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车并没有如源雅文的愿前往医院,而是停在了一条路灯都在噼里啪啦闪烁的街道旁。
这里很安静,从车窗往外看,能看到黑漆漆的夜里闪烁着零星的几盏灯,跟热闹到霓虹灯从未熄灭的市区,简直像两个世界。
老旧的社区里,只有两层高的公寓门口还挂着生锈的牛奶箱,大约是太晚了,蟋蟀的鸣叫都变得格外清晰。
源雅文扒着车窗,看了很久,才茫然地回头:“……医院?”
太宰治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问题:“嗯,没错,就是打算把你拐过来卖掉的。”
源雅文低头,开始在口袋四处摸索手机,但是摸了半天,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口袋,脖子上也没有挂安吾给他买的那根手机绳,于是只能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口口声声绑架自己卖掉的绑架犯。
嘴巴张开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我不值钱的,不要卖我”。
太宰治丝毫没有自己正在欺负人的自觉,解开安全带,后背往座椅上一靠,眉头挑高就准备继续做坏事:“不卖你怎么给我付车费?”
“……车费?”源雅文重复这个词,手又开始找口袋了,找了一圈,钱包跟脑子一样空。
既然这样,好像就只有被卖掉付车费了。
“可是我很差,没有人会想买下我的,”源雅文开始掰着手指数自己的缺点,“我总是违抗长官的命令,惹长官生气,还跟织田作吵架,还、还——”
话没说完,嘴巴便被太宰治捏住了,上下嘴唇紧紧贴在一起,只能发出呜咽的动静。
太宰治表达不喜欢的方式有时就是这么直接,不喜欢源雅文说这些话,听着怪让人想皱眉的,便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太宰治说:“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偷酒喝,谁准你喝的,安吾知道这件事吗。”
源雅文眼睛都瞪大了:“唔唔唔!”
太宰治被他气鼓鼓的样子逗得勾起唇角:“那就给你一个狡辩的机会。”
源雅文:“没喝!他说了不让我喝酒!我已经把拒绝酒精写进核心程序里了!只是吃到了有酒味的巧克力!”
太宰治的嘴角又被放平了。
眼前的家伙好像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改变他的心情。
“他不让你喝酒,告诉你许愿和接吻的时候要闭眼,他还教了你什么?嗯?”
本以为是张干净的白纸,结果仔细品尝才发现,这张纸上到处都沾到了别人留下的痕迹。
这种感觉可真是让人不太舒服。
太宰治眼睛一眯,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所以你听他的话了吗?他让你闭上眼,你闭上了吗?”
源雅文有些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
充满压迫感的黑影笼罩着他,大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本坐在驾驶位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单膝跪在他的大腿边,修长的手指勾住他胸口的安全带,从最底端开始,慢慢的往上滑,滑到他的耳垂边上,然后松开。
他被俯下身子的那个人,逼进了一个极其狭窄的空间里。
被掠夺的空气与光线,令源雅文本能地感到不安,他只需要稍微抬一抬头,就能看到好心司机的下颚线。
车里死寂得就像凝固的海底。
这可不是很好的征兆啊。
太宰治面无表情,先是冷哼了一声,自暴自弃地嘟囔了一句“恐怕今天是不能从你这张嘴里听到什么好消息了”。
然后才带着咬牙切齿的口吻威胁:“你最好别告诉我事情跟我想象中一样发生过了。”
源雅文看着他:“什么事情?”
太宰治低着头,与源雅文对视。
半晌,那只早有预谋留在源雅文脸颊边的手,挑高了他的下巴。
很难想象自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跟一个男孩接吻这么多次——
没错,太宰治已经不再惊悚自己竟然在跟男性接吻这种小事了。
他垂着眼眸,矜贵的将大拇指按在对方的下唇,就像是想要泡温泉的人,探出指尖去试探水的温度,生怕自己会被烫到一样。
“眼镜,”太宰治低声说,语调慵懒又危险,“自己摘了。”
于是,源雅文颤抖着手,把眼镜取下来。
眩晕感涌了上来。
下一秒迎接他的,是一个轻巧的吻。
随后,如同芭蕾舞演员轻盈而又迅速的礼貌离场。
坂口安吾的眼镜从指尖滑进座椅的缝隙里。
细微的声响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太宰治表现得若无其事,似乎刚刚自己什么都没做过,只是给成绩不好的学生演示了一道数学题一样,直起身子,又居高临下起来。
只不过这份若无其事并没有保持太久。
可能是处于懵懂状态,有可能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总之,源雅文舔了舔嘴唇。
就是刚刚被太宰治亲的地方。
那一瞬间,太宰治的眸光都深了不少。
他的手指重新落到了源雅文的嘴唇上,被唾液染得发亮的位置,太宰治用力,狠狠按下。
吃痛的人瑟缩肩膀,躲在牙关后面的舌尖终于被再次找到。
这次,太宰治可就没那么礼貌了。
不再是试探,唇瓣的压覆带着某种审慎的力度,像是在丈量着属于自己的领土,太宰治的目光笼罩着身下,下一秒,强硬地撬开源雅文本就已经溃散的防线,逼迫对方适应自己长驱直入的占领,用不容置喙的力道夺取源雅文口腔里的每一丝气息。
太宰治的手掌死死固定着源雅文的后脑,指尖陷入他的发丝,断绝任何后腿的可能。
被迫仰头承受的源雅文发出的细微呜咽,此时成为了掠夺者胜利的号角,太宰治的唇舌攻势愈发深入,淡淡的腥甜纠缠在唇齿之间,直到身下的人的呼吸都变得混浊沉重,他才像餍足的野兽,放开了被纠缠在自己怀里、已经快要窒息的猎物。
太宰治再次直起身子,拉断了彼此交融的唾液。
“不管他有没有做过,”太宰治冷硬地命令,“全部忘掉。”
随即口吻变得充满蛊惑的意味。
“我会重新教你。”
“保证比他教得更好。”
“……”
“…………”
“………………”
太宰治气地眯眼,揪住源雅文的脸颊肉:“我这么辛苦地劳动,你在走神?不会在想不该想的人吧。”
“……眼睛……”
太宰治:“什么?”
源雅文呆呆地望着上方,手指慢慢攀附上太宰治的脸:“你的眼睛。”
太宰治被摸得眼皮都颤了两下。
“很漂亮,”源雅文说话的语速很慢,他好像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这双眼睛,深邃得把人整个吸进去,“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源雅文注意到,不仅仅只是眼睛,这个人连脸都很好看,很漂亮,精致到就算是被显得凌乱的黑发遮住,也无法让人轻易地挪开视线。
混乱的大脑开始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源雅文迷茫地坐直身体,主动靠近眼前的人:“真好看……你是不是长高了?”
“好像不止长高了?眼睛亮亮的,睫毛也长长的,好漂亮的颜色,像宝石一样,唔,让我再看看——”
鼻尖碰到微凉的的触感,源雅文手下的身体微微一颤,那双好看的眼睛好像突然回神,避开了他的目光,却并未有任何动作拒绝他的触碰。
呼吸变得又轻又急。
但不止他一个人如此,太宰治心想,夜太深了,不像早晨,他总是能在自己的屋子里,听到三栋楼以外的主妇喊孩子起床吃饭的动静。
车里竟然安静到,他能够将源雅文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个比正常速度略快的、重重的频率,从源雅文的胸口传入他的耳蜗。
不知为何,那些躁动的焦灼,那些长久到快要习惯的、压在灵魂上的不安与空虚,就这么消失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能这么一直、一直听着这股心跳,直到末日降临。
混合着酒味的甜腻的味道,不知从哪飘上来,也许是源雅文不离手的那个小袋子,也许只是太宰治的错觉,他只是有那么一秒钟,感觉自己好像被泡进了蜜里,被柔软的不知名的物体包裹住身体,甜得他卸掉了所有不为人知的伪装与防备,浑身都变得松软。
多么危险的状态啊,现在要是被敌袭,那可真就死定了。
可他却提不起精神去抵抗。
他就这么任由着源雅文用鼻头蹭他的眼睛,软软的脸蛋碰碰他的下巴,被动接受着对方的亲昵。
直到那只被浸润的嘴唇,即将贴上他时,他才像坐在岸边不动声色的渔者,心狠地提起上钩的杆。
太宰治垂着眸子,眼中是难以忽视的冷色:“我是谁。”
他看到了源雅文湿润的眼中的自己,那副狡猾又决绝的样子。
“说,”太宰治把人按回座位里,“我是谁。”
“说错了就不给亲。”
后来太宰治想,他不该提这个问题的。
源雅文回答:“太宰治。”
说是回答,其实也不那么像,他更像是用缱绻的语气,甜蜜地呼唤他。
“太宰治,”源雅文说,“我好想你。”
一个大约只存在了0.2秒的念头,飞快地被太宰治捕捉到。
他想——他完了。
第82章
为了掩盖着不到一秒钟的心悸,太宰治飞快撤离了他们互相挤着彼此的狭小空间,缩回了自己感到安全的区域里。
他尽量跟源雅文保持着微妙但不算疏远的距离,具体表现在就算他们一个坐在左边,一个坐在右边,太宰治的指尖也虚虚地搭在源雅文的衣摆上。
就好像在用这种傻傻的方式随时随地确认对方的存在一般。
以及,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发觉源雅文的目光正在一直追随自己时,太宰治的后背都放松了不少。
晕晕乎乎的源雅文算是感受不到这些细节了。
他就像只刚出生的小鸭子,只知道歪歪扭扭地跟在鸭妈妈的屁股后面跑。
都不用太宰治骗他,他就无师自通了跟着太宰治一起走进这栋两层高的破旧小公寓,完全忘掉了自己不久前的目的地。
还看到了太宰治大大方方放在牛奶箱上的那枚钥匙。
太宰治把门打开,走进去,把灯打开,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
说实在的,他几乎没有产生过邀请任何人来自己家做客的念头,因此,在产生给所谓的“客人”准备拖鞋的念头时,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不过他还是买下了这双没什么特色的普通拖鞋。
把它放在角落,一个他天天都能看到,但存在感称不上强的位置。
“我现在是不是该拍大腿称赞自己真有先见之明了,”他靠在鞋柜上自言自语,看到源雅文还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看上去根本没打算进来时,语气开始变得刻薄,“怎么,还需要我说欢迎光临吗,需要你的仆人服侍你换鞋吗,少爷。”
说完,太宰治顿了一会,又啧了一声,冲源雅文干巴巴地说:“我的意思是,请进。”
于是,源雅文穿上了那双饱含着太宰治莫名的执着的拖鞋,走进了昏黄的灯光里。
抱着自己的袋子,也不用太宰治招呼,自己开始绕着一眼能望到头的房间转悠,最后转到厨房里,打开冰箱,把袋子放到了太宰治不知道存了多久的蘑菇旁边。
那串蘑菇的颜色有些不详,伞盖上还有奇怪的花纹,源雅文盯着它看了一会,发觉大脑实在没办法调动学过的知识,判断不出蘑菇的种类,干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把蘑菇捡出来,扔进垃圾袋,再把垃圾袋打上结,放到门外太宰治看不到的地方。
“湿垃圾、厨房的湿垃圾……”嘴里还在念念有词着垃圾分类。
这一系列自然的动作着实把还在双手抱胸,靠在门口的太宰治看呆了。
“这里是你家还是我家?扔冰箱里的东西都不需要跟主人打声招呼了,嗯?”
不过倒是不怎么让他感到冒犯。
太宰治展现出了自己前所未有的宽容一面,跟自己培育了很久的毒蘑菇在心中无情道别。
源雅文没有回答,干完活之后,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太晚了,疯了一整个下午加晚上,他开始感到疲惫,在博士身边养成的良好的作息让他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太宰治坐到了他的旁边。
这张小沙发太宰治平常躺上去装死时,小腿跟手臂都得挂在半空中,如今堪堪挤下两个人,沙发垫都往下瘪了不少。
但太宰治就当看不到,翘着二郎腿,手张开搭在源雅文身后的沙发靠椅上,指尖搓着一缕身边的人后脑勺上的碎发,慵懒得跟只猫咪似,就差把尾巴往源雅文的脸上甩了。
源雅文被后脑勺上轻轻的力道,扯得头皮都有点痒痒的,往太宰治手的方向靠了靠,直到贴到了太宰治的手臂,症状才得以缓解。
他就这么靠在太宰治的胳膊上,侧过脸与身旁的人对视:“这是你的新家吗?”
太宰治:“新家?侦探社租下来的员工宿舍,喏,旁边的旁边就住着敦,织田作就住在自己家里,只有没家的人会住在这哦。”
嘴里说着可怜兮兮的话,眼睛却在一眨不眨地观察源雅文的表情。
“那你以前的房子呢?不住了吗?”
太宰治眯眼,似笑非笑,手指摩挲着源雅文的后颈:“以前……的房子?”
