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迹部崇光果然还没有回来。不知是否由于这个原因,还是说旅途带来的疲惫这时才席卷全身,玟子夫人在车上展现出的蓬勃活力完全不见踪影,洗浴之后就蔫蔫地去了卧室。迹部也进到自己的书房,准备在推迟的晚餐前把今天的工作解决一部分。
换居家服的时候掏出手机放在架上,发现有一条来自浅浅的短消息。
打开来看:
【撒花!终于暂时从数学的魔爪下逃脱了!可是明天还要继续被物理和化学轮番烤啊烤。作为一条已经脱水而且手无还击之力的小鱼,我已经可以瞄见自己焦黑干枯的前路……】
看着这段自怨自艾的内容,迹部的嘴角弯了弯,心里几分好笑。那个不华丽的女人,又来他这里抱怨她那差劲的理科。记得前天刚对他倒了通苦水,说什么“这周学校要举行期中考试,从早到晚挣扎着复习功课;数学为什么那么难?费尽全力讨好它也没吃到好果子;请教同学问题还被嫌弃了”云云,就像个粘乎的小人儿可怜兮兮地伸着手要糖吃……
现在看来,考试的情况貌似也不大理想。不过这怨不得谁,那家伙畏难得很,什么事往往还没上阵就打起退堂鼓,而且兴趣又不在推理运算上,平时一定也很少钻研,能学得马马虎虎已经万幸了。
迹部微微无奈地摇了摇头,快速地滑动手指,发给她一句:【告诉这条笨鱼,如果她想要在下次考试中翻盘,就早点来求助本大爷。p.s.柴鱼也是被烤得又干又黑,但事实证明,它还是可以吃的。同理。】
虽然并不在乎自己女朋友的学习成绩如何,但既然这个事给她自己造成了烦恼,大少爷心想,他也不介意试试“男朋友兼任家庭教师”的身份。怎么说,在学业方面,他本人还从来没有失手过,对付她这条小鱼应该也不在话下。但愿她笨蛋的程度不要太超出他的预计就行。
一边在心里盘算该怎么教育他这个不好学不上进的小女友,一边想象她皱着一张小脸苦哀哀泪涟涟的样子——迹部不由得撑着脸意犹未尽地笑了。
嗯哼哼哼,首先当然要建立符合他华丽美学的奖罚制度……
回复很快就在手机里亮起来。这条小鱼浑然不觉自己已落入某人“邪恶”的计划里、离被提上砧板的日子不远了——她一点儿也没把重心放在前一句少爷偶尔大发善心的许诺,显然是后面的p.s.部分对人刺激更大,字里行间愤愤的语气:【你才是柴鱼干呢,你这只桃花鱼!(鬼脸)】
桃花鱼?
在他知识范围里的桃花鱼是极度濒危物种之一,并不是真正的鱼类,而是一种颜色多彩的低等水生生物,正确的名称应当叫作“桃花水母”。但是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特别含义么?
迹部想了想,走到电脑前往搜索引擎里敲了这几个字,一按回车键,立刻列出来一长串解释目录。
他随意点开其中一条:“桃花水母,又称桃花鱼,距今约有5亿年历史,属刺胞动物门、水螅纲、淡水水母目、笠水母科……是地球上最低等级无脊椎多细胞腔肠生物……体内有一条原始消化道,前端有口可摄食,但未消化的食物残渣仍由口排出,因此既是嘴巴又是□□……由此可见其等级之低……”
啊嗯??!!!
不用把那些惊悚的文字一一读完,迹部脸上已落满黑线,嘴角抽搐得厉害——水螅纲?最低等级?无脊椎多细胞腔肠生物?有口无□□?!喂喂,把这个生物的名称冠到他头上到底是什么居心?显然不是赞美,那么,这就是她那个世界时兴的损人的话?难道他何时得罪她却尚未醒悟?
