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石春妍的房间简直是宛铭的梦中情房,粉色墙壁白色家具，卡通风格的公主床配上仙气飘飘的纱幔，独立卫生间里还有浴缸。
只是浴缸不像石春妍所说的那么大,高个子的宛铭坐在里面,只能曲起腿。
但即便如此，从来没泡过热水澡的她已经舒服得飘飘欲仙了。
头枕太软,一沾上就令人不知不觉陷入梦乡。
宛铭强撑着眼皮，发现左边墙上挂着一只浴篮，篮子里是各种颜色的小黄鸭。她登时被勾起好奇心，把鸭子全部撒进水里。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快来快来数一数，1、2、3、4……”
迟缓的歌声，跑掉的数数声骤然停止，宛铭看了眼捞在手里的塑料鸭子，颜色斑驳陈旧,有的没有眼睛,有的身体破裂,正流出黑色的水。
她蓦然将这些鸭子甩出浴缸，这才发现浴缸的水虽是清的,可浴缸四壁长满褐黑色菌斑。
浴缸外的地面和墙壁也是如此,大片菌斑无规则地肆虐,让这个洗手间看起来好像腐化值过高的人体,到处都长满腐斑。
「进入高腐环境，腐化值+5%，当前腐化值35%,可控。」
系统通知弹出，敲门声同时响起。
“石春妍？”
“宛铭，我能进来吗，给你送浴巾。”
石春妍说话的同时，宛铭已经跨出浴缸，拧开门。
门外的石春妍笑容和眼神都极为僵硬，偏偏说话的语气像个活人。她手里捧着所谓的“浴巾”，和随处可见的菌斑一样，黑一块黄一块。
石春妍把浴巾递过去：“我给你送进去就好了，不用出来拿的。”
“石春妍！”宛铭抬手挡开，“清醒，是幻……”
手背触碰到浴巾的一瞬间，系统通知再次弹出。
「进入高腐环境，腐化值+5%，当前腐化值40%，可控。」
「接触高腐物品，腐化值+1%，当前腐化值41%，危险！」
“宛铭，你怎么了？”
宛铭眨眨眼：“啊？”
“我给你送浴巾，你把浴巾打掉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肯定是不小心睡着了在梦游！石春妍，对不起啊。”
宛铭一边道歉，一边捡起雪白的浴巾，“你看，干净的，没有脏。”
“地板再干净也有细菌的。”石春妍拿过浴巾，“我再去给你拿一条，你快回去热水里泡着，小心感冒。”
听她这么一说，宛铭真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好像房间里起了阵穿堂风。她打了个哆嗦，回头扑通跳进浴缸，溅起一片水花。
“呀，把地板弄湿了……石春妍，对不起啊。”
“别再跟我说对不起咯，也别说谢谢，我们是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呀。”
石春妍说着甜甜一笑，转身走开。
“从小到大？”宛铭皱起眉，“我们是好朋友，可我们不是刚认识的吗？”
她觉得石春妍一定是犯病了，便把这点疑惑抛到脑后，注意力放在水面一荡一荡的小鸭子身上。
这一次，她不敢唱歌，更不敢数数了，生怕数着数着又给自己数睡过去。
吓到石春妍还好，吓到石叔叔和谢阿姨，自己一定会被赶出去的。
……
别墅很大，客房自然不少，不过石春妍要和宛铭一起睡，被谢娴阻拦了。
谢娴刮了下她的鼻子，说：“忘记你晚上会磨牙了？吵到小宛怎么办？”
“妈妈！”
石春妍顿时脸红钻到母亲怀里，好像羞耻的习惯被戳破一般。
总之，即便宛铭一再强调自己的睡眠质量很好，石春妍也不愿意和她睡一张床了。谢娴说一楼二楼都有客房，随便她挑。
宛铭本想选二楼，离石春妍近一点，忽然灵机一动，选了一楼。
厨房和冰箱可都在一楼呢。
果然，半夜十二点还没到，宛铭便被饿醒了。她偷偷摸摸下床，刚开门头顶便亮起一盏灯，吓得她马上缩回去，隔着门缝偷看，灯过了几秒就熄灭了。
“原来是感应灯呀……”
宛铭松了口气，再次进入走廊。感应灯一路持续到客厅口便没了，使得客厅看上去黑沉沉的。她大致确定厨房的方向，一路摸索过去，成功找到了那台冰箱。
双开门，简直比食堂后厨的冰箱还要大。
一打开，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宛铭却失望透顶。
什么嘛，酸奶、蛋糕、巧克力……她想象中有钱人家里都有的美食，一件都没有。
只有各式各样的菜、肉和水果。
宛铭失望了一会儿，便忍不住拧起眉毛。
连她这种没怎么碰过冰箱的人都知道，这些食材是需要分类存放的，最起码，肉类要放到冷冻区。可冰箱里，这些东西都乱糟糟堆在一起，有一块五花肉下面还压个苹果。
“谢阿姨看起来挺有条理的一个人呀。”
她想了想，想不通，于是干脆自己动手，把这些食材都分开来。肉类放到下面的冷冻区，蔬菜放到保鲜盒，水果留在最上面。
半夜偷食，最终只拣了个苹果。
冰箱就在厨房里，宛铭当然可以给自己做几个拿手好菜，可是她借着冰箱里的灯光看了几眼厨具设施便放弃了。
每一样厨具的面板都好复杂，智能到她看不懂。
她开最小的水仔仔细细洗了苹果，忽略那股淡淡的生肉味，苹果水分充足，很脆甜。
不过宛铭没敢放开吃，叼着苹果往客房走，即将回到房间时，忽然停下脚步。
哪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很短很快，像是病友捡到一根树枝，在空中胡乱挥舞时发出的“呼呼”声。
她仔细听了一会儿，大致分清声音来源，一点点靠近一扇门。这扇门和客房门样式相仿，但质地完全不同，是铁质的，摸上去冰冰冷冷。
门虚掩着。
她小心推开，借着走廊里的感应灯光，看见一截台阶，好像通往地下室。
那声音就是从地下室传过来的。
宛铭有点害怕。
可她知道，要是不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动静，今天晚上就别想睡了，就算睡着也会做噩梦。
别紧张，别紧张，深呼吸，放松——
几次深呼吸后，宛铭踮起脚尖走下台阶。楼梯很结实，应该不是木制，没发出一点声音。按理说这种黑黢黢的地方应该也有感应灯才对，可宛铭抬头看了好几眼，头顶都没亮起灯光。
她很快便明白了，楼梯上半部分的感应灯坏了。
下半部分正对的天花板上，有暗黄的灯光一闪一闪，节奏和奇怪的声音出奇的合拍。
难道是感应灯短路的电流声吗？
不对，医院也经常有灯坏掉，电流声不是“呼呼”，是滋啦滋啦。
宛铭定了定神，继续往下走，越过台阶的一半，视野豁然开阔。
闪闪灭灭的灯光里，她看到一个人，而且凭借背影很快就认出来——石叔叔，石春妍的爸爸。
对方站在地下室中间，直立的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手里似乎还拿着一根棍子。随着他弯下腰，那根棍子也落下来，但没接触地面，而是在石德生的控制下前后摆荡一次，然后猛然抽向半空。
“呼！”
那声音又来了。
宛铭愣了半晌，总算明白过来，奇怪的声音是石叔叔在打高尔夫啊！
可是谁会三更半夜在地下室打高尔夫啊？
就算练习，也应该把灯打开才对吧，这黑灯瞎火的，搞得她以为别墅里闹鬼了……
对方实在打得太过专注，宛铭只能把吐槽憋在肚子里。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打扰石叔叔了。
她转过身，打算轻轻退出去，然而头顶骤然传来“铛”的一声。
凌晨十二点，客厅里的古董挂钟准时鸣响。
宛铭大脑空白一瞬，凭借本能猛地扭头，只见石德生已然转过身来，面目半仰地盯着自己。
半坏的灯光急速闪烁，让她完全看不清那张脸上的表情，也晃得她头晕脑胀。
她一时没站住往楼梯下栽倒，脑门好像磕到什么，疼得厉害。她捂住额头睁眼一看，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自己在走廊里……
感应灯亮着，苹果静静躺在墙根，嘴里有一股鲜血的味道。
完蛋了，又梦游了。
一定是梦游不小心撞到墙壁，嘴里才会有血，苹果才会掉在地上。
想到这里，宛铭赶紧捡起苹果走进客房，关门时下意识停顿动作，望了眼斜对面的地下室房门。
感应灯还没熄灭，她能看清楚，那扇门是关死的。
……
石春妍起了个大早，洗漱完便来找宛铭。
担心宛铭还没醒，她小心翼翼打开房门，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一看就乐了。
宛铭嘴里叼着半个苹果，正趴在枕头上呼呼大睡，像极了咬着奶嘴睡着的婴儿。
她便没吵醒宛铭，和母亲说了一声，便把两人的早餐都端到客房。
早餐是三明治，里面加了芝士，石春妍一口咬下去，芝士爆浆，溅了点在宛铭脸上。
宛铭在睡梦中抽了抽鼻子，本能地擦去脸上的液体放在鼻头闻了闻。
“好腥！”她陡然醒转，看到指尖鹅黄色的液体，又是一愣，“什么东西呀，好香……”
“芝士，我不小心把芝士溅到你身上了。”
石春妍抱歉地取出手帕，替她擦去脸上剩余的芝士，却见宛铭将那根手指放进了嘴里。
“咸咸的，又有点甜，这就是芝士吗，好好吃！”
石春妍把她那份早餐递过去，有些好奇：“你没吃过芝士吗，医院……你家里没有？”
说完自己皱了下眉。
为什么要说医院？
对宛铭而言，医院就是家，对石春妍的话并不奇怪。她摇摇头：“张医生说汉堡、薯条、芝士什么的都是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不过我看见过护士姐姐偷偷吃汉堡……”
三明治不大，咬一口便有金黄的芝士流下来，宛铭生怕浪费，三两口便全部塞进嘴里。
小森跳出来说“腐化值-3%”。
宛铭慢慢地有点明白了，这个腐化值好像是判断饥饿程度的指标。饿肚子的时候一直往上涨，吃到食物就会往下掉。
喝完橙汁，她还没饱，寻摸着捡起那半个苹果继续啃。
啃一口，她忽然想起来昨晚的事了。
“石春妍，我昨天梦到你爸爸了。”宛铭有心吓唬石春妍，故意压低声音，“我梦见你爸爸三更半夜在黑黢黢的地下室——打高尔夫！”
石春妍没被吓到，反而扑哧一笑。
“我爸爸昨天晚上是去打高尔夫了呀。”
“啊？”宛铭惊呆了，“我只是做梦呀，难道你也梦见了？”
“你是做梦，我不是。爸爸昨天吃完晚饭就出门应酬了，说约了客户打夜场。他出门之前和我们说了呀。”
“我不知道呀，没和我说。”
“说了，当时我们就在一起呢。”
“没说，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说了的。”
“没说！”
“好吧。”石春妍败下阵来，“那可能是你耳朵听见了，脑子没印象，但其实记住了。做梦就是这样的，根源可能是我们完全没印象、但实际上注意到的小事。”
宛铭啃了口苹果，认真地思索片刻才点点头：“好像有点道理哦。”
她的注意力转移到石春妍手上，对方吃相太斯文，一小口一小口跟小鸡啄米似的，到现在都没吃完。
不过宛铭只是眼馋而已，对吃别人吃过的东西没兴趣。
她啃了口苹果转移话题：“石春妍，为什么观众可以用薯条和汉堡包打赏，不能用三明治呀？我从来没见过。”
“打赏？”
石春妍的大眼睛里浮现出一瞬间的疑惑，随即忽然想起，宛铭的梦想是美食主播。她正想说什么，外面响起挂钟的报鸣。
“啊，七点了，我要去上学了！”
她把三明治放到托盘上，匆匆起身，宛铭这才发现，她竟然背着一个粉粉的皮书包，上面还有只可爱的猫咪。
宛铭糊涂了：“上学？石春妍你还要上学吗，去哪里上学？”
“澜城第七小学，你不是知道的吗，离村子很近的……宛铭，你会舍不得我吗？”
“啊？”
石春妍又在床边坐下，握住宛铭的手：“爸爸妈妈让我以后每天回家，我就不在外婆家住了，等你回去，我们两个可能就见不到了……”
“石春妍你又犯病了吗？”
“我才没有犯病，我只是舍不得你，哼！”
石春妍气得甩开宛铭的手，转眼又按住宛铭的肩膀。
“我知道了！你不是想当美食主播吗？爸爸说北街商铺已经改造完了，正在招商，你干脆在那里开个餐厅，这样你就能一直住在我家里，我们也能天天见面了！”
话题跳跃得又快又莫名其妙，搞得宛铭完全反应不过来。
石春妍却兀自兴奋着，在床边转了几个圈。
“爸爸昨天打高尔夫受伤了，今天在家休息，我现在就去跟他说！让他帮你租一间商铺！”
第62章
青芜里北门外,青芜北街。
宛铭站在一栋玻璃幕墙的建筑前，实在无法相信，自己不过在石春妍家睡了一觉,醒来就开了餐厅当上老板了？
商铺的门开着。
她梦游般走进去,发现里面摆满桌椅。虽然面积没有医院食堂大，但每一处装修都比食堂高级得多,地面墙面桌面，一水的大理石材料。
“这间商铺位于青芜北街中间，正对庄园北门，是整条街位置最核心的一间。原本已经租出去了,也是开餐厅,高级法餐。”
石德生从门外走进来,对宛铭道，“既然妍妍开口，我就把它买下来了。小宛，你可以无限期使用这家店。”
“可是我没有钱付租金……”
“你是妍妍最好的朋友，当然不需要租金。”
“啊,这怎么可以呢？”
“当然可以。”谢娴也从门外走进,一手一个花瓶,“能让妍妍在友情的滋润下长大，一家店铺而已,值得。”
“可是我和石春妍刚认识……”
宛铭的话被一阵笑声打断。浑身贵气的秦太太带着一批保安走进来,每个人都捧着大大小小的花瓶。
她一边指挥,一边笑道：“太好了太好了,我正发愁这么多花该怎么处理呢，挨家挨户送过去累都累死，我肯送人家也不见得要呀！这下好了,餐厅装饰用得上，开业也用得上！”
秦太太走到宛铭跟前，像捏石春妍一样捏捏宛铭的脸颊，手指有点凉。
“小宛啊，你就别拒绝了，这些花瓶可都是我和你谢阿姨熬夜插出来的，你开餐厅，正好让它们有了去处，我和你谢阿姨的插花手艺，也算找到地方展览展览了。
“不是我们帮你忙，是你帮了我们大忙！
“多好的姑娘，看模样就知道厨艺很不错，这么有天份，不开餐厅多可惜！”
宛铭哪里经得住这种颠倒黑白的劝辞，更被夸得不好意思。她挠了挠脖子，羞涩地低下头：“看长相就能看出厨艺水平吗？”
“那可不，阿姨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当米其林大厨的好苗子！”
秦太太说着转身，继续指挥保安们：“快快，我家里还有呢，都去端过来。——小娴，你跟我回去，抓紧时间给小宛赶制几个最漂亮的花篮出来？”
谢娴微笑点头，跟着一块出门。
热闹了一阵的店铺顿时空了，只剩下宛铭和石德生。石德生抬手摸摸宛铭的头，宛如父亲对女儿般亲昵。
“剩下的就你自己准备吧，想把餐厅开成什么样，就开成什么样。”
「接触高腐物品，腐化值上涨2%，当前腐化值41%，危险！」
一定是早上没吃饱，又饿了。宛铭心想，由衷感谢石德生：“谢谢石叔叔。”
说完便皱了皱眉。
外表看不出来，可石叔叔走路时明显一瘸一瘸的。
哦对，石春妍说过，石叔叔昨晚打高尔夫受伤了-
“找到了？”
“找到了。监控拍到嫌犯出现在澜94警戒线外，疑似逃进腐化区。贾警长，局长指示，这桩案件正式移交给森空执法队，您很快就能收到电子卷宗。”
“已经收到了。”
贾毅滑动手机屏幕，浏览卷宗里的资料，不过资料里的大部分内容，他都很熟。
毕竟这桩恶性弑亲案，这几天闹得满城皆知。
贾毅虽然已脱离警察队伍，可仍旧是执法程序中的一员，权限甚至比之前还要高。自然清楚，这桩调查了一个月的凶案，是被故意顶上来的。
极可能为了转移民众对澜23的关注。
“局长特意让我转告您，这起案子性质太过恶劣，务必尽快将嫌犯抓捕归案。注意是抓捕，不是当场击毙，最好三天之内完成任务。三天时间，就算嫌犯变成观众也没有过窗口期，可以带回现实。”
“带回现实？”贾毅冷笑，“那可是澜94，我自己能不能回到现实都未可知。”
对面沉默片刻。
“局长说，完成这次抓捕任务，可以破格申请一等功。如果贾警长为难，他可以指派别的执法官。”
贾毅眯起眼。
一桩谋杀案性质再怎么恶劣，能够得上一等功？果然是为了给澜23降热度来的。
之所以只给三天，无非是时间一长，案件没有进展，舆论营造的虚假热度无法持续下去罢了。
这么看，上面的上面，还真早就知道腐化区能被消除的事。