源雅文的手指在虚空中画圈圈:“这里要种葡萄和西瓜,安吾和织田作会来帮我们除草,那边要种绣球,白色和淡紫色的花摘下来送给森医生和爱丽丝,在树干上搭一座秋千,还要挖一个小池塘,里面养很多金鱼,但是不让你给鱼喂饭,因为你会一直喂一直喂,金鱼就会一直吃一直吃,把自己吃到翻肚皮。”
源雅文画得乱七八糟的,手一会指着这里叽里咕噜,一会又在旁边指指点点。
可太宰治也看得认真,就好像天花板上真的有一张设计稿,里面满满都是源雅文规划好的布景。
说着说着,源雅文缩着脖子笑了起来:“好痒,别捏我啦。”
太宰治问:“还有呢?我们还约定了什么?”
他的手指轻轻点着源雅文颈椎上那一截凸起的小骨头,好像那个地方让他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简直爱不释手。
他把源雅文捏得昏昏欲睡。
源雅文又打了个哈切,眼底都湿润了,他翻了个身,整个人都侧过来,蜷缩着双腿把自己挤进了沙发里,脸还是靠在太宰治的手臂上。
“还有好多呢。”他说,“可是你都没有开始种葡萄和花,你都没有住在那里。”
太宰治低语:“是啊,我的失误,不该因为没钱而不去查查自己的银行流水。”
住在侦探社给他的公寓里,他的行礼也算的上屈指可数,就算哪天公寓到期了,侦探社给他租了更便宜的房子,他也可以随时离开,什么都不留下,也什么都不带走。
毕竟他唯一的行礼,刚刚已经被源雅文扔出去了。
太宰治还真没考虑过,自己居然有主动买房子的那一天。
就好像他主动给未知的客人买拖鞋。
仿佛确信着某天命运之子一定会降临到他面前一样。
源雅文的头发在太宰治的指尖打转转。
听到太宰治喊他:“喂,弗吉尼亚号。”
“我吗?”指着自己,源雅文突然有些生气,坐起来,瞪着太宰治,“我不叫弗吉尼亚号!你连我的名字都——”记错了吗!
说到一半,源雅文卡壳了,怔怔地愣在那里,好久好久才失落地垂下头。
“他们说我们是陌生人,你也没有反驳,你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我听到你问织田作我的名字了。”
“大家都记得,但是你不记得了。”
太宰治举起双手:“我觉得我可以解释。”
源雅文却不听,他只是困惑又很难过地得出结论:“如果不是你想忘掉,就不会有人能让你忘掉,你还是很讨厌我。”
太宰治无奈地叹气:“一点辩驳的机会都不给我吗?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狠心。”
可惜装可怜好像没什么用,太宰治思考要不试试跟醉鬼讲点道理?
太宰治也学着源雅文的动作,跟他面对面坐着,一副打算促膝长谈的样子。
“你觉不觉得在这段关系里,你应该多给我一点信任?”太宰治说。
感谢谷崎直美偶尔会趴在侦探社的沙发上看电视剧,太宰治多少也学习到了其中的一些台词,这不就是用上了吗。
源雅文:“好多人都说过不要相信太宰治。”
太宰治好像无法反驳:“……他们的告诫在某方面似乎也没有错?”
太宰治对自己的认知其实还是非常明确的,他这张嘴就算想告诉你一丁点儿真相,也会把很多很多的谎言掺杂在一起。
大概比例在3%跟97%?
但太宰治还是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呢?别人说不信,你就不信吗?太宰治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你也说过让我别相信太宰治。”
太宰治:“…………”
是时候再次改变战术了。
“我们以前是什么样的?”他问源雅文,“怎样的关系会差到让你觉得我很讨厌你?”
的确有转移话题的成份在里面,可他也的确想听当事人之一的答案。
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太宰治单手托腮,靠在沙发上,看上去很放松,实际上腰板都偷偷挺直了。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有多急迫,不等源雅文开口,他就开始猜了起来。
“发现我没有之前的记忆之后,你就一直表现得很难过,探病的时候也不愿意靠近,但是会偷偷观察我,连聚会也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待着。”
“我们——”
太宰治拖长尾音,顿了顿,一双眉毛挑得老高,像只兴致勃勃巡视领地的大尾巴猫。
“——是恋人吧。”
说实话,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就算他没有乱步那样的推理天份,也能一眼看出真相,毕竟源雅文的表情很容易读懂,情绪也随着太宰治的行为而变化,对于他那些试探性的亲昵也没有表现出反感——在水里渡气之后被骂那次不算,那次绝对是源雅文的心情不好,迁怒了无辜的太宰治。
再加上大家在他失忆后,都对他的人生中这块缺失的拼图避而不谈的表现。
推理到这里,太宰治的表情冷了下来。
无论他们为什么对源雅文的存在绝口不提,一副要把源雅文藏得远远的一根手指头都不露出来的样子,太宰治都不认可这种行为。
他的船,就该航行在他的海域里,谁都别想带走。
好在聪明的侦探太宰及时找到了真相。
太宰治又高兴起来,试图挖掘出更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多听一点,说不定就会产生身临其境的——
“不是。”
“……什么?”
被斩钉截铁否认的太宰治,愣在原地。
源雅文慢吞吞的重复:“不是恋人。”
太宰治罕见地结巴:“不、不是吗?”
源雅文摇头。
太宰治急了,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不是恋人?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怎么看我们都——”
等等,不是我们。
是源雅文。
源雅文一副对他情根深种的样子。
他本人其实并没有对源雅文产生太多情愫,他只是很客观地评论他们两个人本该拥有的关系。
“你在骗我吗?因为我把你忘了?所以用这么重要的事情开玩笑?”太宰治不满地发脾气。
可源雅文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或是在说谎。
反而更像在认真地陈述某个事实。
太宰治:“……”
咬着大拇指指甲,重新倒回沙发上。
“那就是还没有确认恋人关系的暧昧时期,对吧,你在追我但是我还没有同意,对吧对吧,所以还不能算是恋人。”
源雅文还是摇头。
“这、这也不是吗?!”
太宰治又急了,在沙发上撒泼翻滚,把本来就没什么形状的头发挠得更加乱七八糟。
“你连追我都没有追吗?!是不是也太没有诚意了?打算空手套白狼把太宰治骗到手吗?很过分啊你这个家伙!”
“总之、总之!”太宰治的底线又往后挪了一点点点,“友情以上,恋人未满?因为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没办法坦然地对我下手?也可以理解,你看上去就是那种道德感很强烈的人,的确可能会因为世俗的眼光而不敢向太宰治告白,害怕告白之后朋友也做不成的那种胆小鬼!”
源雅文被太宰治嚷嚷得脑子嗡嗡的:“朋友?安吾和织田作是好朋友——”
“不,我拒绝,”太宰治当机立断用手臂在胸口比了个X,“被他们告白我会连夜搬着火车离开这个星球。”
见源雅文还是懵懂的样子,太宰治摊在沙发上,表情空白地望着天花板。
“不会连朋友也不是吧?我感觉我们不像是会恶劣到这种地步的关系啊。”
可怜巴巴的就像被摊在平底锅上化冻了半天没人理,已经完全粘在锅底的煎饼。
“同事?邻居?你不会之前已经有恋人了吧,比如那个教你闭眼的家伙,不仅如此,你还要往太宰治嘴里塞钩子把他吊着,喂,不要做这种事情,跟那个家伙分手吧。”
“是……”源雅文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是长官和下属的关系。”
“你说,我是你的狗。”
太宰治不太确定了:“我似乎不喜欢狗这种生物?”
源雅文点头:“所以你也不喜欢我。”
不对劲。
太宰治:“我觉得我不是那个意思,有没有可能我只是觉得你像一只小狗,活泼可爱之类的?”
“但你不喜欢狗,再可爱都不喜欢,”源雅文很平静地描述这个事实,“所以你不喜欢我。”
他已经因为这个认知伤心过一次了。
尽管现在胸口还是闷闷的,但他已经能坦然接受太宰治讨厌他的事情了。
“没关系,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喜欢你,反正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博士也说过我不需要当让所有人喜欢的孩子,我只要做自己就够了。”
“停一停停一停,”太宰治坐起来,跪坐在源雅文的面前,看这个低着头消沉的孩子,皱眉,“不要在这种事情上自说自话啊,就算是死刑犯也有发言的权利吧。”
他把源雅文的脸捧起来,让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的家伙与自己对视。
“你知道吗,人是一种善变的动物,小时候喜欢吃淋了咖喱的汉堡肉,长大却更想吃些清爽的蔬菜沙拉,小时候不爱吃青椒,但是长大之后发现青椒炒肉青椒酿肉其实味道也不错。”
太宰治小心翼翼地亲了亲源雅文的眼睛。
“所以太宰治也不会一直一直都讨厌小狗,对不对?”
源雅文望着他,还是很困惑:“那你……你喜欢我吗?”
太宰治沉默了。
他不知道这个问题要如何回答。
就像他会因为敦的一句“太感谢了”和一捧鲜花而暴击倒地一样。
太宰治仿佛天生失去了爱人与被爱的能力。
他可以戏谑地捧着漂亮女孩的手邀请她挑个好地方殉情。
却无法直视源雅文的眼睛。
太宰治本能地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让他不安、让他感到有某种东西正在失控的存在。
可实际上,他只是虚弱地张开手臂,对源雅文说:
“过来,让我抱抱吧。”
然后双手环在源雅文的腰上,额头抵住了他的肩膀。
——还能怎么办呢。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宝物。
——笑死,根本不可能放手的。
太宰治心想。
自暴自弃地把自己挂在源雅文的身上,推着源雅文两人一起滚进沙发深处。
第83章
源雅文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正微微亮,窗帘的缝隙里能看到一缕清晨的阳光。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的大脑空了好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派对上,他因为一颗酒心的巧克力晕了,被太宰治捡回了家。
还睡在了——源雅文扭头看自己身侧——太宰治的床上。
说实话,在看到自己右边躺着一个把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头发散在床单上的太宰治时,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太宰治家里原来有床。
还以为太宰治会因为懒得收拾干脆睡地上或者沙发里。
也没想到他的床上会有枕头和被子,虽然枕头只有一个,正被源雅文压在后脑勺下面,但不得不说,原来太宰治的枕头被子都是这么柔软的。
就跟普通人一样。
这算什么感慨?源雅文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把太宰治妖魔化了,太宰治本身就是一个普通人。
昏暗的房间里,源雅文一声不吭地打量着四周,看到床头柜上有一本厚厚的书,书的边角有卷起来的痕迹,能想象到太宰治平常靠在床头,将书放在腿上,睡前翻个一两页的情景。
窗户边的小桌子上还放着一个个空空的花盆,想也知道太宰治肯定不会自己在里面放上鲜花之类的东西,也许是哪次织田作来太宰治家里做客的时候,顺便带过来的小玩意,并且显然没有得到充分的利用。
太宰治更可能会在花盆里种点蘑菇之类的,等菌丝在常年不拉开窗帘的阴湿房间内肆意生长,直到整个卧室都变成一个蘑菇洞。
……也许现在偷偷溜走,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源雅文捏着胸口的棉被,犹豫了一下,悄悄掀开被子一角——
一阵凉气袭来,源雅文抖了一下。
低头一看,除了内裤还在身上,其他地方全部都被扒光了。
源雅文:“……”
“还早呢。”
充斥着困倦感的声音在右耳响起,源雅文的动作僵住,还没想好现在是闭眼装作没醒,还是干脆直接逃跑,一只手臂就这么越过他的身子,将掀开的被子重新压实在源雅文的下巴底下。
还听到太宰治打了个哈欠,缩着身子把额头挤到了枕头边边上的动静。
悉悉索索的,很快卧室又安静了下来。
睡、睡过去了吗?
等了好一会儿,源雅文计算着太宰治睡熟了的可能性,再次将被角掀开——
太宰治睁开眼,眼睛下面的黑眼圈跟安吾有的一比,撑着身子翘高脑袋看源雅文,皱着眉有点恼火:“凉气全部都跑进被子里了,你到底睡不睡?”
源雅文:“我——”
太宰治嘟嘟囔囔的:“果然还是个小孩,睡觉都不老实。”
这可就是纯粹的污蔑和造谣了!
源雅文扭头瞪他,太宰治又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里全是泪光,一副一百年没睡过觉的样子。
源雅文又不忍心说重话了。
“……没有不老实,而且我也不是小孩,我是个有正式工作的成年人。”
太宰治的脑袋又砸了下去,这回,他的半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
单人枕上,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
太宰治慵懒地眨眨眼,声音模糊不清:“是的是的,成年人,你知道一个合格的社畜应该几点起床吗?都还没到隔壁的妈妈起床给读高中的孩子做早饭的时间呢,别再乱动了,再睡一会,我还困着呢。”
说着说着,太宰治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也低了下去,马上就会进入梦乡的样子。
他蜷缩着身体,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弯曲的膝盖顶在了源雅文的腿上,后来直接把小腿都缠了上去,汲取对方身上的温度。
与另一人肌肤贴在一起的触感,令源雅文本能地僵住。
源雅文:“……”
他很讲礼貌,道德观告诉他的确不应该吵醒一个熟睡的人。
——但是现在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啊!