鼠标往下拉,这才看到另外一条似乎要美好许多的答案:“古人认为此物不仅形似桃花艳如桃花,而且与桃花相伴而生,同开同谢,所以在中国古代文化中桃花鱼和并蒂莲同被视为爱情的象征……”
中国文化——所以来自中国的女孩用的是这个意思?爱情的象征?还算动听,只是,逻辑上根本说不通吧:“你这只桃花鱼”——你这爱情的象征?迹部被狠狠地囧到了,但还是坚持看下去:
“传说昭君之泪化为河中桃花鱼……薄如蝉翼,体态晶莹透明……身具五彩,鲜艳可爱,形小,味美……”
可爱?味美?
悻悻然关了浏览器,迹部拿起手机,斩钉截铁地拨号——他想问的是,为什么要用这个不华丽的词来形容本大爷?
听筒里只有半秒钟的空白,然后中间传来“咔嗒”的一声,电话就已经连通。花浅浅的声音穿越而来,贴近在耳边:“你等等啊,我回自己房间去。”
在心里勾画出那头的她这时可能的表情和动作,迹部不自觉地轻笑了一笑,从电脑桌前站起来走到沙发边,长腿一跨坐下去,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软垫上。经过那晚之后,他和浅浅之间的气氛有很大变化——这当然是顺理成章的结果——他们互相表明心意,并且交换了最甜蜜的吻,而即便必须要被两个世界的空间分隔开,那种亲近感仍然能够轻易触摸到。
隔了不一会,女孩的声音重新响起来,软软的像一朵棉花云,似乎还带着些潮湿的笑意:“monchéri~我正想着一会给你打过去呢。”
monchéri?迹部有些意外地挑挑眉:“monchéri?啊嗯?”
monchéri,亲爱的。这个称呼他很喜欢,尤其是用法语来说。虽然自己更擅长的外语是德语和希腊语,不过迹部一直认为法语的发音有一种独特的自在缱绻的韵味。
浅浅嘻嘻地笑着说:“我发现,如果用法语的话怎么肉麻都没有障碍,但是如果现在要让我用中文说,我就会觉得有些酸牙……”
听着那个熟悉轻快的声音,迹部修长玉润的手指托着电话放在耳边,空着的手来回摩挲眼下的泪痣,放低了声音:“是么,那这个词用中文怎么说?”
因为他最近确实在学习中文,所以女孩一时没有意识到“上当”,很爽快地把单词念了出来:“亲爱的。”
迹部立刻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一声绵长的尾音还往上走的“嗯”显示了他的心情有多么愉悦。
花浅浅立马回过神,大叫:“啊!你诓我!”
“亲爱的,这只是在学习。”他一本正经,绝不承认自己早就学会那三个字。
“我、我才不信呢……”
按照他的经验判断,她的小脸此时一定已涨红成秋天的“津轻姬”。迹部在这边无声地笑,好心替她转移话题:“考试很难?”
“呜呜,只用难来形容还远远不够,我觉得我这次有可能连良好的成绩都拿不到了。”浅浅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被这个话题抓住,着急向他表明自己有多悲惨:“过几天开家长会的时候肯定会被哥哥们嘲笑死!你都不知道,他们每年都这么干!就好像我拿的是鸭蛋一样……”
只用听这声音,就完全可以想象她撅着嘴数落人的生动的样子。
“……迹部你到时候一定不许笑我哦。即使我一不小心只得了60……”
迹部嘴一抽,连忙忍住笑软言安抚一番。
“明天还要考?什么时候结束?”