“那倒不用。”他回复对方，“只是森空办案困难重重，我只有一个人，万一超期，局长别把许诺的一等功给撤了就行。”
“明白，我会向局长反馈。”
电话挂断，贾毅摘下耳机，手机屏幕翻到卷宗第一页，上面有嫌犯的照片。
江心遥，10岁的女孩子，照片里那张小脸嘴唇抿得很紧，黝黑的瞳仁充满戒备和机警。
他的心思却不在嫌犯身上。
澜94规模很小，比他昨天刚去过的澜117还要小一些，除此外，两个腐化区还有一个相似之处：没有幸存者。
澜117空空荡荡，找不到一个活人，这是他亲自搜索的结果。至于澜94，四年前沦陷时他还没觉醒，只是从档案里看的。
不过任务在身，他今天拿到手的档案比之前更加完整，里面对于“没有幸存者”多了更明确的解释：两组搜救人员进入腐化区全部失联。
澜94很危险。
小型腐化区而已，能有多危险呢？
贾毅把这点作为筹码用来和局里谈判，可心里并不是很在意。他详细看过两支救援队的资料，只有一个人等级达到三阶，还是三阶里最初级的。
他不觉得自己会步入他们的后尘，也许，还能解开他们失联的原因，让这个一等功更加光彩。
只不过，澜94毕竟存在一定的特殊性，去都去了，能挣点别的当然更好。
想到这里，贾毅拿出另一个手机。这部手机里只有一个软件，图标是黑色的字母“D”。点开后，是论坛形式的页面，一眼看去充斥着各国文字。
他在搜索栏输入“澜94”。
相关的帖子还不少，只是绝大部分都是买凶杀人。毕竟救人的渠道多多，杀人可是违法的，只能在黑市里解决。
以青芜庄园为例，某个角度而言，森空对于有钱人无异于地狱。
绝大部分帖子都已过期，寥寥几个永久有效的帖子，希望也不大，贾毅一路往下翻一路排除，终于发现了一个日期很新的帖子。
上个月才发布的杀人委托。
又是女人。贾毅嘁了一声。
帖子内容简洁，只放了几张照片和一句话。照片都是同一个女人，那句话则是：【保证金100万已转至黑市平台，事成后付尾款900万】。
总价1000万，看来这个女人身份不简单。
一般主播没什么渠道查询身份信息，贾毅有，他把女人的正脸拍下来输入系统比对，正等待结果，一个电话进来了。
“庞总。”
“进度。”
“我进入澜117调查了，虽然没找到人，不过发现了一点有趣的线索。”
贾毅特意卖了个关子，可惜电话那头只传来规律的呼吸声。他自嘲一笑，觉得自己总想和这种位置上的大佬较劲，真是自找没趣。
“澜山病院开设时间很早，是少数几家至今都没连入公共医疗系统的医院，受困者名单只有名字没有照片。我在澜117找到了详细的患者资料，里面确实有一个女病人，姓‘宛’。”
“一大碗？”庞乔的反应很快，“你确定？”
“您知道的照相设备带不进森空，资料也拿不出来，您只能相信我。”贾毅忽然获得一丝丝优越感，“从身高体型判断，两者是同一个人。”
“就算是她，她也未必会再回到澜117，你打算怎么找人。”
“都是主播，迟早会碰到，只是需要庞总多一点耐心。”
庞乔沉默一会儿，直接中断通话。
贾毅不甚在意地笑笑，视线再度落到目标照片之上。这都能拿1000万，不拖一拖，庞乔怎么舍得放血？
屏幕一闪，对比结果出现得正是时候。
贾毅摸了摸屏幕上那张漂亮的脸，轻轻读出对方的名字：“安安？”
听起来就是个再简单不过的目标-
虽然餐厅很干净，宛铭仍旧卷起袖子亲自打扫了一遍，越干越兴奋。
她居然开了家餐厅？！
餐厅耶！
又是老板又是大厨，她的梦想轻而易举就实现了！
“有钱真好啊——”
宛铭不知道感叹了几次，打扫完前厅便下意识钻进后厨。然而……
“厨房呢？”
装修得这么好的餐厅，居然没有厨房？！
餐厅最里面有一扇门，门口明明写着「厨房勿入」，推开后却只能看到四面墙两扇窗和一道后门，锅炉灶具什么都没有。
墙上倒是能看到很多接口，呈现出半途而废的样子。
“难道还没装修好吗？”宛铭犯嘀咕，“早知道让石叔叔等装修好再买下来了……”
这可咋办，说好明天开业，没有厨房，让光顾的客人都喝西北风吗？
宛铭愁了一阵，忽然想到什么，在空旷的房间里横走竖走好几遍，转忧为喜。
横向20步，纵向11步，这个地方比食堂后厨还要宽敞一些。
她立即拿出键盘软垫：小森小森，把后厨放出来！
与此同时，放学的石春妍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第一时间向餐厅奔来。还没走到门口，忽然听到喀啦啦一声，好像哪栋建筑的墙壁开裂，下一步就要倒塌。
不安袭上心头，她下意识伸出手臂：“电棍！”
曲起的手掌里，什么都没出现。
石春妍怔在原地，盯着自己的手，所有脑细胞都在疯狂地告诉她哪里不太对劲，可是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几秒。
期待和兴奋的笑容重新占据她的脸庞。
“宛铭，你在店里吗？宛铭？”
石春妍快步走进餐厅，差点被遍布各个角落的鲜花晃花了眼，最后在后厨里找到抱着脑袋缩在墙角的宛铭。
“不好了不好了，石春妍，我把房子弄塌了！我没想到后厨天花板比这里高这么多！”
“天花板？”石春妍疑惑抬头望了一圈，“天花板没事啊。”
“餐厅没塌掉吗？”
“没有啊。”
石春妍拉着宛铭出去，见前厅果然好好的，宛铭才松了口气。
“宛铭，前厅和厨房都准备好了，但你忘记了一样东西哦。”
“什么东西？”
石春妍又把她拉到餐厅门外：“招牌，餐厅还没有名字和招牌，这样就开业，就算你做的菜再好吃，别人也不会记得这家店呢。我们需要取一个让别人很容易记住的招牌！”
“对哦，有道理！那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宛铭冥思苦想，又一次灵机一动，匆匆跑回后厨捡起键盘软垫，再回到餐厅大门外。这次她凭借记忆仔细比对了位置，才噼里啪啦敲出几个字。
一道泛黄的铁门凭空出现，正好把餐厅大门框在中间。
门柱一侧还挂着块白底黑字的竖牌匾，宛铭指着它大声念道：“澜山精神病院！怎么样，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吸睛，很容易记住？！”——
作者有话说：宛老板大厨铭：欢迎大家来病院用餐！
[加油][加油][加油]
森空小课堂：森空黑市
森空黑市不在森空，在现实世界，是以软件为平台的虚拟市场，软件缩写为“D”（Dark）。
任何与森空相关的委托都可以在这里发布，任何主播都可以在这里接单，当然，绝大多数委托都不合法。
第63章
事实证明,哪怕宛铭把整个医院后厨端出来，开业筹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石春妍参观后厨时，很快发现厨房没通水电,只有具备独立燃气瓶的炉灶能用。
“奇怪,以前虽然没电，但水是有的呀。”
宛铭当然搞不懂,食堂后厨没有看上去那么独立，最起码，水管电路都是和医院其他地方相连的。医院停电是因为腐化爆发导致故障，水管则是后厨被收入物品栏,被生生截断。
没有水源,自然没有水。
“爸爸说这个小区在变成小区之前,都是农民自建房，直到去年，北街对面还是破破烂烂的，大家都说有损小区形象。所以房地产公司买下这一片整体改造，才新建了这栋楼。”
石春妍思索着,“我知道了,一定是没全部装修好,水电不通。你等一下，我去找物业帮忙。”
说完便背着书包往外跑。
宛铭瞧着她的背影,总觉得有点怪,自己说的和石春妍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吧？
才过五分钟,石春妍便回来了，脸上带着羞涩的笑。
“王超哥哥说不用找物业，他会修水电。”
“找物业需要先和管家报备,管家再联系维修师傅，又慢又麻烦。”包裹在英挺制服里的年轻保安跟进后厨，“有工具吗，可以先让我试试。”
宛铭对他的第一印象是，皮肤好白。
医院也有保安，虽然她吓唬余文轩说医院的保安很凶，其实都是黑瘦的小老头，长年累月被晒得跟块黑炭似的。
但眼前这个年轻保安不同，北门明明连遮阳的岗亭都没有，太阳却没在他脸上留下半点痕迹。
只是那抹温暖的笑容，看上去莫名有点冷。
宛铭摇摇头：“我知道工具都在医院里，后厨没有的。”
“没关系，我先看看问题出在哪。”
王超先检查电路，整个厨房有不少插座，其中大半都连着电器，只是这些电器都是关闭状态。他去往前厅察看了一下总控，厨房的电闸是开启的。
“如果其他插座也没电，可能是整个厨房都短路了。”
王超说着，从架子上取出一个小型绞肉机，逐个验证剩下的插座有没有通电。前两个都没有，到第三个时，他插上插头、按下开启按钮，绞肉机依然没动静。
但王超没有拔下插头，而是打开绞肉机的盖子。
“原来刀片没装好。”他笑着说，把手伸进去。
“刀片？”
宛铭瞪大眼，她特意把所有刀具都藏起来了，没想到那个机器里也有刀片。她凑过去，看见那些弯刀似的锋利叶片，立马握住王超的手腕。
“你没有精神病吧？”宛铭紧张兮兮地盯着他。
王超的笑容依旧温和：“小姐真爱开玩笑。”
这就是没有的意思？
宛铭将信将疑地松开他，盯着对方那只修长但过分苍白的手探进机器里，和锋利的刀片越来越接近，恍惚间，她看到刀片割破半透明的皮肤，切入指腹。
“咔哒。”
刀片嵌入卡扣的声音让宛铭回过神。
“看来不是刀片的原因。”王超拔下插头，把绞肉机放回架子上，“剩下的插座也不用试了，应该能确定是整个厨房都短路。我再看看水管。”
他一转过身，宛铭立即把绞肉机取下来，小心翼翼拆掉所有刀片。
等她把刀片藏好，王超已经蹲在水槽下面了。
食堂后厨设计粗放，水槽是家用的两三倍大，下面并没有做柜子，王超可以轻松把脑袋探进去检查。
只是没有灯，光线很黑。
他摸索半晌：“入水口阀门有点松，我给拧紧了，你们试试有水吗？”
石春妍马上拧开水龙头：“王超哥哥，没有水。”
“那就奇怪了，水阀是打开的，看来真的需要找专业的维修师傅。对不起，我没能帮上忙，浪费两位小姐的时间了。”
“没关系的，王超哥哥别这么说。”
“等一下，下水口好像有问题。”
“下水口？”
“对，下水口好像堵住了。”
水槽大，下水口自然也宽，拔.出软管后，足够让王超把手伸进去。
“虽然下水口和断水无关，堵住的话，你们也会很麻烦，我先疏通一下试试。”
“谢谢王超哥哥，你真好。”
石春妍的声音越来越黏，宛铭的眉头也越来越皱，她忍不住戳戳对方的脸蛋：“石春妍，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呀？”
石春妍慌忙捂住脸颊：“别乱说。”
砰！
整个水槽都震了一下。
石春妍赶忙弯腰：“王超哥哥撞到头了吗，小心一点啊。”
“没事。”王超似乎咬着牙，声音也有点闷，“堵住下水道的东西很硬……我能把它敲开。”
砰！
不管他身体哪部分砸到水槽，听起来都很疼。但他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是接连几下砰砰砰！
石春妍急了：“王超哥哥算了吧，反正要找维修师傅……王超哥哥，你快出来吧……别弄了，王超哥哥别弄了……”
王超好像完全没听见她的话。
他脑袋伸到水槽下面，大半个身体露在外，似乎在抡起拳头砸下水道的堵塞处，每砸一下，浑身都剧烈抽搐一下。
然而这个房间和后厨本就是大盒套小盒的关系，堵住下水道的，是这个房间真正的地面。
水泥浇筑、大理石铺贴的地面，哪里是王超徒手能破开的。
可他不管不顾，先用手指去挖，再用拳头去砸，嘴上不断重复：“我能敲开，我能敲开，我能敲开……”
石春妍吓得去拉他，可对方人高马大，肩膀又卡在水槽下面的夹子里，根本拉不动。
“王超哥哥……”
她声音一顿，有什么东西溅在了她的脸上，和地上。
血，是殷红的血！
石春妍腿一软，坐到地上，从这个角度终于大致看到王超的模样，脑袋和肩膀塞在狭小的空间中，不断朝地面挥拳，每挥动一下，头或者身体便会砸到水槽或者钢架。
一波又一波的鲜血随着他的动作溅射而出，甚至挂在石春妍的睫毛上，睫毛不堪重负地剧烈颤抖。
最后是宛铭硬生生把王超拽了出来，王超还要往里面钻，宛铭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
“清醒了吗？！”
其实宛铭也吓懵了，这个动作只是模仿张医生对付发疯的病人，那次宛铭正好目睹，张医生给了那位病友一巴掌后，病友果然就冷静了。事后张医生和病友反复道歉，还对宛铭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这么做。
王超真的停止了挣扎。
宛铭松口气，正要道歉，对方却先一步开口了。
“很抱歉，吓到你们了。”
他转过身的模样，才是真正的吓人。
右手皮开肉绽，好几根手指都扭曲着，明显骨折，额头淌下一道粗大的血流，把苍白的脸分成两半，每一半的眼睛，红血丝几乎完全侵占眼白。
可他的语气依旧那样绅士，笑容依旧那么温和——只是洁白的牙齿也全部染血。
“我能力不足，看来确实需要专业人士来维修。两位小姐稍等，我马上通知管家。不过看样子，下水道不只是堵塞那么简单，也许需要全面改造。”
“王超哥哥，我送你去医院吧。”
“对哦对哦。”宛铭附和，“你的手……”
王超受伤的手上，好像长出了绿色的苔藓。
宛铭以为自己花眼了，揉了揉眼睛，听到王超说：“蹭破皮而已，不必去医院，谢谢小姐好意，我还需要回去站岗。”
睁眼时他已经走出厨房，步履如风，好像真的只受了点小伤。
看错了吧，宛铭心想。
石春妍担忧不已，忽然听到宛铭凑在耳边问：“他是不是有精神病？我看像是狂躁症，或者精神分裂……”
“你才有精神病呢！”石春妍立即反驳。
宛铭眨眨眼：“对呀，我是有精神病，我们都有的呀。”
“你……”石春妍生气了，别过脸，“我不是精神病，王超哥哥也不是！”
“好好好，不是不是。”
哄病友，宛铭可太手拿把掐了，马上转移话题。
“其实你的王超哥哥帮上忙了，他提醒了一件事——改造！石春妍，你不是说收到物品栏的东西都能改造吗，只要有积分，想怎么改造就怎么改造。”
石春妍没听懂，不过她在生气，不想理宛铭。
宛铭随便抓了块抹布擦掉地面血迹，想到石春妍脸上也有血，便给她也抹了几下，然后摊开键盘软垫。
宛铭：小森小森。
「我在。」
宛铭：我想改造后厨。
「改造操作需在物品栏中完成，请将武器纳入物品栏。」
宛铭：我是说厨房啦，什么武器，胡说八道。
话虽如此，她明白小森的意思，发出收回后厨的指令。
她和石春妍的屁.股同时往下错了一截。
石春妍正闭着眼睛冷战，完全没看到四周环境变了，只是气哼哼地说：“不要碰我！”
宛铭顿时看出她犯病了，正事要紧，便没理会。
宛铭：小森小森，能不能让后厨通水通电，噢，还要捅一下下水道！
「改造需求分析中」
「分析完毕」
「此需求包含三项改造内容：1、电力需求。2、用水需求。3、排水需求。」
「请参照改造价格，选择具体操作。」
「永久通电：10万点积分。」
「临时通电：每小时100点积分。」
「永久通水：10万点积分。」
「临时通水：每小时100点积分。」
「永久排水：1万点积分（不可改造为临时排水）。」
宛铭一如既往觉得小森啰嗦，扫了一眼便打字：全部都要永久！
小森无情地回复：「余额不足。」
宛铭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只有一万多点积分了，顿时痛心疾首。
钱到用时方恨少哇！早知道当时扔掉一些后厨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多余点积分。
她纠结一会儿，委委屈屈地讨价还价：小森小森，我都花了这么多钱了，这次能打个折吗？
小森依然无情，干脆没理她。
“可恶的资本家！”
宛铭气得直骂，终究没办法，只能先花1万积分改造了个「永久排水」，然后学着王超的钻进水槽底下去摸下水口。
里面仍旧被坚硬的地面堵死。
她怒道：小森小森，你根本就没改造！
可无论说什么，小森都只回复「改造已完毕」。
宛铭将信将疑，看着「1337」点积分余额纠结半晌，最终选择花100积分开通临时用水验证一下。既然要验证，干脆又花100积分开通临时用电。