“你起来!”源雅文从床上坐起来,顺便把太宰治的被子也掀了,拽住他的衣领开始来回摇晃,“醒醒醒醒!起来!醒!醒!”
被摇得两眼昏花的太宰治:“??”
源雅文:“我觉得这样不太对!我为什么会睡在你的床上?”
太宰治的表情茫然:“你睡着了,我好心把你搬到床上,我单身,家里也不常来客人,只有一床被子,总不能把你放在沙发上吧?”
说着,他缩了缩肩膀,吸吸鼻子嘀咕了声“好冷”,试图把被子重新卷回身上。
“为什么不能把我放在沙发上?”
“会冻感冒的,”太宰治理所应当地答,“我再怎么也不是恶劣到会把客人冻死在沙发上的类型吧。”
“我还好心把枕头都让给你了。”
本来只是在理直气壮的对视,太宰治的目光一不留神就往下挪了那么一截。
还挑了挑眉。
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的源雅文连忙用另一端的被子把自己遮住。
虽然他也不知道两个大男人之间有什么好遮的,但是他就是莫名觉得太宰治的眼神有那么一些冒犯的意味。
让他不禁想到了当初太宰治的那条著名色.情发言——“如果我想要你的内裤,我不会自己去拿,而是会让你亲手送来”。
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感谢太宰治至少给他留了条裤子?
“我的衣服呢!你把我的衣服放哪去了!”
被掐住脖子的太宰治喉咙里发出类似于痛苦的呻.吟:“你一定要现在聊天是不是?怎么之前没发现你这么敏感……”
“什么乱七八糟的,衣服——还给我——”
强行开机的太宰治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一副精气全无的蔫儿巴模样:“衣服拿去洗了,你睡得安稳,我还得给少爷当男仆洗衣服,你这个闹腾的小鬼,明天要是迟到了被国木田骂,我可不会包庇你今晚的行为。”
我又没求着你给我洗衣服!
源雅文瞪他:“那为什么你穿着睡衣,我光着?”
“这叫什么问题?”太宰治奇怪地看回去,“这是我家,家里只有我的睡衣,我只有一套睡衣。”
“你要是不穿衣服睡不着,我脱下来给你。”
说着就要解扣子。
“不准脱!”
源雅文吓得差点跳起来。
他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可太宰治的目光太正直,太无懈可击了,让他觉得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纠结才是不正常的。
好像真的只是自己在太宰治家睡着了这么一件小事而已。
难道真的是他的问题?
源雅文抿嘴:“那织田作和安吾在你的沙发上睡着了,你也会把他们搬到床上睡觉吗?也会把枕头给他们吗?还会睡在一个被窝里?”
“当然不,我为什么要跟男人睡在一个床上?”太宰治做出一个反胃的表情,还翻了个白眼,“别提这种假设好吗?”
“那为什么你要把我搬上来?我也是男人。”
太宰治:“因为他们是大人,而你是个大晚上不睡觉不让人省心的夜猫子小孩。”
源雅文气死了:“我不是小孩!你不要乱说!不准混淆视听胡言乱语!”
太宰治举双手投降:“对对,你说得对,你不是小孩,请问这位大人,我们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谁跟你是“我们”啊?
源雅文盘腿坐在床上生闷气,眼见着太宰治的脑袋又要从床头滑到枕头上:“织田作和安吾是你的好朋友,你都不会跟他们睡一个被窝。”
“为什么会和我——你明明都不认识我。”
“你是可以和陌生人睡觉的那种类型吗?”
卧室突然陷入了寂静。
隔音效果不佳的员工宿舍里,传来了隔壁住户穿上拖鞋打开玻璃窗户的声音。
太宰治靠在床头,皱着眉沉思起来。
看上去严肃得不像样。
让源雅文都坐直了身体,预备与太宰治针对这个学术问题进行深入讨论。
过了半分钟,他看到太宰治凑了过来。
正以为太宰治是打算说些不能让其他人听到的秘密的源雅文,也往太宰治的方向挪了挪,下一秒,眼前一黑。
唇上多了一抹微凉的触感,可很快便消失了。
源雅文:“……?”
太宰治把源雅文睡飞起来的头发压了压,缩回床上,将已经凉透了的被子卷了一半到身上,打哈切:“好了,睡觉吧。”
“好了睡觉吧?”源雅文的声音变形,学着太宰治的语气重复这句话,“什么叫‘好了睡觉吧’?不准睡!”
太宰治:“就是晚安的成年人语法,你以后也能学会的,不要着急。”
“那亲我是什么意思?”
“很显然,晚安吻,晚安的意思。”
源雅文得出结论:“所以你不仅会跟陌生人睡觉,还会跟陌生人亲嘴当晚安吻。”
太宰治:“……”
抓住这个造句方法不放了是不是?
可疑的沉默。
源雅文面无表情,爬起来就要走。
被太宰治抓住脚踝拖进被子里,全身上下都裹起来,连脚趾都被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了脑袋在外面。
太宰治用四肢锁住源雅文,像八爪鱼一样,双手禁锢住他的腰,不让他离开这个拥挤但是温暖的小天地。
还把下巴压在源雅文的头顶上。
“闹瞌睡了?一个晚安吻不够的话,我们还可以再多来几个。”
源雅文后槽牙嘎吱嘎吱响,恨不得一嘴巴咬在太宰治的脖子上:“回答不上来问题的时候就会拿接吻搪塞过去是吗?”
太宰治无奈地笑:“你今晚的言论格外尖锐。”
源雅文:“因为你总是对我耍流氓!”
“那我为什么总对你耍流氓呢?”
“……”
“为什么跟你睡觉,不跟别人睡?”
“…………”
“还枕一个枕头,盖同一床被子,快躺好了,好不容易捂暖和,待会又被你翻凉了。”
“………………是我在问你,你反问我干什么?”
太宰治睁眼,垂眸看源雅文。
他们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你觉得还能因为什么?”太宰治也没发觉自己其实在笑:“问啊,怎么不继续问了。”
源雅文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你看,”你又不敢,太宰治把手臂环紧,让源雅文的后背贴到自己胸口,膝盖也抵住了对方的腿窝,两个人完美地嵌合在了一起,“所以不要想那么多,还是先睡一觉吧,多睡睡还能再长高一点。”
源雅文在被子里蠕动,想把自己挪出去。
太宰治的声音一下子严肃起来:“别乱动了。”
源雅文小声:“我想去洗个澡,我睡觉前都要洗澡的。”
太宰治的声音又哑又疲惫:“这里隔音很差,你这个点洗澡,会把周围的邻居全部吵醒。”
只是拿洗澡当借口,其实还是想从太宰治的房子里溜走的源雅文:“……”
沉默了一会。
偷偷地挪了一下屁股。
下一秒,被叼住了后颈的皮肉。
“我说了,”太宰治阴森森地警告,“别、动。”
“我已经很努力地听取安吾要我忍耐的建议了,别让我的辛苦白费,好吗。”
源雅文后背一凉,危机感四起:“不、不动了。”
太宰治冷哼,松开牙,皱着眉闭上了眼睛,嘴里还在嘀嘀咕咕:“不让人省心的小子。”
“现在是真的了,晚安。”
源雅文:“……”
好吧。
“晚安。”他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回应。
“你能把脚拿开吗,好冰。”
太宰治的回答是:
将两人的双腿缠得更紧了。
*
源雅文以为在这种被八爪鱼捆住的睡法下,自己应该会睁着眼睛到天亮。但也许是身体里残余的酒精的作用,他远比自己想象中睡得更沉更熟,连太宰治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醒来时,床头柜上的那本书,变成了一套干净的衬衣和长裤。
源雅文从被子里爬出来,余温散去,他打了个哆嗦。
将干净的衣服抖开,应该是太宰治的衣服,袖子和裤腿都比源雅文自己的要长一截。在床上纠结了一会,他把衬衣套上,偷偷摸摸探头去摸阳台上挂着的自己的衣服。
湿淋淋的,不像是短时间内能干的样子。
“……一件衣服而已,”源雅文蹲在那,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穿了就穿了,博士说了出门在外要大大方方的。”
而且他又不是浑身上下都穿着太宰治的衣服。
源雅文摸摸屁股。
至少内裤还是自己的不是?
等他换好衣服,用完太宰治给他准备的新的洗漱用具,还吃掉了桌子上放着的、被人挖走一半的小蛋糕后,源雅文接到了安吾的任务通知——去侦探社集合。
他的异能特务科身份已经暴露,协助任务就不需要在暗中完成了。
到了侦探社楼下,隔了老远,源雅文就从一楼咖啡厅的窗户里,看到了侦探社几人的身影。
国木田独步、中岛敦和上次那位被从医院救出来的女子坐在一桌,似乎正在询问着什么,太宰治则是坐在他们后面的那一桌上,表情吊儿郎当的伸懒腰。
虽然有点距离,但也能看清嘴型读唇语呢。
这样算不算偷听?
带着微妙的愧疚感,源雅文在街头停下了。
咖啡厅内——
“……听好了太宰,我之所以坐在这里,是为了给早上开会都没来的你转达会议内容……”
“……无论如何,在弄清楚对方的真实之前,还是得多加警惕才行,得把佐佐木小姐藏到更安全的地方去才行呢……”
“说着安全起见,其实就是拿安全当借口,想把人哄骗到自己家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吧?你这个轻佻下流的色魔。”
“呜哇国木田的思想还是一如既往的黄色呢但是很可惜——”
“的确,从认识太宰前辈开始,太宰前辈好像每天都在找不同的女人殉情?”
“啊啊人家才没有每天啦为什么连敦也说这种话——”
咖啡店门口的风铃叮铃咣当地响了起来。
三人的拌嘴被打断,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对准了门外。
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的源雅文,走了进来。
中岛敦和国木田独步用几乎快把脖子扭断的力道,转头看回太宰治。
他们自然认得出源雅文身上的那套衣服究竟属于谁。
顶着他们惊悚的目光,源雅文走到三人面前。
太宰治脸上荡着笑容,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抬手冲源雅文打招呼:“哈喽古德猫宁给你留的早饭有没有乖乖吃完呀?”
敦看看佐佐木小姐,又看看源雅文,眼神变得复杂,嘴里叽里咕噜:“每天找不同的女人殉情。”
太宰治冷汗都冒出来了:“喂喂先等一等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
国木田也冷笑:“把人哄骗到家里做这样那样的事。”
“不是我觉得我还有抢救的机会——”
源雅文被太宰治用求救的目光盯着,抿嘴,避开视线,然后低声骂了一句:“人渣。”
太宰治:倒吸一口凉气。
在沙发上摊成一张失去颜色的纸片人。
第84章
源雅文把纸片人太宰摊到隔壁的沙发上,自己则是挤到了中岛敦的旁边坐下,服务员小姐很快给他端了牛奶和三明治的套餐,就像是早知道他要来,提前准备好的一样。
源雅文偷偷瞥了一眼趴在沙发上假哭的太宰治,喝了口牛奶:“乱步大人回来之后,游客绑架案有了很大的进展,我是代表异能特务科来跟各位同步情报的。”
国木田独步的表情也严肃下来:“武装侦探社早上也正好针对这件案子开了会,只不过某人迟到了没赶上。”
源雅文:“作为绑架犯的司机死在了由警卫严密看守的牢房里,死亡时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任何人目击到凶手是如何接近的,异能特务科初步判断凶手为异能力者。”
“因为他死前没有吐露任何有用的信息,因此,我们只能从他销赃人体器官的方向入手调查。”
国木田独步低头思索:“是了,他一个人想要完成从绑架到摘掉人类的器官销赃并将它们运输出去,的确很困难,也就是说,他背后很有可能藏着一个纪律性的组织。”
源雅文点头:“异能特务科只能根据黑市的情报,将摘取器官的位置锁定在了一所废弃已久的大厦里。”
他顿了一下,说出大厦的名字:“港湾中央大厦。”
国木田独步瞳孔紧缩。
看到中岛敦一脸懵懂,太宰治轻声说:“是当年苍之王自爆的地方啊。”
多年以前,原本是官僚的苍王制造了恐怖事件,声称世界上有太多游荡在法律之外的恶徒尚未被惩罚,他无法坐视那些邪恶之人在人间逍遥法外,因此以私刑的手段炸毁了许多政府机构以及企业设施。在某次被警方追捕至无路可退的地步时,利用自爆导致现场的五名警察丧生。
将进行器官交易的地点,选在这么暧昧的地方,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呢。源雅文心想。
“对了,”源雅文想起自己去废弃医院时,在车上与司机的对话,“司机有提到过,他绑架的人里有与Mafia有关联的人物,被异能特务科带走前,他一直都在害怕遭到Mafia的报复。”
中岛敦问:“那杀害司机的犯人,会不会就是Mafia的人?毕竟他们穷凶极恶的,做出这种事也不意外吧?”
