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烙柿子饼2
“嚼嚼嚼——哇啦。”
“啊?”
“嚼嚼嚼——哇啦。”
“啊!!”
“吐了!他又吐了!!”
“没见过世面的小妖,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赵存冷哼了一声,在外人的面仍旧兢兢业业地前维持着自己高冷的大妖蛇人设,以自己为最大的那个教训,“自己都*看好了,咱们小吃摊的东西也不是谁都能享受的起的。”
炮仗跳上来时刚好踩到哈秋的脑袋上:“本小吃摊只有灵气纯净的妖才有福消受,坏妖怪吃过就会如他一样。”
人群中一阵骚动,赵存的动静吓到了不少意志薄弱的妖怪,当然也有不信邪的。
“我们又不是没带钱,上回可是你自己说只收银钱,现在开起门来做生意却不愿意卖给我们是吧!”
哈秋顶着头上的一坨重量,人已经被柿子饼和羊肉汤的香味给震迷糊了,管不着什么面子不面子,他直言:“给我来一碗汤,两张饼,在我们来之前你们在喝什么粥,那个我也要来一份!”
双鸾镜是金毛大王拿来让他求助的,不算作他的钱。哈秋是个实在人,剩下的一点清醒用来看了小吃摊门头上的价格,“啪”一下拍在了案板上,“钱。”
“炮仗,领客人去坐。”和妖过不去也不会和钱过不去,温溪立刻就收了,将案板重新擦拭了一遍,“粥是我们店伙计才有的,帮你换成等价的香蕉干了和甜水汁儿。”
哈秋没意见,他现在只要能有口吃的把嘴瘾过了就行……而且他没害过人。
其他跟着哈秋来的小妖见他都已经吃上了也不干了,而且就还求吃完之后那一脸陶醉的表情,都快馋死他们了。
确定哈秋没吐之后,那些妖怪也纷纷上前,无一例外地都花二十五文钱买了一碗羊肉汤,温溪让炮仗收钱,听着那些铜板一串串叮咣响的声音就感到十分愉悦。
钱啊,钱啊,哪怕只是一点小钱也让她觉得如此美妙,积少成多嘛。
敬业的演员赵存现在休息了,温溪从袋子里拿出一些从董记购入的茉莉蜂蜜糖让他吃,还翻出了一点街上买来的胡饼。没经手她的东西,赵存吃起来能舒服点,也不用吐。
但赵存囫囵咬了几口嚼巴咽了,叹口气说:“没有你烙的饼好吃,边上焦焦的,里面软软的。衬得这张饼子索然无味,明天我还想继续吃。”
他已经感觉自己的修为吐的差不多了,虽然在往外突出那些污秽,好歹也有温溪的食物养着,他的本体最终维持在了筷子大小,本来他还以为自己会变成一条线。
“明天吃点莲藕饼和莲子心茶吧,清火。”温溪说,她看着坐在面前的一群狗崽子,眼神有点看透一切的怜爱,时间差不多了吧。
哈秋过来说要再加两碗萝卜羊杂和四张饼的时候,他旁边的那个小妖怪本想跟着过来,站起来时脸色猛然一边,歪着头在旁边就吐了出来。
这一吐可不得了,这一行人里面大约有五六个妖怪,就如同受到了感召一般接二连三地狂吐起来,还有一个甚至来不及把嘴里的东西吞咽下去,直接化身成了喷射机。
早有准备的温溪已经结束了烙饼的动作,在赵存的空气盾墙里稳当当地看着,那些妖怪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更别提到自己面前来了。
“污秽的法力……”哈秋蓝色的眼睛发出了莹莹的光,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视野无比清晰,竟然能够看出来吐出来的东西上悬浮着淡淡的黑烟。
“该死的香蕉精你害我们!拿了我们的钱还下毒,我打死你!”
“大王肯定也是因为她的香蕉干里下了毒,才变成那副模样的!”
有三个吐完的妖怪对着温溪的小吃车就冲了过来,赵存心道真是找死,哈秋就一声大喝:“都站住,温菩萨是在帮你们!”
“我看见了,他们吐出的是不干净的东西……我见过,我见过慈灵教的妖师,她说这种是次级的妖怪,永远都不入慈灵教的门。”哈秋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是不是我们在排出体内所有污秽后,就可以修行正派妖法了?”
所有妖的动作皆是一顿,然后表情和他一样激动起来。
那可是如同天堑一般的慈灵教!
温溪听不明白他口中的慈灵教是什么,脆皮歪头问:“什么菱角?”
赵存:“……”他默不作声地往脆皮的嘴里塞了半块硬饴糖说,“传说中的妖界第一门派,只收灵气纯净之妖。有人说只要踏入了慈灵教,便是长生为仙的第一步。”
实际上哪那么容易,真当人人都是天地精华孕育的灵猴吗?不过慈灵教的名号早已流传开,像这种在山野之中散漫修行的小妖,在慈灵教眼里是歪瓜裂枣。
哈秋看温溪的表情和眼神都变了,变得无比的崇敬,温溪却只想告诉他:“……不信谣不传谣,我们还是先去看看你们大王的情况。”
走的时候,小吃摊剩下所有的羊肉汤、烙柿子饼和甜水汁全部被这群妖怪打包带走了,说是会吐也要吃,舍不得这一口,反正也不会死。
要去见金毛大王,温溪带了赵存去。她让赵存盘成了一个黑环在自己手腕上,同时还翻出了孙悟空给自己的猴毛。一有自己控制不住的情况,她得第一时间保命。
脆皮和炮仗则是留下来收拾洞府和小吃摊。
然而一进金溪洞见了金毛大王,温溪就发现自己是想多了。
这哪里还是当时那个口出狂言喝酒吃肉的金毛大王!床榻上的金毛大王是个青年男子的人形,但双颊深陷,脸色发黑,眼睛下面吊着的黑眼圈比脸色还黑,身子也似竹竿般轻飘飘的,活脱脱像个已经病入膏肓的粉子鬼。
一见到温溪前来,金毛大王在下人的搀扶下勉强地坐起来:“香蕉……不,温,温菩萨,是我当初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你是美猴王罩着的人,我知错了,你行行好救救我,给我一口吃的吧……”
“温店家,大王是怕自己的本相又吓着你,才以人形代之。自从上月吃过你做的香蕉干,大王从此茶不思饭不想,所有肉类一概不吃,后来渐渐变成闻都闻不得,说臭。我们之前不敢来找你,因为知道大圣出了五指山。”
“后来大王的情况越来越差,我们来找过你一次,你不在。”
那应该是自己到了龙宫做宴。
“再之后大王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今日你回来熬汤,隔这么老远大王闻见了,说香!真香!”哈秋说到这情不自禁地舔舔唇——大王能不能干脆利落地死了,他不想上工,想回去喝口热汤。
温溪没说话,从纳灵袋里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一碗羊肉汤,摊开了双手。
双鸾镜是她同意过来,一码归一码,这一碗是另外的价钱。
眼看自己的命就拿捏在这年轻姑娘的手里,金毛大王如今是再也不敢造次了。他急忙使唤下人:“给!给,给快给,开了库门,将温一品上缴的那袋金银细软全部都归还给温菩萨。”
你说啷个?
当沉甸甸的包袱交到自己手上,她还瞥见了里头有金子时,温溪的表情有点控制不住了。
金毛大王以为是温溪生气,自己全招了:“这、这也不全是从你爹那抢来的,他说拿来保你五百年不上贡,自由自在修炼,我该死,我贪心,我混账不知好歹。但我一文钱都没动过,全在这了,不信你可以下去问他。”
温溪紧抓着包袱,先收到储物镯里了,才缓缓说:“原来你之前这样欺负我爹……这样吧,有一件事给你办,能办,这碗汤我就给你。”
*
一连数日,哈秋都会领着金毛大王和众小妖到小吃摊来吃饭,他们人多妖多,乌泱泱的一坐下,温溪还以为自己是在开流水席。
吃完没多久便吐,吐完了还要继续吃。没吐的狗妖们负责打扫,属实是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
金毛大王对温溪的态度恭敬,连带着地下的小妖们也像是看见了第二个大王,温溪的耳边回荡着的不是“温菩萨!”就是“香蕉菩萨!”或者是“仙子!”,听得她耳朵都起茧子了,告诉他们叫自己名字就行又不听。
虽然吐来吐去,但金毛大王的脸色明显红润了起来。凹陷的脸颊开始肉眼可见的开始饱满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活力。
金溪洞的人一来,以数量取胜绝对能把小吃摊瞬间吃空,让温溪一单就收摊,这一行为引起了山中其他散妖的极为不满。
一天天的那么香!吃不到啊!
到了第六日晚,温溪和三个店伙计都吱了声——上半夜休息一会儿,下半夜要加班干活,他们要准备好东西离开五指山了。
洞内,黑蛇、兔子和雀鸟都依偎在一起,缩在火堆边的小被褥上。一阵风吹来,脆皮往赵存盘起来的圈里拱来拱去,最后发现赵存的身上怎么比风还冷——
他烦躁的醒了,骂骂咧咧地扯过被子盖住了赵存,自己又继续睡。过会儿没睡着,发现赵存还是凉的和死了一样,又醒来把赵存往火堆里拱。
“怎么回事?”好像还是没起作用,脆皮准备去打量一下赵存的七寸,“这黑癞鱼身上也太凉了吧。”他准备把赵存再往火边上推一推。
赵存幽幽的声音响起:“因为我是蛇,在冬天体温变冷很正常。”
脆皮说:“我以为你死了。”
赵存道:“你再把我往火里推一点,我离死确实不远了。”
赵存醒了便睡不着了,他看了一圈发现温溪不在,想想自己还没过试用期得勤快点,起身出来找。
黑夜无云,皎洁的圆月高悬,像是一面无暇的银盘,在山中落下清冷的影子。温溪手里抱着那从金毛大王手里拿回来的金银细软,对着温一品枯死的本体,神情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想得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周遭的环境。芭蕉树上的叶子硕大,遮天蔽日,也只有赵存这个遥远的视角才看见了——
树梢上端,不知何时回来的孙大圣头戴一顶漂亮的珠冠,正饶有兴味地探头打量着温溪,似乎在准备捉弄她。
第32章 炸小酥肉
赵存在走过去提醒温溪大圣来了和回洞穴之间,最后选择了再在原地观察看看。
此刻的温溪背着那袋子的金银细软,一边肩膀也被压得沉甸甸的。温一品很厚道,这些钱足以让她衣食无忧了——前提是,如果这个钱没有被金毛大王拿走。
这金毛大王大概有攒钱癖,拿了温一品的钱却不用,抢了温一品的钱留着不用,现在过了两百年,风水轮流转的,又给自己拿回来了。
此时的她正在温一品这颗已经枯死的本体前细细打量。
怕她会在这山中待得不自在,提前准备了钱财打点。怕她独自修行不成,嘱咐她去找孙大圣……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温一品对她这个女儿还算挺不错。
只是他就不能一次性说清楚吗?整得像是开荒寻宝一样的东一榔头西一榔头,谁知道温一品到底还有没有给她留下新的东西?
温溪都想自己亲自下去找温一品问了,但孙悟空说了她斗不过地府里的那些阴煞,还是等等吧。
她伸出手准备触摸一下香蕉树的枝干,大概是知道明日要走了,心中竟也涌出一股淡淡的愁绪。温一品在此处照料了她很长的时间,走却走的那么匆忙。
温溪将包袱收进了自己的储物镯内,也还好自己是个妖,只句要将腾云之术练好,不管是离开了多久,想要过来的时候也能随时过来了。
既然想了起来,那现在便是最好的修炼的时候。温溪在心中默默起念,脚底隐隐浮现白色的雾气,正当她的身体开始慢慢上浮的时候——头,被人用手掌轻轻地压了一下。
温溪立刻失去平衡般掉落下地,但落下之前仿佛被什么托了一把,缓解了所有的下坠力,温溪躺在地上,看见了那双狡黠又戏谑的眼睛。以及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微微摇晃的头冠立珠,树梢上端的一轮圆月明亮又皎洁。
是大圣!温溪在地上未动,眼睛却先笑眯了起来。
孙悟空灵活地从树上跳了下来,弯腰把温溪捞了下,细密长长的猴毛在温溪的身上一掠而过,绒绒的:“温小妖,躺在地上看的月亮难不成更好看些?”
已经立冬了,温溪看到孙悟空也换上了薄薄的袄子,虎皮披肩的边缘也绣上了一层白绒,针脚细密工整,一看就是唐长老的作品。
从孙悟空露在外面的双手,脸颊可见,他的毛发已经经过打理,柔顺而有光泽,似乎还因为冬天的来临爆毛了,完全不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那般狼狈,是个超级漂漂亮亮的美猴王了。
温溪笑了起来,她和大圣有好些时候没见了,这会儿左看看又看看。嗯,不错,没瘦。冬天快来了,大圣该贴些瞟了。
“大圣今夜怎么来了?”温溪起来拍拍屁股,走到小吃摊旁边,往锅炉里又添了一把火。
“向你讨完蜂蜜柚子茶回去给俺师傅,方便不方便?”孙悟空说话间又一跃坐到了树梢上,他坐的是那颗枯死的树。
温溪已经在等水煮开了,她准备了三个壶来烧水,一边从底下拿出那些材料一边问,“这段时间可还顺利?”
“除去师父经常迷路,连个小妖怪都见不着。赵存离了蛇盘山,其他的妖怪没了依仗,都不敢出来了。”孙悟空闻着空气里逐渐升上来的柚子香,眯了眯眼睛,“只是师父还是那样,蛇盘山曲折难走,他似乎能够正确的避开所有正确的路,绕来绕去,将马儿都绕晕了。”
孙悟空是不会晕的,他隔一段时间就能腾云去查看路况。但唐玄奘不行,他不行还不让人说他不行,说自己是个实验派。当一条岔路有向左走和向右走两个选项时,他会思考向前走开个野路可不可以。
孙悟空便一棍子挥过去给他开路。
自然是走错了,唐玄奘发现自己走错了就对徒弟道:“悟空,对不起啊……”
下次再走错了又道:“悟空,对不起啊……”
“悟空,对不起啊……我们再重走。”
“悟空,对不起啊……我折返回去探另一条路。”
孙悟空觉得有点脑瓜子嗡嗡的,不知道唐玄奘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精力。
“他白天走错路了,又因为我说其实我们已经快要走出这蛇盘山,所以晚上还要继续赶路,现在正在原地等着我拿茶回去呢。”孙悟空无奈道。
再怎么厉害的凡人也是会累的,唐玄奘便想到了温溪小吃摊上的茶。先前在救孙悟空出五指山的时候,便是因为喝了这蜂蜜柚子茶,他丝毫不觉困倦。
温溪已在煮了,同时还有红香茶和红枣桑葚茶:“唐长老现在喝这茶便是不打算睡了。”
孙悟空道:“他现在正在一古树的树洞里睡着,一会儿我再叫他起来。你不用着急,就让俺师傅再多睡会儿。这些又是什么?”