余额变成「1137」。
她还没来得及心痛，只听刺啦一声，后厨的灯亮了，冰箱、电饭煲等电器陆续响起开机声，就连油烟机都在呼呼地抽风。
石春妍一时间都忘记自己在生气了，迷茫地抬头看了一圈：“有电了？”
宛铭跳起来拧开水龙头，清澈的水流哗哗涌出。
“也有水了！”
她欢呼一声，再次钻进水槽下方，诡异的是，下水软管都没插入下水口，软管里却一滴水都没流出来。
水槽底部和软管中间好像有个黑洞，吸走了所有废水。
“这就是永久排水功能吗，好神奇！”
“我知道了，一定是王超哥哥找物业了！”石春妍眼眶泛红，“王超哥哥明明受伤了都没去医院，反而替我们跑动跑西……”
竟小声啜泣起来。
宛铭翻了个白眼，只是病友兼朋友在一边哭哭啼啼的，她也不好视若无睹。
“是是是，你的王超哥哥最好了。石春妍你饿不饿？太阳快下山了哦。我一整天忙着打扫都没吃午饭，我们来做晚饭吃吧！啊——”
前面那些话石春妍统统没听进去，最后一声突兀的“啊”反倒吓了她一跳。
她忍不住打了个哭嗝：“怎、怎么了？”
“没有食材！”宛铭用力摇晃她的肩膀，“没有食材开什么餐厅！这里哪有菜市场，我们去买菜！”
别说菜市场了，这附近连超市都没有。
原本是有的，就在这家餐厅所处的建筑里，当然是推倒重建前的老建筑——自建房。
可是破破烂烂的自建房、乱糟糟的菜市场和苍蝇小馆，怎么配得上别墅业主金尊玉贵的身份呢？
多年来青芜庄园的开发商一直推进这片区域的旧改拆迁工作，去年好不容易完成，立马整修了北街，新建了一条干净明亮的沿街商铺。
虽然商铺都还没开，但别墅业主们的生活便利完全不受影响。
“没人出去买菜的。”石春妍说，“我家，秦阿姨家，整个小区的食材都是每天空运过来的。”
“有配送员每天挨家挨户送，顺便回收昨天没用完的食材，统一处理掉。”
“我妈妈说，这样做能保证整个庄园食物的新鲜度，所以大家才抢着买青芜庄园的房子，让房价越来越高。去年拆迁成功后，房价马上翻了一倍。”
宛铭不知不觉听岔了神：“翻一倍？那是多少啊？”
“好像……”石春妍回忆了一下，“一平米四十万吧。”
“四十万！”
宛铭咋舌，四十万都够她永久解决后厨的水电问题了！而且那可是真金白银的钱呀，肯定比积分值钱！
石春妍对这种反应早已见怪不怪，她在学校被同学们孤立，就是因为家住青芜里的消息不知从哪里走漏了。
她正在替宛铭思考。
“临时去买菜肯定来不及，要不我们去借吧？小区每天空运过来的菜，分到每家每户都很多很多的，根本吃不完。
“有一次我看到配送员开着一卡车来，走的时候回收的旧菜也装了半个多卡车呢。我们只要每一家都借一点点，肯定够餐厅用一天了。”
借钱借东西，宛铭还从没听说过借菜，她问：“那我要怎么还呀，还钱还是还菜？”
“谁说要还了，当然不用还。”石春妍早就看不惯这么浪费食物的做法了，“我们只借他们不想吃不想要的食材，他们这么有钱，就算我们想还，他们也不想要呢。”
“还有这种好事？！”
宛铭瞬间想起和余文轩一起在熊岭山捡食材，顿时跃跃欲试。
“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借菜！”
她拽起石春妍就跑，石春妍再一次横飞起来，远远地望见北门外站岗的笔挺身影，赶忙说：“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慌乱中，她咬了宛铭的手背一口。
宛铭总算及时停下，让石春妍得以文文静静地走向年轻保安。
宛铭看了眼脑海里「腐化值+1%」的文字，自言自语：“我真是饿了。”
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石春妍一眼：“你也真是饿了！他有精神病的呀，万一遗传给你们两个生的孩子怎么办？！”
“宛铭！”
石春妍脸颊通红，连话都不敢跟王超说了，低头捂脸跑进北门。
宛铭叹了口气，又看看王超，忽然眉头一皱。
好奇怪，他明明手指头都变形了呀，为什么这时候看只有一点点红，真的像他自己说的一样，只是蹭破点皮？
第64章
石春妍和宛铭一前一后,往庄园里走。
“石春妍，我看到有人进去那栋别墅了，不去借吗？”
因为宛铭没羞没臊的玩笑,石春妍决定不理她一会儿,可既然宛铭主动跟她说话了，她决定提前原谅宛铭。
“我们先去秦阿姨家借。”
“为什么呀？”
“因为秦阿姨和我妈妈是闺蜜,想认我当干女儿呢，只是我爸爸不同意……但秦阿姨过年都会给我发红包，我生日时也会送礼物，还是对我很好很好。”
“她这么好,为什么你爸爸不同意呀？”
“……我也不知道。”
石春妍皱了皱眉,心中掠过一丝困惑,好像以前自己是知道原因的。
“总之秦阿姨一定会借的，她平时不是插花就是研究菜谱，订购的食材也是最多的，配送员每次来都先送她家呢，一定有多余的食材可以借给我们。”
迂迂回回走了一会儿,两人望见庄园中心的楼王,同时也看见了隔壁那栋别墅,那就是秦阿姨家。
通往秦阿姨家的弯道上，有人推着一辆推车缓缓行走。
石春妍又皱起眉：“奇怪。”
宛铭：“哪里奇怪？”
“配送员。”石春妍凝望前方,“你看见那个蓝色制服的人了吗,那就是配送员。”
为了让庄园业主早上起床就能吃到最新鲜的食物,配送员天不亮就会抵达庄园,开始配送。石春妍出发去上学的时候，北门外的卡车已经装好不要的食材准备走了。
现在天都快黑了，配送员却还在庄园里,而且看起来好像刚开始配送的样子……
还有，北门外也没看到白色冷藏车停靠。
“也许今天送晚了呗，或者送早了。”宛铭说，她不觉得这件事有多重要，“快啦快啦，我们跟上去看看都有什么食材！”
蓝色制服的人已经消失在转角，两人小跑过去，发现对方已经停在秦阿姨家院门口。
院门分正门和侧门，后者是主人客人之外，其他人出入的地方。
配送员和推车都停在侧门前，石春妍望见时，不对劲的感觉愈发强烈。
按理说，推车上的食材应该用纸盒或者塑料袋分门别类地装好，码放得整整齐齐，中间还会穿插几排保鲜用的冰砖。
可她清楚看见，此时推车上肉类和果树彼此交叠，好像一个漂亮的蛋糕被打烂了，又重新堆在一起。
“哇，好多菜呀！”
宛铭惊叹，石春妍却放慢了脚步，等到配送员抬手按动门铃，她的腿完全僵住了。
那只手上，有一枚熟悉的钻戒。
“妈妈？”
配送员怎么会是妈妈？
石春妍情不自禁呼唤一声，蓝色制服的背影明显僵住了，幅度极小的偏过头，露出的一点点面庞，宛铭可能认不出来，但对母亲极为熟悉的石春妍马上就认出来了。
就是她的母亲，谢娴。
“妈妈！”
石春妍跑过去，惊讶和慌乱之中被鹅卵石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摔了一跤。
宛铭赶忙扶起她：“你怎么回事呀，那不是配送员吗，怎么会是你.妈妈呢？石春妍，你是不是看见幻觉了？呀——你看，你的胳膊都摔破了！”
“不是幻觉，我真的看到了妈妈，我……”
石春妍一怔，院门前的人不见了。
车也不见了，侧门好端端关着，好像刚才那一人一车从未出现过。
“我……看到了幻觉？”
“有可能哦，你最近犯病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我没病，你才有病！”
宛铭的话反而让石春妍逆反起来，她挣开宛铭的手跑向侧门，靠近了才发现，这扇小门只是虚掩，并没有锁上。
“我没病！”她扭头对后面的宛铭喊了一句，“不是幻觉！”
说完便推门进去。
“妈妈，妈妈！”
“我是小妍，妈妈你在哪里？”
宛铭追到她时，石春妍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别墅门口。
别墅大门敞开着，门里是谢娴和秦太太，两人手里均拿着剪刀和几支鲜花。谢娴身上穿的也不是蓝色制服，而是石春妍熟悉的、颜色素净的布裙。
“小妍，不要在别人家大喊大叫，不礼貌。”谢娴说。
秦太太嗔了她一眼，赶紧道：“什么别人家，我家就是妍妍家。没看妍妍是放学回家找不找你，才急着过来的嘛？和你这么亲，你还舍得骂。”
说完，她看到了宛铭：“哎哟，小宛也来了，快来快来，看看我和你谢阿姨给你打的花篮怎么样？”
宛铭大大方方走进去，只见宽敞的客厅里摆满了造型各异的花篮，无数种她不认识的鲜花错落有致地搭在一起，争奇斗艳。
“好漂亮！”宛铭由衷惊叹，“谢谢秦阿姨谢阿姨！”
她没忘记来意，悄悄给石春妍递了几个眼神，可惜石春妍跟块石头似的，毫无反应。
犯病犯得真不是时候。
宛铭只好自己厚起脸皮：“秦阿姨，我打扫完餐厅才发现没有买菜，石春妍说附近没有菜市场，现在去找来不及了……你能借我一点菜吗？”
“当然可以！”秦太太一口答应，领着她往里走，“菜市场的菜哪有我这儿的好，都是最好的农场空运来的，今早刚送到！”
“今早？”
“是啊，今早。我今天忙着弄花都没用多少，全都送给你了。”
“真的吗？”
“阿姨还会骗你不成？”
一路说着，两人坐电梯来到一楼地下室。
秦太太不愧是喜欢研究菜谱的人，竟在地下室直接建了个小型冷库，不过四周架子全都是空的，只有中间停着一辆拖车。
和之前在院门外看到的一模一样。
“你也别说借，你是妍妍最好的朋友，妍妍是我闺女，你也是我闺女！往后花也好，食材也好，缺什么直接和阿姨说，阿姨都能给你解决。”
秦阿姨的热情压住宛铭的疑惑，宛铭高兴道：“谢谢秦阿姨！”
几分钟后，宛铭推着推车和石春妍一起跟在谢娴后面，谢娴也说自家还剩有不少食材，都可以给宛铭。
刚才的疑惑泛上来，宛铭悄悄问石春妍：“石春妍，你看这辆推车像不像刚才看到的配送员那辆？”
“配送员？”
“是呀。”
“你一定是看错了，配送员早上才会来庄园配送食材。”
“……你不是也看见了吗，那个穿蓝色衣服的配送员，你还说像你.妈妈呢！”
“我妈妈的衣服是白色裙子呀。”石春妍摸摸宛铭的额头，关切道，“宛铭，你是不是生病了，看到了幻觉？开餐厅很辛苦，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宛铭竟无言以对。
作为久病成医的三好病人，她第一反应不是反驳石春妍，而是自我反省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幻觉。
反省的结果，是很有可能。
要不然之前怎么会看到王超血淋淋的手，忽然之间就好了呢？
要不然现在，怎么会刚走进石春妍家的院子，就看到游泳池里血红一片呢？蓝月亮都变成红月亮了。
宛铭赶紧闭上双眼，嘴巴里不断念叨：“幻觉幻觉幻觉，妄想症离我远一点！”
她忽然抽了抽鼻子。
好浓的血腥味。
不过味道不是从泳池里传出来的，而是敞开的别墅大门里。
宛铭不确认是不是幻觉，没有循着味道跑进去，而是跟在谢娴身后走入厨房，那股味道果然消失了。
真的是幻觉！
哪里有血味，明明是新鲜果蔬散发出来的清新味道！
谢娴所说剩下不少食材，远远超出了宛铭的想象——比秦太太家还要多好几倍。那么大的推车，几乎都被填满了。
而且谢娴也说，不借，只送。
宛铭喜不自胜，推着车离开石春妍家时，忍不住感叹：“石春妍，你们有钱人真好呀，有钱都可以变得又大方又善良！你们小区真是太好了，简直就是个梦想天堂！”
“嗯，爸爸妈妈的感情变得很好，这也是我梦想中的家。”
“啊？他们以前感情不好吗？”
这个问题让石春妍一怔，随即微笑摇头：“很好，从来都很好。宛铭，我晚上要在家里做作业，不能去给你帮忙了。”
“没关系呀，什么都准备好了，我自己能搞定！”
两人在门口道别，石春妍刚转过身，宛铭叫住她：“等一下！”
“怎么了？”
“别动，你领子里有片叶子。”
“叶子？”
石春妍话音未落，眼神陡然僵直。
宛铭又抬起她的手：“这里也有一片。”
从石春妍手肘上摘下另一片叶子时，宛铭注意到袖子上淡淡的血迹，忽然回想起来石春妍摔跤受伤的事，仔细一看，果然找到了破皮的伤口。
“你回去要用酒精消一下毒哦，不然伤口会感染的。”
“哦……哦。”
石春妍迟钝的应答没能进入宛铭的心里，她此时正想着，原来王超受伤的事真的是个幻觉。
一对比就知道了，石春妍摔伤，伤口还在。王超受伤，伤口基本没有了。
哪个真哪个假，一看便知。
宛铭边思索边往外走，渐渐地因为勘破一个幻觉而开心起来，见到有人走进旁边一栋别墅，兴冲冲地推着车过去。
“你好，我是北门新餐厅的老板，请问你家有多余的食材吗，可以借我一点吗？”
对方很大方地让宛铭进入家门，只不过打开冰箱后发现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配送员还没来。”对方抱歉地说。
“没关系，还是谢谢你呀。”
本来就是顺便问一问的事，宛铭并不在意，再说拿到手的食材也够多了，假设每天都有十个客人上门，足够吃两三天的。
回到餐厅，发现秦太太的花篮已经送达，把前厅空余的位置挤得满满当当，越发显得花团锦簇，又是花店，又是餐厅。
“鲜花餐厅……”
宛铭捂住嘴偷乐，折腾了一阵，才把所有食材都搬进后厨。
禽蛋肉菜铺满地面，其中还有谢娴给的大米，秦太太给的面粉和各式调料。自从当上美食主播，宛铭还从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一时间都不知如何下手。
一小时已过，临时水电都停了。
宛铭思来想去，决定先通上电，把需要冷藏的食材全部收入冰箱。
开业时间是明天中午，从现在开始算，还需要整整16个小时，临时通电价格每小时100积分，那就需要1600积分。
她的余额只有1137，根本不够的，再说明天做菜还需要用水呢。
怎么办，先开个直播赚点积分吗？可万一没什么观众，岂不是白白浪费水电……
不行，直播要明天才能开，既能赚积分又能赚钱。至于食材保鲜——宛铭一拍脑门——有了！
通电一小时停电一小时，让冰箱里尽量维持低温，放到明天肯定没问题！
这样一来，用电花销就能控制在800积分，剩下300积分可以保障明天上午做菜需要的水！
不过如此一来，宛铭打算好好犒劳自己一顿的想法就只能打消。
跟小森买了一小时电后，她挑了根黄瓜和胡萝卜，勉强当做晚饭。虽然饿的时候什么都好吃，但宛铭盯着手里啃了一半的黄瓜直摇头。
“创业初期果然都很艰难呀！”-
石春妍也在吃晚餐。
但她脑子里浑浑噩噩，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浓雾中钻出来，又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掩盖。
“妍妍怎么不动筷子，没胃口么？”主位上的父亲看向她，语气关切，“今天在学校碰到不开心的事了？”
他的嗓音让石春妍的心莫名抽搐了一下，惊醒。
“没、没事。”
用餐叉随便叉了块食物送进嘴里。
石春妍蓦然捂住嘴——好腥！
浓重的血腥味让她完全忍不住，离开座位跑进洗手间一阵干呕。她吐得泪眼模糊，忽然发觉自己都忘了看吐出的是什么东西就冲水了，旋即又想到，自己半道离席，爸爸一定会生气的。
石春妍忐忑不安地回到餐桌，意外发现父亲的脸色并不阴沉，反而满面担忧。
“妍妍身体不舒服么，我马上叫家庭医生过来看看。”
“不、不用，我没事的，爸爸。”
她的目光落到银边餐盘上。
上面的牛排时而全熟，时而鲜血四溢，散发出令人欲呕的味道。
吃完饭，她头晕脑胀地上楼，在桌边坐了很久很久，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回卧室，而是坐在书房里。桌上摊开的课本让她微微张嘴，满眼不可思议。
小学课本……
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在看小学课本。
她闭上眼敲打自己的额角，总觉得有什么事忘记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再睁眼时，一片星空映入眼帘。
星空灯……是她小时候卧室里的星空灯。
石春妍猛然坐起，赤着脚跑出房间。