“不是Mafia。”源雅文很快回答,看中岛敦不理解的样子,他继续解释,“Mafia的报复手段是让人咬住台阶,踩断他的下颚,然后对准后脑勺开三枪,如果是他们动手,现场不会一点痕迹都不留下,至少司机的死法不会这么干净。”
中岛敦瞪大双眼:“……知道得这么详细——?!”
突然想起来中岛敦还在玩“猜猜源雅文的上一份工作是什么”游戏,并且对奖金表现出来极大的兴趣,源雅文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话太多了:“是、是上次在太宰治的病房里听到他们聊这个话题。”
“哦哦,是太宰前辈说的啊,”中岛敦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难怪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毕竟太宰前辈以前在Mafia打过工嘛,哈哈差点我就要以为你也跟太宰前辈一样呢。”
源雅文干巴巴地笑:“哈哈是啊。”
太宰治:“唔,上次的确有跟安吾和织田作说到这方面呢,不过……我们当时有说得这么详细吗?”
挑着眉头,太宰治的眼睛与源雅文对上,看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失措,与主动避开的视线,他的表情也意味深长起来。
源雅文低着头说谎:“……因为我之后偷偷问过安吾这些情报。”
中岛敦看看身边的源雅文,又看看对面沙发上趴着的太宰治,总觉得气氛好像不太对劲。
太宰治用懒洋洋的语气,一字一句地拖长尾音:“原、来、如、此、啊。”
“毕竟我们都是从Mafia离职出来找工作的嘛。”
源雅文的头低得更狠了,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只有中岛敦发出惊恐地声音:“我们是指……?!异能特务科的那位以前是Mafia的职员?!不仅太宰前辈?!难道连那么温柔地织田作前辈也——?!”
根本想象不到织田作前辈穿着黑色西装举着枪问年纪大到走不动路的老婆婆要保护费的样子啊!
织田作前辈明明总是一副傻兮兮摸后脑勺的模样——?!
国木田独步在旁边见怪不怪地推推眼镜,虽然他是侦探社里最后一个知道太宰和织田作身份的人,当时还因为这件事而心情复杂,但是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国木田说着,抿了口咖啡,轻描淡写,“就好像我以前是做数学老师的一样,有什么好惊讶的。”
中岛敦:“数学老师的确没什么好惊讶的。”
国木田独步:“?”
数学老师难道还没有Mafia值得惊讶吗?!
那可是数学老师!老师跟异能力侦探跨度可是很大的!Mafia至少是个异能组织啊!
佐佐木小姐不好意思地小声插话:“那个……”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佐佐木小姐纤细的食指挠挠脸:“这么内部的话题,我是不是不太方便听呢?”
“咳,”源雅文清清嗓子,“反正已经听完了,同步这些信息只是想提醒一下各位。”
“Mafia也许会在之后的事件里出手。”
国木田独步顿了顿,皱起眉头:“Mafia啊……”
有那群暴力犯插手的话,案件的确会变得麻烦起来。
“总之,先去港湾中央大厦探查一番吧,也许还能发现些残留的线索。”他站起身,顺便把准备开溜的太宰治也提在了手上,“别想跑!”
太宰治在国木田手里挣扎着蠕动:“放开、放开——我还有话要跟源——”
国木田独步冷酷打断:“闭嘴,工作时间不要骚扰别人。”
“不要不要——我还没有解释清楚——”
中岛敦:“你现在可以跟我们一起去调查了吗?上次解救人质的事件还没有好好感谢过你呢。”
源雅文:“不客气不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大家都是织田作乱步大人与谢野小姐的好朋友!”
中岛敦:“诶?大家的好朋友嘛?嘿嘿、嘿嘿嘿……”
一句话,让中岛敦小脸红红,同手同脚满脸笑容地跟在了国木田独步的身后。
来到港湾中央大厦,果不其然这里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了难以搬运的手术器械和床。
捡漏的玻璃房里,桌上的瓶瓶罐罐东倒西歪,里面的液体也全部都蒸发干净,染血的小刀被随意扔在托盘里,到处都是黑红色的纱布。
不出国木田独步的预料,这里没有给他们留下多少有用的东西,只有摆在桌子上,如同挑衅一般等着他们看的一台电脑。
电脑桌面上放着的,是一封电子委托书,署名为苍之使徒。
中岛敦看着那几个字,咽了咽口水:“苍之使徒,就是之前告诉我们游客被关押位置的那个人吧,他现在又想告诉我们什么?”
国木田独步把电脑转过来,面向大家:“横滨某处被安置了大规模杀伤性炸弹,如果明天日落之前没能拆除,就会有数百名民众死亡,他委托我们拆除这些炸弹。”
“说是委托信,其实更像是恐怖分子的预告涵,很直白地告诉我们炸弹就是他安置的。”
太宰治已经在这短短几分钟里,把玻璃房逛了个遍:“与其说这里是手术室,其实也放了很多手术用不上的东西呢,比如这个桶。”
他踢了踢脚边已经空掉的塑料桶。
“有很浓的火药味哦。”
“上次苍之使徒告诉我们人质的所在地,后果是侦探社因为私下介入调查导致人质受伤而上了报纸,现在他告诉我们有炸弹,要我们去拆掉,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太宰治笑了笑,伸了个懒腰:“是想让侦探社背负更严重的负面新闻呢,还是想干脆把我们全部都BOOM——掉呢?”
“如果是被炸弹炸死其实也——”
老毛病犯了的太宰治笑容僵住,敏锐地察觉到了中岛敦身旁的视线。
这种Imwatchingyou的霸道感,让太宰治抖了抖。
太宰治:“咳,其实我不怎么喜欢这种死法。”
“哦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毕竟上次在瓦斯浓度那么高的时候直接点染打火机——唔唔唔!”
源雅文话没说完,嘴巴就被捂住了。
太宰治把自己挂到了源雅文的身上,他其实一直都想这么做,但是一路上国木田把他盯得太死了,现在才找到机会。
跟揉洋娃娃似的,太宰治把脸贴到源雅文的脸上抱怨:“好记仇啊,没见过这么记仇的家伙,小气鬼。”
下一秒,就被国木田狠心地从源雅文身上撕下来了。
太宰治痛彻心扉:“不——!!”
国木田独步:“现在,我们的目标已经很明确了,在拆除炸弹、保护横滨民众安全的同时,揪出藏在背后的苍之使徒,将他绳之以法。”
“噢噢噢——?”跳起来活跃气氛的中岛敦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脸一下子就红了,结结巴巴地解释,“我还以为现在是用欢呼来鼓舞气势的时候?对、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了!”
太宰治笑眯眯地安慰中岛敦:“没关系啦,敦这样活泼的样子也很好啊,不要太紧张啦。”
“嗯嗯,”源雅文说,“我先通知异能特务科来回收这些罪证。”
中岛敦挠挠脑袋,偷偷问源雅文:“为什么大家好像都不太担心炸弹的样子?”
源雅文正在给现场拍照,闻言回答:“因为乱步大人已经回来了啊。”
“无论什么难题他都会解决的!”
太宰治也扬起手机晃了晃,上面是跟乱步的聊天界面,跟源雅文一样,他也已经将现场的情况同步给乱步了:“不仅有乱步,我们还有这个异能特务科的秘密武器在,根本不用担心啦,对不对?”
一边说,他一边又要身上,去捏源雅文后脑勺上的小揪揪,就跟有瘾似的。
只不过还没捏到,就被国木田拍开了手。
太宰治给自己吹吹被拍红的手背,国木田独步则是冲他的脸亮出手机聊天界面:“别动手动脚的,我已经接受了他的监护人的私人委托,工作时间不准妨碍他。”
太宰治扯着嘴角,笑得阴测测的:“哎呀,这位监护人怎么跟安吾用的一个头像啊,真巧哦。”
“而且国木田怎么能私下赚外快呢?再说了,人家哪有妨碍他工作嘛。”
“有吗?没有的吧?肯定没有吧?”太宰治扭头看向源雅文。
源雅文:“……”
咳。
“倒也……倒也没有很妨碍……吧?”
太宰治:“芜湖!”
又把自己挂到了源雅文身上。
一副不要脸到就算被比他矮年纪还比他小的源雅文公主抱,也会提着裙摆开心到翘jiojio的模样。
国木田独步借着关手机的动作翻了个白眼:“你别太惯着他了。”
第85章
太宰治把现场的图发给乱步大人,不出三分钟,他们就接到了乱步的电话。
那头乱步在通知大家炸弹被放置的位置。
这头——
“喂喂!织田作!”源雅文走远了几步,自己躲到了个小角落里接电话。
毕竟现在还算上班时间,大家都在认真工作,只有他一个人在这摸鱼,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只不过这些愧疚不足以支撑他挂断织田作的电话。
织田作在电话那头也很不好意思:“抱歉,打扰你工作了。”
“不会不会呀,”源雅文乐滋滋的,刚准备讲讲他们在曾经苍之王自爆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就听到织田作的电话里乱步大人的声音,“你跟乱步大人在一起吗?”
织田作:“嗯,上一段案件还需要收尾,我目前负责乱步的保卫工作。”
源雅文:“噢噢!好厉害!同时解决两件案子的乱步大人好厉害!能把乱步大人保护得好好的织田作也好厉害!”
织田作在电话那头嘀咕了一句“其实我也可以负责你的保卫工作”,捂着手机讲的,没让源雅文听到。
看到乱步在不远处时不时往自己这里看一眼,织田作把手拿开,继续说:“其实打这通电话是乱步的意思,他让我嘱咐你——注意安全。”
“我?我吗?”听上去就像妈妈嘱咐调皮的小孩晚上一定要早点回家吃饭一样。
源雅文也看那头正在给中岛敦解释为什么炸弹会被安置在港口附近的渔具店的太宰治,想起这三个人的组合上次在营救失踪游客时郊游一般的表现,既不勘察现场,也不隐藏行踪,怎么看也不至于是他要注意安全吧?
织田作也觉得奇怪:“但是既然乱步这么说了,你再谨慎一些也好?”
源雅文原本还打算跟侦探社一起去抓捕恐怖分子苍之使徒,现在看来,也许他得临时改变计划,负责一些外围的监视工作了。
“对了!织田作,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织田作一听,来精神了:“你说,我一定会完成的——你知道我愿意为了你——我的意思是——抱歉,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我是说,我很高兴能有被你依靠的一天。”
源雅文被织田作一次接一次的断句说得迷迷糊糊的,心脏嘣嘣地跳,一个人蹲在那“哦哦”了几声,忽然就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暖烘烘软绵绵的:“其实是想拜托你,帮我打一下今天晚上的大型boss战,太阳已经快要下山啦,我应该赶不到市中心跟大家一起打野外boss啦。”
说是跟大家一起,但其实宝可梦作为一款已经有一定历史的游戏,会跟源雅文一起玩的,永远都只有那么三两个小朋友,或是偶尔刷新在街头的社畜。
再不然就是晚上一定会出现的安吾。
但是安吾今天肯定也要忙工作,没有时间一起玩游戏。
“我把账号密码全部发给你啦,如果有什么不会的地方,问我和安吾都可以!”
织田作还没打开源雅文的短信呢,突然警惕:“你跟安吾?安吾也在跟你玩同一款游戏吗?”
源雅文没觉得哪里不对:“嗯嗯是呀!安吾一直在带我玩!他超厉害的!每次都是他告诉我稀有的宝可梦会刷新在哪里,我才能抓到它们!安吾!宝可梦情报的王!”
织田作可不这么想。
那可是安吾啊,黑眼圈都要长到下巴上的工作狂,居然还会挤出时间玩游戏?
甚至还是主动约雅文打游戏——
友人之间的关系融洽固然好,但是、但是——
织田作:“那个,工作结束之后,要不要来我这里玩呢?”
源雅文:“织田作那里?我们昨天还在你那边——?”
“我的意思是,”织田作深呼吸,轻轻地说,“只有我们两个人,嗯……其实我还给你买了一套新睡衣,本来想邀请你晚上住在我那,但是……咳,总之,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出去走走,横滨多了很多有意思的景点和美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逛过,如果你没兴趣的话,我们也可以一起玩游戏,我现在就去下载……叫宝可梦是吗?”
“我愿意啊!我愿意啊!”源雅文被哄的晕晕乎乎的,脸都红起来了,如果织田作在他身边,他一定会抓着织田作一起转圈圈!
“我还没有好好逛过横滨呢,醒过来之后一直跟博士住在乡下,只有安吾说要检查身体才会进城几天,不过乡下也很好玩,晚上有庙会,有好多好看的手工玩具和小吃,还可以放烟火,对了我们还准备挖井,夏天就可以把西瓜放到井水里冰着!帮邻居爷爷做农活也很有意思的,光着脚踩到泥水里的感觉很怪但是很凉快很舒服,比走在沙滩上还觉得柔软,就是指甲缝里会夹着泥,偶尔会踩到泥鳅和很大的河蚌,村里的小孩以为河蚌里会有珍珠,把那么大一个河蚌挖出来,费劲撬了半天都没把蚌撬开,哈哈哈,忙活了一下午才有路过的大人告诉他们河蚌里没有珍珠,他们在那满脸都是干了的黑泥,蹲在稻田边哇哇哭,博士把他们捡回来,一人分了一根冰棍才哄好。”
说着说着,源雅文后知后觉不管是身边,还是电话那头,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声音。
好像大家都在听他说故事。
源雅文立马站起来:“我我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还是工作时间,对不起对不起!”