那红红的茶汤看起来很新奇,味道也不是香甜味,有些难形容,带着点辛香味的青草。
“是立冬时要喝的红香茶,在镇上的胡商香料铺里刚好瞧见就买了,等会儿你一并带走。”温溪笑起来,“但是不要喝多了,会上火的。这边的桑葚茶你可能会更喜欢点,带甜味,若是今天连夜赶路,明日早上温好了喝一杯,补些元气。”
红枣桑葚枸杞是熬夜之后的恢复茶,孙悟空知道这些事情自己没有温溪会讲究,于是今晚想法旁边静静地等。
等待茶汤烧滚的间隙,温溪开始起锅倒了豆油,孙悟空说:“又要烧什么?”
“顺带着炸些东西给你带回去。”温溪自然道,“西行路上千难万险,更应当吃好喝好,补充体力,才能让你更好的降妖除魔。”
孙悟空想说不用,这天寒地冻的让她这么忙碌,自己的心中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师父有句话说的没错,温小妖对他们太好了,甚至明显可以感到这是一种没有保留的好,让他们感到了一种幸福的内疚。
“西行路上不仅有千难万阻,还有更多的法宝与灵果。”孙悟空决定了,“待我多去拿些好宝贝来给你。”他只要有金箍棒在手上,其他的法宝与他而言都不趁手,不如就坐了人情送给小香蕉。
温溪笑着应了,将撕成一条条的平菇裹了面糊放进锅里油炸,炸过一次之后放凉,二次复炸几秒即可,这就是让炸物保持酥脆口感的小秘密。
这道素的小酥肉,唐玄奘也能吃。大冷天的喝点热茶吃点炸物,便是最妥帖的一顿夜宵了。
这时茶也好了,温溪立刻端了杯热的红香茶给孙悟空:“先暖暖。”
见孙悟空吹也不吹就要喝下肚,温溪提醒道:“大圣,唐长老难不成没提醒你吗?你肠胃不好,东西要放温后再喝。”
“师父经常念叨你这句话。”孙悟空讪讪地停了自己的动作,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俺老孙可没那么娇贵,那五百年木吒日日来给我灌铜汁铁丸,习惯了,烫不烫的感觉不到。”
温溪却严肃地盯着他:“感觉不到疼不代表没有在疼了,温点再喝!”
她到树杈底下,这次腾云的很完美,飞到了孙悟空坐卧的地方,抓着他的两只手都放在杯壁上贴着:“先暖手吧,手暖的差不多就喝。”
说完她就又下去把东西都包好了,孙悟空自己静静地坐在树枝上,过了半晌,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他的感知无比灵敏,能清晰地体会到那些暖意从肠胃逐渐满到全身,充盈了他的身心。
要走时,他挎着一个温溪给他的鱼皮小布袋,本是该一个筋斗云就翻走了,却在云层上往回望。
温溪笑着对他挥手:“大圣一路顺利,我们再见。”
那清冷冷的月光的落在温溪的眼睛里,将她长长的睫毛,清丽的五官和唇角柔软的弧度都照的分明。她的身旁便是温暖的炊烟,身后便是有着夜明珠光亮的洞府。
和自由散漫无拘无束花果山的水帘洞不一样,和空荡安静的天上大圣府也不一样,这明明是个最简单不过的小洞府……却让孙悟空感觉到如同有一根线,一头捏在了温溪的手里,一头栓在了自己的身上,让他总想回来看看。
孙悟空不解心中奇怪的情绪,皱眉问:“何时再见?”
温溪在嘴唇边做了个缝线的动作,才用唇语说:“天机也。天机,不可泄露。”
孙悟空“嗤”地一声笑出来,那皱眉的神情一扫而空,对她摇了摇金箍棒,一个跃身便不见踪影。
“温奶奶,温奶奶,大圣走远了。”赵存这时候才来到了温溪的身边,“我们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温溪见他起来了,也递给他一杯熬夜茶:“你怕什么?”
赵存的修为高频繁地吐了快半月,现在终于快好了。喝了一大口暖呼呼的茶,他也只是不适地往边上“哕”了一口,就能舒舒服服的喝暖茶。
“怕小金毛背刺我们,我本来以为咱们可以直接杀掉他。”赵存道,“让他留下守山,他要是再作恶。”
“再作恶?再作恶我们就回来再收拾他,杀了他,金瓜现在可不敢骗我们。”
温溪留下了金毛大王金瓜,要求是他在自己走后继续管理五指山。
五指山的主体在大圣出来的那一刻四分五裂,四处散落着巨石,此处需要术业有专攻的清扫工。温溪让金瓜把碎石都利用起来,必须物尽其用不得浪费。
另外,她还带领所有的小狗妖将山上的杂草修剪完,并且找出最适合耕种的地方,翻土围田,初步需要二十亩地。温溪还留下了手绘的宣纸图,要求金溪按照上面的图示带着所有人规划山与通向镇上的路线,每个月都需哈秋来对自己汇报进度。
报酬就是她会提供足够多的干粮食物,直到他们将污秽修为吐干净为之。到时候他们能够修习更为纯净的妖法,只有益处。
任务多,任务紧,时间短,没有时间给他们偷懒了——对待这类犯人如何利用到极致?劳改!劳改!劳改!
不干活,就没饭吃。
赵存却不知道温溪此举是为什么:“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来了,这里哪有外面的世界大。”
“再大的世界也是从某个点开始向外慢慢发散的。”温溪拍了拍赵存的肩膀,“这里是个合适的地方,我有个想法想试试。好了,你也去睡觉吧。”
赵存不明白温溪到底想干什么,但他看着温溪那明亮的眼眸,也不由得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憧憬——管他的呢,只要跟对了好主子,吃喝不愁,灵气不愁,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连即将到来的雷劫好像也没那么担心了。
第二日清晨,金瓜带着哈秋过来给温溪送行。温溪只管将纳灵袋放在空地上打开,其他的妖怪们忙上忙下,替她把所有的东西往里面平平整整一摆。
纳灵袋里面是世外桃源,人也能进,东西能原原本本进去,原原本本抬出来,就很适合搬运小吃车。
金瓜搬完了小吃车之后就在旁抹眼泪,炮仗跳上了他的头刨来刨去,刨得金瓜的头顶乱蓬蓬的像是个潦草的小狮子才舒舒服服地窝好:“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拿着这些铃铛,有什么处理不了的情况时摇起铃铛,对着西边喊我的名字,可以传音。”
这是由炮仗耳朵上的精血变成的小法宝,温溪觉得特别像一次性的传声筒电话。
别说是金瓜,现在金瓜手底下的那群小妖也对温溪那叫一个恭恭敬敬,现在在他们心里,大王不再是大王,温溪才是心目中真正的大王!因为温溪能让他们舒舒服服,且吃饱穿暖!
“走了,记住不可苛待其他妖族。”温溪将满洞府的干粮都交给了金瓜,这才利落地收起了纳灵袋,其他三只小妖立刻也各司其位到了她的身上。她腾云而上,往西边去了。
“是唐长老!唐长老!”飞到中途,脆皮从毛绒口袋里探出头来,被冷风吹的上牙碰起下牙,“我们不下去吗?”
温溪蹲在云层上往下看,唐玄奘和孙悟空两个比蚂蚁还小,但在她的眼中却像放大数倍般看的清晰,可能这就是当妖怪的好处之一。她把脆皮的脑袋摁了回去:“现在还不是时候。”
炮仗只从口袋的边缘探出一只小爪爪,往下面丢了一个小小的金色铃铛。
从空中看,唐玄奘和孙悟空两人已经走到了蛇盘山的边缘,他们很快就要汇合了。
此时的鹰愁涧平缓温和的流动着,山谷清幽,参天的古树林立在旁,温溪蹲下身观察了一会儿清澈的涧水,选择了在对岸拿出了自己的小吃车。
鹰愁涧比寻常的溪涧要更宽,比大河略窄,约摸五十丈,如同被巨斧劈开,横亘在山谷之间。涧上有碎石凸起,似乎能供人过河,看上去也并不深。温溪捡起一块石头往下丢去,“咚”地一声响,石头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沉了下去。
温溪笑了出来,从自己的兜里拿出来一片芭蕉叶,上面盛放着一份炸酥肉,从指尖落出一道细细的光丝,牵引着这碗小酥肉,从水边推了过去。
涧水旁的几块石头隐隐震颤起来,温和的涧水似有汹涌的趋势,盘在温溪腕上的赵存在瞬间直立起来,吐出了蛇信子,“小心!”
空气盾墙也在同时支棱了起来,温溪带着赵存后退了两步。
“别紧张,不碍事。”
温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只见鹰愁涧之下暗潮涌动,隐隐浮现了一道长长的龙影。
第33章 炸小酥肉2
“师父,师父!”孙悟空喊着前方笼在晨雾里的薄薄人影,“歇会儿吧,天都亮了,马儿需要吃些东西,你瞧它腿都累得打哆嗦。”
再好的良驹也禁不起唐玄奘这日以继夜的折磨——知道自己明已到边缘却又迷路后,愤怒的唐玄奘干了孙悟空从温溪那儿拿来的蜂蜜柚子茶、红香茶与桑葚茶,精神抖擞地行进了一整宿。
问题是小白马又没有喝那三杯茶,它只是一只通点灵性又兢兢业业的凡马,早就累了。
孙悟空同样跟着一夜未眠。唐玄奘在地上策马狂奔,他懒得跟着跑,遂在树上一路蹦跳跟随。他本来就是猴儿,在树上也如在平地,灵活得很。
天已经蒙蒙亮了,唐玄奘神采奕奕地从马上跳了下来:“小白,你辛苦了。”这是他随口胡诌的名字,反正当时唐王赠予他马时也没说叫什么名字。
孙悟空才从树上跳下来,将拔下来的青草和兜兜里装的胡萝卜一起喂马:“它可算是有个名字了。”
嘹亮尖锐的鹰唳响彻天空,更为这幽深带雾的山谷增添了几分阴森。唐玄奘心里有些不安,忙掏出旁边兜里的柚皮糖嚼着——自打上次小温施主又托悟空带了些制好的糖回来,他就在自己的衣服边上缝了个能束口的小袋子,放糖,放香蕉干,放干饼放吃的都方便的很。
有时候害怕就嚼上一两片糖,别说,效果立竿见影。
“这是到了?”唐玄奘侧耳听着,“似乎听见了水声。”
“走过这片古树林便是鹰愁涧。师父,我们等到了涧边再用早饭吧。”孙悟空拍了拍白马的头,示意它再往前走走。
唐玄奘欣喜道:“就吃昨夜小温施主拿来的炸小酥肉!再去化碗稀粥,吃过之后咱们可以休息一会儿再上路,甚好甚好。”
孙悟空往前走去:“前方不见人家,没有白粥,用些柿子煎饼罢。”
唐玄奘有些舍不得:“嗳,好东西要留到后头再吃,咱们这才走到哪儿。等之后还有两个徒弟要来,多少也给你师弟留点。”
孙悟空随口道:“你也不怕菩萨是逗你耍耍的,说是有四个徒弟,走了这么远了也只见俺老孙,压根没看见其他,省那些做什么。”
说完他便往快步前方走去,唐玄奘忙不迭地跟上他,正想说菩萨怎会骗我,就闻见了空气中有淡淡的香味:“什么味道?”
“悟空,这味道你觉不觉得……”唐玄奘还没说完,就看见孙悟空的脚步越发的快,他也使劲好跟上,那白马本来还只是懒洋洋的走着,闻到这味道之后竟兴奋地张开了蹄子,撒欢般地往前奔。
唐玄奘:“哎!哎!小白啊!你刚才不是还走不动了吗?”
小白头也不回,朝阳下的鬃毛跟跟分明,染成了淡淡的金色。
他们很快就跑出了这片古树林,跑得出了一身的薄汗。同时,那湍急的涧水也浮现在了眼前,白马跑在最前面,快乐地如同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马驹时期。
密林的尽头突兀地出现了地势险峻的涧水,毫无缓冲,原来是最前面的一颗遮天蔽日的古树蒙蔽了视野,其实还未出树林时就已经有涧水满出,泥泞一片。
孙悟空疾步如飞,出来后看见极近的水源,机灵地一跃到了树上。可白马只循着味道而去,直到前蹄已经沾到了刺骨冰凉的涧水才知急刹,庞大的身体后仰,嘶鸣一声,前蹄往上高高抬起,才用后蹄堪堪稳住。
“师父小心!”在树上的孙悟空意识到了什么,急声提醒。可此时唐玄奘也已经跑了过来,躲闪不及,刚好一头撞在了小白马的屁股上。
顷刻间,小白就掉进了涧水中,但唐玄奘有了白马的缓冲,刚好在涧边,滴水未沾。
“……”孙悟空直接跳了下来,小白马本就只是掉在了涧边,按道理还有拉上来的余地,可它才刚沾到了水,就如同是火苗被兜头浇来一大盆冷水,叫都没叫一声就没影了。
“我的马!我的马!小白!”唐玄奘抹了一把脸,趴在涧边的一块石头上焦急大叫,“刚才到底怎么了?”
孙悟空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对师父解释:“师父,其实是你把马撞到了涧水里。”
事发突然,唐玄奘都没来得及悲伤,他愣愣地看着孙悟空:“悟空,活要见马,死要见马尸,为师才刚刚给它取了名字,怎么能说死了就死了……”
孙悟空道:“它死了应该会浮起来,被水里的东西吃了应当有血腥味。”
唐玄奘眼睁睁看孙悟空从耳朵里掏出了金箍棒,还是那般奇怪的神情,又在石头上缩了一下说:“好好好好好、好徒弟,你这是做什么,为师也愧疚将小白撞死了,你别气得对为师动棍子吧。”
话是这么说,他要是现在能从石头*上下去保证就快往回跑了。但是石头上好滑,唐玄奘怕自己就这么摔进涧水里。这情况就让他有点焦灼,他开始一片一片嚼起香蕉干。
孙悟空知道唐玄奘是有些被害恐惧症在身上的,这是个肉眼凡胎,他不想和师父计较。
“里面有妖怪,估计已经将小白一口吞了,丁点血腥味都无。”孙悟空冷冷地半眯了下眼睛,将金箍棒拿与身后,对准了涧中一道飞滚而来的水流跃起,重重敲了下去。“锃”一声,他碰到的哪里还是水,明明是金铁相交才会碰撞到的声响!
“妖怪,给俺老孙出来!”孙悟空气得咬牙,又想到了自己在来的时候闻到的那股香味,“什么来历的妖怪,竟敢冒充你爷爷身边人,看俺将你捉出来乱棍打死!”