门外的黑暗顿时僵住她的脚步。
她的卧室在二层，外面是一圈走廊，正对着客厅的挑空。从这里往下看，能看到客厅一角似乎亮着，被炽白的光团笼罩。
没记错的话，那是妈妈专属的区域，插花用的工作台。
石春妍的心脏砰砰直跳，她感受到激动情绪在胸腔里汹涌回荡，却不知道具体在激动什么。她放慢速度轻轻走下楼梯，果然看见了母亲熟悉的背影。
每当母亲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深夜一个人坐在工作台边插花。
咔嚓，咔嚓……花茎被剪断的轻微声响传入石春妍耳朵，勾起她藏在心底的悲戚。
爸爸一定又让妈妈伤心了。
石春妍快步走过去，看见母亲的侧脸，呼吸一滞。
触手……
母亲的右手握着剪刀，左手却每根手指都是触手！那把剪刀剪的也不是花茎，而是触手！
每剪动一下，便有一些血溅到母亲的脸颊。
她差点尖叫出声，虽然及时捂住嘴蹲下，仍旧发出些微动静。灯光将母亲的影子投射过来，随着对方起身，一点点向她逼近。
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在此刻发挥了作用，石春妍保持蹲走的姿势，一点点后退到黑暗中，没再发出一丝声响。
那道影子终于停下来了，反方向抽离。
她正要松口气，电梯忽然响了，轿厢开启，一个人走了出来。她赶忙躲进旁边的客房，动作太大，顿时惊动头顶感应灯。
所幸，对方的走动也唤醒了其他感应灯，才让这里不显得突兀。
脚步声很大，哒哒哒哒，大半夜的，对方竟然穿着高跟鞋。
石春妍打开一条门缝，看清对方的脸，目瞪口呆的同时，嘴里无声叫了一句：“姑姑。”
她再次捂住嘴。
自己为什么要叫那个可恶的女人姑姑？！
高跟鞋在不远处停下。
石春妍看见宋佳佳左右打望一眼，推开地下室的门，嘴里还发出甜腻的呼唤：“亲爱的~”
“你怎么来了？”她隐约听到父亲的嗓音。
宋佳佳说：“人家想你了嘛。”
“工作场合……”
“人家才不管。”
石春妍登时愤怒起来，冲出客房，看了眼客厅方向。她没看到母亲，可即便如此，那两个人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在家里……
委屈和愤恨让她全然忘了几分钟前目睹了什么。
她嘴唇抿紧，呼吸颤抖，大步走进地下室。地下室里的灯光将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影投射到墙上，令她无比恶心。
一定要把这个女人赶出去，一定要！
石春妍一步一步往下走，然而就在这时，灯光熄灭。
视野短暂陷入黑暗，紧接着，灯光再次亮起。
墙壁上出现一团狂乱的、交缠的黑影，夹杂着断断续续的非人低嚎。
石春妍顿时魂飞魄散，脑海中，母亲，父亲还有那个可恶的宋佳佳全部消失，只剩下两个字的念头：森种！
她掉头就跑。
……
咚——宛铭的额头撞上墙壁，疼醒了。
她揉了揉脑袋，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想起自己身处何地，赶忙站起来打开冰箱。
冰箱果然没有亮灯，里面的冷气也不太明显，应该断电好一会儿了。
宛铭拿出键盘软垫，向小森买了一小时的电，见冰箱灯亮了，开始在后厨里来回踱步。走了一会儿，实在撑不住眼皮，再次打着哈欠坐到墙边。
餐厅里没闹钟之类的东西，她只能用这个办法避免自己睡死过去。
面朝墙壁而坐，一旦打瞌睡，脑袋就会撞墙，让她醒过来，时刻监控冰箱里的温度。
“创业不易啊。”她自言自语，“要勒紧裤腰带……”
一句话还没说完，脑袋又扎向墙壁，然而这一次，她自己的手及时挡在了前面。
宛铭站了起来。
她抬起一只手，五指张开，愣愣盯着自己的掌心站了一会儿，始终没等来系统腐化值加深的通知。
她垂下手，扫视一眼周围，通电之后后厨的灯也亮了，光线明亮，但厨房外的前厅却是灰蒙蒙一片。
她闻到了陈腐的、糜烂的味道。
宛铭站在门里，将一只手伸到门外，果然，没过一会儿系统提示便出现在脑海。
「陷入高浓度腐化环境，腐化值+1%，当前腐化值36%，可控。」
原来如此。
也许是后厨被整个纳入物品栏的原因，性质已经发生根本性的转变。这个小小的空间，可以抵御腐化空气，和潜藏在空气中的那股无形力量的入侵。
若非“她”的能力可以将森种肉还原为降腐食物，只怕她们两个，早已变得和石春妍一样，意识混沌不清。
石春妍……
后厨本有窗户，只是窗户和外层空间的窗户并不重叠，相当于被封死了。
她只能通过后厨的门望向外面，可外面充斥的灰雾浓度远超澜117，即便以她目前三阶的可视距离，也不看清小区北门。
宛铭思索了一会儿，低不可闻地吐出几个字：“应该能，撑到明天。”
第65章
石春妍蓦然惊醒,浑身冷汗，全身心都被无来由的恐惧占据。
床边有一张熟悉的脸。
“妈妈……”
谢娴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说：“我找了你好久,怎么睡在客房里,想小宛了？”
“……嗯。”
石春妍忍不住去看母亲的手，但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宛的餐厅中午开业,我已经和你李叔说了，中午下课后送你回来一趟。你是她最好的朋友，理应到场支持。”
李叔是父亲的司机，也经常去学校接送石春妍。
“哦好。”
石春妍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心不在焉的。只是当谢娴的手伸过来时,她下意识躲开。
谢娴平静面色下隐含担忧：“不舒服么,不然今天和学校请假，让医生来看看。”
“不用！”石春妍连忙道，被自己激动的语气吓了一跳。她缓了缓说：“不用请假，我没事，谢谢妈妈。”
她匆匆洗漱装扮,连早餐都没吃便背着书包出门,甚至没有等司机李叔。
身体里的某股冲动催促她尽快逃离这个家。
正埋头疾走,半道突然杀出一个人，拦在她身前。
石春妍吓得连退几步,通过对方的校服认出来人。
同小区徐骏,比她大两岁,在上中学,性格很阳光，每次见到都会围着她说东说西。石春妍早熟聪慧，对徐骏的小心思一清二楚。
于是她直接道：“徐骏哥哥别闹了,我快迟到了。”
徐骏挠挠头：“我也快迟到了，那小妍，我们放学见！”
少年风一样跑远。
石春妍松了口气，继续低着头往前走，脑子里甚至没想起北门外站岗的王超。没想到刚走出北门，同样的校服又拦在了面前。
“徐骏哥哥。”石春妍皱起眉。
徐骏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小妍，你来我们学校干嘛？”
“我没时间和你开玩笑！”
“谁开玩笑了？”徐骏拉着她转身，指向门头，“这是我们外国语中学啊，我早上看你就心事重重的，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外国语中学？
石春妍讶然看向门头上的“青芜里”三个字，一时没有反应。
“响铃了！”徐骏语气急促，但没扔下她，“小妍，要不要叫我的司机送你去七小，不然你不光迟到，还旷课了哦。”
下一刻，剪刀的咔嚓声、母亲的触手、地板上的血渍和地下室诡异狂乱的光影……所有被刻意遗忘的画面全部喷涌而出，让石春妍脸色刷白。
她猛地挣脱徐骏，疯了一样冲向摆满花篮的餐厅。
“宛铭！宛铭！”
宛铭正打着哈欠推开餐厅玻璃门，见到她便笑起来，开始诉苦。
“石春妍你来啦，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是怎么熬过来的，为了省点电睡一小时醒一小时，脑袋都磕肿了……”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这里是腐化区，我爸爸妈妈，秦阿姨他们都不是人！”
“啊？”
“总之我们快离开这里，这里很危险！”
石春妍拉起宛铭就跑，却被宛铭一把拽了回来。宛铭的手捂住石春妍的额头，嘴上道：“一大早的你又犯病啦……欸？”
宛铭的眼神僵滞了一下。
作为曾经的二阶主播，石春妍很清楚这个反应意味着什么，马上问：“你看见了什么？”
宛铭的眼皮缓慢眨了两下：“副本，梦想家。”
……
“团长你冷静一点，澜94很危险，你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贾毅来澜94，说明大碗很可能在澜94。”
“可是澜94在自由行动黑名单里啊，要是被处长知道你擅自进去，一定会发飙的！”
元辉的话戳中了符映涵的担忧。
危不危险她不放在心里，可明着违反规定，往后的行动就会受到严格限制。澜23重返现实的舆论被镇压，那次任务成功对她已经起不到保护作用。
略微失神，监视中的人影消失了。
符映涵挪动望远镜，一无所获，冷不丁听到铛铛两声，有人在敲车窗玻璃。
她貌不经意地中断通话，解锁车门。
贾毅没有坐进副驾，而是进入后排。符映涵对此并不意外，这个人向来如此作风，喜欢在背后观察目标，盯死破绽。
“好久不见啊，映涵。”贾毅微笑招呼，语调一转，“跟踪我？”
“你想多了，执行任务，碰巧遇见。”
“任务？没记错的话澜94在黑名单里，沦陷以来从没出现过任务，你偏偏出现在这里。”
“是你偏偏出现在这里。”
贾毅微微一笑，翻转手机：“我有通行许可，你有么？”
符映涵一怔。
她认定贾毅在替庞乔做见不得光的事，没想到对方竟然拿到了通行许可。这么说，贾毅是在立案前提下开展行动？
不，她明明通过旧关系打听到，庞永瑞死亡案件由于条件不足，没能成功立案。
或者，贾毅来到澜94不是为了宛铭，而是另有任务。
符映涵选择沉默。
“作为老同事，你知道我最不喜欢有人在背后盯着我看。”贾毅耸了耸肩，“没关系，我有充足的时间等你找好跟踪我的理由。”
话音落下，紧张氛围充斥狭小的车厢。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强，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符映涵甚至觉得，贾毅未必不敢在森空外，对自己这个曙光成员动手。
毕竟那次之后，这人的残忍嗜血已然被激发出来，在上面有意无意的纵容下，恐怕这几年早已变本加厉。
但她依旧保持沉默。
今天是个阴天，又是进去危险的澜94抓嫌犯的日子，贾毅的心情却出奇的好。
他很清楚，符映涵会跟踪自己，说明和庞永瑞的死脱不了干系。
多多少少，算是一个把柄。
庞乔没说，但贾毅能感觉出来，光杀死一个凶手远远不够抚慰庞永瑞的在天之灵。只有在不得罪曙光团的前提下，找出把所有帮凶都连根拔除的办法，庞乔才会舍得加重筹码。
以对方的身家，回报必然极其丰厚。
两人一前一后，无声对峙。不知过了多久，两对几乎凝固的瞳孔同时一颤。
“副本？”
他们竟然接收到了副本通知。
「森空禁域：梦想家」
「坐标：澜94」
「难度：3」
「限时：10天」
「最低席位：3」
「目标成就：直播杀死副本唯一森源」
「特殊奖励：积分10万点」
「报名截止：00:2:51」
难度系数达到3，已经属于中级副本。对于符映涵和贾毅这样的三阶主播而言，通过5个中级副本是大等级提升的必要条件。
贾毅顿时笑了：“来得正好。”
缉拿罪犯、暗杀豪门长女、完成中级副本。
拿到一等功、赚到一千万顺便提升等级。
这一趟出来可谓满载而归。
他的目光落在符映涵侧脸上，笑意愈深：“听说你们曙光参加副本都需要上级批准，你连通行证都没有，敢报名么？”
“你在得意什么。”符映涵回瞥他一眼，又把视线投向窗外，“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我们会收到副本通知？”
贾毅脸色骤变。
只有身处森空才会收到系统通知，他明明还没进去澜94，连瞬洁盒都没拿出来，副本通知却钻进他脑海里……
贾毅立刻推开车门，只觉手上重量蓦然加重，整扇车门脱离车身，砸在地上。
从外面看，这辆车锈迹斑斑，连玻璃都花白一片，完全是报废状态。
符映涵早就认出来，这不是她的车。
就在副本通知弹出来的前一秒，她就发现面前的方向盘变了，表皮开裂卷曲。手里的望远镜也不翼而飞。
“应该是副本诞生导致腐化浓度瞬间提高，把我们从腐化区外围转移到里面。这个副本不简单。”
贾毅已经调整过来，睨她一眼：“怕了？符映涵，同事一场，我劝你趁现在赶紧回去。曙光团制度严格，我也有所耳闻，小心保不住团长的位置。”
“你在拖延时间。”
符映涵一句话就戳破了他的心思。
“报名时间只有三分钟，你不希望我进入副本，怎么，知道我会阻挠你做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贾毅的眼神阴沉下来。
报名限时只剩半分钟，很快便归零，非但符映涵没有消失，两人身边还出现了几道模糊的人影，毫无疑问，全是收到通知后报名副本、被系统传送过来的人。
贾毅看了眼副本进度，存活人数显示「9/9」，只有9个人报名了这个副本。
报名限时短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副本失败的惩罚太过严重，对于大部分主播而言，不提前了解腐化区档案，不会轻易报名。
9个人而已，分散开，自己行迹暴露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他只需要找机会解决符映涵。
然而符映涵没给他机会：“我是曙光1477团符映涵，这位是澜城执法官贾毅警长。”
贾毅目光一冷，没想到符映涵会第一时间暴露两人的身份。
符映涵用一句话吸引大家的注意，又用短短一段话，化解了主播之间的审视和提防。
“这个副本没有名次之争，目标成就只是直播杀死森源，我认为我们可以放下戒心，通力合作。我能看出来，你们中有些不是澜城本地人，可能不太了解澜94的情况，简单而言，这个腐化区很危险，沦陷以来从未有主播从这里活着出去。眼下腐化区内部情况无人知晓，我们聚在一起同时行动，是最稳妥的策略。”
马上便有主播表态：“既然有曙光团和执法官领头，我同意。”
剩下的主播们相互打量几眼，也纷纷点头。
符映涵抢先自我介绍，导致他们都以为她和执法官是一伙，故而没人征求贾毅的意见。符映涵更是连看都不看贾毅一眼，更是让贾毅心中窝火。
不过贾毅转念一想，把火气压了下去。
集体行动不代表完全不会分散，他依然有解决符映涵的机会。另外，符映涵主动“拉拢”自己，反而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没人会怀疑是他杀了符映涵。
贾毅微微一笑，取出一台检测仪，经过改造，他的检测仪不仅能检测出单点的空气腐化值，仪器顶部射出的类似激光的光束，还能大概检测出远处的腐化浓度。
“这里的腐化值23%，相当高，不过那个方向的腐化值更高，森源很可能就在那里。”他说，“既然我们人多，不妨直捣黄龙看看情况。”
他也没征求符映涵的意见，说完便抬步往前走。
符映涵没有反对，只是兑换出一支药剂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握紧手.枪。
“你们跟上，我殿后。腐化浓度太高，大家随时做好降腐准备。”
其他主播也纷纷取出药剂，放在能第一时间拿出来的地方。
符映涵吊在队伍最后，边走边观察周围，然而过高的腐化浓度极大压缩了她的可见距离，只能看清自己正走在一条不算宽的街道上。
灰雾让街道两侧的建筑隐隐约约，她大致能判断出来，这里似乎是腐化区的北边。
档案中的地形图显示，澜94三个方向的边界都在青芜庄园的围墙里面，只有北侧超出庄园，将一条名为“青芜北街”的街道的中段，纳入腐化范围。
也许这里就是青芜北街。
她暗自推断着，忽然听到队伍里很快出现轻微躁动。
“那里有个影子过去了！”
“看着像个人，可能是哀种？”