织田作也从跟源雅文一起逛庙会、去乡下给那位还没见过的博士挖水井的幻想里回神:“不不,是我听入迷了,咳,乱步在瞪、在看我了,那今天就先这样,等工作结束了,你有时间了就告诉我,我再来接你?”
源雅文笑了起来:“好哇,我超愿意的!”
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在众人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漂移视线中,源雅文冷下脸,努力进入严肃的工作状态。
只不过红红的脸蛋还是告诉众人,他的心情有多不错。
国木田独步率先打破空气里残留的那一点点甜蜜的气氛:“乱步已经找到炸弹的位置了,在港口的一家渔具店旁边的车里,渔具店附近是大型的石油和天然气存放工厂,恐怖分子的目的应该是想通过引爆炸弹,从而引燃储油罐,让港口那一片都陷入火海。”
“异能特务科已经通知宪兵队去找炸弹和疏散附近居民了,保险起见,我们必须做炸弹无法拆除的危机预案。”
源雅文点头:“所以我们必须找到犯人,从犯人手中拿到解除炸弹的钥匙。”
手机嗡了一声,他点开收件箱,收到了安吾传来的短信。
“根据破译苍之使徒留下的两封邮件的网络地址,异能特务科找到了他的发信位置。”
国木田独步也同步收到了简讯:“旧国防军用基地。”
中岛敦露出疑惑的表情:“就是那个新闻里说因为私下进行了太多违法的实验,而被关闭禁用的军事基地?我记得当时因为救出来了很多科学家和实验体而引起了全世界的震惊,居然把藏在那里吗?不过也是,自从基地被废弃之后,那边也因为被传闻有未知辐射而人迹罕至了。”
“哦,废用了。”源雅文点点头。
这是在感慨吗?中岛敦不明白源雅文这时候接话的用意,挠头,接着问:“我们是不是要提前准备一下军事基地的地图?那边应该很大吧?想要找到藏在里面的人应该得费很大的功夫。”
国木田独步看了一眼源雅文。
源雅文:“不用,我会给你们方向。”
中岛敦懵了:“啊?你怎么——”
源雅文:“我先潜入重启基地内的监控设施,找到他们之后会同步给你们位置。”
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两幅耳机,四个人正好一人一只。
“安吾给我配的特务小道具,带定位功能,很好用的,用完记得还给我呀。”
中岛敦接过小巧的高科技耳机,塞进耳朵里:“哦哦哦。”
源雅文:“那么,试音——每个人说说话,看看大家都能不能听到彼此的声音吧,喂喂,这里是源,代号0823,收到请回复。”
中岛敦更懵了:“源?0823是?”
“代号,”国木田独步平静地回复,像解释了,又像什么都没解释,“收到,这里是国木田,听得清吗?”
中岛敦连连点头:“听得清听得清,我是中岛敦,那个,最喜欢的食物是茶泡饭——现在是不是不该说这个?”
最后,众人的目光投向一直诡异沉默的太宰治脸上。
太宰治清清嗓子,慢吞吞地开口:“喂喂——”
“——‘我愿意’是什么意思?”
源雅文:“?”
憋了这么久,就憋出这么一句话吗?
“只有被求婚的人才会说我愿意吧,你可能还小不太懂这些,‘我愿意’这句话是不能随便说出来的,不管对方是织田作还是别人,好就是好,行就是行,不要轻易给出‘我愿意’这种重要的承诺,明白了吗?”
源雅文:“???”
表情逐渐变得震惊和愤怒,指着太宰治扭头问在场唯一一个靠谱大人国木田独步:“他是不是在找茬?他在故意针对我是不是?”
中岛敦倒抽凉气开始劝:“不会的不会的太宰前辈说话就是这样经常阴阳怪气夹枪带棒但是他绝对不是针对你应该不是吧——?”
不自信的眼神也偷偷瞄向国木田独步。
国木田独步:“……”
长叹一声气。
跟这群人出来工作也太折寿了吧。
已经到了得算工伤的程度了。
*
国木田独步开着车一路疾驰到旧军用基地外围,果不其然,高大的铁丝网已经破了一块大洞,周围的杂草也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
车刚停稳,后座上的源雅文就溜了出去,甚至没分辨方向,从铁丝网钻进去,跑到一面墙壁下,手摸了摸墙壁,一用力,也不知道撑在了哪里,就这么迅速翻了过去,消失在侦探社三人的视线范围里。
熟门熟路的,跟回自己家似的。
把中岛敦看傻了,指着那面墙:“他他他就这么一个人进去了?真的没关系吗?要不我跟他一起吧,还能互相照应一下?”
国木田独步摇头,把车熄火,看向荒无人烟的山头:“不必,他比你我都要熟悉这个地方,跟他一起只会成为他的累赘。”
中岛敦:“诶?熟悉这里?军用基地?为什么?”
国木田独步轻描淡写:“大概因为住在这里的时间比较久吧。”
“住在这?”中岛敦表情更加茫然,“军用基地?雅文为什么会住在这?什么人会住在这啊?”
国木田独步没有回答,反而是副驾驶座上的太宰治莫名其妙地轻笑一声:“国木田好像很了解那个家伙嘛。”
国木田独步瞥了太宰治一眼:“不算太了解,稍微打听过一些情报而已。”
太宰治:“是吗。”
国木田独步哼了一声:“收收味,跟个阴暗男鬼似的,想知道就自己去问。”
太宰治笑容淡了不少,收回视线,语气阴湿湿的:“谁想知道。”
中岛敦指着自己的鼻子,感觉自己快摸到真相和猜工作游戏的丰厚奖金了:“我想啊,我想的,国木田前辈,所以雅文以前住在这?这里不是只有军人和科学家吗?雅文是科学家?可是他的年龄也不太像吧?这里被废弃时他才几岁啊?”
耳机里滋儿哇的噪音打断了三人的闲聊。
源雅文的声音先是断断续续了一阵,才变得清晰起来:“基地的电力系统被启动过,看样子炸弹的解锁装置的确是被安置在这,监控塔楼在很地下的位置,他们没有找到,也没有发现这里的红外线监控,我看看——进门后直走,300米右拐进机电房,门锁密码是——已开锁,这里是近路,穿过机电房之后就能到基地最右侧的仓库区,他们目前藏匿在A3号仓库,外围敌人7人,内有2人,2人中可能存在远程杀害司机的异能力者,请小心行事。”
“D9号仓库里有一批没被发现的军制武器,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从地下给你们调上来。”
“——只不过型号可能有些老旧。”源雅文提醒。
国木田独步犹豫了两秒:“杀伤力强吗?”
源雅文:“强的。”
国木田独步:“那不用。”
中岛敦:“诶诶诶?越厉害的越不要?”
太宰治小声哔哔:“因为要抓活的嘛。”
说完,耸肩,哼着自创的乱七八糟的调子:“出发吧,噜噜噜~上班早到下班就要早退~上班准时下班就要早退~上班迟到下班更要早退~”
走了没两步又想起来:“监控能看到A3仓库里的情况吗?”
源雅文答:“只能看到红外成像,是我漏掉了什么情报吗?我重新检查一遍。”
太宰治:“没有漏掉,你做得很好。”
说完,小声自言自语起来。
“能看到啊……如果能看到……那就……”
旁边的中岛敦:“?”
打了个哆嗦,默默远离了两步。
*
坂口安吾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源雅文正在监控红外成像里纠缠到一起的几团人影。
安吾的声音有些严肃:“情况怎么样了?”
源雅文给他实时转播:“两分钟前国木田先生打败了外围的几个敌人,然后他们分散了,两个人去了二楼,一个人留在楼下,楼下的那个人正在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大概是某种异能拽住满仓库乱飞,楼上的两个跟一个身形庞大的敌人陷入了苦战。”
“不过根据大数据分析判断,他们不会输。”
说完,源雅文才想起来问安吾:“怎么啦?有别的情况吗?”
坂口安吾:“的确有些情况——”
听到电话里源雅文“唔”了一下,他皱眉:“怎么了?”
源雅文的手指挠挠桌子,视线停留在监控上,下意识回答:“二楼那个瘦一些的,好像是太宰治,他好像被敌人抓着脑袋砸到墙壁上了……啊!又被抓住了!那个人是敦吗?不行,敦的攻击没有奏效,敌人没有放开太宰治!”
坂口安吾松了口气:“太宰吗?没事的,太宰能自己解决问题,我要说的是——”
源雅文:“他坐到地上起不来了,好像还捂着胸口,他断掉的肋骨还没有痊愈,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坂口安吾:“你忘了他以前的体术在Mafia可是名列,等等,这不是重点,我需要你马上撤退——”
“他被掐住脖子吊起来了,”源雅文无意识地手握拳头,喃喃,“我好像不应该放任他们三个去面对那么棘手的敌人,安吾,他们被打得好惨,我需要更正我的判断,也许我们不能太信任大数据。”
说完,挂了电话往仓库方向走。
还好他熟悉这里,知道怎么最快赶到仓库。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的安吾:“……”
拧眉摘了眼镜按太阳穴。
办公室里送文件来的下属大气都不敢出。
桌上摊开的资料,被窗外的风翻开,露出了几行情报。
——港口的石油工厂,为Mafia旗下产业。
也就是说,这群人不仅抓人抓到了Mafia头上,连Mafia的工厂也打算炸掉。
可真是找死啊。
坂口安吾叹了口气,把眼镜重新架回鼻梁。
“果然还是躲不过这一天吗……”
那头,源雅文刚赶到仓库门口,国木田独步被敌人的异能拽在半空中动弹不得,手心里的数字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太宰治与中岛敦则是陷入了苦战,两个人被一个人追着打。
国木田独步正与太宰治远程交换视线,似乎在短短的一秒钟之内,两人已经心灵相通制订了下一步计划。
可惜计划并没有来得及实施。
剧烈的爆炸声从外界传来,天空中袭来的强烈气流让源雅文不得不用手挡住了眼睛,直升机的声音盘旋在头顶,一道黑红的光从源雅文身边闪过。
国木田独步被暴力从敌人手中抢走,然后被当成投掷物,狠狠砸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异能力者。
两人就这么一同嵌进了墙壁里。
二楼,数道黑影破窗而入,异能罗生门顷刻间将彪形大汉捅了个贯穿,钉到了地上动弹不得。
芥川龙之介扶着被破坏的墙壁,在尘土中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顷刻间将仓库完全包围的黑衣人中,发出几声窃窃私语。
“你们看芥川看着太宰大人的眼神,是不是充满了疼惜?”
“几年过去,太宰大人变得好菜啊,这种程度的敌人都打不过了。”
“还是安稳日子过太久了,我们要不多去给武装侦探社上点强度吧?”
太宰治:“……”
芥川龙之介:“……”
源雅文则是惊喜地放下手,看向在异能的包围下缓缓从天而降、衣袍在气流中翻飞、气场至少两米的中原中也。
中也眉头皱得很紧,还未落地就已经开始冷嘲热讽了:“这种东西也配让侦探社倾巢出动还被打得屁滚尿流,看来你们不仅实力不行——”
他慢慢往前踱步,目光跟CT机一样把源雅文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冲着那一身明显属于太宰治的衣服冷笑。
“连养人都不会——唔!!”
“中——也——中也中也中也!!!”
话没说完,就被冲过来的小飞炮差点撞到了地上,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源雅文窝在中也的怀里,高兴地重复他的名字。
中原中也的眼神立刻柔软了下来。
刚张开嘴。
源雅文:“中也中也!你看我长高了这么多你现在抱我都需要踮着脚啦!!”
中原中也:“……?”
气氛诡异地凝固了一秒。
黑衣人的包围圈里再次爆发激烈的窃窃私语。
“这人谁啊?”
“中也大人的黑子吗?”
“他完了。”
第86章
源雅文根本没有发觉危险即将降临,或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并没有存在过“中也会伤害他”的这种可能,所以,在中也危险地眯着眼睛,无声警告身后的人都不要再私下议论时,源雅文还在乐滋滋地向中也分享成长的喜悦。
比如告诉中也想抱他就得垫脚啦。
再比如单手把中也抱起来转圈圈举高高,表达自己已经成长到可以成为中也的守护者——
源雅文:“呜哇?!”
失重感忽然袭来,源雅文一个晕头转向,再睁眼时,视野已经上下颠倒了。
他被中也折起来抗到了肩上。
源雅文懵了,但是没有挣扎:“中、中也?”
这是在干什么呀?
中也在被源雅文说垫脚才能抱他的时候,本来还是面无表情的。
等被举着转圈圈再放到地上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被气死前的狞笑。
但是骂又不知道怎么骂,只能恨恨地用力拍了一下源雅文的屁股。
捂着屁股的源雅文脸顿时爆红,这下知道要跑了,挣扎着要从中也身上下去:“干、干什么!不准打我屁股!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中也冷静了一点,压低声音:“再乱动我就继续打了。”
源雅文:“!”