他单手持棍站在涧边,威风凛凛。越发湍急的涧水却如同长了眼睛,没近他身,孙悟空另一手捏出避水诀,已然打算下到涧底去探探底细。
这是他们走出这里必须过的一条涧水,若是底下有妖怪,他师父肯定会被盯上。
唐玄奘拉住他:“悟空,你刚说什么?”
孙悟空以为唐玄奘要阻止自己下水,解释道:“待徒儿去找妖怪麻烦。”
“不是,为师是说上一句,什么冒充?”
“香味。刚才我们闻到的香味,是温小妖的小吃摊才有的香味。”提到这个,孙悟空的神情凝重,“小香蕉离我们明明远得很,我昨夜才从她那里回来,这妖怪真是胆大包天!脆皮和炮仗都没动静,她那边应该没事。”
既然小香蕉没事,那就是这妖怪有冒充的本事,还对他们了若指掌。
唐玄奘道:“冒充的?竟然是冒充的!我还以为是小温施主来了,咱们又能大饱口福。士可杀不可辱,这妖怪确实欠点教训,你快去吧。”
没准他的好徒弟去的时候那妖怪还来不及吞下可怜的白马,小白就能救回来了。
孙悟空正准备要跳下水,宽宽的涧河对面的大树后头,才扭扭捏捏地踱出一个——
不对,是一只。
一只横着挪出来的,螃蟹。还是残疾版,一只蟹钳歪歪的掉下来,像折断了。
谢冠勉勉强强挤出一点笑容,虽然在螃蟹的本相上也看不大出来:“大圣……”
一看到孙悟空,谢冠的蟹钳便隐隐作痛,他还记得在龙宫的时候自己直接被孙悟空一脚踢到后折了一边蟹钳,如今都没好全。
“怎么是你?”孙悟空眉头都要皱成一个川字了,自然是记得这个叫谢冠的螃蟹精,他不是摩昂太子身边的得力助手,为何来到这鹰愁涧?
“大圣莫要下去了,我就是来替我们小……小主子找温姑娘买些吃的。”谢冠看到孙悟空的金箍棒就怕,讲话也有些哆嗦,他眼睛一闭:算了!谁能瞒得过孙大圣的火眼金睛,横竖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二位快快将温姑娘带出来。”
这才见到那古树下一步三晃悠地出来了一位年轻女子,头顶上窝着一只黄毛兔子,原本的垂耳已在此刻竖的笔直。左肩上仰面睡着一只软趴趴的红腹灰雀,右边胳膊被一位年幼小童搀扶着,正是温溪。
赵存一见了孙悟空,本来还搀扶在温溪胳膊上的手立刻就松开,自己也化成了一条黑色小蛇,用尾巴卷着吊在了边上的树梢上。
“是小温施主!”
“……小香蕉?”隔着如此遥远的宽涧,孙悟空还是将温溪脸上那不正常的红晕看的清清楚楚,她和平时不一样,这份异常甚至让他在第一时间忘了询问温溪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温溪还是那个温溪,不是别人假扮的妖怪。可温溪也不像是以前那个温溪了——
“大圣!大圣!”刚才还摇摇晃晃的年轻姑娘看到了站在对岸的熟悉身影,兴奋地将手挥来挥去,肩膀上的脆皮“啪哒”掉落在地,仍旧软绵绵地昏睡着,温溪双手窝在嘴边说,“不要为难谢冠,他是来取外卖的。”
她在说些什么听不懂的东西?
温溪又说:“快看你身后。”她的手指不知道指向哪里,迷迷瞪瞪地往前跑。
可前方是涧水。
除去一个醉死过去的小脆皮,谢冠、赵存,炮仗三个妖精见状连皮都拎紧了,浑身汗毛直立,炸了一般地要去挡人。谢冠准备以蟹身踏入涧中去驮人,炮仗一直在用自己的耳朵来帮助温溪保持平衡,而赵存准备用法力变出更为巨大的法相,用尾巴把要落水的人勾上来。
但有人比他们还要快。
孙悟空准备捏其避水诀的手松了,一根猴毛如利剑般飞出,须臾间便削断了赵存盘踞的那根树枝。
赵存和约碗口大的树枝一起掉了下来,正正好停留在温溪的鞋尖,阻断了她的去路。
温溪仿若未觉,摸了摸翠绿的树冠叶子,转身折返,挨到古树的侧后方,变成了一颗同样茂盛的香蕉树。
谢冠与赵存纷纷变出人身,扑通一下瘫软在地上。
谢冠捂着手臂哆哆嗦嗦道:“大圣饶命,温姑娘只是饮酒过度,醉了。”
赵存道:“没有饮酒过度,是酒量不佳,醉了。”
孙悟空:“……”
第34章 炒二冬
“怎的喝得这么醉——”唐玄奘在石头上站起来,对着对岸大喊,“谁将小温施主变作妖怪了,悟空,悟空?”
孙悟空人在涧河对面,似乎没有听见师父的互换,视线紧盯着对岸,急得一甩脑袋。
涧水早已不复刚来时的模样,变得急促而汹涌,原本横亘在涧水之中的石子隐约可见,却在透着极浓的危险气息。
此时,他们无法过河。
孙悟空大可以现在腾云过去,但这鹰愁涧从刚才开始就透着点古怪,他不能这样贸然丢下师父。
唐玄奘的凡人之躯,当真掉进鹰愁涧里就一命呜呼了,这西行之路还未开始便结束。
他们只能以脚步想办法过河,而不是以仙术妖法。
“谁和这小妖怪饮的酒?”
他掏出自己的金箍棒来,作势便要将这还在作怪的鹰愁涧狠狠一击。最好再将金箍棒变长,变的特别特别的长,直接捣入这涧底,看这妖怪还怎么胡来!
“大圣,大圣且慢!大圣莫要着急!”谢冠见状那还得了,急急从对岸飞了过来,顺手还拎上了蜷缩在地上的赵存,低声道:“你可得去大圣的面前给我讲句公道话。”
赵存心说我有甚么公道话和你好讲的——
龙宫见不得他,谢冠之前和他见面时的第一眼就瞪他了。赵存知道这事情是自己先前做的不好,但今非昔比,他现在也是有主子撑腰且一心向善的好妖了,他会怕么!
谢冠一手捏住了赵存的七寸。
赵存:“……”
“大圣爷爷……”他才刚开口,谢冠就捏紧了一点,赵存挤出丁点笑容改了口,“谢冠来替他主子拿东西,与温奶奶相见叙旧诉苦说还要买些酒尝尝,他们开的那坛柿子酒是从纳灵袋里拿出来的,香得很,温奶奶说也要尝尝……于是尝尝便尝了四两。”
“四两?”孙悟空微微俯身,赵存和谢冠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那沉沉的压迫感,赵存哆嗦了下说:“……四两,多吧。”
谢冠急忙跟着补充道:“温姑娘说了那原本是酿出来连唐长老都能喝的素酒,度数不高,谁知能喝成这样。”
谢冠其实也喝多了,但他醒酒快,一见孙悟空魂都快没了哪还敢醉!
“素酒!还有没有让我尝尝?”说到这个,唐玄奘就从滑不溜秋的石头上站起来了,先前出发的时候温溪给他暖身喝过自酿的素酒,令他久久不忘。
只是他作为出家人,还能不能总想着饮酒,偶尔喝一喝,偶尔想一想便好了。
“没了,一滴都没有了。长老请看我们醉倒了的店伙计脆皮,他喝了三两。请看还能用耳朵保持平衡的店伙计炮仗,她喝了六两,我喝了二两,温奶奶喝了四五两,谢冠五两,坛光了。”
酒甜,像是有柿子味的甜水汁儿,喝的时候根本没想着是酒,赵存还是因为自己在试用期不敢造次才没敢喝太多。
唐玄奘从石头上跳了下来:“黑癞鱼施主,你们,你们……我还在路上为你念经祈福了!”在喝的时候就没想着我唐玄奘的一口吗!
“都起来,不要动不动就跪在俺面前。”孙悟空听赵存在那报数量脑瓜子都突突的,他直接将一人一妖用棍子拨了起来,“小妖怪嘴里说的外卖究竟是何意思?谢冠,你又说的什么主子,摩昂太子正在当值,还驱使你来这儿买东西?你又是诉的什么苦,竟要去找个小妖怪去说!”
唐玄奘补充一句:“我们刚才闻见的香味是什么?我的小白马可还活着?”
师徒二人噼里啪啦的一顿询问将谢冠问傻了,他只听清了唐玄奘的话,呐呐回道:“活着,活着应当活着,锅里还熬炖着一锅墨鱼汤呢……温姑娘说了一会儿让大圣与长老过来喝汤。”
墨鱼是大殿下让他从西海带来的珍品鱼干,妖怪吃了都能增长灵力。掌事宫海瑶姬说只有温溪才烹得出那好滋味,事实也果真如此。
“他现在的主子展示不是摩昂大殿下了。这涧底窝着不出来的是他的小主子,玉龙三太子殿下。我们刚来时温奶奶探了水势,大约是知道,放了一盘小酥肉在水面上。”赵存哼了两声。
“也不知这龙殿下什么毛病,被味道谗着了也不愿现身,差了谢冠过来拿,这大概就是温奶奶口中说的拿外卖。他诉苦,诉的当然就是来到这鹰愁涧照顾小主子的苦么,说那三殿下自打来了着鹰愁涧便郁郁寡欢,将自己沉在涧底不吃不喝,饿极了就啃点底下的水草。”
“要吃东西了,还得是他这个残手残脚的来拿。苦啊!他是这么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
被赵存直接揭了老底,谢冠的神色尴尬。孙悟空皱眉问:“谁人救下了他?原来那泼泥鳅还活着!既是如此,他怎敢再害人,将我们的小白马给吞了。”
唐玄奘摆手道:“悟空,你是不知道,吃素的人脾气是暴躁一些。你没听谢冠施主说了,小白马应该还活着。他刚吃了小温施主的炸酥肉,应该没胃口吃别的。”
孙悟空了解了来龙去脉,便知道此时变作了香蕉树的温溪只是醉了,不是别的,于是也放下心来。就是这小白龙不愿意出来,那总得想个办法踏过着鹰愁涧。
谢冠唯唯诺诺道:“大圣现在不可和长老从这涧上过,我家三殿下会将水面上经过的人和物都卷入水底去。”
赵存说:“他自闭就要所有人都到底下去陪他。既然羞愧,何不大大方方上来道个歉承认错误!”看看他赵存现在的日子多美,善恶其实就在一瞬间,低头认错哪有那么难,过了自己心里的那关就好了。
谢冠道:“三殿下可能觉得……”没脸见温姑娘,也没脸出水。
他话没落音,孙悟空跳到了鹰愁涧上空:“厚脸皮的泼泥鳅,能捡回一条命还不感恩戴德,敢再招你孙爷爷不快?放我们过河,将俺师傅的白马送上来。”
唐玄奘也来到水边,正欲踩中那第一块石头,汹涌的水流立刻奔涌而上,打湿了他的衣袍,逼得他急急地重新退到到岸边。
没等孙悟空提棍搅动,唐玄奘蹲下对着空无一物的水面道:“三殿下,温施主已变成香蕉树了,我们要去前边为她醒醒酒,不然她的墨鱼汤都糊了!酒你怕是也没喝着吧?她烙的柿子煎饼也酥香扑鼻,你没尝过吧?让我们过去瞧瞧,一会儿再给你讨些吃的来。”
这次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再次踏上石头,那飞溅的水花再没有沾他分毫。
唐玄奘笑道:“我就知道三殿下是馋嘴的龙,他将水面的东西都卷下去,是因为自己把自己饿极了?”
水面上无动静,谢冠也不敢吱声,三殿下和自己置气已经许久了。孙悟空见唐玄奘已经安全,自己一跃便去了对面,顺手捡起了脆皮,站在了香蕉树前面。
到了这边,他才知道,原来温溪把小吃摊放在了参天古树的后面,难怪在前面见不到,却闻到了味道。
小吃摊上放了柿子煎饼,香蕉干,煮着不知道是什么香味的热茶。旁边的案板上好放了一盆干燥的白米,一些蘑菇,擀好的面皮,底下的桶里也有活物,在他的目光下,两只不安分的海虾从桶里蹦到了地上。
炮仗从另外的桶里抱出两个好大的冬笋在剥,还拿出了几个倒热茶的杯子:“大圣爷爷,你们可算来了。三太子那……”
孙悟空才懒得管那玉龙三太子自不自闭,甚至得知泼泥鳅还活着时,他也只是觉得淡淡。因为他的眼前有令他更为头痛的事——不知何时,顶上的大叶片垂下来,轻轻地挨在他的胳膊上。
“温小妖?”孙悟空皱眉忍受着这恼人的香蕉叶在玩闹一般好奇地在他的身上晃来晃去。温溪又不知轻重,香蕉叶的茎秆重如一根小木棍,冷不丁地来在脸上身上也是会痛的。
他一动不动像个桩子,这痛不似痛,痒也不似痒,就光让人觉得皱眉头。伸手来抓握住作乱的硕大叶片茎秆,香蕉树里传出温溪的声音:“猴哥!”
孙悟空一下把手松了,他就知道温溪是醉了。茎秆又无遮无拦地从高处卷过来,像是要把他整个都裹住,孙悟空缓缓拿起手中的金箍棒,谢冠以为温溪是要挨打了,要冲上去时被赵存一卷撂到一边,“你别去碍事。”
谢冠:“大圣要打温姑娘了!”
赵存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还没娶妻吧,蟹狗。”
“……”什么啊?谢冠环顾一圈,发现唐长老已经在炮仗的带领下在旁边坐下歇息,赵存挪到小吃车的门头上怡然自得,好像只有自己大惊小怪。
很快,那些越来越大的叶片就像是绿色的盾墙,将孙悟空卷到里面,身影完全不见了。
孙悟空身在原地,并没有动,他伸手来触上香蕉树的主茎秆一瞬又放下:“温溪,变回人形来,吃些茶给你解酒。”
他伸手挡开又到眼前的叶片,那叶片像是长了眼睛,又到他的头顶轻轻拍了拍。
孙悟空只好收了金箍棒道:“你这小香蕉精怎能如此闹腾?饮酒便饮酒,醉了便醉了,醉了你睡就是了,非得胡闹。”
“和你学的。”温溪含笑的声音像是笼了一层纱,慢悠悠地传来,“猴哥喝醉了之后大闹天宫,我这算什么。”
说完和献宝似的,垂下一挂刚结的小米蕉:“猴哥,吃。”
“……”孙悟空不禁思考五百多年前自己大闹天宫时若想到这一幕,就不该多喝那一壶,他伸手将那一挂香蕉拿了,但没剥开。
叶片上滚出两大一小的莹润夜明珠和一片金箔,稳当当地镶嵌在了孙悟空的发冠上,成了一顶极为漂亮的金底珠冠。这是温溪在纳灵袋里找的,龙王给的报酬。
“大圣还是戴珠冠与长翎最好看,不要那金箍……”
欣喜的话到后头,几乎成了呢喃。孙悟空侧头靠近了树身,“什么箍儿?”
