说话的吗?


    谢玄辞黑沉的双眸轻抬,看向眼前的县令。


    巨大的压迫感从眼前之人身上倾泻而下,如同一座巨山落在那县令肩上。


    县令见状哪里还敢遮掩,连忙改口道:“我想了想牢中似乎也并未有这么多的牢房,不如就直接在此处审讯,也好早日还菩提寺一个公道才是。”


    这句话一落下,别说谢玄辞,便是身后站着的青鱼听见都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还菩提寺一个公道,这还是真是公平公正的。


    不过青鱼见自家大人没发话,也只是暗中白了这县令一眼。


    “既然人都到齐了,便将契书都拿出来一一对比核实身份。”


    县令连连点头,转头对着手下的衙役指挥的团团转。


    守节女子的契书都被归置在一处,主持面如土灰的让慧远将那些女子的契书都拿出来。


    慧远从香房中将契书拿了出来,低头的瞬间看见最上面那一张契书。


    心猛地跳动起来,方才他在那群女子中好似并未看见此人!


    难道师弟便是被她杀的?


    慧远心中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告诉师弟当日寺中来了何人。


    如今给寺中惹来了这般大的麻烦。


    只是他这般懊悔显然已经晚了。


    只能趁乱将最上面的契书放在了最下面。


    但愿能拖延一些时间。


    衙役拿着契书对眼前的女子们开始一一对应。


    青鱼在此时忽然走上前道:“今日在寺中发现这般命案,实在是有辱神佛,若是你们当中有人知道线索,我家大人定会对你们酌情处理。”


    桑榆听见这话后在原地站了许久,身侧的女子闻言更是忍不住的想要将她推搡出来。


    半晌,桑榆终于站了出来,“大人,民女有事要说!”


    主持从听见青鱼说的那番话开始,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随后见到有女子从中站了出来,更是两眼一黑。


    这人他又怎会不认识,这人当初被送上山的时候还被人特别关照了一番。


    “说。”


    “回禀大人,死者乃是主持身边最为得力的和尚,名叫慧恒,但此人六根不净,时常跑来后院骚扰我等,前几日夜间,与我同住的女子因为无法忍受此人便刺伤了他逃走了。”


    谢玄辞眉尾微挑,接着追问道:“跟你同住的女子姓甚名谁?”


    桑榆双眸紧闭了一瞬,心中有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将叶稚鱼的名字说了出来。


    “此人可在?”


    县令抢先一步发问,但站在台下的人没有一个开口。


    显然不在台下。


    县令像是找到机会一般,连忙开口道:“大人,此女怕是畏罪潜逃了,我们不如尽快去搜查,莫让此女逃走了才是。”


    旁边的主持早在桑榆说完话后,便忍不住上前喊冤道:“谢大人明鉴,我们寺中的和尚皆是浸淫佛法多年,怎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想必是这位施主对寺中苦修不满这才开口污蔑,还请大人明鉴!”


    县令也跟着附和道:“大人,这些女子不是因为品行不端便是因为命格缺失被送上寺中苦修,说的话怕是也有失偏颇,大人还需慎重呀。”


    寺中的和尚此时也变得异常团结起来,连连喊冤。


    桑榆虽然早就知道他们会是这般行径,但是心中想的和眼前看见的终究不一样。


    心中的怒火止不住的往上冒。


    但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谢大人明鉴,这寺中情景才不是这群僧人说的这般。”


    谢玄辞看见眼前的叶稚鱼,目光微微一顿。


    毕竟在他的计划中,叶稚鱼此刻应该还在房中端坐,事态还需要再发展一段时间后才会将她找出来。


    不过她现在出来是想说些什么。


    “嫂嫂怎得来了此地?”


    跟在身后的县令听见谢玄辞的话语,心中忍不住一颤。


    眼前之人谢玄辞认识?


    那岂不是意味着谢玄辞知道的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想到这,县令的心更是狠狠一颤,连忙瞪了一眼身后的主持。


    显然是在指责主持怎得这样的人他也敢收进来!


    叶稚鱼心中无比紧张,手心更是浮出层层细汗来。


    面对这么多人,尤其还有县衙中的衙役。


    叶稚鱼长这么大还从未进过县衙,掩盖在衣裙下的双腿都忍不住打颤。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听见了谢玄辞说的话。


    离叶稚鱼稍近一点的衙役见她进来,呵斥道:“你是何人!”


    叶稚鱼被他这宽大的嗓门吓了一跳,随后定了定心神,摊开手中的簪子开口道:“民女便是叶稚鱼,那慧恒便是我杀的!”


    叶稚鱼的这番话不仅让当场之人震惊不已,就连谢玄辞对她说出的话面色也微微凝滞了一瞬。


    身后的主持以为来了个替罪羊,又见谢玄辞迟迟没有开口。


    连忙跳出来说道:“好你个毒妇,”说完又转头对谢玄辞行礼诬告道:“大人,方才桑娘子开口指认说是此人行凶,如今她也已然承认,这件案子便能结案了!”