不敢再动弹了。
老老实实地像条披风挂在中也的肩膀上,成为他的战利品。
中也这才有机会把视线分给其他人。
黑衣人们已经把两个想要炸毁Mafia石油产业工厂的敌人五花大绑起来了,侦探社的三个人则是站在一起,警惕地看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看上去最年轻的那个还有力气冲他叫嚣。
中岛敦捂着伤口,因为被国木田独步拦着,只能焦急地望着没动静了的源雅文:“你想做什么!把他还回来!”
国木田独步也皱着眉,目光扫过被Mafia捆走的敌人,说:“我们无意在此与你产生冲突,Mafia的重力使,想必Mafia也不想与侦探社产生不必要的分歧,有些事情我们已经事先说好了。”
“哼,”中原中也扶着帽子冷哼,“不该说话的家伙一堆没用的台词,该出声的却一直沉默,真是好笑。”
中也转身,都懒得多搭理他们:“是说好了,Mafia只抓要抓的人,这两个是Mafia的敌人,我必须带走,至于你们要侦破的那些案子,该你们自己去找幕后黑手。”
国木田独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中原中也猛地回头,被惹怒的重力使周围空气都开始抖动:“你管我知不知道!”
“还要我继续把他放在你们那吗?嗯?照顾个孩子都照顾不好,他手都断了!衣服都没有合身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再继续放在你们那,要不了两天就被你们养死了!”
源雅文弱弱的在中也背上插嘴:“养不死的,而且手是我自己——”
中原中也:“你也闭嘴!回来这么久都没找过我!我原谅你了吗?允许你跟我说话了吗?闭嘴!在我说你可以讲话之前,最好一点动静都别发出来!”
中原中也是真的气疯了,脚边的小石子腾空,像子弹一样划破空气,在远处的墙壁上留下深刻的裂纹。
明明是警告源雅文的话,却让现场没有一人敢再发出别的动静。
“呵,”他没耐心在这里继续耗时间了,也不知道是在骂谁的话从嘴边溢出,“胆小鬼。”
直升机降落,他扛着源雅文,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进入了机舱。
“雅——国木田前辈不要拉着我!我们不能让Mafia把他带走!”中岛敦还想从Mafia手里抢人,尽管他心里清楚,如果真的与Mafia爆发冲突,他们三个人完全不可能是Mafia那个危险的重力使的对手,但是、但是——
国木田独步摇头:“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中岛敦愣住,“雅文吗?”
国木田独步推眼镜,他的镜片在刚刚重力使泄愤似的故意误伤中,已经完全开裂了:“你刚刚也看到了吧,太宰。”
中岛敦看向自从中原中也出现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的太宰治:“你们看到什么了?太宰前辈?”
“嘴型,唇语,”太宰治漠然地注视着起飞的直升机,“他说‘别担心,我去中也那玩几天’。”
“他喊小矮子‘中也’,他们认识很久了。”
太宰治自言自语。
“连中也都插进来了。”
危险的气息从脊骨处升起,空气里弥漫着愤怒的味道。
中岛敦不安地打了个哆嗦:“太宰前辈?”
但直到芥川龙之介过来说告辞,太宰治都没给出任何反应,只独自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升机上。
源雅文坐在窗边,看底下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只剩小黑点的建筑,还有那些方块一般的绿色农田,回头正要喊中也一起来看,却看到中也双手环抱,闭着眼睛,根本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
源雅文抿嘴,乖乖地又坐回去。
偷偷瞥一眼中也。
中也没反应。
又戳戳中也的腰。
中也还是没反应。
想了想,干脆把下巴抵在中也的肩上,凑到他的耳边:“中——也——”
中原中也的眉头跳了跳。
源雅文:有效果!继续!
“挠你痒痒!看招!”
然后发现中也好像不怕挠痒痒。
中原中也又老僧入定了,似乎打定主意不理源雅文了。
源雅文瘪嘴,只好缩回去,自己安静地坐了一会,没多久又忍不住可怜巴巴地喊:“中也?理理我嘛?跟我说说话嘛?”
中原中也:“……”
不能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了!
源雅文解开扣在腰上的安全带,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这架直升机都摇晃了两下。
中原中也呼吸一滞,心脏差点都被吓停了,抓住蹦哒到他面前的源雅文就开始骂:“你要干什么?!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就蹦蹦跳跳!以前明明跟个木头一样站在原地一整天一句话不说,现在怎么两分钟都坐不住了?还说自己长大了,越长大越没轻没重了是不是?!”
源雅文被骂得又开始瘪嘴,委委屈屈的模样让中也都产生了一丝愧疚,躲开了源雅文可怜兮兮的注视。
中也没什么底气地命令:“不准装可怜。”
源雅文吸吸鼻子,伸出食指勾住中也的小拇指。
中也的手颤了颤,倒也没有躲开。
然后蹲下,在狭窄的直升机舱内,把自己塞进了中也的腿与机舱壁之间那块小小的地盘。
他的手指勾着中也的手指,手心盖住中也的膝盖,然后把自己的脸贴在手背上。
闷闷地说:“我想逗你开心。”
“我见到中也就很开心,可是中也见到我之后都没笑过。”
“也不跟我讲话,”源雅文学中也的语气,凶巴巴的,“还‘不准装可怜’、‘闭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说话’!”
学完中也的语气之后又泄了气,靠在中也的脚边偷偷难过。
“你都不说想我,也不说欢迎回家,中也,其实你也讨厌我吗?”
下一秒,源雅文的脸被掐住,被迫抬起了脑袋与中也对视。
中也看上去气急了,嘴巴张开了好几次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只愤愤地反问:“现在开始怪我了?嫌我凶你了?那你下去,我就当今天没见过你。”
源雅文抱住中也的腿开始耍赖:“我不下去!”
中也气笑了:“你这都跟谁学的?好的不学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源雅文大声嚷嚷:“不要你管!反正你又不喜欢我!”
“谁说我——”话又卡在了嘴边,见源雅文偷偷抬头,眨巴眼睛期待没说完的话,中也叹了口气,轻轻捏捏他的脸,把人拉回身边的座位坐好,扣好安全带,“小混蛋,别再乱动了。”
源雅文哔哔赖赖:“又在骂我还在骂我!”
中也平静地反问:“你不是混蛋吗?二话不说就这么消失了,消失那么长的时间,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每天都在担心你在哪,会不会受伤了,没有消息是不是因为没办法传递消息,你就像空气一样,人间蒸发了,一点能让我自我安慰的痕迹都没留下,我只能每天闭上眼在担心,睁开眼还在担心,我去见了5972个跟你一样有黑头发,个子不高,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小男孩,但没一个是你。”
源雅文张了张嘴,可喉咙就像是被无形的手卡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中也:“我以为你回来之后会第一个来见我,就算不是第一个,前三也应该排的上吧,前三没有,前十总行吧,可是当我在新闻上看到你的脸时,却发现自己大概连前一百的位置都没有,那么多人都见过你,可你甚至不屑于给我写封信报平安,究竟是我讨厌你,还是你讨厌我,嗯?源雅文,说说看。”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源雅文急切地否认,可是在看到中也的表情时,他只能眼眶酸涩地坐回去,低着头小声重复一遍又一遍“对不起”。
中原中也又叹气,他揉揉源雅文的头发,就跟他们很久之前做的那样:“我并不是要你道歉,雅文,我不想责怪你,也不想让你伤心,是我该道歉,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源雅文揉着眼睛,把眼泪都擦干净,“我没有不开心!不管中也跟我说什么,我都不会不开心!”
可是泪腺完全失去了控制,前一秒擦干的眼泪,下一刻又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他只能一边用手背擦眼睛,一边努力让自己笑起来。
直到他被拉进还是让人感到那么熟悉的怀里。
源雅文这才崩溃着嚎啕大哭:“我就是……我好想你,能再见到你真的太好了,中也,我真的好想你……”
良久,耳边传来温柔的安慰。
“嗯,我知道,”中也轻轻地说,“我也很想你。”
第87章
中也轻轻拍着源雅文的后背,怀里的抽泣声慢慢变小,盯着源雅文的头顶,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源雅文从中也怀里抬头,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还是很愧疚,所以只敢重新埋回中也的肩膀,小小声地嘟囔:“你在笑什么,我还没有重新开始逗你笑呢。”
中也下意识摇摇头,又想到源雅文看不到,便回答:“没什么,就是觉得虽然过去了这么久,但你好像还是跟以前一样。”
以前的源雅文就是这样,是个迷迷糊糊的笨蛋,总是做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傻事,口口声声听从长官的命令,但是总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很容易因为别人的情绪而陷入内耗,所以从前相处的时候,就算源雅文犯了错,中也也总是作为安慰他的那一个。
没想到如今还是这样,好不容易狠下心想教育教育这个小混蛋,可到头来还是得他去哄这个从来没有哭得这么伤心过的家伙。
中也又笑了,叹气:“真蠢,居然现在才发现我一直被你牵着鼻子走。”
源雅文又把脑袋扬了起来,泪水把睫毛沁成一缕一缕的,好看的眼睛里全是不满:“我没有牵中也的鼻子!”
中也:“行行,你没有,我自己牵自己。”
听出其中的敷衍,源雅文冲中也吐舌头做鬼脸。
“那现在算和好了吗?”
“什么?”源雅文茫然。
中也弹他的额头,把源雅文弹得双手都捂住脑袋:“我们刚刚在吵架。”
源雅文震惊地瞪大眼睛,指着自己:“吵架?我们吗?”
然后愈发不满地撅着嘴在那自言自语,说他才不会跟中也吵架。
好吧。
该死的小鬼,越长大越知道怎么哄大人开心了。
中也的嘴角持续不断地想要上扬,忍了又忍,还是抿着嘴没忍住笑意:“行了坐好,待会直升机都给你晃掉下去了。”
“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中也顺势换了话题,“扒在窗户那看了那么久,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吗。”
但是源雅文没有回答。
坐在那,发现新大陆似的两眼发光,盯着中也猛瞧,把中也看得都不自在了。
中也伸手,把源雅文的脸捏着扭向另一边:“……干什么,别一直盯着我看。”
源雅文嘿嘿地笑:“中也在偷看我。”
中也冷硬否认:“我没有。”
源雅文:“我回头看你的时候你一直闭着眼,可是你知道我在看窗外,中也在偷看我!你也很想跟我说话对不对!”
中也耳垂都红了,强装镇定:“只是怕你傻到把机舱门打开,害我们一起掉下去,所以随便瞄了一眼而已。”
然后揪住源雅文的脸颊肉。
“我在问你刚刚看到了什么那么开心。”
源雅文顿住,小嘴紧紧地抿在一起,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期待又有点害怕,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不过中也的目光一直都是包容的,给了源雅文能够说出来一切都勇气。
他扯住中也的袖子,拉他一起看地面上那一块块翠绿的农田。
“中也,你去过乡下吗?”源雅文小心翼翼地问,“夏天起风的时候,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一阵阵蛙鸣和稻浪的声音,黄昏会把刚抽芽的绿苗苗染成金黄色,小孩们放学的时候回在岸边奔跑,总是能惊起一片片的蜻蜓,再晚一点,还能看到漫山遍野的萤火虫,脚伸进冰冰凉凉的溪流里时还会有小雨凑上来,刚摘下来的西瓜脆脆红红的超级甜。”
“但是偶尔会遇到停电的状况,每家每户都会点几根蜡烛放在窗户边,远远看着很有意思,没有空调的晚上可能会有一点闷热,但其实睡在长廊上,在夜风里扇扇蒲扇也很舒服。”
中原中也看着眼前的人,看着那双眼睛里充斥着温柔的眷念,像迷途的鸟儿终于找到了归巢,他听到源雅文说:“中也,那里有一个只属于我的小房间,衣柜里塞满了我的衣服,床单上印着我喜欢的图案,毛巾和漱口的水杯都是我去市场里挑回来的。”
源雅文说:“中也,那里是我的家。”
“你想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中原中也答应了。
其实中原中也也没有很高兴,他举着手机,想了想,先给芥川发了条简讯,说他有点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接下去的任务就交给芥川你了,好好干。然后超不经意间拍了张乡村风景图发过去,说哦不好意思手滑,没办法撤回了。
等了半天,等到自己的得意部下芥川回复了一个“好的收到”。
盯着手机屏幕的中也:“……”嘁,不懂休闲和欣赏美景的家伙。
翻了半天通讯录,又从角落扒拉出广津老爷子,随手问了句去别人家做客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中也发誓自己真的只是随便找了个问题炫耀一下,没想到广津老爷子的反问,让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广津老爷子说,这个得分情况,一般去朋友家做客都会需要带一点伴手礼,根据家中人口结构构成,需要准备不同的礼物,比如给家庭主妇可以准备一些实用的工具或者手工制作的摆件,给一家之主或许可以先问问对方的喜好,准备些茶叶或者红酒,正好中也大人的酒庄里应该有不少藏品,如果家里有小孩,那玩具或者一些精致的小点心就必不可少了。
看中也站在村口,一副大脑停止思考的样子,源雅文拎着刚刚去小卖部买的双棒冰棍啪嗒啪嗒地跑回中也身边:“怎么了怎么了?”