香蕉树道:“猴哥好,菩萨坏,猴好,妖坏。猴哥不能被赶走,不能哭。”
“休得胡言。”孙悟空听不懂她的话,但知道温溪修行不易,可不能被听到对菩萨不敬,刚要上前一步,叶片垂了下来,上面放着许许多多的蜜山药,药材,粟米饼子、锅巴,碎糖……甚至还有几片风干的荷花。
“都是猴哥的,还有风干了的怀山药片,治肠胃的。决明子菟丝子,治眼睛的。糖都是猴哥的,花也是猴哥的,猴哥是喜欢甜喜欢花的好猴子,可惜我不能结花。”温溪惋惜的声音传来,另一挂散开的小米蕉又送到了孙悟空的面前。
这次的小米蕉是四下散开的,看起来就像是一朵香蕉花。
孙悟空只好又拿了这串香蕉,在香蕉树的主茎秆上出现了一个圆形缺口。
“猴哥,过来,过来看。”
孙悟空难得犹豫,轻缓柔和的声音在催促他:“快过来,再近一些。”
他上前去——
*
绿色叶片墙之外,独有谢冠紧张地往里看着,孙悟空进去之后好久了半点动静都没有。
当他也要放松下来去加入其他人喝杯暖茶时,由香蕉叶交织而成的绿色帷幕如波浪一般翻滚起来,中间的位置叶片被拨开,金光弥漫出来,耳边别着细柄荷花的孙悟空绷着脸走了出来,一手提着两串香蕉。
怎么还生上气了呢?
那些叶片在孙悟空的身后如浪潮褪去,却被孙悟空捏住了其中一片,一抖。
“哎!猴哥!”地一声,是温溪的声音。香蕉树在变小,继续变小,直到最后快变成人身大小时,香蕉树还抖落着叶片在唱歌:“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
随即,温溪出现了。她的耳朵正被孙悟空捏着,碎糖什么的哗啦啦掉了一地,一见她的人身,孙悟空立刻放开了她,转身便走。
但醉酒的温溪又没有炮仗保持平衡,歪歪扭扭地往边上倒去。已经走在前面的孙悟空并未回头,拿出金箍棒就反手往后一扔,变做两掌宽度的金箍棒把温溪稳稳托住了。
“……真是个小讨债鬼。”也不知道孙悟空在生什么气,原地跺了两下脚才反转过去,快步走到温溪的面前,本想把她提溜起来倒两下清醒清醒,手到了温溪的肩膀上又停住,最后一手捏住了温溪的脸颊,恼火道:“以后绝不可轻易将那地方示人,知道了吗!”
第35章 海鲜馄饨
温溪原是鹅蛋脸,一捏就变得圆润的窝在了掌心,像是有韧性的面团。
“吼……吼……猴……”温溪想说好的猴哥,却因孙悟空的动作口齿不清,她看向孙悟空的眼睛清亮而温润,睫毛长而弯翘,微微笑起来时候眼睛像是月牙,和孙悟空的恼意全然不同。
“罢了。炮仗,给她喂些茶。”
孙悟空猛然放开了她,走到古树旁边便跃了上去,但金箍棒却没有收回来,耳边的荷花也别的好好的。
炮仗忙过去,脆皮醉倒之后,就由她和赵存一同挑起大梁了,她握着水杯蹦到温溪的肩上。
“大圣爷爷怎么还和你生上气了?”炮仗在温溪的耳边说悄悄话,“快醒醒,温小妖!温小妖,你多喝些水。”
看到温溪听话的喝起水来,炮仗又蹦下去捡拾地上散乱的东西和糖块,谢冠和赵存也跟着一起过来,赵存哼了一声,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分给了谢冠两块碎糖。
“醒了吧?”赵存问炮仗,炮仗说:“两碗蜂蜜茶解酒,应该是醒了吧?”
温溪忽然起身往桌子那边走。
见着了唐玄奘,笑眯眯地问:“长老,你来了。”她指了指案板那边,“盛汤了吗?锅里有墨鱼汤,素高汤也做了。”
唐玄奘正喝着暖茶,也笑道:“知道,小温施主费心。大老远的我们便闻见了。”
温溪道:“为何只有长老一人,猴哥呢?”
她往周围看了一圈,也不知到底清醒还是迷糊。没等唐玄奘开口,就已经走到了谢冠的面前问:“螃蟹大人,猴哥呢?”
又见着炮仗和赵存两个,虽然清楚地说明白每个人的名字,却问了每个人一遍猴哥呢。
谢冠无言望向还在树上的孙悟空,当温溪开始问第二轮的时候孙悟空才忍无可忍地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温溪的面前,一指点在温溪的额间,让她脱力昏睡。
此时的温溪才终于消停,身子歪了下去,立刻被炮仗与赵存二人合抬到旁边柔软的草垛被褥上。
在树梢上的孙悟空拿下了自己耳边别着的荷花,左右看看也不知道放哪儿,谢冠心有所感,毕竟他自己知道有求于孙悟空,便屁颠儿屁颠儿过去说:“大圣我帮你拿着吧。”
孙悟空瞪他一眼道:“哪边凉快哪边待这儿去!”
谢冠默默地离开了,他重新回到唐玄奘的身边坐下。自然是不敢往温溪那边去的,这几回可算是把他给看清楚了,连温姑娘送的东西都碰不到,那就更别提温姑娘本人了!他不要命了才会去动这孙大圣的眼珠子。
小吃摊旁生了篝火,天气里仍有寒意,脆皮被唐玄奘拿过来放衣服里兜着了,炮仗是个心细的,移了一炉火在温溪的身边,有赵存的盾术在,这里面就像是个小小的温室。
只有孙悟空还在外面,他能轻而易举地脱离这盾术区域,窝在树上任凭寒风吹着脸颊。
他垂眸看着手上这柄荷花,视线在花瓣、花蕊,花柄中来回流转。他想不明白,这样冷的天气里他怎么感觉热得如此不适。似是想不通,孙悟空想将这炳荷花掐断,可适时吹来的一缕风送来了荷花上的冷香。
香气钻入鼻间,幽香在体内乱窜。孙悟空的手停住了,最终他将荷花变小,再变小,成了大约巴掌大,也放上了自己头上的那顶漂亮的发冠上。
荷花是夏天盛开的花,现在他只要带着这束花,就能想到温溪将这夏天的温度赠予了他。
孙悟空慢慢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好了,他的目光除了看看熟睡着的温溪,更多时候都在观察鹰愁涧上的细微动静。
他们的白马始终没出来,这泼泥鳅吃了温小妖做的小酥肉,还吃得下生肉不成?他可就不信了。
孙悟空想着想着就又恼火起来——就温小妖那对人完全不设防的性子,也得亏看到刚才那一幕的是他!若是这泼泥鳅看见了怎么办?稍微的一个恶念便能让温溪形神俱灭。说到底,还是这泼泥鳅的不是。
要不是他不愿意出来,谢冠也不会来到这小吃摊上拿东西。若不是来拿东西,又怎会喝上酒呢。不喝酒就不会喝醉了!
在涧底和白马面面相觑的小白龙打了个寒战。
“奇了怪了……”
“悟空,下来吧。”唐玄对着树上招手,孙悟空下来后坐在了椅子上。
“……墨鱼汤好了。”谢冠有些踌躇地开口了,“还是要趁热喝,这墨鱼很补的,对了,温姑娘先前还说你们没用早饭,她正在准备早饭。”
“就你话多。”
“那些面片我们也不会弄,不知温小妖到底要做什么。”炮仗是个酒量惊人的妖怪,她现在精神奕奕,蹦到桌上,“咱们将温小妖叫起来吧?”
孙悟空道:“你问俺老孙作甚么,要喊便喊,我去水边看看。”
一听他要去水边,谢冠立马就要跟过去了。唐玄奘说:“还睡着就叫起来?她醉了,不如就多睡些,我看小温施主总是不大睡觉。”
唐玄奘还记着温溪在他们要出发之前,彻夜为他们师徒准备干粮。
炮仗笑起来:“只是我们都没温小妖的手艺,怕糟蹋了她准备的那些东西。况且温小妖说了,让我们等到长老后让你们先喝。”
如此,唐玄奘便不再说了,他又把孙悟空叫了回来,让他帮忙先把汤都盛出来,把火堆里减些木柴,别让好好的一锅鲜汤烧干了。
唐玄奘现到了小吃摊这,知道吃的不愁,也就拿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烙柿子饼给大家分享,刚好用甜的饼泡着鲜味的高汤喝,甜咸得当。
一口柔韧厚实的饼皮,又一口热乎鲜美的高汤,整个人都舒坦了。
唐玄奘另放一碗在孙悟空的面前:“悟空快趁热吃些,饼子泡软了之后能露出里头的柿子心,好吃得很。”
孙悟空原喝了一口汤,刚打算按照接过唐玄奘手上的烙饼,可是一听唐玄奘的话,不顾烫的就喝完了整碗汤,又“蹭”一下站起来就出去了。
谢冠捏着饼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被这么一下又噎住了。
唐玄奘摇摇头道:“今日我这徒弟怎么一直咋咋呼呼的。”
炮仗和赵存分别捏着一张饼吃,又在边上烤火等温溪睡了一会儿,才上前:“快些起来了温小妖,再不起来你案上的软面要变硬了。”
虽然她们有很多的白面,但炮仗也知道白面不是什么寻常玩意,一般人都只会往家中多备一些粟米。今早上温溪还让她们剥了好些蒜,不知道要做什么。
温溪闭着眼睛似乎睡得很熟,哪怕炮仗用自己毛茸茸的身躯蹦到她脖子的地方,她也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赵存想了想,挪到温溪的耳边说:“大圣他们来了!”
第二句便是说:“唐长老被妖怪抓进水里了。”
唐玄奘道:“小温施主哪是这种听你戏言便紧张的人。”
赵存第三句说:“大圣爷爷为了救唐长老和妖怪打斗一百回合,现在被妖怪抓伤了眼睛说疼……疼疼疼疼疼疼!”
温溪一只手捏住了赵存的头,另一只手在眼睛上揉着,嘴里嘟囔道:“瞎说,大圣怎么可能打不过妖怪。”
称呼正常,看来是已经清醒了。
温溪躺在草垛上望天两秒钟,一蹦而起,果真看见了前方的身影,酒后的记忆在瞬间涌入脑海,温溪下意识地开始抓挠自己的头发。
天啊!天啊!她恨自己为何不都忘了,不是喝醉了么!喝醉了么!喝醉了断片不好吗?
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在大圣面前露出了本相的……
蹲在水边石头上的孙悟空也遥遥地望了过来,与温溪的视线对上时,看见了已经将自己变成了一头小狮子的温溪。
他勉强绷紧的嘴角一松,似是要皱眉,但实在被温溪的模样逗得好笑,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个戏谑的弧度。
看到温溪怕成这样,他要是再真吓唬她几下那可真是要罪孽深重了。
他来到温溪的面前,温溪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就觉得完了完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用叶片摸孙悟空的头。像大圣这样的人,去摸他的头和在太岁头上动土没什么区别吧?
“大圣等等!等等!等我先将东西准备完,我这案上的面片案下的虾仁冬笋都等着我处理呢,别骂我别骂我,我也不是喝醉的……”
这么说着,温溪手上的动作没停,立刻拿刀开始切冬笋丝,还没忙活够,就分出了一部分的面片出来,另一手提起壶里已滚的茶招呼:
“都来尝尝这个,蜂蜜柚子茶暂时留下。”她经过孙悟空时还知道捂着头,到桌边给唐玄奘手中空掉的杯子里倒上。
“嚯,不是茶叶!”唐玄奘惊奇道,从陶壶里倒出来红棕色茶水里是颗颗米粒与红枣片。再仔细一瞧,原来不是普通白米,而是焦黄色,带着一股特有的焦香。
“这是炒米茶,冬天的早上来喝刚刚好,暖胃的。”温溪说。
再饮一口,唐玄奘眼睛都亮了:原来里面还放了姜,但茶中没有姜的辛辣味,炒米本身无味,炒过之后就增加了浓郁的香气,红枣给茶水增了甜,一口茶水中和炒米一同下肚,竟感到额头微微出汗,寒气一扫而空。
真是饱腹又提神的佳品!唐玄奘转头便叫孙悟空,但孙悟空没动。他便捞出自己衣服里的脆皮,晃晃他的脑袋像叫他起来喝。
孙悟空没动,就站在小吃车旁边,之前温溪掠过他的地方。
温溪立在唐玄奘的身后斜方,拎着茶壶,眨着眼睛望向孙悟空一眼,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位置。孙悟空这才坐过去,温溪笑起来,忙不迭地要给他倒茶盛汤,却被孙悟空一把拿过了壶。
“俺老孙自己来!怕你个刚醒酒的小妖毛手毛脚,和先前的糖一样全洒在了地上。”
谁毛手毛脚了?他自己才是真正的“毛手毛脚”。
知道大圣这是不气了,温溪偷偷笑起来。
她重新回到摊位旁,蹲下来摆弄那些活虾,她要用这些调馅来做海鲜馄饨。
末了还探出头看一眼木桌那边,孙悟空在一杯杯的添着茶,接替了店小二的职责,步伐轻巧,脸上的表情已不再紧绷。
放下心来的温溪快速和馅炸油——为了给海鲜馄饨增加鲜味,她会用虾头,洋葱丝来炸一次油放凉做调和用。剩下的虾仁先剥出来,除了调成馅料,还能放到汤里。
馄饨馅是鲜虾,加了玉米粒,炒香的胡萝卜丝儿,山鸡蛋,共同调和。出去葱姜,重中之重就是那些炸好的虾油,再加上炖煮已久的墨鱼高汤。
另外还有一小份素的,将虾仁换成了豆皮与炒过的冬菇。温溪想了*想,还是把唐玄奘的那份放了另一份素高汤。
馄饨需要现包现吃,所以温溪准备的不多,因为没打算拿出来售卖。没加还在水里自闭的那位,共七人份。
炮仗和赵存很快过来帮她包馄饨,温溪把备好的冬笋冬菇切丝切片,这是要用来做炒二冬的,一道初冬尝味菜。如果有一些咸肉碎放进去就更好了,可惜她还没来得及熏制腊肉。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她自己端起汤与冰暖融融的喝上一口,这才觉得自己的酒此刻是完全醒了。
孙悟空拿着壶倒茶,赵存用蛇尾卷着杯子接了,“亏了温奶奶的福了,谢谢大圣爷爷,谢谢大圣爷爷。”要不是温溪的面子,他亦不是孙大圣真正的猴子猴孙,哪可能吃得到这杯茶呢!