“也有可能是主播。”符映涵插话，“副本进度显示9人报名副本，目前全部存活。我们加起来只有8个人，还有一个主播也许没和我们传送到一起。”
“为什么？”一名女主播问，“我是说我们都传送到同一个地点，他为什么不一样？”
“没错，我更倾向于对方是哀种，顺着哀种也许就能找到森源。”
“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贾毅一锤定音。
队伍立即加快速度，所有人准备好武器，以备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战斗。然而等他们再次找到那道人影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只有一道人影。
人影之前还有人影，一个接连一个，组成了一整条寂静无声的队伍，延伸向灰雾笼罩的前方。
“看样子肯定不是主播了。”走在符映涵前面的女主播把嗓音压到最低，“应该都是哀种。我们直接动手？”
话音未落，一道声线从背后传来，却不是符映涵的，而是低沉的磁性男声。
“你们也是来吃饭的？怎么不去排队？”
刹那间，诡异的现象在所有人眼前发生。
压迫可视距离的灰雾急速淡去，令人炫目的色彩从四面八方涌来，天空被蓝天白云覆盖，地面变成崭新柏油路的干净黑色，那一队人影身上的衣服呈现出各式各样的色泽和光泽，男人，女人，西裤，衣裙……
整个世界都变得细节分明。
主播们的目光顺着队伍不断向前，直到望见队伍尽头，那扇与玻璃幕墙建筑格格不入的腐朽铁门，和铁门旁边那块白底黑字的竖匾。
澜山精神病院。
贾毅顿时眯起双眼，符映涵则眼眶微微睁大。
然后，两人同时听到自己的队伍里，有一个主播恍然大悟般的开口。
“原来是新餐厅开业了啊，昨天就看见筹备，没想到会取这么有意思的名字。”
“是啊，谁会把自家餐厅叫成精神病院啊？”另一个主播说，“走走走，去凑个热闹。”
符映涵前面的女主播跟着脱离队伍。
“我也去，餐厅老板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正好认识一下。”
主播们很快变走空了，只剩下贾毅和符映涵。
两人对视一眼，符映涵冷着脸道：“我还有案子没处理完。”
“映涵。”贾毅叫住她，“队里好不容易团建一次，缺席不合适吧？”——
作者有话说：森空小课堂：腐化区黑名单
指没有通行许可的情况下，禁止进入的腐化区。禁止原因五花八门，出于目的不同，不一定会列明。
不同组织制定的黑名单覆盖范围不同，像ISDA、曙光等权威组织制定的黑名单，会被中小组织重点参考，但没有实质上的约束力。
黑名单通常是保密的，以至于很多自由主播会误入名单内的腐化区。当然也存在泄密渠道，有一定传播范围。
第66章
一个小时前,宛铭还没看清副本详情就迫不及待报了名。
上次参加熊岭山的副本一口气赚了上百万积分，虽然不是很清楚怎么拿到的，也算让她食髓知味,只是没想到积分这么不禁花。
余额告急,她正发愁呢，副本就出现了,宛如一场及时雨。
宛铭喜滋滋卷起键盘软垫，见石春妍还愣在餐厅门外，把她拽了进来。
“还犯病吗？”她问。
石春妍呆滞的眼神忽然有了神气，气冲冲瞪她。
“我特意跟学校请假来给你帮忙,你怎么能说我犯病！宛铭,我不跟你好了！”
宛铭无语。
正常人哪有说自己爸爸妈妈不是人的,石春妍刚刚不是犯病，还能是什么。不过看样子，病情已经不发作了。
她刚要哄哄石春妍，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跑进店里。
见到石春妍，气喘吁吁的徐骏呼了一声,平复了一下心跳说：“小妍你吓死我了,那么多车……欸？这就是今天要开业的新餐厅吗？”
宛铭挡住嘴悄悄问：“他是谁呀？”
石春妍怒瞪她两眼,终究觉得与其和徐骏说话，不如和宛铭说。
“徐骏。”她也挡住嘴悄悄回答,“他才有病。”
宛铭眼睛一亮,原来是病友呀！
“欢迎光临澜山病院！”宛铭对徐骏说,“但是现在这里不只是医院哦,还是家餐厅，你要来用餐吗？”
徐骏立马点头：“好啊，反正现在赶回去学校也来不及了,就当为了小妍逃学一天！”
他说着转身，对空荡荡的门外挥手：“张叔叔你先回去吧，噢不，别回家，随便找个地方转转，不能让我妈知道我逃学了。”
真的有病耶，病得还不轻。
宛铭促狭地和石春妍挤挤眼睛，只听徐骏问道：“什么时候开餐，我都跑饿了。”
“没有早餐，只有午餐哦。”宛铭说。
“我问的就是午餐啊。”徐骏把手表横到宛铭眼前，“都十一点了，你不会还没开始做吧？”
“怎么可能，我才刚起床呢，你的手表坏了！”
“你的手表才坏了，我这可是世界上最精确的天文表，几十万一只！”
“几十万？！”
宛铭顿时有点慌了，这么贵的手表自然不容易坏，而且她看得清楚，表盘里的白色秒针一直在走。她慌忙看了眼外面，发现今天是阴天，根本看不见太阳。
看来真的是自己睡过了！
“你们两个快快快，帮我把花篮抬出去！”
“我是客人又不是苦力，凭什么要帮你。”
“你不是石春妍的朋友吗，那也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好吧。”
徐骏偷看两眼石春妍，觉得不能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
三人一起，把餐厅里的花篮提到门外，左右摆成两列。刚弄好便有几个人来了，很有礼貌地恭喜餐厅开业，然后询问是否可以用餐了。
宛铭看得清楚，他们都是从小区北门出来的，而此时有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北门外，看样子都是来吃饭的。
她又高兴又心急，干脆把石春妍和徐骏当成员工用：“你们帮我招呼一下，我要去做菜了！”
“啊？可是我不会……”
石春妍还没说完，徐骏摆出阳光灿烂的笑容，对那几位客人道：“里面请，座位有很多，随便坐！”
又提高声量对走近的人说：“餐位有限，先到先得，来晚的门口排队！”
那些步履悠闲的青芜里居民立马加快速度，争先恐后地涌进餐厅，毫无淑女绅士的风范，连门口的花篮都被打翻了几只。
后厨里的宛铭刚跟小森买了临时水电，前厅便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她赶忙从冰箱里取出食材，一股脑扔进水槽里，哗哗地冲洗。
还没洗完，忽然意识到砧板和菜刀都在上次外出时丢了，又连忙清空一张木桌。她记得这张桌子是大师傅用来摆配菜的，在上面切菜正合适。
至于菜刀，上次的菜刀是用张医生办公室文件柜的外皮做的，后厨里找不到相似的材料，她纠结片刻，只能从吊柜最深处取出藏起来的真菜刀。
反正她自己知道不能用菜刀伤害别人，至于别的病友……算了，不让石春妍和徐骏进后厨就好了。
一通手忙脚乱后，宛铭又猛地拍了下脑门。
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直播！
宛铭赶紧在键盘上一阵噼里啪啦。
「直播类型：森空禁域」
「直播间标题：一大碗的直播间」
「直播视角：三者视角」
「直播间投放中」
「投放完毕，投放距离16公里（16/16）」
「直播中」
脑海中的文字一行行弹出，让宛铭激动又雀跃。
投放距离16公里耶！
绝对会有很多很多观众进来看的！
果然，几个眨眼的功夫，右上角人气值便突破100，并且还在直线上升。一行行白色弹幕从视野右边飘入。
【三阶主播？看着好面生，刚升上来的吗？】
【新三阶？观望。】
【观望】
【观望】
一连串“观望”很快便被一句长弹幕冲散。
【我靠是你？！没穿雨衣差点没认出来，竟然是你啊！你个杀千刀的！】
宛铭愣了一下，皱眉说：“你怎么一来就骂人呢？没素质。”
【我就没素质怎么了，素质能干屁吃！你知道你把老子害得多惨吗，老子给乌神投了整整400积分，就因为你，全特么打水漂了！】
乌神？
有弹幕替宛铭问出了疑问。
【你是说那个乌神吗，我没理解错吧，第一主播乌寂？】
【可不就是！乌神前几天和这个新人PK，老子把攒下来的所有积分都投出去了，本来以为能收点利息，没想到本金全打了水漂！】
【乌神和新人PK？开玩笑吧。再说主播也不是新人啊，等级不是摆着么，三阶。】
【几天前她就是一阶！老子敢打包票，一定是靠和乌神PK的直播数据升上去的！】
【也就是说，主播PK乌寂还赢了呗？那主播很厉害啊！人狠话不多，主播，麻辣烫奉上。】
【厉害个屁！你知道他们PK指标是啥吗，积分！这个破新人全程拿着块巴掌大的森种肉傻站在那里，要不是运气好，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海天盛筵，她连主播资格都得丢！老子把话撂这儿，但凡她今天拿出的福利比上次多，老子倒立吃屎！】
什么乱七八糟的，宛铭一句都没听懂。
不过她看得出来，这个人破坏了整个直播间的气氛。原本麻辣烫之后跟着许多薯条的，这句好长好长的弹幕一出来，打赏图标立即少了。
“你真的会倒立吃屎吗？”她压下怒气问。
【吃！老子一言九鼎，大吃特吃！】
弹幕还没走到中间，宛铭已经回到水槽旁。三者视角下，她不确定观众能不能看到水槽里的菜，于是往前探了探上身。
那张长发遮掩的苍白面孔，冷不丁铺满整个“镜头”，吓得屏幕前的观众同时往后一缩。
“现在能……看到……水槽里的……东西……吗……”
【能能能！】
有人被那只僵硬的眼球吓得够呛，只希望主播赶紧后退。
【我勒个去，主播下血本啊！水槽里都是好肉！】
有人被水槽里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开始打赏。
【上面那哥们儿，就算掉进森空我也没见过人吃屎，要不你开个直播让我开开眼界？绝对打赏，大赏特赏！】
有人开始嘲讽诋毁主播的人。
【主播厉害啊！这些肉看着就不是同一只森种身上切下来的，这得绞杀多少只森种才够，真的是新三阶吗？】
有人观察仔细，开始好奇主播的精确等级。观众点击标题，只能看到主播的大等级，而大等级越高，其中表示小等级的“投放距离”范围越大。
就拿三阶来说，三阶低级投放距离是16公里，满级则是100公里，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主播主播，我看你在澜94，澜94具体在哪，为什么这个梦想家副本只有你在直播，难道是一个人挑战整个副本吗？】
有人终于意识到这个副本的奇特之处。
所有观众都是从副本频道进来的，「梦想家」出现在频道中后段，按理说难度不算最低，可点进去后，里面只有这个“一大碗的美食直播间”。
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主播的投放距离不够远，观众无法看见。然而这条弹幕出现后，很多观众都开始附和。
【怪了，这个副本里我也只能看到这个直播间。】
【真的诶……】
【我也是我也是。】
【总不至于其他主播等级都很低吧？直播间里有澜94的人吗，吱一声。】
【连澜94本地观众都没有？好诡异……】
【不应该啊！副本观众的积分按照副本难度系数翻倍的，主播又准备了这么多森种肉，他们怎么可能不来抽？】
【主播主播，到底咋回事啊？】
一时间，没人记得那个本应吃屎的观众，纷纷询问主播副本到底是什么状况。
弹幕太多，看得宛铭头晕脑胀，直到徐骏出现在后厨门口。
“老板，”少年宛如称职的餐厅服务员，“客人都在问能不能点单，咱们的菜单在哪呢？”
“菜单？”
注意力被转移，视野里的弹幕渐渐淡去，宛铭的脑子这才重新开转。
“对哦！餐厅是有菜单的，我完全忘了，怎么办！”
徐骏很是无奈：“那你准备做什么菜，告诉我，我写下来让客人点。”
“我要做，”宛铭回看一眼水槽里的食材，“青椒炒肉丝、芹菜炒肉丝、小葱炒鸡蛋、苦瓜炒肉片、虾仁炒玉米……”
“停停停，怎么都是这个炒那个那个炒这个，没有上得了台面的菜式吗？”
“可是我只会做这些呀，要么清蒸要么炒，更复杂的还没尝试过呢。我也来不及尝试啦！”
“好吧。”徐骏不知从哪拿来笔和便签，“青椒肉丝、芹菜肉丝……虾仁玉米，还有别的吗？”
宛铭摇摇头：“没有了。”
她呼出一口气，心道不能看弹幕了，弹幕太干扰她工作。她暗戳戳觉得这些观众的脑子可能也不太正常，不然为什么总说些让人看不懂的话呢，还把水槽里的蔬菜叫做肉。
真正的肉还在冰箱里没拿出来呢。
宛铭：小森小森，弹幕能关闭吗？
「弹幕仅支持单向关闭：主播无法察看，观众仍可以发送。请确认是否关闭。」
宛铭：确认！！！
不过作为美食主播，宛铭没有完全忽略观众，做了个简单的开场白后，一边清洗食材，一边介绍今天的直播内容。
只是减少和观众的交流而已，再说外面客人都坐满了，她也没工夫和观众们深入交流。
“欢迎大家来到一大碗的美食直播间，也欢迎大家来到我新开的澜院餐厅。”
“我是餐厅老板哦，从今天开始，每天都会一边经营一边给大家直播，希望大家多多捧场呀。”
“你们看，这是做青椒炒肉丝要用的青椒，又大又新鲜，还是免费的，嘿嘿。”
“你们知道为什么不先切肉吗，因为切肉的话，砧板会留下肉腥味，所以要先把所有蔬菜都先切好……”
她在这头极尽可能地讲解烹饪过程，而另外一头，所有正在观看这场直播的观众都沉默了。
即便宛铭没有关闭弹幕，此时直播间里也没有一个文字。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小心翼翼张口，把颤抖的话语转化为文字。
【你、你们都听见了吗？】
弹幕在画面中消失一会儿，才有其他人回应。
【听见了……】
【我也听见了，要不是你说，我都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个人……】
【他说了几句？】
【七句，那声音一出现我就感觉不对劲，我数了，一共七句，每一句都一模一样。】
每一句都是——
“爸妈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略微变形的少年音色，带着一点点哽咽，和巨大的、令人不自觉咬牙的痛楚。
无论主播说什么，那个藏在画面外的“人”，都只回应这句话，就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所以真的是哀种？主播刚才在和哀种说话？】
【哀种为什么不攻击主播，没道理啊！】
【这是重点吗，真正的重点是主播完全没感觉哀种在重复同样的话，她好像真的在跟它对话啊！就好像在主播眼里，那是个活人！】
【兄弟姐妹们，我浑身都在发毛，我先撤了，告辞……】
【怕求，咱这是森空直播，连网线都没有，还怕哀种顺着网线找上你？】
【我不怕哀种，我特么怕主播的精神污染！】——
作者有话说：森空小课堂：主播等级和投放距离
有关森空的一切，都是主播和观众们一点点摸索出来的规律，包括等级体系。系统从不回答未知问题，故而乌寂升到六阶，有打破等级天花板一说。
目前已出场角色涉及的等级和投放距离如下：
一阶：1-5公里
二阶：6-15公里
三阶：16-100公里
……
六阶：1001-（未知）公里。
第67章
话虽如此,那个自称“害怕精神污染”的观众也没有离开直播间，哀种固然可怕，但也像另一人所说的,无法顺着网线攻击他们。
观众们看得清楚,主播正在清洗的森种肉光泽透亮，一看就饱含腐髓。
这种品质的食物不但能抑制腐化,甚至具备轻微逆转腐化的效果。
弹幕讨论的方向，很快变成了主播正在做什么。
【主播干嘛把血洗掉啊，血里也有腐髓啊！】
【主播之前好像和哀种说，她要做青椒炒肉？】
【青椒炒肉丝、芹菜炒肉丝、小葱炒鸡蛋、苦瓜炒肉片、虾仁炒玉米,我记得很清楚,他爷爷的说得我都流口水了。】
【我严重怀疑这些菜名是暗号。】
【怎么说怎么说？】
【哀种说的大家都听清了吧,每一句话一模一样，可主播的反应，好像get到了每一句里不同的意思。如果主播真能和哀种沟通，那就同理，这些菜名都隐含其他意思,能让哀种听懂的意思。】