直升机悬得很高,村里没有停机坪,是中也带着他从直升机上跳下来的,有重力异能在,他们就像云朵一样慢悠悠地找了个没人看到的地方降落了。
明明去买冰棍之前中也还好好的,可现在源雅文在中也身边像欢脱的小狗绕了好几圈,都没能招回中也的神志。
直到源雅文把冰棍贴到中也脑门,担忧地凑过去问:“是不是中暑啦?”
中也失神的瞳孔才聚焦:“雅文,你家……是你一个人在住吗?”
“没有呀!”源雅文快乐地甩尾巴,“还有博士呢!我跟博士住在一起!”
哦,就是那个用性命将源雅文送到安全的地方,结果被太宰中途截胡,被源雅文视做最重要的人的那位“博士”啊。
中也的身体晃了晃,后退了半步。
源雅文还没有发现异常,全神贯注地拆冰棍,双棒冰棍得捏住两根冰棍运用技巧才能平整地分开,但是他现在一只手打着石膏,只能用嘴咬着一根棍,还能用的那只手扯着另一只棍。
“咔嚓”一下。
源雅文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糟糕”二字。
扯坏了。
嘴里的那根冰棍比手里的那根要多出一截。
看看手里的冰棍,源雅文思考两秒,含糊不清地喊中也:“中也张嘴!”
中也没反应过来,源雅文的脸就在眼前放大了数倍:“什——唔!”
冰棍被塞进嘴里的那一瞬间,他顿时红温,差点整个人都蹦到10米外。
“咳、咳咳咳!你你你在干什么——!”
源雅文吃自己那根冰棍,茫然地看后背紧紧贴到树上的中也:“给你吃冰棍?你好像有点中暑?”
然后展示他受伤未愈的那只手。
“我喊你好几遍了你都没答应!我就只能自己把冰棍分开,还分坏了,都怪你!”
中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捏着冰棍手抖了半天,看源雅文脸上的茫然,只能狠狠嚼了口冰:“好!都怪我!”
于是源雅文又快乐地凑了过来,舔着另一半冰棍,甜滋滋地说:“这个冰棍博士也给我买过,不过他总是能把两半冰棍分得很整齐,但是如果我的手没有受伤,我一定也可以做到!”
“中也中也这个好不好吃!”
紧紧盯着中也,颇有如果他说不好吃,就立刻改成不赞成的目光谴责他一样。
中也嘴巴里含着一大口冰,右脸都鼓了起来,他把源雅文的脸推开,模糊不清地答:“还好吧。”
源雅文:“!”
不赞成的目光启动!
他都快把自己挤到中也身上了,压低声音威胁。
“还好吧?只是还好吧吗?”
中也只能改口:“好吃好吃,就是有点甜——”
看了得到满意答复之后又开朗起来的源雅文一眼。
“……太甜了。”
源雅文没听清:“你在说什么呀?”
中也:“说你这个小鬼怎么这么缠人!缠人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源雅文哼哼两声:“就缠人就缠人。”
中也:“还变得喜欢耍赖了。”
源雅文冲他吐舌头,往前蹦哒了几步,回头看中也还站在那没动:“走呀中也,我家离村口不是很远,走15分钟就到了,不过这个村子也不是什么规模很大的村镇,逛完整个村子其实也只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时间还很早呢,等天黑了我带你去山里抓萤火虫呀!”
中也却还是站在那,犹豫半天,吞吞吐吐地提议:“那个,要不还是晚两天……?”
源雅文愣住:“为、为什么?可是已经快到家了,只要15分钟而已,我还可以背着你跑,5分19秒就可以到家!”
中也还是难以启齿:“就是、就是有点情况……”
源雅文:“有情况?是、是有突然的工作吗,你刚刚一直在看手机,如果有紧急工作的话下次再来也可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冰棍化到指缝里都没有去舔干净。
“中也,”源雅文小声地问,“你不喜欢这里吗?”
“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中也立刻反驳,搓着头发原地转圈圈,“就是——你知道的——去别人家做客至少要带点伴手礼茶叶也好红酒也好最新型的烹饪工具都行可我什么都没带来——!”
空气安静了十来秒。
中也伸出两根手指头,干巴巴地说:“再给我两天,不,三天吧,我去手搓一套陶土茶具当礼物。”
“……对了,那位博士应该不讨厌喝茶吧?或者他有别的喜好,别愣在那,快告诉我点有用的情报!”
回答中也的,是冲过来的源雅文的大力的拥抱,他们俩一起撞到树干上,树叶都被抖下来好几片。
中也的下巴搁在源雅文的肩上,他现在抱着源雅文都不用弯腰了。
“你的冰棍,”中也闷闷地说,“掉到地上了。”
源雅文回答:“那你待会重新给我买。”
中也:“好吧,买,你还没说博士喜欢什么,茶具和茶叶可以吗?我可能会搓不好茶具,要不先买一套高级的当做备选?”
“中也,”源雅文喊他,声音软绵绵的,“你的心跳好快,是在紧张吗?”
“其实不用紧张的。”
源雅文放开中也,认真地说。
“你能来这里,就已经是最棒的礼物啦。”
中也:“……”
靠着树干缓缓蹲下,双手捂着脸,挡住温度飙升的脸颊。
“别说这些哄人开心的话,你这家伙,”他把捏住蹲在他面前,好奇地看着他的源雅文的鼻子,“我会当真的。”
第88章
15分钟的归家路,远比计划的花了更多时间。
进村走了没两步,源雅文就被田里的老爷爷喊住了。
老爷爷身边,一个外表看上去脏脏旧旧、勉强能看出人形的机器人,摄像头上正冒着白烟,它穿着也不知道是谁的衣服,背上还挂着插了一根狗尾巴草的草帽,正弯着腰,机械手伸进水里一动不动。
“那个不是摄像头!”源雅文把机器人抗到岸边,不过他还没用多少力气的时候,中也就用异能搭了把手,“是它的脑袋,哇好烫,它发烧了!”
源雅文把机器人放倒在地上,吹吹自己被烫到的手,还不忘给中也介绍:“这个是我弟弟。”
中也愣住:“弟、弟弟?”
源雅文点头:“它是专门用来给庄稼地拔草的机器人,可以分辨3000种作物与杂草,是一款很厉害的人工智能!”
老爷爷背着手附和:“是啊是啊,有了它在,老头子种地可省了不少事。”
源雅文又抓住机器人的机械爪子,冲中也摇了摇:“你好源-0112,这是中也,你好中也,这是0112,我的弟弟!”
中也只好跟着蹲下,跟这个明显已经没有自我意识了的机器人打招呼:“你好。”
“它只搭载了最简单的播放功能,比如转播天气预报之类的,所以它不能主动对你表示友好,”源雅文说着,把机器人穿着的衣服解开,给发烧的可怜小家伙散散热,“不过未来它也许会被升级!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聊天啦!”
中也看着几乎是用废铁做出来的机器,一点都想象不到它说话时是什么样子。
反正肯定跟源雅文不一样。
世界上哪有机器人能跟源雅文一样聪明?
源雅文低头捣鼓了一会他弟弟,嘴里碎碎念着中也听不太懂的专业用语,过了一会,抬头:“太热有点短路,得拆开把线路重新接一下,爷爷你不能给它穿这么厚的衣服啦!要穿透气的、短一点的!”
他在自己身上比划了好几下,老爷爷总算听清了,连说回去就把老头穿松垮了大汗衫拿来给它套上。
再扭头看中也,指着某个方向:“那边有棵大桃子树,树下就是爷爷的家。”
中也挑眉:“所以?”
源雅文用他的石膏手,勉强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拜的动作:“拜托拜托,去爷爷家把修理箱拿过来吧!”
中也眉头挑得更高了:“我是过来给你当跑腿用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老实地站起来,往源雅文指着的方向看。
桃树……桃树……
村里几乎每一户家里都种着一两棵树,不是为了补贴家用,而是大家都喜欢在树下乘凉,所以才会栽树。
中也一边往那个方向走,一边心里盘算桃树长什么样,不过等他沿着村里的大路拐了个弯,就认出了老爷爷的家在哪。
这个季节桃子已经成熟了,沉甸甸地压满了整棵树,整条街上都是香甜的味道。
中也单手翻过老爷爷院子的篱笆,一眼就看到了源雅文要的修理箱。箱子上贴着贴纸,是一个黑短发的卡通人物笑嘻嘻地举着手比耶,根本不用思考,中也都知道这个卡通人物是谁。毕竟很少有人能笑得跟源雅文一样傻了。
等他把修理箱拿回去,源雅文已经把他弟弟的衣服扒了个干净,熟练地从箱子里拿出螺丝刀,把隐隐有些生锈迹象的机器人外壳拆了下来。
——说是外壳,其实只是一块被打磨过的,弯曲的铁片而已。
源雅文在忙,老爷爷看着看着,就跟中也搭上了话。
中也这个人看着面向虽然凶巴巴,但骨子里还是个非常有礼貌的人,老爷爷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不一会就把他收藏了多少瓶几几年的珍藏红酒的存放地点给挖了出来。
中也满头冷汗,眼见着自己Mafia干部的身份也要被挖出来,连忙转移话题:“雅文说那个机器人是他弟弟,他有多少弟弟妹妹?”
多的话岂不是得准备很多份见面礼才行?
要不今天还是先回去——
老爷爷掰着手指一个个回忆,发现根本数不清,就笑着给中也解释:“村里之前住进来了个博士,捣鼓了好多方便我们这些老人的种田机器人,自从这个小家伙来了之后,就跑去给每个机器人都取了名字,雅文说他是博士最大的宝贝,所以其他机器人只能当他的弟弟妹妹。”
中也看着源雅文满脑袋汗,嘴里叼着小手电,往他弟弟胸腔凑的样子,也跟着笑:“好像可以想象他在这里撒丫子到处乱跑的模样。”
“那可不,”老爷爷指着不远处的大山,“村里的孩子最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去山里捡蘑菇啦,满山都是他们的小脚印,那些藏在枯叶底下的蘑菇被他们踩了个稀碎,一群捣蛋鬼!”
源雅文还抽空不满地回头嘟囔:“不准说我坏话!”
博士很忙,这些小机器人的维修工作大部分都是由他来进行,一来二去没几天就把村子上下跑了个遍,村子里都知道来了个嘴巴甜甜见人就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叫的小孩,又乖又热心,修个机器人的功夫还能顺便把家里坏了的电视机冰箱空调电灯都给修好。
“爷爷我已经不去山里捡蘑菇啦!我在城里找到工作了!包吃包住的!还交保险给补贴呢!”
源雅文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重启他弟弟,弟弟咔哒两下又能慢吞吞去田里拔草了,他就一骨碌把满地的什么小螺丝啊小道具的全部扫回修理箱里,挂到弟弟脖子上,等它拔完草就能把箱子带回去。
老爷爷问:“去城里工作呀?找到什么工作了呀?”
源雅文想想安吾强调过的保密性,推着中也赶紧跑路,还不忘支支吾吾地回答:“在、在政府单位——看大门——!”
老爷爷挠着耳朵跟跑远的源雅文挥手道别:“政府?政府好啊,铁饭碗,要努力工作!雅文啊——每天早上上班先把卫生做了——不要让上司催——”
“知道了知道了!”隔着老远,源雅文跳起来扯着嗓子回应。
一路上,源雅文带着中也给五户人家修了漏水的房顶,给腿脚不方便的奶奶割了牧草喂了小猪,还把邻居家从昨天晚上开始没回家的小鸡小鸭,从山脚的小水坑里全部救了上来,两个人一人拿着捡来的长树枝,鸡飞蛋打的不听话的小动物全部赶回窝里。
站在源雅文家门口,中也擦着汗,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活得这么充实过。
屋里的灯暗暗的,但是听不到什么动静,一时之间中也也分辨不出家里有没有人,眼见着源雅文就这么兴冲冲的往里闯,中也把他拽回来,凑到耳边压低声音嘱咐:“你先进去看看有没有人,我在外面练习一下,有人你就偷偷出来告诉我,听到了吗?”
源雅文茫然:“告诉你什么?”
中也:“告诉我家里有人。”
源雅文:“家里有人,然后呢?”
中也哽住,对啊,家里有人,然后呢?
“你别管,”中也又把源雅文往里推,“反正如果有人你就出来告诉我!”
好歹、好歹也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吧!
源雅文不解,但源雅文选择尊重,他一步三回头地往家里走,中也则是在门口捏着帽子低头摆着很酷的pose。
等源雅文的背影消失不见,中也立刻蹲下来疯狂挠头。
“等会要跟那位博士说什么?你好?不对您好,经常听雅文提起您,初次见面我是Mafia的中原中也——这也不对吧?!普通人听到Mafia一定会害怕的吧!”