    身后的县令闻言像是第一次认识主持一般,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都想扶额长叹。


    真不明白,他怎会当上主持!


    叶稚鱼听见主持的话,下意识的看向桑榆姐姐。


    视线交接的瞬间,桑榆率先移开了视线。


    心中久违的闪过一丝愧疚,但还是没有站出来说些什么。


    谢玄辞见到她低垂的面色,忍不住在心中想着。


    她如今得知这亲近之人在背后捅了她一刀,是否生出了怨恨之心?


    但跟他想的恰恰相反。


    叶稚鱼听见主持说的话后,心中没有怨恨和恼怒,反而松了一口气。


    若是桑榆姐姐因为替她隐瞒而出事的话,她会心有愧疚的。


    再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本就是她做的。


    没道理让旁人来承担。


    不过,这件事分明是这僧人有错在先。


    “澜,谢大人,这便是我刺伤那僧人的簪子,当晚这人潜入我房中欲行不轨,我只不过是正当防卫。”


    “况且,本朝早有条例,僧人若是六根不净,欺辱女子乃是罪加一等,还请谢大人明鉴!”


    ……


    谢玄辞回了院落,面色却有些晦暗。


    明明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甚至比他想象中还要顺利。


    但他心中却有些不痛快。


    “青鱼,你说她为什么这么快就站出来?”


    青鱼哪里懂那么多,不过今日叶娘子的所作所为倒是大大的超出他的预料。


    以往多是见她在大人面前怯弱胆小。


    却不曾想,今日讲话不仅很有条理,甚至还十分有胆魄。


    便是那桑三娘子都不敢当众揭露那慧恒的罪行。


    但叶娘子倒是直抒胸臆。


    “也许叶娘子今日忍无可忍,所以胆子大了些。”


    谢玄辞双眸微沉,心中却忍不住生出一股质问来。


    甚至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下一瞬,叶稚鱼便出现在了院前。


    她今日的胆气好似都在那菩提寺中用完了,进门看见谢玄辞的身影时,就连脚步都变得有些怯弱。


    红润的唇瓣张了又张,最终还是轻轻的开口道:“谢大人唤我前来有什么事吗?”


    “嫂嫂为何不叫我澜哥儿了?”


    叶稚鱼没想到他会在这上面纠缠发问。


    微抿了抿唇角,小声说道:“谢大人,如今我犯了事,如是这般叫大人难免会有徇私舞弊的嫌疑。”


    叶稚鱼低着头,只能看见他落下的墨灰色衣角。


    半晌才听见头顶有声音传来道:“只要嫂嫂开口,任何事情我便能帮嫂嫂摆平。”


    叶稚鱼似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


    水汪汪的杏眸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想要从他眼里看出些别的情绪。


    但,只有那灼热和让她无法直视的滚烫。


    让她再次低下头来。


    “谢大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很简单,我相信县令大人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谢玄辞再一次听见她的拒绝。


    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焦躁。


    悬在心口的那个问题忍不住问道:“嫂嫂不恨方才揭发你的人吗?”


    叶稚鱼很是诧异的看向他,像是不知道他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


    “谢大人,桑榆姐姐说的本来就是实话,相反若是桑榆姐姐为了帮我说了假话,我才更加担心。”


    她不怪她!


    她为什么不怪她,她怎么可以不怪她?


    她总是这般轻易的原谅任何人,给所有人都找好借口。


    但却偏偏对他疏离。


    谢玄辞越想心中翻腾的情绪便越是浓烈。


    到底要怎样她才会像对待旁人那般对他?


    叶稚鱼像是察觉到身前人的情绪有些不对,有些担忧的开口道:“谢大人,你没事吧?”


    谢玄辞只觉得脑海中翻滚出剧烈的痛意,像是下一秒便要将他整个撕裂开来一般。


    叶稚鱼看到他紧蹙痛苦的眉间,面上大惊,连忙上前扶住他道:“澜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谢玄辞完全听不见她的话语,只能嗅见鼻尖那一抹暖意的橙花香。


    仿若一只温暖的手轻抚他的额间,将他脑海中那暴戾的情绪一一涤荡了去。


    叶稚鱼将他扶到椅子上,又连忙给他倒了杯茶水喂了进去。


    见到谢玄辞的面色渐渐恢复了一些,这才松了一口气。


    “澜哥儿,你还好吗,要不要让青鱼去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没用,找多少大夫都没有用。


    只有她,只有她才能安抚!


    但是她为什么就是不肯亲近他,不愿意接受他呢?


    对所有人都好,都原谅,却独独对他这般!


    明明当初他们才是相依为命的人。


    为什么她要抛弃他!


    叶稚鱼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起身给他倒水的时候,不经意间却看见了谢玄辞耳上的小痣。


    手中的茶盏猛地摔碎在地上,上好的花草纹瓷盏就这样被摔得四分五裂。


    但她的脚步却忍不住向前盯着他耳上的小痣。


    并不明显,但却跟她梦中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