“明天后天都有科目,周六上午能完。”
“考完就过来吧,有人想要见见你。”
“呃?是……谁呀?”她小心翼翼的声音问道。
故意逗她:“是谁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挂断电话之后迹部回到办公桌前,面对电脑,恍然想起自己本来想问的东西——桃花鱼……只好又编了条短信发过去:【你那个“桃花鱼”是什么意思?】
处理公司文件的时候,花浅浅的短信姗姗而至,迹部捞过手机一看,顿时哑然,手机险些没摔到地上去。
回答是:【kissingfish。】
kissingfish,接吻鱼。
又名桃花鱼,无吻不欢,疑似口癖。
………………
…………
花浅浅梦游状从房中走出来,下楼回到客厅里。
客厅里有花照水和花惜时在,一个靠在沙发上用笔记本上网,一个在桌前翻着高中一年级的物理课本和练习册。因为理科超级蹩脚的小妹妹明天要面临物理化学的双重考验,所以哥哥们轮流上阵帮她临时抱佛脚——猜题。
其实浅浅的数理化如此之菜是很令人费解的,因为花家三兄弟当年上学的时候都是拿过全国奥赛奖的尖子生,头脑缜密,逻辑清晰;按理说作为他们的亲妹妹,即使风采不及哥哥,也不应该让人大跌眼镜才对。
但事实是,打小起花浅浅对数字的反应就比别人要慢半拍,为此花大boss还特地请教过相关专家,总算确证了女儿的情况属于正常范围。
而花浅浅自己后来却被现实打击得有气无力,终于对数学之类的运算型科目彻底失去兴趣,每次大考之前才仓皇一番,于是此时花家就会为她组建“速成班”——就是一帮经验老到的前考试强人牺牲时间精力为理科白痴整理出一套独家宝典;经实践证明,只要能把这套题的解法强迫性熟记,短期内应付考试便没有太大问题。
今晚吃完饭后,花浅浅又抱着书蹭到了两个哥哥旁边,两只黑眼睛楚楚可怜地默示自己的来意。三哥花惜时刚吃饱喝足,正捧着肚子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广告,懒懒地瞟她一眼,手指勾一勾:“来帮哥按摩按摩先。”
花浅浅没好气地对着他伸过来的脚丫子翻了个白眼,转而凑到二哥旁边,金刀大马地盘腿坐下。结果马上又轮到花照水朝她瞪眼:“把腿放好了!”
本来正想探头去看他电脑里的东西,闻言立刻乖乖坐得笔直,换成两腿并拢且微微旁倾的超优雅闺阁女子专用坐姿,两手放在膝上,目不斜视,眼神凄迷。
花惜时把她的前后一系列动作全看在眼里,喷笑道:“就冲你这美丽无双的姿势,哥也要让你这次门门过90!”
说完雷厉风行地抽走物理书,拿笔勾出典型题型和易考内容。
花浅浅在一旁十分委顿地给好几天没见的男朋友发短信。她接到迹部电话的时候,花惜时差点没把笔戳到她头上去。
“小丫头很行啊,刚刚还一副没有哥哥就活不下去的样子,转眼就投向了男朋友的怀抱,你说这要叫三哥我情何以堪哟——”说完还阴阳怪气地拖长了音。
埋头操作电脑的花照水不甘落后地跟着插来一杠子:“女生外相,说的不就是这个理?看开一点吧,即便是老爹在,也没法禁止她和男朋友通电话,何况是咱区区兄长?”
“也对,咱们充其量不过是有用时拿来用用,没用时随手抛弃的方便品嘛。”
“恭喜,惜时你终于悟了。”
两个人在她身后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拎着电话匆匆上楼的花浅浅冷汗直流,几乎不敢想象待会儿再下来时会受到何种待遇。
而现在她脸色古怪地飘下楼,在桌旁坐了三分钟仍然一言不发,花照水和花惜时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哥俩互相对视一眼,花惜时清清嗓子,温言叫道:“浅浅?”发生什么事了么?
可花浅浅浑身一抖,眼神变得更加古怪:“花惜时同志,你嗓子没事吧?”
花照水很没兄弟爱的“噗”地笑了出来,一瞬间花惜时真有捏爆这丫头的冲动。
“哼,算我一时糊涂。”不该以为自己可以成为治愈系,何况对家里这块宝,治愈系是不管用的。花惜时扭曲地阴笑,也不怕破坏自己美男的形象:“还在发什么呆呢,忘了是谁明天要考试了?跟男朋友聊个电话回来就有把握拿满分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花浅浅沮丧地接过书。
花照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问:“他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
花惜时恶毒地加入旁白:“不会是突然跟你坦白他家里给他订了个未婚妻吧?”