【有道理啊！】
【兄弟高见！】
【有个屁道理,说得好像主播是森源,能控制哀种一样。你们都瞎吗，没看到主播在什么地方吗,有水槽有炉灶有冰箱,那特么是厨房！】
【你的意思,主播真要做那些菜？别逗了好吗？肉炒肉还差不多,你倒是说说森空哪里来的青椒，哪里来的苦瓜芹菜？】
【我怎么知道。森空之大无奇不有，指不定主播从冰箱里拿出来一堆蔬菜呢？】
【哎哎哎,主播去开冰箱了！】
宛铭刚好清洗完水槽里的食材，打开冰箱，从冷冻区跳出来几大块森种肉。
每一块都用指尖掐了一下，她说：“冰箱一会儿有电一会儿没电，这些肉都没有冻硬哦，刚好适合下刀——这是大师傅教给我的。”
弹幕顿时笑了，很多人都在调笑认为冰箱里真有蔬菜的观众，让他小心主播的精神污染。
然而宛铭把森种肉放下后，从之前清洗好的森种肉里挑出来几块放到木桌上，用指甲轻轻扣下来一条肉丝送入嘴里。
“好辣好辣！”她连连给嘴巴扇风，“没想到这些青椒这么辣，看来要留到最后切，我们先切芹菜吧！”
瞬间把弹幕干沉默了。
观众们见她又另外拿起一条森种肉，用刀笔画几下，切成一段一段的肉块。
【那是青椒？】
终于有弹幕开始问。
【不是，是芹菜。】
【主播说的。】
两句弹幕紧密连在一起，说话的观众好像怕被人认为自己的精神状况也堪忧。
【所以一开始拿起来的是青椒咯？嗯……谁吃过辣的森种肉？】
【森种肉只分腥不腥嫩不嫩嚼不嚼得动，哪有辣不辣的？我知道了，主播一定是觉得普通发放福利的直播太无趣了，所以想出这种方式让直播更加有趣，吸引观众！】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有过之前的经验，又换了把趁手的刀，宛铭刀工进步飞快，没一会儿便把所有芹菜都切成段，装到不锈钢盆里。
她捏起一截芹菜扔到嘴里，发出满足的喟叹。
“果然像秦阿姨说的一样，都是空运来的精品蔬菜呀，这个芹菜特别特别水.嫩，生吃都很好吃！”
没忍住，又拿起一截送进嘴里。
咔嚓咔嚓咔嚓——
弹幕再次沉默了，第一次“咔嚓”是刀切森种肉，第二次“咔嚓”则是主播机械性地咀嚼，令人心里发毛。
不幸掉进森空，所有人都接受以森种肉为食，可旁观别人吃生肉，绝对算不上愉快的画面。
尤其森种肉里还蕴含血水，随着咀嚼，渐渐染红主播苍白的嘴唇。
【主播吃东西怎么看着这么瘆人……】
【可能肉里有软骨吧。】
【一会儿别让我抽到这个肉啊，不喜欢吃软骨，口感很恶心……】
【别挑挑拣拣的，还有更恶心的，你看主播手里拿着什么？】
画面中，主播的手在浑浊的水槽里搅了一会儿，捞上来一个硕大的“鱼泡”。
说鱼泡不太贴切，因为鱼泡包裹的是气体，而画面里这个，半透明的薄膜里充满淡黄色的液体，如同脓水。
半个脑袋大的脓包。
更令人心里不适的是，大脓包包裹着数量巨多的小脓包，随着主播用刀一划，小脓包如鱼卵般涌向桌面。
【呕——】
【太特么恶心了，主播能不能把这个福利撤掉啊，拿个正常的森种肉替换，冰箱里肯定还有别的！】
【附议！不然我不打赏了，主播！】
【淡定点，看到那些小玩意的颜色了吗，有点半透明，绝对是这些森种肉里腐髓含量最高的，要是抽到就偷着乐吧！】
【你们说……这些是不是玉米？主播说她要做虾仁炒玉米。】
【又是相信主播有蔬菜的哥们吧？我看你真是被主播污染了，赶紧吐几下，吐吐就清醒了。】
说话间，宛铭已经把所有小脓包都盛到另一个不锈钢盆中，顺便塞了一把进嘴。
“爆浆的哦，我记得电视上说这种玉米很贵的，好像叫……冰糖爆浆玉米。”
弹幕中顿时出现一片“呕吐声”。
那个相信宛铭的观众又站了出来。
【我喜欢做饭，看得比你们明白。青椒炒肉要控制辣度，所以切之前要尝一下，好控制青椒的用量。芹菜要切成段，所以主播也把森种肉切段。玉米做菜一般都用玉米粒，虽然不知道那些脓疱为什么会在鱼泡里，起码脓包的形态和玉米粒很符合，不是吗？】
【你们信不信，接下来苦瓜炒肉片，森种肉会被切成薄片。小葱炒鸡蛋，森种肉会被切成臊子肉那样的小肉丁。总之不管你们怎么说，我相信主播，我打赏。】
巨长的弹幕伴随着一个麻辣烫图标——25积分。
怎奈，根本没人信他。
【你小子真是油盐不进啊，前面就有人分析了，主播这是弄噱头吸引观众呢！】
【就是啊，主播拿观众当傻子，你还真把自己当傻子啊？】
【你咋不分析分析鸡蛋怎么来呢？光挑简单的说，真当我们那么好骗啊？】
这条弹幕刚出来，画面中忽然传出“喀啦”一声。
主播捏着一块森种骨头，看形状好像是筒骨的一截，此时筒骨砸在桌沿，表面明显裂开，流出浓稠的血浆。
那些血浆被主播接到碗里，伴随着低哑迟缓的嗓音：“单手……开鸡蛋……第一次……学……就学……会了……是……不是……很厉害……”
所有观众同时咽了口口水。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长发凌乱的主播一连敲开十几截相似的筒骨，直到那口不锈钢汤碗快满，才停下来。碗里血浆浓稠，好似刚结冻的鸭血。
主播把碗放到一边，从水槽里捞起一把鱼刺似的白色细骨，手起刀落。
噔噔噔噔噔——果如那个观众所言，被切成臊子形状。只是不是肉丁，而是骨丁。
骨丁被放进汤碗，碗里的血厚到很多骨钉都漂浮在上面。镜头随着主播的移动而移动，观众们突然发现台面靠墙处放着一排调料盒，盒子发黄布满褐色腐斑。
【不、不会要加盐和味精吧？小葱炒鸡蛋是这么做的吧？】
【不要啊！主播！发霉调料如同砒.霜，剧毒啊！】
果然，主播用一把瓷勺从调料盒中挖出两大勺结块的调料，放到了碗里。还接了几勺水加进去。
“加点……水……炒鸡蛋……会更……嫩……噢……”
弹幕区一片哀鸣。
突然，少年哽咽痛苦的求助声又传出画面：“爸妈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主播搅拌“蛋液”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冲厨房门外点头：“好……哦……好……哦，马上……了……”
话落，主播的动作顿时加快，拼命搅动鸡蛋液，浓稠的血在桌面上溅了一圈。
她用一块黑乎乎的抹布随便一擦，抓起森种肉，噔噔噔一顿切。肢体动作依旧一卡一卡的，刀下的肉片却像过了切片机一样，片片匀薄，丝丝分明。
有些脑子活络的观众大致联想出来了。
【哀种是不是催主播干啥了？】
【我已经不相信自己的脑子了，有没有人记得，主播说过自己开了家餐厅？】
【说过！我听到了！她说餐厅是新开的，和哀种的对话里还提了嘴菜单！】
【哇靠，我真以为她是拿过家家当噱头啊，切完玩够就发福利了，她不会还要开火吧？！】
啪嗒。
一簇明黄的火焰出现在画面中央。
主播的手松开炉灶旋钮，随即点了下油烟机，轰隆隆的抽风声让观众们回过神。
宛铭不可见之处，弹幕好似粥水沸腾。
【主播！住手！】
【我的积分啊，我已经打赏出去收不回了！！！】
【大家散了吧，打赏过的自认倒霉，没打赏的捂住自己的积分……该死，我刚才没忍住也打赏了。】
【难道主播不知道森种肉不可以做熟吗，三阶主播连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吗？！】
【他爹的我真想投诉你！森空系统为什么没有投诉功能啊！】
【用森种肉把观众骗进来打赏，最后投放一堆废料当福利？这不是纯纯恶心人吗？】
【一大碗的美食直播间是吧，避雷了！】
【避雷避雷，老子现在就去福利点告诉所有人避雷这个主播！】
【直播间标题能改的啊，大伙一起记下特征，女的，长头发，声音哑说话慢，穿着……等会儿，她穿的衣服怎么这么像病服？】
【白底条纹，就是病服啊！】
【我真的服了，搞半天原来是个神经病主播，难怪能和哀种无障碍交流……】
【所以她真以为自己能在森空开餐厅？那客人是谁，不会都是哀种吧？】
【是不是哀种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她真的以为自己切的是苦瓜辣椒！】
【怎么什么人都能当主播啊，老子头脑清醒四肢健全三观端正，她一个精神病人都能当主播，老子凭什么只能做观众！】
宛铭左手铁锅右手锅铲，最大火力下，颠锅颠得火焰一团一团往上冒。这股火似乎也点燃了弹幕区的气氛，引起无数讨伐。
唯一站在宛铭那边的观众，此时也不敢吱声了。
弹幕的情绪是过火了一些，可有一点说得没错，这些高品质的森种肉哪怕混合了剧毒的调料，彼此克制之下，也许只是失去抑制腐化的效果。
森种肉一旦做熟，对腐毒的克制性便完全丧失，如此一来，这些森种肉只剩下调料的毒性。
言诛笔伐持续好几分钟都没有停歇的驾驶，直到宛铭颠了半天的铁锅砰然放到灶台，一口不锈钢方盘当啷砸在台面上。
铁锅再次被提起，倾斜，里面的东西被倒入方盘，终于在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下，露出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座小小的金山。
山上点缀着无数翠绿，正袅袅冒着烟气。
【那是啥……】
很多弹幕都没能及时刹车，还在讨伐主播，但这会儿突然多出了很多二字弹幕，飘到画面中间，开始霸屏。
那就是【闭嘴】。
然后，越来越多询问的弹幕出现。
【刚才主播把什么东西倒进锅里的？是不是那碗血？】
【好像是吧，那只空碗就在灶台边上呢。你们看，碗沿还有血迹。】
【那怎么会变成……不会吧，方盘里的东西不会是……】
【小葱炒鸡蛋。】
【小葱炒鸡蛋？！】
仿佛回应弹幕的疑问，宛铭松了口气，开口道：“客人都坐满啦，我动手太晚了，没时间刷锅，所以先做炒鸡蛋。炒鸡蛋不会粘锅，所以我就不刷锅了，马上开始做第二道菜，虾仁炒玉米！”
说着，她用锅铲把金山推平，色泽鲜艳的小葱炒鸡蛋铺满整个方盘。
弹幕区又迎来长达数秒的沉默，然后一条无声胜有声地弹幕横空杀出。
【妈妈啊，我居然在森空看到了小葱炒鸡蛋，丸辣，我真的被主播精神污染辣！】——
作者有话说：森空小课堂：腐毒
随着腐化值提高，人体会出现很多深灰色乃至黑色的腐斑，乍一看上去和中毒相似，所以腐化浓度高的空气、触碰或食用后会大幅提高身体腐化值的物品，都被说成含有“腐毒”，是“腐化”口语化的表达。
第68章
精神污染远远没有结束。
接下来的半小时内,“一大碗的美食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全体经历了数次精神污染，每经历一次,眼睛和心灵就被涤净一分。
青丝翠绿,肉丝在炒制后泛着油光，这是青椒炒肉。
芹菜嫩绿,茎秆细长，和炒制得金黄的肉丝搭配在一起，清爽利落色泽诱人，这是芹菜炒肉。
炒熟的苦瓜片绿中带黄,表面纹理清晰可见,和切得匀薄的瘦肉交错叠放,彼此增香，这是苦瓜炒肉。
爆浆玉米粒莹白饱满，好似一粒粒柔润的玉珠，在大火爆炒后添上一点点焦色，蜷曲的、表面微微泛红的虾仁穿插其间,光靠卖相就能令人感觉到有多么的软糯多汁。
这是虾仁炒玉米。
再加上最先出锅的小葱炒鸡蛋,五个菜铺满方盘,把台面挤得满满当当，令人眼花缭乱,不知该看哪个。
【兄、兄弟们……】
【直播系统什么时候出特效了,这些一定是特效吧？】
【肯定是假的,森种肉怎么可能变成这些东西……】
【真的,都是真的。我早就说过，主播处理森种肉的手法完全符合这些菜需要的样式。我早就说过了，只是你们谁都不信！】
【除非炫到我嘴里,不然我不会信的！我特么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啊！】
不知是谁起了头，打赏出两屉小笼包，瞬间掀起直播间的打赏浪潮。各式各样的美食图标排山倒海般涌出屏幕右侧，吞没这些难以置信的弹幕。
只是图标之中，仍有人拒绝相信眼前的画面。
【大家冷静一点！这绝对是主播的骗局，这些菜根本不是真的，是模型！你们没见过餐厅里摆放的菜品模型吗？！】
【我敢说主播一定是诈骗高手！从进入直播间开始，我们就掉进她营造的假象里了！】
【最早跳出来说主播PK赢乌神的人，绝对是主播请的托，十有八.九就和主播在一起呢！乌神是什么等级，和新人主播PK怎么可能输？他们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我们下意识认为主播是个狠角色！】
【还有这个厨房，主播穿病服开餐厅，把森种肉切成不同的形状……这些手段的目的都是营造主播高深莫测的形象！包括那只哀种！】
【那只哀种绝对是假的，根本就是人！】
可惜宛铭看不见这些弹幕，只是当这句弹幕出来时，她刚好拍了拍手，冲外面叫了声：“徐骏，取餐！”
“爸妈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人未到声先至，痛苦的语调顿时让弹幕稀疏几分。观众视角中，空出来的画面出现了一道扭曲的人影，以僵硬的步伐走进后厨。
它身上的衣服破了大半，很瘦，以至于每一处关节的骨骼都异常突出。它的脖子似乎断了，整个脑袋耷拉在左肩上，下面的眼睛闭着，眼睑处钻出一条虫须似的东西，缓缓蠕动。
上面的眼睛却是好的，覆盖着浓厚的灰翳，别说眼神，就连瞳孔在哪都无从分辨。
霎时间，所有观众都忘了说话，忘了打赏，惊骇中，眼睁睁看着那只哀种走向主播。
“爸妈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别骂……了……别骂……了……我速度……已经很……快了……”
“爸妈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啊……我做了……这么……多……还……不够吃……吗……”
“爸妈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那我……也……没办法……了……只有……我一个……人……做菜……这样……吧……今天吃饭……不……收钱……就当……谢谢他们……等了这……么久……谢谢……他们捧……场……”
“爸妈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餐盘……吗……只有……这个……
直播间里静悄悄的，所有观众都被可怕的哀种吓得屏住呼吸，好像发出一丁点动静，哀种扭曲的脸就会冲向镜头。
尤其是这番诡异的对话，令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直到主播打开冰箱边的消毒柜，从柜子里取出一大摞食堂专用的分隔餐盘，嫌哀种挡路把它推到门口，观众们才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是谁说哀种是假的，是主播请的托？特么吓死老子了，快出来让老子踹一脚出出气！】
【嘘——小声点，哀种还没走呢！】
【这是真实发生的吗？我的意思是，哀种没出来之前，我真的相信主播把森种肉做成菜了，可哀种一出现，我……】
【我懂，像在做梦，又可怕又诡异的梦，怎么可能有人能和哀种对话？！】
【不是做梦，我刚扇了自己一巴掌，疼的嘞……】
说话间，主播已经往两个餐盘上打了些菜，忽然呀了一声。
“完……了……忘了煮……米饭……”她扭头看向门口，“徐骏……怎么办……”
“爸妈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好吧……确实不……能……让客人……继续……等了……”
主播把两个餐盘递给哀种手，哀种竟然也接过去了，一停一顿地转过身。
主播又说：“把点菜……单……给我……吧……让……石春妍……也来……帮忙……”
“爸妈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哦……看到……了……”
主播似乎从哀种腋下抽出什么东西，随着镜头拉近，观众们看清那是一本沾满污渍的书。
书名残缺不全，只能勉强分辨出“私募股权”的字样。