待孙悟空顺手倒到谢冠这里来的时候,谢冠心中惶恐,怎敢受齐天大圣来给自己倒茶。他忙从位置上站起来了,“使不得使不得”这么说着。
孙悟空索性劈手抢过他的杯子倒满了,“啪”放在桌上,烦躁地说:“一只螃蟹也这么矫情。”
谢冠:“……”大圣怎么这样,他刚才还在笑,翻脸比翻书还快。
温溪将馄饨下了,一个个白胖的馄饨浮了起来,透过半晶莹的馄饨皮可见里头弯起的饱满虾仁,玉米粒和胡萝卜鲜亮漂亮,看着便讨喜。
盛汤,放馄饨,放上一点点胡椒粉和葱花,温溪将馄饨端过去给众人。
还在路上,唐玄奘便笑着说:“我们这早饭未免丰盛了些?果然只要有小温施主在,随处便能成为安心之处。”
“就是白马丢了,贫僧心中老记挂着。”
唐僧刚说完,温溪手中顺带着拿来两根胡萝卜在桌上:“不急,白马的也有,你们先将馄饨吃了。”
“这馄饨包来给自己人吃的,馅可足了。”温溪恢复如常了,她笑着说,“不要着急,我已经想到办法让三殿下自己出来。”
馄饨香气扑鼻,连脆皮都慢悠悠的转醒了,他还懵懂着,脑袋一歪差点栽到馄饨碗里,唐玄奘把他拎起来,自己埋首喝汤。
炮仗和赵存也开始呼噜噜的喝起来,一点也顾不得烫。一咬下去,弹牙的虾仁像是吹弹可破的豆腐,“嘎吱”爆出里面的高汤汁水。
这几人连评价的时间都没有,就光吃了。
谢冠口水流了不知道多少,但他只能慢慢吃,因为断了一条胳膊,并且他不太会用筷子。他知道自己是外人,所以还是诚惶诚恐,忍不住瞥着温溪和孙悟空。
只见孙悟空的视线在汤碗里飘着的葱花上凝滞一瞬,温溪就拿了双干净的筷子在他的碗上轻轻一放:“大圣还不能吃。”
谢冠一噎,自己的筷子便也停了。
大圣都不能吃自己怎么敢吃?这小温姑娘她怎么敢区别对待大圣的,明明这猴儿刚才已经生气了啊!
孙悟空竟真的没动,还说:“既然是给自己人吃的,那泼泥鳅就不值当,别想这法子,他不出来俺也有方法将他弄出来。”
谢冠迷糊了:怎么一下就聊到殿下身上去了呢?
“大圣,你哪里是这样小气的人。”温溪忍不住笑了,她看摸了摸碗壁的温度说:“就是一点吃的罢了。”
“谁也没有你大方。”孙悟空一跳就上了长凳,将谢冠吓得一哆嗦,顾不得其他,挨到赵存身边说:“兄弟,这到底怎么回事,温姑娘是真不怕大圣打她吗?”
赵存:“蟹狗,你还没娶妻吧。”
“这话你之前已经说过一次了!”谢冠真有点烦他了,赵存却一尾巴甩到他脸颊上,让他低下头:“真怀疑你被我大圣爷爷踹坏的不是手而是脑子。”
“是是是,我大方。”温溪移开了筷子,“温了,可以喝了。”
她也坐在一旁的长凳上,微微侧着头。低了声音在孙悟空旁边说:“大圣,那叫分享。”
“那不是分享。”孙悟空捧着碗的手顿了顿,转头盯着温溪,“你可知俺老孙只需一伸手便能让你灰飞烟灭?那叫展露弱点。”
当时温溪让他凑近了。
那是在巨大的原身香蕉树上出现的一个又深又宽的圆口,里面有一些金银细软,首饰、小零嘴吃食,一挂香蕉,还有一幅画。
画上是三个人,温一品,一个年轻女子,与抱在温一品手中的婴孩。
但这些对于孙悟空来说这些都不是重点,他看见的是在圆口洞那个被无数脉络包裹着的,鲜活而跳动着的心。
随着他的靠近,也越发看清那颗心脏蓬勃的跳动,加速的跳动。外面包裹的半圈金光也随之越发耀眼,那不仅是温溪的人身心脏,更覆盖着丹田内的半颗妖丹。
这是她最重要的地方,理应严防死守。
孙悟空他就是不明白,怎可如此展露出来。换了另一人,只要稍动邪念,便能躲了她的妖丹修为,轻而易举地捏碎那颗心,结束了这条命。
他不明白这个,也不明白自己如此恼火。
“或许可以换个角度。”温溪的下巴搁到椅子上,仍旧侧头抬眸,“那不是展露弱点,是交付信任。”
第36章 油泼面
谢冠下水之前,手中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宣纸念念有词:“今日吃的东西……海鲜馄饨,馄饨皮薄儿馅大,大……虾仁比龙宫里做的好吃,有烙柿子饼,香蕉干,糖块……”
“晚上还有炙肉吃,烫的辣的麻的,一钱一串,神妖无欺,不计前嫌种种……讨嫌者,多备钱可入席。”
一边说,一边将手里只剩下一块的饴糖含到嘴里。一会儿进了涧底不能留,留着怕三殿下抢走吃的。
“酥肉和糖饼都极为好吃,这种东西一定要趁热吃。温姑娘说了,一会儿还要做什么小烧烤,油泼面,那馄饨片拉的长长的,油炸得香香的,香死了!香死了!她说了!只有趁热吃才最好吃,咱们吃剩下的没有热乎的一半好吃。”
谢冠的背后被树枝戳了下,他一个哆嗦,皮都紧了:“大圣饶命,背着呢背着呢。”
谁能来救救他,吃是吃了好的,可温姑娘说要他写出吃后感一字不落地背好,下水背给三殿下听。
“认真背,还差个结束语。”孙悟空冷哼一声,一手接过温溪的四根胡萝卜塞到谢冠的怀里,“这个带下去给我们的马吃,完成任务了再上来。”
谢冠憋着声音又赞颂了吃食几遍,费劲心思想了几个诸如“此物只应天上有”的结束词,才小心翼翼地道:“大圣,如果三殿下不肯出来,我还能来吗?”
没等孙悟空开口,谢冠急道:“大圣莫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讨一口吃的,一口,我保证只吃一口。”
他听温溪给自己说要做什么烧烤时口水都要飞下来了,压根不想回去复命。
这不,炮仗她们都已经在清理食材了。更过分的是赵存不知从哪里拿出了被褥,说是铺好了来给唐长老和温溪来休息的,那里面暖烘烘的,想想就知道有多舒服,哪里是那冰冷潮湿的涧底。
他们都不着急的吗?三殿下可是在这儿等他们的——
啊!
孙悟空拿树枝抽了谢冠一屁股:“磨磨唧唧的做什么,赶紧走,走,说你矫情真是矫情上了,小心俺再抽你。”
谢冠委委屈屈的变成了个螃蟹,温溪在边上笑个没完,不过她看见了谢冠另一边歪垂的蟹钳,才走过来说:“你先下去喂了白马再说,只一口,留着便是。”
螃蟹这才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孙悟空和温溪回到桌边,唐玄奘问:“这法子真能好用吗?”
“他若是馋嘴的龙便好使。”温溪说。
孙悟空道:“对小白龙足够了,他既能在人间受赵存几句挑唆就染上那投壶的瘾,想也知道是个心性不坚定的。”
赵存无端被cue,缩了下脖子说:“对不起,我已改了,往后我只想做个好妖怪。”
说着急忙拿出自己珍藏的金银花蜂蜜糖:“大圣爷爷,您消火。”
温溪翘着嘴角:“没有饥饿的人能抗拒烧烤……就是炙肉。我们再等上两个时辰,现在没有脚力,长老你们索性休息片刻,一会儿我要多多的炭火,这里头会很暖和。”
她早早便想好要烤制的东西了,所以之前在望山县里赶集时都一一买齐,现在只需从储物镯里拿出来稍作处理就好。
为了晚上的这顿大餐,中午便吃的简单一些,温溪用老早剥好等许久的蒜块打了粗泥,碗底放了香醋香油少许,盐、用热油一泼,香味霸道的散在空气里,再在上面添上少许自己焰椒果调成的酱汁增加辣味。
刺啦一声,脆皮立刻蹦到了温溪的肩头:“香死我了,你这不是素面,怎么也能这么香的。”
温溪笑道:“用的是芝麻香油,醋是看见老人家担子挑来的自家酿醋,比铺子里的香。”
此时,鹰愁涧风平浪静,唯有在蒜泥爆香的那一刻,才似有暗流涌上,又很快平稳。
初冬天寒,唐玄奘呼噜着面条感到身体颇为舒适,坐在旁边的孙悟空用笨拙的方法捏着筷子,卷起面条吃。
“悟空你怎么连鼻子上都出汗了?”
“……俺老孙是猴儿,师父没见着我身上的这些猴毛厚得很?”他自然比旁人要更怕热一些,哪像那个小香蕉走哪儿都要带着火堆。
在对面的温溪也不知道怎么吃的好好的就被h大圣瞅了一眼,于是自然地给他倒了杯炒米茶。
孙悟空不知不觉中将汤汁也喝尽了,自己等在一边收拾了唐玄奘,温溪和自己的碗,“你怎么将小吃车摊开到这儿。”
温溪道:“大圣不知道吗?我这摊儿本就是流动小摊,便是凑巧遇见了你们。”
孙悟空道:“凑巧?哪有这般凑巧,你看看这方圆十里哪有人过来光顾生意?你别做生意到最后还倒贴。”
店里的这三个伙计现在还在埋头苦吃,没个省粮食的。
“味道好生意自然要来的。”温溪才刚说完,炮仗就突然抬头说,“脆皮,前面。”
脆皮没抬头,但折了个小石子丢出去,只听边上出来几声“哎哟”。
“别偷看了,都出来。”
树丛里有推推搡搡的声音,显然不止一人,但是那些人却没有现身,只听瓮里瓮气道:“你们那都是大妖怪,看着渗人,不敢来。”
炮仗悄声说:“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才刚刚及笄。身边跟着一只啄木鸟一只蝴蝶,都成精了。她的口袋里有银子。”
温溪立刻笑起来说:“我们这儿都是好妖怪,哪有渗人的妖怪?客官出来吧,看看您想吃什么?”
那声音说:“就那个毛毛脸的猴子!”
温溪看着孙悟空,孙悟空瞪了她一眼,温溪说:“小孩子童言无忌罢了,她既然知道这些都是妖怪还没跑,应该不会太害怕。”
唐玄奘道:“小施主,这是贫僧的徒弟,他其实心地很好,你快出来罢。”
孙悟空也懒得和个小姑娘置气,他扭头对唐玄奘说:“师父,索性你们在这儿等等,俺去问问观音菩萨这小白龙到底怎么回事。”
“悟空!不可去!”
一听孙悟空说要去找菩萨唐玄奘就有些着急了,菩萨说了让自己给悟空带上金箍,可他直到现在也没拿出来过,要是见着了还不知道怎么说。
唐玄奘急中生智说:“小温施主不是说了等我们将三殿下引出来?你性子不要这样急。好徒弟,你不是会七十二般变化,就变个人样儿,这样就吓不着那小姑娘了。”
他怕孙悟空不肯,末了还加上一句:“没准这乡里乡亲的便是怕你,才不敢来光顾温施主的生意。”
“呵,是不是还要俺老孙将那长翎也拿出来戴上。”孙悟空人是没走了,唐玄奘见他要去碰包袱又说,“那太隆重了,太隆重了。”
孙悟空有时候是真受不了师父的犹犹豫豫,但有什么法子,这是他师父,是不可以随随便便打死的,他只能依言变成了年轻男子的模样。
其实也就是没了脸上的那些猴毛,加上他头上仍带着那顶顶漂亮的发冠,与唐玄奘一同坐在那儿不言不语,看上去极为沉稳。
温溪收回自己的目光。
那树丛里果真出来个肩上带着鸟,手上停着蝴蝶的清秀小童,脸圆圆的,还稚气未脱。
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个女孩子,她耳垂上的玉耳铛都没取下来。
她轻巧地跑了过来,却没着急看菜单,而是好奇地盯着孙悟空与唐玄奘,眼神飞来飞去,最后落在孙悟空的身上。
什么大妖怪,分明是两个好漂亮的人!可惜有一个是玉面和尚,她不能要。
“难不成是宜年看错了?”小姑娘说着便往孙悟空面前凑了凑,“你叫什么名字?竟然生得如此俊俏贵气,可是哪国的王子?我叫盛小鱼,是南理国的公主,本公主看中你了。”
孙悟空嗤笑道:“小毛孩,你看我的金箍棒打不打——”
果然,只要大圣一开口,那孩子的脸色便变了。温溪就知道大圣一说话便是如此,她拿着陶壶过来倒茶,隔在孙悟空的边上:“小公主这番偷跑出来的吧?”
盛小鱼僵住了一瞬,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而顺手喝了茶。而她手臂上的蝴蝶倒是飞走,在唐玄奘和孙悟空的面前盘旋。
茶中的炒米香味窜到口舌中,盛小鱼的神儿勉强被拉回来了,她一声不吭地又嚼了桌上的香蕉干,之后手中就没空过,捏着柿子饼卷起来便吃。
又嘟囔着说:“你们刚才在吃什么,给我也端碗上来。”
温溪笑说:“那是油泼面,是随便做给自己人吃吃的,已经没了。”
“不行,你再给我做一碗。”盛小鱼平日里在皇宫里骄纵惯了,哪里能肯,这下注意力全在吃食的身上,拿出自己沉甸甸的钱袋就在桌上“咚”地一放。
“方才你们吃的汤,面,小食,通通全给我上一遍,还有那些准备上炭火里烤的什么什么炙,我全部都要!”
还是个大主顾。温溪是开店的,她不会和银子过不去,当下便说:“客官既然给的多,那也行。”
她不急着去收银子,刚要转身走,原本平静的涧上旋转着飞出一只螃蟹,径直砸向了桌上坐着的人。
孙悟空立刻旋身至半空中,脚尖将谢冠一挑,谢冠化作了人身跌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子,揉着屁股抬头。
“那泼泥鳅呢!”
谢冠欲哭无泪:“他,殿下没出来……我念了吃后感,殿下恼羞成怒,将我踢出来了。”
唐玄奘道:“三殿下这是饿极了得失心疯啦?既然不肯出来,那也将白马还来,让我们休整上路。”
提到这个,谢冠就更唯唯诺诺了。他支吾半天,再被孙悟空踹了屁股,才咬牙说:“白马已没了。”
他展开手心,露出了一条细细的白色泥鳅。
温溪本来也想和其他人一起低头去看,脆皮却浑身一抖,叼着她的袖子往后退,“小心,小心,有仙人来了。”
只见云层上一点金光已在瞬间飞入了那只蝴蝶,温溪看得明明白白,那蝴蝶此时离孙悟空最近。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刚张口准备大喊大圣小心,有道庄严而温柔的梵音响彻她的耳际。
令她浑身一僵,再不能开口讲话,哪怕心急如焚,也不能动弹半分。
只能眼睁睁见着下一刻,那蝴蝶便要直飞向他发冠的那朵荷花,孙悟空抬手便捏住了蝴蝶轻薄的翅膀,冷冷地一眯眼睛:“木吒小儿,是谁教你的野规矩?如此拙劣的小把戏,竟也敢在俺老孙面前卖弄!”