不问还好,一问这里就有人更加蔫巴了,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他叫我周末上他家去,说是他妈妈想要见我。”啊~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进入到“见家长”的环节?她还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说!心里七上八下的,就和想起明天的考试一个感觉,啊不,这个要更令人情绪紧张……
她的话一出来,花惜时立刻长大了嘴,夸张地快速眨眼,转头看二哥:“我没听错吧?他们交往才有几天?”
花照水也很诧异:“浅浅,你不是说从那扇门过去就是他家吗?你还没见过他的家人?”
“没见过……”脸贴在桌子上,含糊的声音回答道:“他妈妈一直都在国外,他爸跟咱家boss差不多,工作忙很少在家。”
“这么说,他妈妈是专门从国外回来见你的?”
“我不知道,他也没说。”花浅浅西施捧心状捂着胸:“唉,我好紧张~”也不知道迹部的妈妈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待在她儿子的身边。迹部之前说过他父母都已经知道她和时空门的事,所以这方面好在不用自己再重复,否则她恐怕会有在给大人讲童话的错觉。
“有什么好紧张的,又不是有事求她,没必要觉得低人一头。是她想看你,那你就大方地让她看,她要说不行,咱们就拉倒。”
“还有件事浅浅你得想好了,我们和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如果他们存了商业联姻的心思,那就保不准不会对你的背景挑刺。他们也许会觉得你来历新奇,对你本人也很感兴趣,可是如果要说到成为他们家的儿媳,你的实用性和能贡献的价值还远远不够。不要觉得商人功利,有很多时候现实就是如此。”
花惜时笑嘻嘻地揉揉妹妹的脑瓜:“不要被你二哥吓到了,他说的情况虽然不是没可能,但也不是必然发生。至少那日本仔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内定未婚妻不是?现在和你在一起、以后要和你结婚的又不是他家里的长辈,如果他是真的喜欢你,我看以那得瑟小子嚣张跋扈的性格,不太像会在这种事上妥协的人。”
花浅浅黑白分明的大眼眨动一下:“哦活?小哥你居然,居然在安慰我?真难得呀,我以为你一向打击我不遗余力。”
“得意了?”花惜时“咚”地弹她一个爆栗,心想其实我还有句话没说:哥哥我更期待那小子不敢顶撞他的父母又不想错过你于是被挤在你们中间当夹心饼干最后被你看清他懦弱的内心坚决甩掉之哇哈哈哈!
“……二哥说的很有道理啊。”摸了摸被弹的地方,闷闷地说:“我好像更加担心了。”
花照水微微笑着看她:“那只一个可能的猜测。我的意思和惜时的一样,你也不用这么在意,恋爱的双方是你和他,家长只是有个建议的权利。而且你好好的表现,乖乖的,他们没道理不会喜欢。”妹控心理活动纪实:不喜欢的人不是瞎子就是傻子!我这么好这么乖的妹妹,上哪里找第二个?
“退一万步,就算他家人不满意你,那又怎么样?你应该不会蠢蠢地一个人躲起来扮委屈吧?”花惜时继续摧残她的脑袋。
委屈倒不至于……可是她还是担心他家人不喜欢她呀。毕竟,那不是擦肩而过就能抛到脑后不管的路人,而是迹部的父母——着重号:迹部的父母……想想看,迹部宅里那个姓天野的年轻管家,貌似就对她有莫名其妙的敌意,万一迹部夫人也一样和她对不上眼,那可怎么办?
“我说,哥不记得你有这么胆小哦。”三哥眯眼笑,好像在提醒她不要忘记某些事:“前段时间吵着要搬出去住的魄力被猫叼走了?”
往后缩了缩——不就是想自立门户脱离你们这群大魔王的压迫嘛,最终还不是没有成功……
“嗯哼,才没人盯着就闹一出失踪给大家看。啊、还有交男朋友的事,小丫头不是一直都很有自己的主张吗?”
那、那纯属意外……
“起来起来!看你软趴趴的像什么样子!”花惜时用书卷成筒敲她的脑袋:“先抓紧时间把这些题给我通通弄明白了再说那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