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鸟鸣虫叫片刻不停,他们不说话,这里倒也不算冷清。


    宁忱沉默地牵着贺深屿向前走去,此刻竟有些后悔。


    或许他不应该跟贺深屿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他们的关系好像也不适合说这些。


    可刚才被贺深屿那样看着,他仿佛很想知道一般,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悲悯。


    宁忱说不出为什么,就这样跟贺深屿说了出来。


    他还是第一次跟别人说起家里的事,这样浅显一听,竟有些卖惨的意味。


    宁忱在心中叹了口气,罢了,他什么丑态贺深屿没有看过呢?


    况且,看眼前的样子,宁忱仔细辨别了一番,贺深屿的眼神里,应该都是心疼。


    至少是同情。


    虽然有些像卖惨,但,好像也卖成功了?


    贺深屿安静了好久,才开口说:“菩萨会保佑你的,宁忱。”


    宁忱笑了起来,回头看向贺深屿:“嗯,等会去求菩萨也保佑你。”


    “好。”


    两人从晨光熹微走到天光大亮,在盘山公路上看了一场云海里的日出,视角倒是十分独特。


    这次贺深屿记得带手机了,掏出手机拍了几张日出的照片。


    宁忱不习惯拍照,就在旁边静静看着他。


    他们本来来的就早,宁忱也做好了贺深屿爬山慢的准备,所以,一路走走停停倒也不耽误时间。


    快到山顶了,石路上已经能遇到别的旅客,山顶寺庙里烧的香也远远飘过来,风吹时就能闻到。


    不知是不是被这种气氛渲染,贺深屿远远望去,宝塔寺在朝阳中披着金光,仿佛真的多了份神圣的意味。


    “要到了吗?”贺深屿喘着气问道,走了那么久,他确实也有些累了。


    “快了,大概还有十分钟就到了。”宁忱回答道。


    贺深屿点点头:“终于,好久没爬山了,不行了……”


    宁忱看着他,轻声问道:“深屿以前跟别人一起爬过山吗?”


    “对啊,爬过……”贺深屿紧急刹车,差点把泰山说出来了,“大学的时候和室友一起去的,可累了……”


    宁忱笑了笑没说话,他整天都在做兼职,基本只有晚上睡觉才回来,跟室友们并不熟,现在更是搬了出来。


    迎着寺庙远远传来的诵经声,贺深屿和宁忱跟着人群一步一步踏上石阶向着山门走去。


    宝塔寺的名字和它的建筑一样古朴,一看便有些年头了。


    上山的石阶上印满了各式各样的印记,从这上面就能看出这里有多少人或物曾经走过。


    终于踏上最后一阶,人群里发出兴奋的呼喊。


    贺深屿抬手看了一眼运动手表,惊呼道:“我去,快两万步了,今天运动超标了。”


    宁忱倒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好像没什么感觉,只顺着贺深屿的视线看了一眼他的腕表。


    他之前见同学戴过这种表,倒是第一次看清楚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在平台上休息了一会儿,宁忱便带着贺深屿去了门口的介绍牌旁边,跟贺深屿简单介绍了下这座寺庙的历史。


    它毕竟也算是清平的一个景点了,带贺深屿来这里的话,也算是旅游了。


    两人沿着大门进去,开始随着大流在大殿上了柱香。


    这是每个来这边的人都会做的流程。


    两人入了大殿,跪在殿前最大的菩萨面前,开始虔诚的许愿。


    这边的游客都十分守规矩,殿里虽然人多,但大家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贺深屿也在心中默默跟菩萨说着:“菩萨,保佑我们俩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贺深屿并不太清楚拜菩萨的流程,所以他还以为只要拜了大殿里的就可以了。


    没想到宁忱带着他一路穿过回廊,几乎将整座寺庙都拜了一遍。


    刚开始宁忱还跟他讲了一下拜的都是些什么菩萨,保佑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后来实在太多了,贺深屿都有些记不住了。


    不知道他这样不算诚心的人菩萨怎么看待?


    如果菩萨不乐意的话,那就只保佑宁忱好了!


    后面拜的菩萨里,贺深屿都会捎上这句话。


    反正他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菩萨的话,他希望菩萨保佑的也就仅仅只有宁忱一个人了。


    宁忱全程表情冷淡,看着倒与佛像相得溢彰。他跪拜的姿势十分标准,外人看着定会觉得他十分虔诚。


    甚至有师父认识宁忱,远远的唱着佛号和他打招呼。


    宁忱这才告诉贺深屿,说他几乎每年都会来一次这里。


    穿过最后的珈蓝殿,这趟旅程也到了尾声。


    贺深屿没想到出口的地方却更加热闹。


    原来院子里有一颗巨大的榕树,上面挂满了祈愿的红布条。在山风吹拂之下,颇有一种肃穆的味道。


    旁边有个小摊位在卖挂的布条和木牌,前面已经排满了在写愿望的人。


    贺深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热闹,毕竟——来都来了。


    他连佛都拜完了,还差这一个吗?