第37章 佛光梵音
那边木吒被孙悟空识破了伪装,却并未变回原样。那振翅的蝴蝶仍在他的指间翻飞,而盛小鱼大呼一声:“我的宜年!你别弄我的宜年——”
“它可不是你的妖怪宜年。”孙悟空的幻化消失了,露出了原本的模样,他微微晃了下脑袋,原想将蝴蝶翅膀直接折断,迟疑了一瞬,最后把蝴蝶往地上摔去。
另一边的温溪却极为煎熬,她的耳边是佛音和钟声,眼前的孙悟空与其他景物在模糊,消失,最后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那些梵音宛若呢喃,她听不清,也听不懂。却如同有千斤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口,令她连开口都是艰难。
这到底是什么大场面?她难不成是要死在这儿了?这是温溪进入西游世界里后头一回经历如此迫人的威慑,她终于理解脆皮他们口中所说神仙的神通压制是个什么意思了——
不对,等等。脆皮。
脆皮向来机敏又胆小,对危机最有防御心了,他在自己的耳朵边说了有仙人。加上被木吒附身的那只蝴蝶。
不是吧?
菩萨?
还没去请您呢怎么这就来了呢?
她的心念刚起,那耳边的梵音更盛,声音更大,吵得她想捂住耳朵却动不了,温溪痛苦地闭上眼。
这是什么精神污染?就像是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朋友坐飞机这样可爱的民谣,如果总是在夜深人静闹鬼的时候念也很掉san的啊!
佛音虽好,适当听听便更好,阿弥陀佛。
她勉强睁开眼,终于看见了面前的片片莲台。莲台之上亮光大盛,她根本看不清。
“果真是个机敏的小妖。”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果然是菩萨,“你为何跟着唐玄奘师徒?”
温溪不自觉已经跪了下来,她只能维持着自己头脑中的清醒,恭敬道:“菩萨,我只是在做生意,刚巧遇上了大圣与长老罢了。”
“你还不与我说实话。”观音菩萨笑了,“你三百年前来到五指山,其父温一品特意将你本体载在孙悟空身旁,便是想让他带上你西行,得个正果长生。”
“西行之路本就没有你的位置,此行此举与你无关。哪怕到了雷音寺,也得不来正果。”
温溪道:“我不求长生,不求正果。”她妖丹在大圣身上是其一,开店挣钱是其二,其三是……
其三是这些神仙干嘛想这么多,她想怎么走怎么走,她就想当师徒投喂员,还限制妖身不成?
她难不成会告诉菩萨自己通过食客们反馈的灵气就能作弊修行?她难不成会告诉菩萨反正自己生死簿勾了,不是什么捏碎了妖丹的大事自然已不担心长生?
当然不会。
“你有所求。”
这四个字伴随着一声清晰的撞钟响,温溪赫然抬头。
“你有所求。师徒心性未定,你不可阻止。有些事非一个未修成的小妖精能插手,现在师徒二人行程缓慢,我不除你,自然也有人要来除你……今日随我离开,也省得日后落下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观音菩萨的法相出现在莲台之上,温溪不过是看了一眼,耳边忽然响起另一道沧桑却带着活力的声音:“走喽!”
刹那间,所有的梵音呢喃和盛光法相皆数从眼前消失,她重回到原地,止不住地趔趄了好几步,被赵存和脆皮合力在身后顶住,她扭头时一股血腥味直直窜上来。
温溪拼命想忍住却无果,只来得及在心中低喊:“赵存,挡住我!”
说罢便一扭头,弯身在草丛中吐出一口鲜血,鼻血也跟着流了出来。不知从何处递来的一张深色帕子,温溪接过将自己擦干净,揉吧之后放进袖中:“都不许出声,当做没看见。”
脆皮和赵存两个急得眼睛都要红了,温溪带着唐玄奘与盛小鱼退到一边。
她明白,这是她刚才进了幻境里见到菩萨本相的代价。
刚才让她脱身出来的声音是谁?
同时孙悟空也将木吒现身逼出,落在一米开外。
“我是特来助你,你却不识抬举!竟还如此莽撞!”木吒手中各持一剑,与孙悟空的金箍棒堪堪对上招。
“是你自己先没个规矩,倒成了俺老孙的不是了?”孙悟空一个灵巧的侧身避过木吒刺来的长剑,旋身飞踢后还能落于凳子上喝了口茶,单手挥出的棍花抵住木吒的剑尖,往后几个空翻跳至远处,跃起提棍便打。
“悟空,住手。”
观音菩萨从空中降下,拿出甘露瓶中的杨柳枝轻轻一点,木吒立刻规规矩矩收了武器,立于她身后。
孙悟空立刻拱手作了礼,其他的小妖全跪下了,温溪也跟着低头蹲在了地上,不看观音菩萨。
“菩萨,你们来便来,怎的还让木吒来试探俺老孙?”孙悟空还在气头上,见着观音菩萨就是告状,“他占了人家妖精的身体来吓唬俺也不知羞。”
菩萨含笑不语,视线落在唐玄奘的身上。
唐玄奘知道反正多不过,干脆双手合十上前道:“菩萨来的正好,贫僧的脚力在这鹰愁涧被三殿下掳走变做个白泥鳅,现如何去西行?”
“木吒,去。”
木吒来到那涧边说:“玉龙三太子,菩萨命你等待的取经人已到,速速出来拜见你师父!”
水面上很快便冲出来一条莹白色的巨龙,落地便化成了人形,正是敖烈。
只是他如今和先前大不相同,脸颊明显的瘦削了下来,看上去颇为憔悴。在他走动时,脖子上蔓延的鞭痕隐约露出来。
“又是个好看的妖怪,你们这儿妖怪都是这样的吗?”盛小鱼只觉得敖烈走路时器宇轩昂,看得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还是炮仗把她的头再压下去,“你千万别再出声。”
敖烈目不斜视地在唐玄奘的面前跪下:“徒弟敖烈拜见师父——菩萨早就命我再次等候师父,凡马哪里走得那十万八千里,所以徒儿愿意驮师父继续西行。”
唐玄奘有颗察言观色的玲珑心,明白了菩萨的意图。本该鞭刑处死的小白龙出现在这儿,这白龙马他是必须得收下的。
他立刻伸手扶起敖烈:“好徒弟,你起来吧,那之后便劳烦你了。”
观音菩萨又是伸手一捻:“玉龙三太子此番是为了驮唐长老西行将功赎罪,我便摘了你的颌下珠与护心鳞,从此你与过往骄纵荣华皆不相干,待到雷音宝寺再还你功成正果。”
她的手中已拿出那龙族的颌下珠,敖烈满头大汗,若不是唐玄奘扶着,只怕人已经倒下了。
“慢,慢,菩萨且慢……”唐玄奘念着阿弥陀佛说,“龙族的护心鳞又是逆鳞,摘走护心鳞是剜心之痛,既然颌下珠已取,就留了他的护心鳞吧。”
取了颌下珠,敖烈便再变不回龙身了。
观音菩萨微笑着停了手,只将敖烈变成了一模一样的白龙马。
唐玄奘知道观音菩萨做完了事情应当立刻就会走,正静默低头不语。可惜他有眼力见,徒弟却没有。孙悟空盯着观音菩萨手里闪闪发亮的颌下珠好久了,他立即开口道:“菩萨,你拿着这颌下珠也没个好用处,不如给了俺老孙。”
我的个好徒儿你可闭嘴吧!唐玄奘心道一声不好:“悟空,休得胡言,退到一边去。”
观音菩萨却问:“哦?那你有何好去处?”
孙悟空道:“他火烧殿前明珠伤了一名小妖的性命,既然要将功赎罪,那便将这颌下珠给她疗养着,待到取经回来再还他小白龙。”
观音菩萨的目光在孙悟空与唐玄奘的身上几番流转,可温溪却越来越紧张。
唯有孙悟空感知不到这气氛奇怪,只觉得菩萨来了帮了大忙,脸上全是开心:“菩萨,你说如何?菩萨,你说句话。”
有时候绝佳的钝感力也会是尴尬的催化剂,温溪快受不了的时候,唐玄奘上前一步。
观音道:“悟空,你的头上为何不戴金箍。”
孙悟空的笑立刻消失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金箍这个词,皱眉问:“菩萨在说什么箍儿。”
“你才从五指山下出来,还是太过无拘无束,行事莽撞,怕你不能潜心跟随唐玄奘取经,我已将金箍传给玄奘,嘱咐他为你带上,好作管束。”
孙悟空猛地扭头看向师父,唐玄奘闭了闭眼,半晌才睁开道:“菩萨,悟空不需要金箍来管束,他护我西行忠心耿耿。”
“你师徒二人都六根未净,如何取得真经。唐玄奘,我再问你一遍,要不要让悟空戴上金箍。”
“菩萨,你为何要这样提防俺——既然如此,俺还去取什么经!”孙悟空明白了形势,一恼之下就要腾云,却被唐玄奘一把拽到身后,声音第一次严肃了些,“悟空!”
唐玄奘笔直地站着,仰头望向了观音菩萨。
“菩萨,既然如此,那就让贫僧先试试那紧箍咒威力如何。”
坐在莲台上的观音菩萨视线微微一顿,仿佛从底下那长身玉立的和尚看见了金蝉子的模样。
轮回这么多世,这金蝉子竟然还是这样!
唐玄奘拿过锡杖重重往地上一杵,身子借力腾空,宝冠上的冠缨与宽大的僧袍猎猎飞舞。只见他脚尖一踢,那亲手藏好的金箍就飞了出来,被他捏在手上。
孙悟空以为唐玄奘要为自己戴上金箍,下意识地要拿起棍子防备,可是下一秒唐玄奘拿走了自己的宝冠,将金箍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嘴里念念有词。
一瞬间,孙悟空的眼里出现了不解、震惊,茫然等等情绪,他眼睁睁地看到师父在自己面前栽倒了,他甚至来不及去扶。
唐玄奘念得又急又快,那看起来细而轻巧的金箍在他的头上急速缩小勒紧,如同收紧在脖颈上的缰绳,顷刻间让他的脸色苍白,原本光洁的脑袋上很快便出现了乌青的瘀痕。
“别念了,师父别念了!别念了!”孙悟空如梦初醒般猛地扑了过去,那些不解和迷茫在瞬间颤动着,如同成了眼底的小小火苗,“菩萨,让我师父别念了!”
唐玄奘的气息渐弱,孙悟空的气息却越发急躁,最后似是下了决心,猛然抬头望向上空,“他是肉体凡胎承担不住这个,快取下来!怎可这样害我师父?你想让俺老孙带上,那——”
此时,从旁处飞出来一张卷好的饼皮,飞进了唐玄奘的嘴里,阻断了他魔怔般的念咒,也阻断了孙悟空即将出口的话语。
有黑色的蛇尾趁势将唐玄奘往后一卷,把他带到了另一边被褥上。
赵存此刻心情慷慨激昂,连怕是什么,自己姓什么都什么都不清楚了。
敢在观音菩萨眼皮子底下抢人,他黑癞鱼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算是死得其所,重于泰山吧!就是太可惜了,他竟然真不是被恩爱情侣喂的狗粮噎死的。
第38章 护心龙鳞
温溪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原以为自己贸然行动,指不定被菩萨一个眼神又得流鼻血,但她此时却身轻如燕,跪伏在唐玄奘的身边,急急地往唐玄奘的嘴里塞东西。
柿子饼,素饺子,面皮,还有那些本来是藏在本体深处的柚皮糖通通都拿出来了,塞得唐玄奘腮帮子鼓鼓囊囊。但凡是她亲自经手做的东西,还存放着的,都拿了出来。
炮仗和脆皮两个小妖没有赵存这样的修为,动都不敢动。赵存用蛇尾卷来了茶水,温溪灌到唐玄奘的嘴里:“长老,快吃啊,快喝啊,快点嚼啊……”
都这么使劲给他补了还没见反应,孙悟空咬牙转身,蹲了下来便掐唐玄奘的人中。
“别、别喂了,咳咳咳!咳!”唐玄奘猛地呛了一口水,“贫僧没被疼死,快噎死了。”
温溪松了一口气说:“对不起,我一时心切,长老先将东西都吐出来。”
“怎可浪费食物,我慢慢吃就好,悟空,扶为师起来。”唐玄奘伸手去碰头上的金箍,另一颤抖的手勉强维持着佛礼,不卑不亢对上空道:“菩萨,这紧箍咒能要了人的命,我徒弟戴不得。”
他嘴里还有东西,一下嚼了也嚼不动,吐是当然舍不得吐了的。酸甜苦辣咸全汇在唇舌间,辣味颇重,又有柚皮的酸,一下刺激的他眼圈都红了。
在菩萨面前嚼东西有辱斯文,唐玄奘决定还是先不要嚼,只是他如同藏了食的仓鼠一般站在那儿,也有几分滑稽。
他去碰那金箍,金箍岿然不动。
孙悟空在瞬间反应过来,纵身一跃站在最前面,气得拿棍的手都在抖:“观音菩萨,俺师父是你们亲自选出的取经人!”
观音轻声道:“心有执念之人,才无法取下金箍。金蝉子,你这是何苦?金箍只为了管束,让你师徒二人更好前往西天取经。你一个肉体凡胎,如何管教得了神通广大的徒弟?你不曾有一丝惧怕?”
唐玄奘道:“如果悟空是那种心性,菩萨何必选他做我徒弟同去取经?”
要不是知道自己不能造次,温溪都想蹦起来给唐玄奘鼓掌了。
读书好啊,这有文化的御弟还真是不一样,直接拒绝回答问题,反问对方。
观音菩萨道:“执念未除,如何能取得真经!”