这本书已然腐朽了，随着主播翻开，发霉的碎屑不断往下掉。
然而主播却一边看一边点头，嘴里还碎碎念：“苦瓜……炒肉……片……小葱……鸡蛋……徐骏的……字……怎么……跟鬼画符……似的……”
【那本书不会是……主播说的点菜单吧？】
【我看着也像……沃日，好诡异！】
弹幕刚开始讨论，又一个人走进了厨房，绑着马尾辫，好像是个年轻女孩。
“这么多菜呀，你好厉害！”声音很甜美。
弹幕区纷纷松了口气。
一来从侧影看，这个女孩姿势正常，没有哀化迹象。二来哀种也没有这么自然的嗓音和语气。
死人说话和活人说话，当然不一样。
【太好了，终于见着个活人了。】
【是啊，不然我都要以为主播真是森源了，哀种那么听她的话……】
【好什么啊，难道你们不好奇哀种为什么会和人在一起吗？哀种，人，主播，三种生物和平相处地在一起！】
【那个，主播也是人好伐？】
【反正差不多意思嘛。】
【我觉得你们该抓抓重点，不管主播咋回事，我对她的菜很感兴趣。就算拿到手是模型我也认了，关键是拿不到手啊！我以为这些菜全都是主播福利来着！】
大家这才意识到，五个方盘中的菜已经空了一角。
主播用菜刀压住那本打开的破书，每翻一页，就往空餐盘上打一份菜，有小葱鸡蛋搭青椒肉丝，有青椒肉丝搭虾仁玉米……每一个餐盘的搭配各有不同，仿佛书上写的真是客人的点菜清单。
那只叫“徐骏”的哀种，和叫“石春妍”的年轻女孩，轮流进入厨房，每次来都带走两份餐盘。
观众立马急了。
【主播什么意思，难道这些不是我们的福利吗？我打赏了啊！】
【主播别玩这套啊，用森种肉把我们骗进来最后却不给我们发福利？小心我拉黑你啊！】
只可惜，宛铭根本看不见弹幕。
几波威胁质问过后，弹幕的风向变成了哀求。
【别打了别打了，算我求你了主播，剩点儿吧！】
【给我留一口就行！20积分买一口饭饿一天肚子我也认了，真的！】
【抖一下，快抖一下！食堂打菜手抖不是标配动作吗，主播你的手怎么那么稳啊！】
【掉了掉了，那块肉片马上就掉了！哎哟喂！掉了一片肉而已，主播你至于再给人家打一勺吗？！】
【外面的客人都是什么鬼，不会也有哀种吧？我快气哭了，哀种都能吃免费大餐，我花钱却什么都没有……】
【主播你再这样，我们众筹找人去澜94弄你嗷！！！】
主播不为所动，一柄圆勺抡得飞快。所幸，一整摞餐盘都用完时，五个方盘或多或少都剩了点菜。
宛铭亲自端起两个餐盘往外送，忽然想起自己还在直播，顿住脚步。
“餐厅一共十张桌子哦，每张都能坐四个人，徐骏说全部坐满了，外面还有很多很多人排队。我还以为有10个人来吃饭就很好了，没想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
“食材倒是还有，可是我已经累了。家人们，我把中午营业时间定到11点到12点，怎么样？”
“9点10点开始准备，11点开餐，12点收餐。晚餐的话……算了，晚餐不营业，不然全部都要重新来一遍，真的好累。”
“嗯，就这么定了！家人们，以后每天上午10点过来看我的直播哦，我会发福利的！”
“等我把这两份饭送出去，我就回来给你们投放福利！”
她腾不出手开启弹幕，兀自絮絮叨叨了一通，走向前厅。
弹幕一改颓废哀嚎，变得热闹无比。
【太好了，有福利，我投了15积分，剩下的菜总能分到几口吧！】
【先别想太美，没看到直播间现在多少人吗，一千五百多，这么多人里，有谁在森空见过正常炒菜的？恐怕每个人都打赏了吧？】
【一千多人分这么点东西啊……】
【其实中奖率不会太低，你们想啊，福利都是啥？苦瓜片青椒丝肉丝鸡蛋碎……都是分割好的啊，运气再差也能分到一颗葱花吧？】
【对，葱花也行，能让我尝个生肉以外的味道，这次打赏就值！】
【不管怎么说，主播这么做还是有点不厚道……】
热闹不知道第几次昙花一现，迅速沉寂下去。
随后，弹幕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一惊一乍似的。
【我靠！】
【哀种！】
【还有人？】
【这些都是客人？】
【哀种和人同桌啊！】
【我又开始怀疑了】
【做梦做梦我在做梦……】
【哀种和人同桌吃饭？吃人还差不多吧！】
【不光同桌，还聊天呢……】
【对吧，我没听错吧？好像是在聊天。】
画面随着主播的前进而移动，诡异的对话从中传出，又慢慢拉远。
一个头戴花帽的苍白女人说：“这家西餐厅装修很有品味。”
“快跑啊！”她对面，领带松散、脑袋几乎只剩下骷髅头的哀种大喊。
“听说这些花篮花瓶都是秦太太亲手做的，给这里增色不少。看得我也想去学一学插花了。”
“快跑啊！”哀种继续大喊。
“你就会花言巧语。”女人掩嘴轻笑，只是动作有点生硬，“我的手一点都不巧，审美更加比不上秦太太。”
往前一桌，一个中年男人包裹睡袍里，干瘦的、被腐斑浸染成黑色的手臂从破烂睡袍中穿出，搭在哀种畸形硕大的手背上。
“知道亲爱的最喜欢吃法式甜品，所以这家甜品店一开我就带你过来了。你看，这个马卡龙颜色多漂亮。当然，什么东西都没亲爱的漂亮。”
“不要丢下我……”
面部肿胀的哀种在对面哀求，它的嘴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出一道口子，一直延伸到左脸颊，那道伤口在长年累月的异变中，竟也变成了一张“嘴”。
那张嘴紧跟着蠕动，重复那句话：“不要丢下我……”
中年男人向前探身，抬起它的手，在手背上落下轻轻的吻。
“不管亲爱的变成什么模样，我们都会在一起的。”
有一桌“客人”看上去正常一些，身上没什么畸变的痕迹，可从它们覆盖灰翳的双眼就能看出来，都是哀种。
它们也面对面坐着。
“一定会有人救我们的。”
“我都升上总裁了。”
“一定会有人救我们的。”
“我都升上总裁了。”
……
【我受不了了，再看下去我要疯了，各位告辞。】
【等等啊，马上发福利了！】
【等不了了，我也走，反正打赏过就能抽福利。】
【主播去的到底啥地方啊，不管是这个还是那些菜……我怎么一个都理解不了……】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副本的原因？】
【对啊，这个副本的名字叫梦想家，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和科学家一样的名词呢……】
【应该是，梦想的家。】
【梦想的家，梦想中的家……这些都是主播的幻想？不对，是副本森源给主播营造的幻觉？】
【我觉得我们看到的是真实，但主播看到的和我们完全不一样，她看到的才是幻觉。】
【不一定是给主播营造的，你们想想，主播做的明明是中式炒菜，刚才那个女人却说这里是西餐厅，还有那个男的，把这里当甜品店……每个人的幻想都不一样。】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处在梦想中的家里？那哀种呢，哀种不会也有梦想的家吧？】
【不可能，就算有，哀种梦想的家应该到处绑着无处可逃的活人，头一伸就能咬下一块人肉……】
【也许……哀种只是工具人，在森源的控制下充当这场幻觉的NPC？】
【等会等会，如果我们观众视角看到的是真实，说明主播的炒菜是真的？那些森种肉真的变成了正常食物？】
【妙啊！我追10积分！】
【我也追加，我追20点！】
【哎你们……就那点吃的分下来根本没多少，你们有必要这么抢吗？】
【他爷爷的，老子跟你们拼了，老子今天绝对要吃到青椒炒肉丝！】
在观众面前，副本究竟发生了什么，根本不重要。
能吃到嘴里的食物，才是活下去的根本。
和副本有关的讨论弹幕，顷刻间被层层叠叠的打赏图标淹没。
第69章
宛铭说到做到,将两个餐盘交给徐骏便马上回到厨房，结束直播，投放福利。
盯着方盘里的剩菜凭空消失,她松了口气。
她已经直播过很多次了,对这种景象见怪不怪，怕就怕中间再多出点什么,证明自己的妄想症更加恶化。
为什么是妄想？原因很简单啊，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把东西变没的离奇技术。
可她又不得不依赖这种妄想让自己病愈出院……每次想到这一点，宛铭都很恐慌。不过，每每看到上涨到11点的精神值,她又忍不住雀跃。
至于这些食物会在各个腐化区引起多大的震动,宛铭就没空关心了。
「本次直播已结束。直播时长104分钟,人气值+1598点（总累积62万点），打赏1938次，积分+23007点（余额23044点），精神值+0点（当前11点），腐化值+3%（当前38%）。」
「恭喜主播打赏率突破50%,获得等级提升资格。」
「恭喜主播打赏率突破60%,获得等级提升资格。」
「恭喜主播打赏率突破70%,获得等级提升资格。」
「恭喜主播打赏率突破80%，获得等级提升资格。」
「恭喜主播打赏率突破90%,获得等级提升资格。」
「恭喜主播打赏率达成100%,荣获直播荣誉“人见人爱”,获得等级提升资格。」
「当前等级：三阶（16/100）」
「等级提升中」
「等级提升完毕」
「当前等级：三阶（23/100）」
精神值没有提升,宛铭有些失望，不过仔仔细细看完小森的总结，她便开心起来。
开心的点有好几个。
一是赚到两万多积分,不用再担心没有钱购买临时水电了，解了燃眉之急。
二是等级一下子提升这么多，投放距离足足多了7公里。按照余文轩解释的，下次直播就有更多观众能看到她的直播间了。
三是，人见人爱耶！原来观众都这么喜欢看她做菜呀！
可惜这次时间太仓促，做的菜量不太够，供应完餐厅客人，分到观众手里的就没多少了。下次一定要狠狠补上！
宛铭正心情愉悦着，冷不丁被泼了盆冷水。
徐骏慢悠悠走进厨房，一副挑剔的样子。
“我说老板，今天时间紧也就算了，你不会打算一直让客人吃快餐吧？这里可是青芜庄园，客人也都是庄园业主，很有钱的，你就让他们吃大锅菜？”
“大锅菜怎么了？食堂里的菜就是这么做的呀，放在大盘子里，谁想吃哪个菜就打哪个菜。”
“食堂？食堂配得上青芜庄园的格调？想让业主把这里当食堂，怎么也得是五星级酒店自助餐的标准吧？”
“我开的是餐厅不是酒店！”
还自助餐呢，哪有那么多食材，而且她一个人怎么做得过来？
宛铭懒得和他争辩，把徐骏服帖得过分成熟的头发揉得乱糟糟，挥手：“去去去，把石春妍叫进来，趁客人都在吃饭，我们也吃，我都快饿死了。”
打菜时，她特意多打了三份，每一份都有五个菜，只是餐盘只有四格，青椒肉丝和虾仁玉米便放在同一个格子里，看得徐骏眉头直皱。
“我不去。”
“为什么？”
“我请小妍吃饭，怎么也得是米其林餐标吧，怎么可能让她吃猪食！”
宛铭毫不犹豫赏他一记爆栗：“什么猪食，你才是猪！你不去我去！”
气冲冲走到前厅，风风火火的架势立马引得客人们看来。
一名客人笑着对她道：“你们家的奶油蘑菇汤很不错，味道相当浓郁。”
“牛排也很好，一看就是最顶级的神户牛肉。”另一个客人说。
“我最爱这道拿破伦酥，老板，你们可以把它当成明星餐品了。”
“我倒是觉得佛跳墙才是最出彩的，火候很足，却仍能保留食材鲜味。”
宛铭眨眨眼：“呃……”
她一把拉过石春妍，悄悄问：“什么拿破仑佛跳墙啊？他们说的菜我一个都没做啊？”
“我也不知道……”石春妍也一脸费解，“刚才还有人说我们的臭豆腐很正宗，很多年没吃到了，问是不是我们自制的。”
“臭豆腐？那是什么？”
“我好像记得，但是忘了……”
石春妍思索着走进后厨，三人围坐在木桌边吃饭。吃了几口，石春妍突然站起来：“我想起来了！”
看在石春妍的面子上，徐骏有一口没一口扒拉餐盘里的菜，见状筷子都下掉了，问：“想起什么了？”
石春妍定定看向宛铭：“臭豆腐是违禁食物！和毛豆腐、霉菜这些东西一样，好几年前就被禁止生产了！森空法案规定，类似加工工艺的食品，连配方都要全部销毁！”
宛铭没听懂，看向徐骏，徐骏显然也没听懂。
还没等她问什么，石春妍猛然端起餐盘，一改文静气质，一阵狼吞虎咽。
铛！
空餐盘砸在桌上。
“我都想起来了，宛铭，这里是腐化……”
还没说完，她瞠目结舌。
旁边座椅上，徐骏的脑袋滚落肩头，咚的一声砸落桌面。
“哈哈哈哈哈！徐骏你好好笑哦！”
宛铭捧腹大笑片刻，似乎觉得不太礼貌，赶紧憋住，将徐骏的脑袋捡起来安回到肩膀上。
然后对石春妍说：“你别一惊一乍的啦，把徐骏的假发都吓掉了。——噗，好好笑，石春妍你知道徐骏戴假发吗？”
“……假发？”
那明明是只哀种啊！
石春妍表现出超常的镇定：“你确定那是假发？”
“当然确定呀，你刚刚没看见吗？”
宛铭说着又摘下徐骏的脑袋，捧到她面前。
那只覆盖灰翳的独眼早已失去眨眼的能力，直直盯着她。
石春妍身体微微后仰，握紧拳头止住后退的冲动。
“看见了。”她勉强挤出笑容，“是假发。”
宛铭再次把徐骏的头颅放回去，关切地问：“你才十几岁，怎么就秃了呢？”
“要你管！”
徐骏满脸羞愤，这饭是一点都吃不下去了，拔腿就跑。
只是这句话落到石春妍耳朵里，自然变成了“爸妈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终于，石春妍认出了对方到处开裂的校服，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惊骇之余，她有一些恍惚。
可就在此时，厨房外突然出现一阵骚乱，桌椅在地面移动发出尖锐的声响，一道道呢喃的、嘶吼的、尖锐的言语交杂在一起。
石春妍忙走到门口一看，蓦然发现外面全是哀种，纵然有一些看起来没变异的人，可双目无神、身上到处腐斑，看上去也和哀种差不了多少。
“怎么啦怎么啦？”
宛铭从她身边挤过，快步走向前厅。石春妍下意识拉住她：“危险，别去！”
“有人在我的餐厅打架，我当然要去啦！石春妍，你有手机吗，快帮我报警！”
说完便挣脱石春妍的拉扯，走进前厅。
石春妍赶忙跟上，可身体离开厨房门口的一瞬间，视野边缘便出现了无数色泽。它们像是蛰伏已久，挣扎着涌动着蚕食她眼中灰色的画面。
所过之处，发霉的墙纸变得崭新，倒塌的家具一件件立起，发黑的鲜花重新绽放。
求生本能让石春妍立即撤回厨房，眼中的色彩迅速消散。
门外，宛铭已经走进哀种群，一手捏住一只哀种的后颈，轻轻松松将两者分开。再这里抓一把那里推一下，眨眼间便在拥挤的前厅里分出一条通道。
宛铭站在通道之间，好似一堵墙。
她身上的病服已经布满腐斑似的黑点，因为“做菜”，又染上许多血迹，长发披散，看上去倒是和那些哀种没太多区别。
不过石春妍看得出来，宛铭似乎把两帮起了冲突的哀种隔开了。
“为什么……在我……店里打……架……”
“青芜里，这里可是青芜里。”
宛铭似乎听懂了哀种莫名其妙的话语，看向右边：“你们……为什么要……打扰……别人吃……饭呢……”
“女儿，我的女儿。”右边哀种的回复同样令人费解。
不过哀种身边，一个目光呆滞的人终于说了句石春妍能听懂的话。
“谁让他们吃完了不走的，没看到我们都在外面排队等用餐吗，难道我们就不用吃饭的吗？！”
“排队……”宛铭看向徐骏，“有人在……外面……排队吗……”
“爸妈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徐骏痛苦地回答。
宛铭点了点头，沉默一会儿说：“我都……不知道……你们……在排队……但是中……午的……菜……已经卖……完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右边顿时沸腾起来。
“女儿，我的女儿！”
“那我们今天吃什么，难道饿肚子吗？！”
“我有腐化保险，保险会来救我的！”
“中午卖完就得等明天，晚上不开餐吗？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要是好好商量，宛铭倒是能考虑晚餐也营业，可世界上哪有逼着人做生意的呢。
她也生气了。
“我就……这么做……生意……只供应……午餐……”
“你们再……闹……我马上……报警……”
“谁要报警？”