    贺深屿带着宁忱在摊位面前排队,没过多久就到了他们。


    木牌比布条倒是要贵一些,因为木牌上面是两个都有。贺深屿也不差钱,就买了两个木牌。


    主要是他觉得木牌的好看一些,而且可以写金字。


    买好了木牌之后,两人到后面的桌子上自己写字。


    由于写字的人很多,长桌上几乎都被挤满了。


    两个人只能见缝插针,有人退出来就赶紧补上,这也导致他们两个人写字的时候不在一起。


    花了多的钱还是很值这个价的,木牌上还带了一块小的盖板,如果你不想展示出来你的愿望就可以把盖板盖上。


    贺深屿想了半天,用他那不甚熟练的毛笔字写上了:希望菩萨保佑宁忱身体健康,一切顺遂。


    山风随着飘带飞舞,大树仿佛穿上了舞裙,在天地间肆意旋转。


    贺深屿将木牌挂上去,又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绿树衬着红布条,挺好看的。


    “挂好了吗?我们该回去了吧?还没吃饭呢,有点饿了。”贺深屿去另一边找宁忱,没想到一转头他就在旁边。


    宁忱点点头:“挂好了。我们在山上吃吧,附近有餐馆,有新鲜菌子,味道还不错。”


    贺深屿听了高兴起来:“好啊,山上的野味肯定好吃。”


    他光是想着都开始咽口水了。


    宁忱偏头笑着看他,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刚才他过来找贺深屿的时候,不小心瞥到了贺深屿写在木牌上的字。


    那上面竟然只写着保佑他一个人的话……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有机会许愿的时候,只替另一个人许愿呢?


    他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写。


    到底为什么?


    宁忱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


    贺深屿真是个奇怪的人。


    在餐厅坐下点完餐之后,两人都拿出了手机玩。


    贺深屿处理了一下工作消息,宁忱没有打扰他,而是在网上搜索一个问题:


    为什么一个人拜菩萨只给另一个人求平安,连自己也没有求?


    答案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只有一个中心思想:因为他把对方看得比自己更重要,这种爱常见于父母与子女、伴侣之间。


    伴侣……吗?


    宁忱皱起了眉,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怎么会开始研究起……


    贺深屿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下一瞬,宁忱又摇了摇头,他在想什么呢?


    这种问题,根本没有纠结的必要。


    就算是喜欢,也就是那种发现精致玩物的喜欢,不然,金主对玩物还能有真心吗?


    程经理的话语在脑海中响起,宁忱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真是疯了。


    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开始动摇,明明想好了自己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纠结的。


    再说,他纠结这些也没用,反而有些可笑。


    他抬眼看了下贺深屿,对方盯着手机打字,什么异样都没有,仿佛刚才做了让人误会的事的人不是他。


    也是,贺深屿本来就没有发现他知道了这件事,他本来就不该有什么反应。


    宁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苦涩味道在舌尖蔓延,他轻叹了口气,将脑海里的念头全部清除掉。


    庸人多自扰。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什么都不去想的话,他的大脑也允许。


    怎么能发生了奇怪的事不去想原因呢?


    他又做不到像贺深屿那样粗线条,明明接吻了,却什么都不在意,甚至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不是故意的。”


    宁忱现在想到都觉得有些好笑,这是重点吗?


    唉……


    “怎么了?你是不是等饿了?”贺深屿听到他叹气,放下手机看了看他。


    宁忱看着他,轻轻点头:“嗯,饿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不由他决定,贺深屿想怎么样,他就只能怎么样。


    在这个过程中,也许他做个傻子更好。


    “嗯,来了来了,好香。”贺深屿追着服务员手上的餐盘移动,等到终于放下来了,他赶紧夹了一筷子。


    “好吃,宁忱,快尝尝。”贺深屿看向宁忱。


    宁忱点了点头,还是先吃饭吧……


    ……


    吃饱喝足,两人在山上慢慢游览了一番,这边除了寺庙,还有一片竹林比较出名,宁忱也带着贺深屿去了一趟。


    两人慢悠悠晃荡着,像是饭后散步,一边拍照一边下山去。


    这时候云雾也散了,山间有时会有小瀑布顺流而下,上来时倒没看见。


    贺深屿还看见有人穿着古装来这里拍照,很是新奇地围观了一阵子。


    没多久,贺深屿就因为帮别人捡道具跟人混熟了。摄影师还顺便帮他们俩拍了一张拍立得,送给了他们。


    宁忱面对陌生人总是不自在,只能亦步亦趋跟在贺深屿后面,连拍照的时候都还看着他。


    惹得摄影师和她的模特妹妹凑起来笑了好一阵子,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宁忱明显感觉到,把拍立得递给贺深屿的时候,摄影师还有些恋恋不舍。


    她主动开口道:“我再给你们拍几张吧?你们两个人一张也不好分。”


    贺深屿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好啊!”


    他拉着宁忱站到瀑布下面,摆好了姿势。


    拍出来的成果也很不错,大概是他们穿着同款的冲锋衣,看起来倒是十分和谐。


    摄影师将照片分给他们,递给宁忱时,她悄悄凑到宁忱另一边小声说:“帅哥,你加油哦!”


    宁忱皱着眉看向她:“什么意思?”


    她却很快退了回去,只跟他们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