“阿弥陀佛,谁人心中无执?贫*僧就是心中有执念。我离开大唐时已经起誓不得真经,不得回还。取来真经不就是为了普度众生,弘扬佛法?我佛慈悲为怀,既然是为了普度众生,难不成众生之中还容不下我一位徒弟。”
孙悟空只知挡在唐玄奘的身前,听着这些话,怔怔地失神。
观音菩萨看向唐玄奘半晌,轻轻一抬手,那金箍从唐玄奘的头上脱出,重新飞回了包袱之中。
“……好你个金蝉子。”观音低声说,在如来面前时就轻慢佛法,下界来倒是满口我佛慈悲。
她的视线扫过温溪,温溪感受到了。在这令人尴尬不适的沉默中抖了抖,手上那些拿着的东西哆嗦着掉了下来,大多都是糖。
只有在观音菩萨的眼中,才能看到温溪的身上萦绕着一圈淡淡的金光,这金光汇集在印堂穴,打下了一个看不懂的烙印。
法印不是法印,不是妖印,不是仙印。还有人在护着她,还能破了自己的幻象。
温溪真是被看怕了,或许只是一刹那的注视,却让她感觉如鲠在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那不如先下手为强!让她走让她走让她快点走——
“菩萨,您可是要伴手礼?您且等着。”温溪恭恭敬敬从储灵袋里拿出一个用上好的绸缎布包好的大包裹,上头她还打了蝴蝶结的,低着头双手呈上,“您请,这是本小摊开张以来的王牌食品,食客们吃了都说好。”
拿了就快点走吧,拜托,温溪在心里说。
木吒喊道:“什么破烂不堪之物也配拿来到菩萨面前献丑?还伴手礼,取个名儿就妄想入我们的眼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速速将你这东西拿走,别让味道熏着了菩萨!”
观音菩萨微微转了下手中的净瓶,他眼观鼻鼻观心,知道观音菩萨这是事情交代完准备回南海,便收了声。哪想到刚一转身,便听见菩萨的传音:“拿走。”
木吒:“什么?”
观音菩萨道:“伴手礼,拿走。”
木吒愣了半晌,观音菩萨的莲台便已经上天了。还是温溪机灵,见他下也不是上也不是,伸手把大包裹往上一抛,木吒措不及防地接住了,再看温溪满脸笑容挥手:
“你们好走啊!”
木吒:“……”
观音菩萨一走,代表着鹰愁涧这儿的危机暂时解除了。僵硬着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瘫软了下来,除去还在沉默的孙悟空,其余几人全都软在地上喘着气,包括温溪。
“宜年!宜年!”盛小鱼忙去找回自己的小蝴蝶,确认小妖没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不知不觉中对唐玄奘的称呼已经变了:“圣僧啊,你的这个头可怎么办才好……”
唐玄奘正在大嚼特嚼,没功夫说话,但是有功夫对温溪说:“压压惊的东西有没有,有没有,小温施主。”
他抚着心口——别看方才好像如此淡然处之的样子,实际上心跳都要蹦出来了!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毕竟是唐王亲封的御弟,不至于这样赶尽杀绝?
当然了。如果真没办法,他念咒把自己念死得了。悟空能去地府在拘魂使手上夺回来温施主,还夺不回自己吗?正所谓办法总比困难多,总得先试了再说。
脆皮和炮仗全都围到了唐玄奘的身边,看着他那圈被金箍勒肿的地方,脆皮哭起来:“这也太严重了,大冬天的岂不是戴不了宝冠御寒?黑癞鱼,你的药草有用没用?”
唐玄奘想到了自己脸颊敷药的经历,想说不用了。但赵存道:“马上好。”
说完就拿着一团黑泥巴来了,不由分说地扒拉在唐玄奘的头上:“长老,受罪了。你还有哪个地方不舒服吗?我给你涂些药,这草绝对不留疤。”
唐玄奘疼得龇牙道:“不必了,不必了,贫僧好得很。悟空,你怎的还在发呆?这不干你的事。”
“俺老孙没发呆。”孙悟空慢慢靠近,蹲下,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一圈黑色的药泥。他心中其实很不舒坦,但看到师父脑袋上的这一圈又忍不住想笑,便只能挠了挠脸颊,却是欲言又止。
温溪也过来蹲在了孙悟空的身边,看着赵存给唐玄奘的头上药越涂越多,一开始还只是像细细的地中海,后来像粗粗的地中海,再多点就:
温溪说:“你们快看,唐长老好像长头发了。”还有点齐刘海那意思。
炮仗和脆皮也挨个蹲在温溪的头上肩上,闻言就笑起来。唐玄奘任由他们笑,伸出手来拍了拍蹲在面前的孙悟空的头顶,才对温溪说:
“贫僧与温施主的约定,没有违背吧。”
温溪笑起来:“唐长老果真是言出必行的高僧。为了补偿长老受的苦,我准备许多适合炙烤的素菜,好让长老一饱口福。脆皮,你现在速去找穆老板拿香料来,告诉她我还要麻味的卤料包。”
“脆皮,储灵袋给你,把先前定下的蔬菜都拿出来,洗净串好。小黑鱼别化蛇身了,那边刚好的那炉灰去煨个叫花鸡,边上放点红薯。等等,你先随我过来。”
“谢冠……”
“哎!在这儿呢!”正悄悄对着白龙马抹眼泪的谢冠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名字,麻溜地立正挥手,“我要干点什么?这白马泥鳅还在我手里捧着呢!”
“大圣。”温溪却喊来了孙悟空,两人共同望向那在树下的白龙马。温溪说:“你看见了吗?”
孙悟空点头,他的火眼金睛能见千里之物,这近在咫尺的东西怎么可能看不得。
“他不是真正的凡马,自然也会好的。”
温溪弯起眼睛说:“可出家人不是要以慈悲为怀。”
孙悟空双臂交叉抱与胸前,挑眉道:“俺老孙可算不上出家人,只是出家人的弟子。”还有许多的戒律清规他从来不遵守。
谢冠根本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正疑惑间,温溪已经叫来了赵存。
赵存手中还有药泥,只是他之前和敖烈有那些渊源,一直不太想和敖烈面对面,哪怕敖烈已经成了一匹马。
以前的他会嘲笑敖烈,哈哈!好好的神仙沦落至此,我大妖怪就是厉害!现在他是向善的好妖怪了,他不会的,他会一视同仁。
“小黑鱼,你给他上点药吧。不是说你的这次的药草泥绝不留疤?谢冠,找出敖烈鞭痕的地方,用你的蟹钳把毛剪短方便点。”
谢冠:“啊?”
赵存:“不!”
孙悟空抓来赵存到侧边,一拨马脖子上的鬃毛,底下果然布满还未愈合的鞭痕。
温溪说:“三殿下,不是,敖烈你还不叫你师哥来听听。”
白龙马嘶鸣了声,还对孙悟空拱了拱,那睫毛长的戳人。
孙悟空呵了声:“小白龙,这是温小妖的情面,不是俺老孙的,你自己记好了。黑癞鱼,给他上药。”
赵存噘着嘴不情不愿地涂药泥,决定等会儿弄新药泥的时候往里面加点唾沫。
孙悟空的手放在白龙马的额上,防止它忽然乱动。
但白龙马很安静,眼角忽然滚落了一滴豆大的眼泪。赵存吓了好大一跳:“你别碰瓷啊!我可还没吐口水的啊!”
可白龙马忽然仰头发出一声痛苦地长嘶,四肢颤抖了片刻还是站稳了。从它的心口位置飞出了一片闪着蓝色幽光的鳞片,经过了孙悟空的眼前,最终飞入了温溪的手中。
孙悟空见温溪还在怔愣,直接点了下她的手背,让她合上手,“护心鳞,它说给你的赔礼,以后这厮不是泼泥鳅了。”
第39章 包浆豆腐
护心鳞,可挡致命攻击,寻常小妖的法术对它不过是挠痒痒。这是一层无比坚硬的后盾……温溪是做梦都没想到这份大礼最后竟然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孙悟空让她收着,她也没那个矫情去拒绝,收了依言放进自己的内丹中护着,精神也随之振奋了不少。
“近段时间没法儿去东海里给你讨个护身软甲,这个也好。”孙悟空道,“白龙马驮师父上路,自有我来护他。”
这个温溪自然明白,她摸了摸白龙马的额头,笑容满面地到储灵袋那边抱了一坛足到她膝盖那么高的酒坛出来。
“事已至此——”温溪深吸一口气,拍拍酒坛子,“那就先吃顿饱饭,喝顿好酒吧。小酌怡情,豪饮伤身……大圣可别这样看着我了,我就喝一两口助助兴,保证不喝多。”
孙悟空道:“又是柿子酒?”
温溪尴尬的摸了下鼻子:“是,我前阵子买的柿子做的几坛放在储灵袋里。那储灵袋里灵气充足,似乎让酒更快更好的转化了。”
还更甜更醇,喝得让人停不下来。
赵存终于白龙马身上抹好了要你,白一块黑一块的颇为滑稽。盛小鱼听他们在讨论吃的,也凑过来说:“那我呢?我没什么能干的吗?”
她知道晚上有更好吃的东西,说什么现在也是不会走的。
“你之前给菩萨那个大包袱,什么伴手礼的,能不能也打一份给我?我明儿走的时候带上。”
盛小鱼说完,她肩上的啄木鸟就发出笃笃笃的声音。这声音吸引了温溪,仔细一瞧,才发现这不是真正的鸟,而是一只制作精美灵活的木鸟,各个关节地方都是能够活动的。
木鸟上附了妖灵,所以看起来就如真正的活物一般。
“那是用来贿赂观音菩萨的,是亏本买卖,我这可不做第二次。”
盛小鱼肩上的啄木鸟又笃笃笃起来,温溪听不明白这什么意思,盛小鱼摸摸它的羽毛说:“你别急呀木头,我不走,就在这儿附近睡一宿也行,反正有你们在边上看着,没人能奈我何。”
那啄木鸟明显不同意,还把蝴蝶也招来了。这两个小妖精像是盛小鱼身边的护卫,温溪不禁思考,西游记里有什么地方是流行养妖怪的吗?
盛小鱼道:“姐姐,你这儿能住店吗?”明天她就要启程回南理国了,错过了这些吃的真会心有不甘。
温溪委婉道:“这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盛小鱼笑了,重新将钱袋从桌上拿来。这钱袋刚拿出来菩萨就来了,一直放在那儿,这些伙计们全视而不见,根本不稀罕这些钱。她知道他们不需要凡物。
盛小鱼不仅从里面拿出了二两银子,还拿出一个小瓷瓶。
“这瓶灵愈清肌丹可以让伤口迅速恢复,是当年名动天下的顾大夫亲制的原瓶,给你们了。你看看那圣僧与这白龙马的样子,多埋汰!”
赵存一听不乐意了:“了不起啊!什么名动天下,没听过,我赵存的药草泥是复制不出来的。”因为他所有的解毒草只围绕着盾墙而生,每次都很随机。
盛小鱼道:“你们妖怪自然不清楚,可顾大夫是医学世家里最出色的小女儿,还未及笄时便被邀去过长安。她游历到南理国被我父王留下三年,不仅能医百姓,还能医妖怪,所以现在我们南理国才能收纳如此多的妖怪。你瞧她制的药,美观大方效果也好。”
“要不是因为温姐姐和圣僧,才懒得将这药给你们!”
“谢谢你。”温溪笑着点头,立刻倒出一粒药给白龙马服下,再拍了拍赵存,示意他拿过去给圣僧,赵存又噘着嘴去了。
温溪拿了银子让赵存交到炮仗那边去,嘱咐他添位置加被褥,赵存都一一应下了。
在边上看着的谢冠没想温溪居然也将那灵愈丹给了自己一粒,当时就变出了自己已经长好了的另一边蟹钳说:“已经全好了。”
盛小鱼:“刚才你被踢上来的不还是断手吗?这是哪位大夫的神迹?”
“有种东西叫做食疗,咱们温姑娘的手艺也同样了得。”虽然夸的不是自己,但谢冠也觉得如有荣焉,说起来还颇为骄傲。
孙悟空终于笑了一声,他点了点温溪的肩膀,让她和自己走到一旁问:“你与我师父有什么约定?”
“说是约定,不如说是长老自己为自己定的。”温溪早就知道孙悟空会问,于是把当时师徒出发前,自己和唐玄奘在洞外的话说了。
“你早知道金箍的事。”孙悟空目光炯炯地盯着温溪,“你醉时也说过。”
温溪道:“我无意间看见了长老给你缝衣服,收拾的时候瞥见了包袱里的金箍,那可是金子,我个做生意的见了金子眼睛都会放光的。”
她笑了起来,掂着手上的碎银子。这理由旁人说起来就虚伪了吗,但放在温溪的嘴里便很合理。孙悟空想想也是,沉默下来。
从唐玄奘自己念咒把自己的脑袋伤了之后,他就时不时陷入这样的沉默和思索中,温溪大概能懂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开口,只是默默地等在一边。
“师父其实不需做成这样,他就算诓我戴上了,我埋怨两句仍会护他取经。”孙悟空忽然说,“小小一金箍罢了,勒得死他一个凡人,勒不死俺老孙。”
“大圣怎么也学会口是心非了,难不成是糖兜里的糖都吃光了?”温溪捂着唇取笑他,笑过被瞪了两眼才停了,严肃了下神情,“大圣,他是你师父,你知道在人间是怎么说师父的吗?”
孙悟空的眼神闪烁了下,似要开口但又停住,紧抿着唇。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拜他为师,他更是给了你新名字。他是可以让你戴上金箍,在你不听他话时念咒管束你,哪管你疼个死去活来,但从此你还会将他当成真正的师父吗?”
不会的,玄奘第一次念咒的时候大圣疼得想要将他打死。从此以后,孙悟空除了叫他一声师父,还多了恐惧与忌惮。他与唐玄奘之间不是生死与共的师徒,更像是奉命而为的上下级。
“他念了咒才知感同身受,才知你也会疼,一位对徒弟有慈悲心的师父才值得你们为他舍生忘死。”
不然为何要让这样一个人做得道高僧?
孙悟空本就自由自在,天地所生,他生性就是毫无拘束的,唐玄奘看懂了。
他当他的师父走这一路,该教授徒弟道理、礼仪,也要在孙悟空犯错时会告诉他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而不是念着紧箍咒,只说一句“那该死的泼猴”。
只是那金箍菩萨没有收走,仍旧在包袱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还会被孙悟空或是唐玄奘戴上,只是经此一遭,孙悟空的心中便认了这个师父。
“……师父。”孙悟空没法回答温溪的上一个问题,他知道温溪说的都没错,温溪说:“想哭就哭吧,我转过去不看。”
“讨债鬼也敢来调侃俺老孙了!”孙悟空作势要捏她耳朵,听见玄奘叫他“行者,行者”,立马就奔过去了,真心实意地喊了:“师父。”
唐玄奘正要告诉他呢:“你可再别捏小温施主的耳朵了,她到底是姑娘家,要讲究些礼数,你又没轻没重。小温施主,你也来,你来。”
孙悟空真不知道谁没轻没重,她成了香蕉树的时候那大叶片的茎秆抽在自己脸上他都没讲。
唐玄奘脑袋上敷着齐刘海药膏,没法戴帽子,半倚着被褥,把手中的药瓶还给温溪:“贫僧好多了,谢谢温施主。”
他的视线在面前两人转了一圈,温溪道:“长老,那金箍日后打算怎么办?”