门外突然响起低沉的男声，一队人随之走进餐厅。只是餐厅里人影太多，把来人都挡住了，石春妍只能看到走到宛铭身前的男人。
“澜城刑警队，贾毅。”
男人简单介绍完自己，环视一圈，涣散的目光落在宛铭身上。
“你就是餐厅老板？刚才是你说要报警？”
宛铭：“对……他们跑到……我的……店里打……我的客人……”
贾毅喉咙里发出短促低沉的笑。
“老板这么说就厚此薄彼了。实不相瞒，我们刑警队和他们一样，也在外面排队用餐，难道我们不是老板的客人？”
倒是有些道理，宛铭张张嘴，没出声。
贾毅又道：“刚刚我也听见了，你说餐厅只供应午餐，没有晚餐。民以食为天，老板这么做岂不是让没吃上午餐的人都只能饿肚子？他们有些情绪，难道不是正常的吗？”
“所以……就能打人……吗……”
“当然不行，我们可是法治社会，青芜庄园更是有名的文明社区。况且依我看，情况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只是居民发生一点口角而已，并没有人受伤。报警？犯不着。”
宛铭环顾一圈，看向徐骏：“没人……受伤吗……”
徐骏：“爸妈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不过这次没人受伤，下次就不一定了。餐厅就这么大，老板只供应一顿午餐，无异于饥饿营销。想解决矛盾，办法很简单，全天营业，大家自然会错峰用餐。”
“那……我就……不能休息……吗……”
贾毅笑了笑：“你既然选择这一行，难道不知道餐营业本就辛苦么？”
“不要……”
“什么？”
宛铭抬起头，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我不要……全天……营业……我喜欢……做菜……可以一直……做菜……但不要……为了赚……钱……一直做……一样的……菜……”
石春妍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会在腐化区目睹这种事。
主播在腐化区开餐厅？
食客都是哀种或者哀种化的人？
还有警察逼迫宛铭全天候营业？
不光诡异，还很离奇。
最令人纳罕的是，宛铭和那个名为贾毅的“警察”，矛盾似乎完全真实，连她隔着这么远都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听说你姓宛。”贾毅逼近一步，“宛老板，你考虑好了，一意孤行只会引起众怒，你的餐厅，怕是开不了两天。没猜错的话，这家店铺的所有权不在你手上吧？”
“你……”
宛铭刚要和他硬杠，又一个人挤了过来，让她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警察……姐姐……”
符映涵似乎没听到她的呢喃，对贾毅道：“这是她的餐厅，她想什么时候营业，招待多少客人，都是她的自由。贾毅，我们无权干扰。”
贾毅皱起眉：“映涵，难道你没看到其他居民有多愤怒吗？”
“我们是警察，不是人民代表。你有时间在这里耗费时间，不如回去查案，社区命案卷宗早就堆成山了。”
符映涵没给贾毅反驳的机会，随即看向闹事的居民。
“你们对餐厅不满意，大不了不过来用餐，像今天这样大吵大闹，餐厅老板完全可以报警，用扰乱公共秩序罪把你们都拘留。”
那帮哀种和即将哀种化的人好像真被镇住了，看了看贾毅，默默走出餐厅。
人群清空一半，石春妍这才看到餐厅门口还有几个活人，身体没有畸变，眼睛里也没有灰翳，甚至连手背上的腐斑都很淡。
石春妍立即判断出来，他们和符映涵一样，都是刚进入这个腐化区的。
十有八.九，全是主播。
以她对澜94的关注，都从未听闻有哪个主播去过澜94，又成功从澜94出来。和曙光一样，澜94也在巨人经纪的黑名单中。
这次，却突然进来这么多主播。
难道是因为副本？
这个念头跳入脑海，在石春妍混乱的记忆中，显得很是突兀。好像自己已经知道这里诞生了副本，可又不敢肯定。
她正思索着，只见贾毅用低沉的嗓音念了句“符映涵”，便走出餐厅。
那些主播也跟了出去。
“没事了，你们可以继续用餐。”
符映涵对餐厅里的“人”说完，看向宛铭，“站在顾客的立场，我只说一句，你这种得罪客人的经营方式，持续不了多久。”
“警察……姐姐……”
符映涵没有理会，转身要走，却听背后突然有人喊：“符团长！”
她皱着眉转身，望见后厨门口的人。
“符团长你还认识我吗，我是石春妍！她是宛铭，你不认识了吗？”
“我姓符，但不是团长。”符映涵说，“我是警察。”
第70章
“我才不要全天营业！”
“洗菜做菜收拾都是我一个人,我怎么忙得过来嘛！上午十点就要开始准备午餐，等客人吃完收拾完就下午两三点了，要是晚上也营业,马上就得开始准备晚餐……想累死我吗！”
“这种餐厅开两天我肯定就开始讨厌做菜了！”
客人终于都走光了,宛铭干脆关上餐厅大门，一边发牢骚一边收拾餐桌。
一摞摞餐盘被送进厨房。宛铭拍了下石春妍的手臂：“石春妍,你说我怎么办嘛？”
石春妍回过神：“哦，我帮你洗。”
“洗什么，洗盘子呀？我不是说这个啦！不过你帮我洗盘子就太好了，我真的好累,收拾完那些餐桌就想躺下睡觉！”
“嗯……你睡吧。”
“我是说干完活再睡啦。”
宛铭出去了。
石春妍松了口气,拧开水龙头,思绪又被清澈的水流带走。
这个厨房明显是医院食堂里的，被宛铭纳入物品栏。也许正是这个原因，让这个空间存在某种特殊的作用。
比如水龙头里的水很干净，完全不是腐水。
再比如她留在厨房里，意识就能清醒,一旦走出厨房,幻觉就会蚕食她的神经。
但为什么,宛铭分辨不出来那些哀种呢？哀种在宛铭眼里，似乎也是活生生的人,可以听懂执念话语传达的意思,实现无障碍交流。
太离奇了。
还有符团长、贾毅和那帮主播也是如此,明显处于幻觉中的状态。从腐斑判断,他们的腐化值并不算太深……极可能和自己一样，刚进入澜94就陷入幻觉。
极有可能——石春妍心想——从目前来看，自己是这个腐化区最清醒的人。
清醒的原因……
她的视线落在餐盘上。
这帮“客人”都没有浪费粮食,把餐盘里的食物都吃光了。不过，总能留下一点残渣。
一片苦瓜，一点肉丁，一点点鸡蛋渣，又或者一粒葱花……
宛铭擦完桌子捂着酸痛的腰回来时，看见的便是石春妍举着餐盘狂舔的一幕。
宛铭惊呆了。
片刻后反应过来，冲上去夺过餐盘。她这才发现水槽里还横七竖八堆着很多餐盘，看上面的油渍，明显没洗，但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石春妍你疯啦！”宛铭捏住对方的脸，“你没吃饱跟我说呀，我给你做新的！”
石春妍的俏脸被捏得有点变形，挤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我想起来了，进入澜94后发生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
她原以为宛铭会骂她“犯病”，没想到宛铭只是松开手。
“想起来，什么？”-
符映涵拿着卷宗起身，走到白板前敲了敲：“青芜里连环命案，我有点思路，大家一起讨论一下？”
队里的同事纷纷看向贾毅，见他没抬头，便又把头埋下去。
没人搭理符映涵。
就因为餐厅的事，她受到整个刑警队的排挤。
太可笑了。
符映涵心中愠怒，但表情很平静，伫立一会儿后，安静走回自己的座位，继续研究案件线索-
另外一个宛铭终于出现了。
事实上，石春妍最早认识的宛铭便是眼前这位，性格沉静，言语简练，和之后相处的活泼健谈的宛铭判若两人。
她把所知道的澜94情况全部说了一遍，同时告诉宛铭，自己在家时目睹的诡异画面。
母亲手指变成触手，父亲和宋佳佳在深夜私会时变成怪物，以及徐骏把小区当成学校。
“你……”她试探着问，“你能看到这些真实的异象吗？”
“能，你父亲，那只哀种的腿，是我打断的。”
石春妍张张嘴，憋出一句“没关系”。那已经不是她父亲了——认识到这一点，她心里却没多大失望。
反而是母亲……想到谢娴，石春妍沉默下去。
“外面腐化浓度很高，后厨特殊，你在这里，安全。”宛铭的话像安慰又不太像，“她的食物，能逆转腐化，腐化值低，会清醒。”
石春妍点头，有些脸红：“我发现了，所以才会……吃剩菜。”
“宛铭，我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到访我家时把那些东西变成正常食物，我的腐化状态肯定比现在糟糕得多，根本不可能突然清醒，发现家里的异常。”
宛铭却摇了一下头。
“不只是食物，还有变异器官。”
“变异器官？”
“昨天借食材，她从你脖子后面，摘掉的树叶，是你身上生长出来的，变异器官。”
石春妍顿时感到一阵恶寒：“真的吗，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通过她的眼睛，我只能看到树叶。”
石春妍忍不住摸了摸后颈，指尖触碰到一片鸡皮疙瘩。
“也就是说，你摘掉了我身上的变异器官才让我清醒，所以那些食物没用？”
“有用，但去除器官，更直接。”宛铭顿了顿，“和你本身的腐化状态，有关系。”
“我明白了，身体腐化值高，用食物逆转腐化效果不太明显，如果腐化值低，吃下你做的食物就能摆脱幻觉……”
说到这里，石春妍蓦然起身：“符团长手背上的腐斑还没蔓延到手腕，她们一定是刚进来的，腐化值还不高。如果能把她找过来，吃下你的食物，那她也能清醒过来了！”
但宛铭又摇了下头。
“我们两个，出不去。”
“为什么？我知道我一出去就会陷入幻觉，你也不可以吗？你……”
“我和你一样，我，不是她。”
“她不是能看穿现实吗？”
石春妍终于也用“她”来指代活泼的宛铭了。
“从澜23到澜117，澜117到澜94，恶毒屏障在她眼里根本不存在，她好像能破除森空维度，直接看到现实，不是吗？”
“可是，她开了餐厅。”
这句话让石春妍呼吸一滞。
对啊，既然活泼宛铭听从建议开设餐厅，还和那些哀种交流无碍，说明她也陷入幻觉了。
“为什么呢，我想不通……”
宛铭拧开水龙头，开始冲洗餐盘，厨房里有洗洁精，也随着澜117一起陷入森空，时间还短，看色泽并未变质。
石春妍凑过去帮忙，宛铭却忽然关掉水龙头。
“森源的异能。”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一开始，她看到的是现实，是我出现，被森源找到破绽，她才看见幻觉。”
宛铭身上的特殊之处太多，石春妍似懂非懂。
宛铭问：“还记得，秦阿姨？”
石春妍眨眨眼，瞬间便懂了。
“刚进入澜94的时候，有人和我打招呼，她完全看不见对方，就像一开始看不见秦阿姨一样？然后你出现，问我到底看见了什么——你就是那时候被森源攻击的？”
“是。”
“难怪她马上又出现了，变得能看到秦阿姨……不对，还有个人，保安王超，她一开始就能看到保安王超！王超过来检查水电把自己弄伤，展现出来的自愈能力只有哀种才会有！”
宛铭静默片刻，说：“他只是，在那时彻底哀种化。之前，他还是人。”
“……你是说王超在帮我们检查水电时死的？”
石春妍心里涌出难以言喻的感觉，有些震惊，有些难过，还有听闻少年时期暗慕之人死讯后的哀伤。
不久前在厨房门口，她看得很清楚，挤在餐厅里的不全是哀种，还有很多遍布腐斑、但没有完全哀种化的人。
那些人还活着。
青芜里沦陷四年，她在现实世界时，觉得青芜里仿佛是上辈子的家了。可一看到那些人，那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一看脸就能认出来的熟悉邻居，腐化爆发好像才刚刚发生。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还活着。
“为什么……”
“为什么官方通报澜94没有幸存者？”
“要是官方说实话，也许很多人在窗口期就被救出去了！”
“这里是青芜里，每个人家里都不缺钱，甚至每个人都买了腐化保险……只要官方说里面有幸存者，保险公司就会雇佣主播进来救人了！”
“那样……那样的话，我妈妈就不会死，就算不能返回现实，我也可以经常过来照顾她，我可以的……我已经成为主播了……”
石春妍的崩溃来得猝不及防，宛铭完全没准备好应付这种情绪冲击，抬手想安抚一下，苍白的手却顿在空中，最终还是落回水槽边。
“因为幻觉。”
宛铭说完便保持沉默，直到石春妍自己理解完四个字里蕴藏的冷冰冰的现实。
没错，是因为幻觉。
并不是没人来过澜94，最起码腐化爆发一个月后，救援队进来过。可想而知，他们也一定碰到了类似的幻觉，稍不留神，便完全沉溺其中。
甚至有可能，那些哀种和苟延残喘的活人里，就有救援队的人。
澜94太小了，不论是沦陷范围和人数都远远比不上其他腐化区，为了区区几百个落难者，要搭进去多少价值千金的主播？
太不划算了。
四年的遭遇，对陷入澜94的人而言是场噩梦，对于石春妍来说，也是一场灾难。残酷的现实早已磨尽她的天真，哭过一场，那些不甘和伤心，便被压入心底。
她擦去眼泪，默默走到水槽边，开始清洗餐盘。
宛铭看着她，很难相信，这个女孩只有16岁，正处于和余文轩一样的年纪。
“等收拾完，”宛铭接过冲洗干净的餐盘，改了主意，“你让她去找，符团长。”
石春妍一怔：“可你不是说她也有幻觉么？外面都是哀种，也许还有森种，你不怕她碰到危险？”
“开餐厅，是森源的意志，应该不会有危险。”
石春妍恍然。
是啊，这个副本的名字是「梦想家」，她的幻觉里，父母感情和睦，这正是她年幼时最大的愿望。而活泼宛铭的愿望是当大厨，所以宛铭的幻觉被引导向开餐厅。
“自己”提出建议，“父亲”迅速解决门店，“母亲”和“秦阿姨”大方提供食材，所有小区“居民”都积极捧场……
这一切都是森源的意志。
“如果调动这么多资源只为了把她拖入幻觉，说明在森源看来，她……和你，你们是是腐化区里最大的威胁。让她一个人去找符团长，我还是有点担心。”
“有我在，”宛铭道，“她永远不是一个人。”
锅碗瓢盆全部刷洗完毕，宛铭坐到木桌边，刚趴到桌上，脑袋立即抬起，迷茫地左右张望，似乎一时间没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地。
直到看见水槽边的石春妍，和石春妍旁边一大摞洗得干干净净的餐盘。
“哇，石春妍你都整理完啦？”
她兴冲冲奔过去，手指在台面上抹了抹，台面干净得没有一丝油光。
“好干净呀！对不起哦，我一定是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石春妍，辛苦你啦！”
“……不辛苦。”石春妍有点心虚，索性转移话题，“宛铭，你还记得符团长吧？”
“警察姐姐？”
“……是，警察姐姐。她也在外面排队，中午没吃上饭。当警察危险又辛苦，饿着肚子上班不太好，你要不要请她回来，给她开个小灶？”
十分钟后，宛铭一路问人，终于找到了警察局。
她盯着那扇院门看了半晌，很不明白，警察局不是很气派的吗，怎么会在小区里呢？
和其他别墅没什么两样嘛。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宛老板都在北街开餐厅了，难道还不明白自己服务哪些客人吗？”
正好有人路过，宛铭拦下来问了一嘴，那人便满脸骄傲地反问。
“我们青芜庄园的居民非富即贵，对治安的要求自然高，有钱有权力把一个警察局弄进来，很难吗？不单单警察局，听说过些日子还要在隔壁弄一个消防站点呢！”
“噢噢，原来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宛铭从电视上看见过这句台词。
“那是！”那人昂首挺胸地走了。
宛铭不怎么喜欢他的做派，冲他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过身走向警察局大门，按下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