唐玄奘道:“不知,只能到时候再说,大不了刚才的事再来一遍,就算贫僧被勒死了,悟空又救不了我的话,那就重新托生一次。”
温溪道:“有执念之人真取不下那金箍吗?”
唐玄奘道:“万物有灵,万物皆有执念。连还未开智花花草草都知道向阳而生,没有个念想,那便湮灭算了,还活什么?”
温溪:“唐长老你踢金箍出来的那一招威风的紧,你知不知道有一种僧人叫扫地僧,平时看起来好像不打眼,其实他非常厉害,可以一打十。若是长老有这本事,应该自己也可以取到经……”
唐玄奘立刻头一歪躺下了:“那个,那个只是贫僧的一点三脚猫功夫,我的头忽然好疼,好像听见鸟叫了,小温施主你快瞧瞧,是脆皮小子回来了!”
好的,行的,你那柔软不能自理的扫地僧师父。温溪笑着摇头看了一眼孙悟空,去接脆皮带回的香料袋子了。
孙悟空莫名其妙——你瞪我做什么。
拿了香料袋子,沉甸甸的。但一摸钱袋,重量怎么没减多少?还没等温溪问,脆皮就嚷嚷开了:“穆老板说打对半折了,她说蜜山药卖的极好,和焰椒果一起搭着卖生意可好啦,问还能不能多要些,越多越好。”
温溪说:“又不是什么贵重的,我写个方子你明天送过去给叶师傅,让叶疏教她好了。”
脆皮特别乐意当跑腿的,因为最近城里喜事多,去叶疏那里能吃好多糯米花糕,到穆老板店里还能喝热汤,走哪儿一说这是温老板派来的人,哪里都是座上宾。
都有人叫他脆小爷了,可把脆皮喜坏了。
香料全部到齐,该拿来烤的菜蔬也全改好了花刀串好了。除开韭菜,菌菇、蒜蓉茄子、藕,土豆片等等这样的寻常素菜,温溪还准备了几类别的豆腐:
一类是煎成两面黄的嫩豆腐,这种皮脆心软,滑口,吃起来像滑肉。一种是由老豆腐切厚块泡了简单浆水再用少量焰椒粉和芝麻裹炸了的包浆豆腐,这种烤制后口□□汁,有点像小鱿鱼。
另一些就是豆皮豆干类了,还按照人头炸了几大片腐竹,切片的素鸡卷、洗的面筋、烧三鲜,凉拌的豇豆、管够的下酒花生米等等。
温溪把洗干净取了根的白蘑菇拿来,倒扣菇面在铛上,小火慢煎,伞盖中慢慢聚满了澄澈的汁水。她将汁水倒下,煎成金黄伞面的蘑菇拿来,又加入了菌柄炒软炒香,加薄葱油烧热,加在了旁边做浇头的碗里。
这样做出来的调料极鲜,就适合为唐长老的素烧烤做蘸料。
赵存此时已极有眼力见的一一在杯里倒上酒了。唐玄奘闻了酒香,一骨碌坐了起来,到桌边坐下。
孙悟空等在灶台边给温溪递调料,递东西,顺带着传菜,偷吃几口花生米。温溪发现他后面开始烤肉类了,点了下另一边的位置:“换个边,那里风口熏眼睛。”
孙悟空:“俺走了那不是熏着你?”
“拿个扇子扇扇就好了。”
孙悟空想了想道:“我有个嫂嫂她的扇子好用,要不我过去问她要来。”
嫂嫂。
温溪微妙地想:你让铁扇公主的扇子来扇这个,是不是觉得我客人太多了。
“不必了,我说普通扇子,不是法宝。”
孙悟空揪了一根猴毛下来化作一把扇子,真就在温溪的边上扇起来。
但他耐性不够,扇着扇着就被烤肉那儿的香味吸引了,又揪了一根猴毛下来变成了另一个分|身悟空在这儿扇扇子,自己去看其他人烤肉。
温溪看他一根一根往外拔毛,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切菜切着切这忽然觉得是不是少了什么……
不对啊,少了什么来着。
啊!!
温溪一把刀剁在了菜板上,猛地抬头。亏了!亏了!菩萨有三根救命毫毛没给大圣,她还倒贴了一袋子的东西。
得想个法子要回来才行,她看向了刚拿起酒杯的唐玄奘。
第40章 香酥花生米
唐玄奘哆嗦了一下,猜想自己应该是没带帽子的原因,头有点凉。他伸手一摸,药泥干了,成了一个扣在他脑袋上的齐刘海发套,一个盔。
盛小鱼过来左看右看,啧啧称奇:“原来再漂亮的和尚也撑不起这个药泥,真是漂亮的难看了起来。”
“还是顾大夫的药好,可她已经好久没来南理国了,不知现在去了哪里。对了,圣僧,听说有名的大夫都在长安,你有没有在宫中见过她?”
“贫僧在宫中时偶感风寒,为我诊治的有郭姓,风姓二位御医,皆为男子,没有见到女子。尚药局里有顾姓的大夫,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
盛小鱼失落了一瞬:“那好吧。可能她去别处游历了,顾大夫是心怀大义之人。”
温溪切完了菜,去烧烤架那边去看了眼,真没想到谢冠有这么厉害的烧烤手艺,他变出一对蟹钳,正正好用来夹住竹签子烧烤。烤架用了两个,荤素分开,略小的那个是专门烤来给玄奘的,由脆皮和赵存两个在负责。
炮仗是灵活的机动人员,时不时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有忙就帮,同时看顾着桌上的已经上去的吃食和酒坛。
做烧烤,除去火候,更为重要是食材,以及调味。温溪准备了干湿的两种烤制刷料确保入味,在烤的时候都没有增加辣味,桌上有,自己想要什么口味就吃什么口味。
这儿的调料毕竟选择有限,最后温溪准备的只能是酸辣口、重辣口、微辣、蚝咸鲜、甜辣与微甜,椒麻这几种口味。配上了许多小菜,酸萝卜、胡萝卜丝,黄瓜丝,煎了炒熟的葱爆土豆丝,豆芽炒韭菜这几样都可以弥补些滋味。
前期准备做的好,此时她倒变得不忙了。温溪才刚醉过,这次是真没打算喝多少,捻了块随手压的锅巴片到了唐玄奘的身边。
“小温施主你瞧那猴子,还真和悟空一模一样。”唐玄奘看着孙悟空幻化出来还在帮工扇风的另一个“悟空”,表示非常的惊奇。
温溪被一打岔,忘了说三根救命毫毛,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六耳猕猴!
“长老分得清吗?”温溪双手一捏,对那扇风的猴子挥挥手,猴子2号便走到了孙悟空的身边。
两个美猴王站在一起还真是一模一样,除了孙悟空手里抓着一把花生米。
孙悟空道:“这还要分布分得清?看俺老孙的!”
他拿起边上还燃着明火的木柴对准2号一挥,那猴子便成了灰烬。
孙悟空笑道:“再厉害的幻变之法也不离其宗,这就是俺老孙的一根毫毛,识破又有何难!”
他说毕在口中扔了一把花生米嘎嘣嚼起来,一点也不见脸上有担忧之情。
也是,他们又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该受的劫难不是她的能力去阻止的。温溪只能收了心,刚要开口问,只听见“砰”地一生,赵存哇哇大叫:
“烤红薯和叫花鸡都爆开了!温奶奶快来,快来瞧瞧。”
裂开了就是熟好了,谢冠那边也烤好了满满一盘子。鲜切的猪牛羊肉就不说了,还有翅中翅腿这些常见的肉食,除外,还有温溪专门卖来的鸡掌中宝。
她惦记这一口好久了,托了叶疏帮自己留心,总算买了一部分囤起来。
“开饭开饭!准备开饭!”盛小鱼兴奋地叫喊起来,在这荒郊野外的居然还能吃到这样的大餐,她闻着香味便知道丝毫不必皇宫里的东西逊色。
却见温溪重新来到案板边上,那手指的动作翻飞如影,甚至都看不清她是怎么弄的,多个在火堆边发酵好的面剂子就极快地被擀成了薄薄的饼皮。
在边上的炮仗则是灵巧地在一张张饼皮出来时迅速地刷好薄油防止粘连,垒放。几十张饼皮在配合得当中迅速垒成了小山,被放进特制加高的笼屉里大火蒸熟。
熟透的饼皮轻轻一揭便拿在手上,往上一瞧才发现饼皮如蝉翼一般轻薄,甚至还能透光,看上去晶莹剔透。
盛小鱼惊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饼子?”
“裹炙肉吃的春饼。也有专门用来卷大肉块的厚馕,只是我惯用春饼,今天来不及烤别的了。”温溪笑意盈盈,正要抬起那一笼屉,孙悟空便翻身过来,从她的手里抢了去,摆到那桌上。
温溪笑:“大家落座,开始吃吧。”
赵存说唐玄奘头上的药泥还得敷两个时辰,他只好找了块布来将头暂时包住,还好头已经不疼了。他啜饮一口倒的满满的柿子酒——好酒!好酒!竟然还有这样没有任何苦味酒味只余清香的美酒。
此刻他便感觉自己的头上的伤更不疼了,完全是小问题。
这酒,放在宣神客栈也能堪称酒中榜首。
他的素菜已经上来了,和另外那桌相比起来菜色与品类也毫不逊色,再加上小温施主为他调的重辣与麻口蒜泥蘸料汁,他话都来不及说两句,光吃了。
“长老啊。”温溪悄然拿着两串掌中宝,嘴里还啃着一块猪肋排来到了唐玄奘的跟前,“你可小心点吧,怕你明天一早走不了。”
她倒是没想到唐玄奘这么能吃辣,那可是重辣!竟然已经空了一半了。她默默地想着,看来今晚还是得准备点蜜山药,不然她怕唐玄奘的屁股开花。
其他人也都好奇尝了素菜,纷纷夸赞别有一番风味,和肉类在一块儿吃极有滋味!可惜了唐玄奘是位严守戒律的圣僧,不会尝肉一口。
盛小鱼好歹是南理国的公主,他们国家想来喜爱吃重口味。她要了一小碟唐玄奘吃的重辣蘸料碟,本以为这味道应该就不过如此,信心满满地吃了一大口之后,呛咳到脸和耳朵都涨红了。
她不顾形象地擦着眼泪,对唐玄奘说:“圣僧你,圣僧你……你……”
温溪懂了她的欲言又止。
圣僧你,你小心屁股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唐玄奘一口口酒送进去,蘑菇串和豆皮串一口一个。嫌不够过瘾的时候就学着其他人,把自己所有想吃的东西全都集中到春饼里,刷好酱料卷好,掩面送入。
唐玄奘把空了的重辣碟递过来:“小温施主,还要一碗。”
温溪道:“长老,在我家乡那有句话叫有些人吃烧烤,吃的其实就是蘸料的味道,对吧?”
唐长老大概觉得这料汁蘸鞋底子都好吃,更别说这些素菜温溪都已经经过处理。
唐玄奘道:“你们家乡的人真通透,不过我觉得,只要是小温施主你经手的东西,就自然地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你看悟空,就那一盘花生米,他都能喝两壶酒。”
温溪这才看过去,发现脆皮窝在孙悟空的边上也喝个不停,就那小细腿儿都开始打颤了。这鸟才刚醉过,又止不住自己的馋嘴,你多吃点花生米吧!
孙悟空的酒量很是一般,不过温溪没阻止他喝。只见孙悟空又仰头一饮而尽,往嘴里抛了一把裹了细盐的香酥花生米,将新出锅的肉食和蔬菜一道放在碗里,放在了白龙马的面前。
本还在懒洋洋嚼着鲜草的白龙马好立刻放弃了草料,孙悟空拍了下它的头,又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那一份鲜嫩多汁的叫花鸡是做来给盛小鱼这位客人吃的,不过这里吃的种类太多了,盛小鱼吃得目不暇接。这里一口那里也是一口,她就把叫花鸡摆到最中间让大家伙一块儿吃了。
温溪终于在座位上坐下。
在旁边的孙悟空道:“从早上看到你开始,就没见到你消停过一刻。”
唐玄奘的嘴辣的有点肿,听到便说:“悟空,不可这么心口不一,你瞧瞧你这话,便说小温施主辛苦了就是。”
温溪不在意这个,她望过去笑道:“大圣喝多少了?是不是醉了。”
孙悟空低声道:“俺老孙酒量好得很……”
今夜月明星稀,清冷的月光散落整个山谷,蔓延至小吃摊的范围内被燃起的火堆铺上柔和的温度,如同薄纱一般笼罩在喝得醉醺醺的人和妖身上。
做妖的维持不了人形,倒了一团,这晚炮仗也喝醉了。蝴蝶与木鸟掉在盛小鱼的耳环旁边,脆皮窝在唐玄奘的糖兜里,只露出了个喙。
赵存半是蛇身半是人身地滑行过去,打了个酒气的嗝儿说:“谢冠,我来接替你。”
谢冠也慢慢转过头来:“我还能烤。”
温溪是唯一只喝了三杯酒,保持着无比清醒的人,她走过去看着谢冠通红的蟹钳说:“别烤了,再烤你也得熟了。”
她将手上剩下的一把掌中宝都给了谢冠,谢冠忽然变得极为兴奋:“这个好好吃啊!”
谢冠很爱吃这个,他知道这肯定是温溪特意给自己留的。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吃起来这么咯嘣脆。”
温溪看他已经醉到烤了自己的钳子都认不出,知道和他说也记不清,随口胡诌:“这是鸡吃下去深海的珍珠后长出来的宝贝,延年益寿,心情美妙。”
谢冠震惊道:“原来,原来有这么厉害的啊!”说完,他也一头栽了下去,变成了只有碗大的螃蟹。
温溪无奈地把谢冠放在了铺开的被褥上,才蹲下去看已经眯着眼睛睡得四*仰八叉的孙悟空。
孙悟空醉倒后不知怎么摸到了唐玄奘的身边躺着,旁边还有个空掉的碟子,他今晚也不知吃了多少盘花生米了竟然还这么醉。
温溪无奈地摇摇头,刚要去收杯子,结果唐玄奘怀中的那个喙支棱了起来,脆皮挣扎着爬出来:“我……我来,来来来来……”
“你现在像是能收拾的样子吗?”
脆皮言之凿凿:“那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这种第二次醉酒的不叫醉酒,是对第一次醉酒的醒酒。我醒了。”
他扑棱着翅膀飞出来,一个没平衡就栽到了孙悟空的脸上,吓得是真醒了,但孙悟空睡得很熟,没动。
温溪见状将盘子给了脆皮,轻手轻脚地到唐玄奘的跟前,得把长老叫起来吃点蜜山药才行:“长老,醒醒?别装睡了,我知道你还没醉。”
她拿出怀中那块手帕,上面血迹已经干涸了。当时她从菩萨的幻境里出来的时候体力不支,吐了一口血,有人给她递了手帕。
这个递给她手帕的人,和那个在菩萨幻境里救她的,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