“那就说些简单点的今天天气真不错您这身衣服颜色搭配得真好一直想找个机会来拜访您今天终于实现了您是做什么工作的——等等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这样说也太场面了那位博士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些话他肯定都听腻了!”
“虽然我今天来没有带礼物但是我带上了我百分百的诚意——这么一听就很抠门谁会初次拜访空手去啊?!”
“所以要不还是先回去等过几天——”
“中也!”源雅文推开门,探了个头出来,朝中也勾勾手指。
中也:“……”
喉结滚动,吞口水,僵硬地站起来,强行挤出一抹笑容。
“马、马上来!再等我——”
源雅文把门完全打开。
中也瞳孔紧缩,呼吸都停了:“等等我还没有准备好——”
源雅文回头看他:“准备什么?博士不在家,我们得自己准备晚饭啦,你想吃什么!我来做饭吧!”
中也:“不……不在家?”
狠狠松了口气,他扶住门框,这才听见自己堪称疯狂的心跳声。
源雅文眯着眼睛:“中也,你好像很紧张哦?”
中也挺直腰板,大大方方的同手同脚往源雅文家里走:“紧张?什么紧张?这辈子没紧张过。”
“真的?”源雅文跟在中也的屁股后面,想再仔细观察一下中也的脸,可他每次凑过去,都会被中也的手掌挡住眼睛。
过了几秒,源雅文斩钉截铁:“你说谎!”
“几个小时前你还因为紧张蹲在地上害羞——唔唔唔唔!!”
中也脸上爆红,捏住源雅文的嘴:“不准说话!不准发出声音!”
然后逃跑似的冲进大门,就跟身后追着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就算是急急忙忙地逃跑,玄关上的那双鞋子也摆得整整齐齐,中也在这方面的习惯跟他一模一样,源雅文把自己的鞋子摆在了中也的旁边,嘿嘿地笑。
不像有些人,就算回自己家,也会随便到脚一蹬,把鞋子甩得这边一只那边一只。
玄关变得寂静。
半分钟后,源雅文用力拍拍自己的脸,重新挂上笑容。
第89章
源雅文冲进来的时候,中也正隔着窗户看外面的小花园。
说是花园,其实原本只是实验农耕型机器人时而在后院找的一片平整的空地,后来想着反正地开垦都已经开垦了,不种点东西就太浪费了。
于是后院里就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
中也指着那片开花开得五颜六色的区域,随口问:“你种的?怎么长出来的植物看起来乱七八糟的?”
“嗯嗯!”源雅文在旁边翻冰箱,冰箱里还有好多新鲜的瓜果蔬菜,全是邻居们送的,他跟博士总是隔三差五收到村子投递的心意,“因为全部都混在一起种啦,这样可以让弟弟妹妹们进行植物识别练习,分开种的难度就太低了。”
中也:“这样啊。”
中也看起来瘦巴巴的,要不今晚就吃炖肉吧,多补充蛋白质可以长高,炖肉里可以放些牛奶。源雅文盘算着,继续说:“我刚回家的时候博士跟我说,如果人类的身份让我觉得疲惫,我可以逃得远远的,抛弃掉那些拖累,选择去当一个能让我更轻松的机器,人生就像耕种,可以选择种草莓,也可以选择种辣椒,甚至可以将一捧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种子全部撒进地里,只要你觉得快乐,那你的选择就是有意义的。”
“就算这捧种子里有苦瓜,有水分和阳光需求完全不同的植物也没关系,那样我们的饭桌上就会有苦瓜,或是满满一花瓶的玫瑰。”
只要觉得快乐,选择就有意义吗。
中也愣了好一会,才感叹:“不愧是被你心心念念的博士,跟我希望让你成为一个人如其名的人类的想法比起来,他其实更注重你的感受。”
“不是这样的,中也,”源雅文回头,与中也对视,“只是那个时候我更想变成一个人,我渴望拥有一些只有人才会拥有的……情绪,所以你才会帮我完成我的愿望。”
“你和博士是一样的,我能从你们的身上获得那些我一直渴求的感觉,一种……”
源雅文挠挠脸:“我不太确定,也许是爱?我这么说会不会太高傲了?”
中原中也:“……”
深吸一口气。
“不会,”他强装镇定,但声音都在抖,“你的感觉没错,我们的确爱你。”
源雅文被这个回答冲击到脑袋昏昏的,只能本能地发出声音:“哦……哦哦……”
然后瞪大眼睛小心翼翼的:“中也,你的脸好红啊,比之前中暑的时候还——”
中也哽住,因为害羞程度即将超过阈值而站到了破防的边缘:“如果你照照镜子就会发现你也好不到哪去!”
源雅文又开始埋头翻冰箱,边翻边忍不住笑,笑得中也逃进长廊里不停揉耳朵。
“这小鬼,”他嘟嘟囔囔地靠着纸门坐下,又偷偷瞟厨房的方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了?”
一个人坐了没两分钟,又屁颠屁颠摸进厨房里,看着源雅文忙碌的背影,偷了个土豆蹲在垃圾桶旁边开始削皮。
夜晚的乡村总是很安静,安静到能听到初秋时藏在草叶之间的虫鸣,这好像还是中原中也记忆中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听到蟋蟀和青蛙交织在一起的动静,如果是在自己的住所听到这些动静,他半夜可能会被吵得烦闷到睡不着觉,可在这里他却感觉到一丝新奇,又莫名觉得心安。
或许只是因为待在源雅文身边,他才会不由自主地从内心感到平静。
源雅文也没有客气到把他赶出去,而是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个土豆削完,立马又塞了一个到中也的手上。
捏着只有原本一半大小的土豆,源雅文欲言又止。
中也蹲在那望着他,不满地说:“有话就说!”
源雅文用手指比了个圈:“它原本有这么大。”
又比了个小圈:“但现在只有这么点。”
“你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中也:“什么问题?”
源雅文开始担心菜篮子里那些还没开始处理的胡萝卜:“是削皮,不是把肉也削掉,你分的清哪里是皮哪里是肉吗?”
中也看看手心,恼羞成怒:“怎、怎么可能分不清!”
“好的好的,你分的清分的清。”
“喂!你小子——”
“中也我教你用削皮刀吧!你不能这么用力啦,它是削皮刀,不是手枪,你的手腕要放松,”源雅文蹲在中也的旁边,两个人挤在垃圾桶面前嘀嘀咕咕,他戳戳中也的手腕,“好僵硬,明明体术是Mafia第一名,却连拿削皮刀都会紧张吗?”
中也持续性地恼怒:“你说谁紧张?”
源雅文对答如流:“我紧张我紧张。”
中也眯眼睛:“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源雅文:“你就想象自己拿着匕首,来,手腕前后动两下,嗯嗯再转个花刀,这样不是很好嘛!”
中也左手土豆,右手削皮刀,听信了源老师口中的“很好”,深吸一口气,削皮刀抵住土豆,然后划拉——
“欻”的一下,土豆的身子被刮掉了一小半。
木制的削皮刀的刀柄发出惨叫,被捏开了一条小缝。
中也:“……”
源雅文挪开视线:“已、已经很有进步了!再多练习练习就能出师啦!”
再小声提醒:“就剩这么几个土豆了,你别全削成那么一小块啦,炖牛肉要不够吃的。”
“不过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呀,我回头多种点土豆胡萝卜,你想什么时候过来练习就什么时候来!”
中也深吸一口气,憋屈地尝试让自己的手腕如源雅文所言放松一些:“我又没做过这种事,就连当时找到我的亲生父母的时候,我都没想过要去给他们削土豆。”
“也没有蹲在他们家旁边听青蛙呱呱呱一晚上。”
“还有,我不爱吃苦瓜。”
他把菜篮子里的苦瓜捡出来,塞回冰箱里:“客人至少得拥有点菜的权利吧?”
“我也不爱苦瓜,”源雅文耸肩,“我以前以为自己会什么都吃,后来发觉自己其实有选择的余地之后,也变得不太能接受苦瓜的味道了,嗯,还有咖啡,但是如果加点糖和牛奶就不一样了。”
“博士说这是小孩口味,吃不了苦,原来中也也是小孩口味。”
中也拉开冰箱放蔬菜的小抽屉,一打开,发现里面全是青脆的苦瓜:“……”
“博士也不爱吃,”源雅文偷笑,“所以我们决定全部寄给安吾!成熟的大人是不会挑食的!”
中原中也回忆了一下坂口安吾那副总是阴沉沉快被工作压死了的样子,点头认同:“他看上去确实不太挑食。”
需要削皮的瓜果在脚边堆成了一座小山,中也任劳任怨地工作着,忽然听源雅文问他:“这样的生活中也喜欢吗?你都没有想过跟父母一起削土豆,却在我这削了那么多,还有青蛙呱呱呱,冬天之前它们会一直吵闹,你会觉得烦吗?”
源雅文没有看他,而是低着头单手在水池里淘米,水流哗啦啦地响,他却能很清晰地听出源雅文语气里的发抖与忐忑。
中也意识到,源雅文从还没带他回到这个家之前,就一直在举例这里的好与不好的行为,并非跟从前那个认为自己是源-0823的源雅文一样,只是单纯而公平地说明乡村生活可能会遇到的快乐与突发状况。源雅文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出来,其实是在害怕名为中原中也的人,会不喜欢他精心经营的这个家。
他早该察觉到的,中也心想,源雅文比起从前,真的有了很大的变化,有了喜怒哀乐,有了不喜欢的东西,有了独立于任何人的人格,没有人能够再轻易地控制他。
这样很好。
如果源雅文能更勇敢一点,那就更好了。
但是勇敢的灵魂并不是平白无故能够建立起来的。
中也捧着那几个越来越大的土豆,放进水池里,说:“没想过削土豆,是因为我没想过跟他们相认,更不提去做客或是住在一起了。”
“但如果是你,我会认真想象田园生活的样子,想象自己下雨天撑着伞去给邻居修房顶,去山里找那群把自己弄丢了的鸡鸭牛羊,然后我会发现,晚上听着蛙鸣入睡的感觉其实也挺不错的,不是吗?”
他拍拍源雅文的脑袋,蹲下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工作。
良久,中也听到源雅文小声地回应。
“讨厌,你把水全部擦到我头发上了,”然后再哼着歌,乐滋滋地认可自己,“我早就知道中也喜欢乡下的生活啦!哼,没有人会讨厌这里!”
中也勾着嘴唇,心想,他并不是喜欢乡下生活。
而是喜欢跟源雅文待在一起。
不过这些话他不会说出来,可太肉麻了。
配菜全部放进咕噜咕噜的汤汁里,源雅文闻闻空气里美味炖牛肉的味道,忍不住吞口水,他把火力调到最小,确认大概还需要炖半小时他们就有晚饭吃,然后拎着两根黄瓜出去找中也聊天。
黄瓜是中也在菜园子里亲手摘的,大约是怕摘到没成熟的黄瓜,所以他都是挑那种又长颜色又深的黄瓜摘,因此选到了菜园里为数不多的那几根最老的瓜。
好在就算成熟太久才摘下来,也是散发着清香的juicy好黄瓜。
中也坐在回廊里,看源雅文自己制作的那本相册。
相册里其实没有多少照片,全部都是他来到这个乡下之后拍的跟村民的、跟弟弟妹妹的、抱着猫跟博士的合照,还有几张大约是博士视角的源雅文的独照。第一张独照里,源雅文抱着西瓜啃,啃到脸颊上都贴着几粒西瓜籽;第二张照片里的源雅文怀里抱着一大堆蔬菜正在奔跑,所以照片里的他都有些模糊了,不过还是能看到那咧开的笑容和一嘴白牙;第三张照片,是夕阳下源雅文坐在桌边,面前摆着简单的三菜一汤的,他认真地双手合十准备开动的模样。
耳边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源雅文一屁股坐到中也旁边,把黄瓜递过去,也跟着一起看照片:“这个是我第一次做饭博士拍的纪念照,我超有做饭天赋的,一学就会,而且做得还很好吃!博士认证的哦!”
中也把照片翻过来,果不其然,照片后面有博士端正字体的留言——好吃。
源雅文咔嚓咔嚓地嚼黄瓜也不忘催促中也继续往后翻:“这个是去田里挖土豆,裤腿如果不卷起来就会沾得全部都是泥!这个是在调试妹妹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被她一下子掀到水里了,这个是在帮伯伯掰玉米粒,不过现在我们不用自己动手了,因为博士研究了掰玉米粒专用型号的机器人!”
“还有还有,这些都是我拍的村里的风景,有绿色的稻田、雨后山间堆满了蓬松的白云、停在篱笆上的一直小麻雀、总是在村口睡觉的大黄狗、还有我用水杯养的一颗水仙花!这些是我自己编的竹篮,不过已经全部送给邻居们啦,下次我给中也编一顶帽子,去种田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容易被晒黑了!”
中也看看源雅文的脸,总算知道这孩子怎么从白嫩嫩的变成这个肤色了。
源雅文接收到了中也的目光,捂着脸嘟囔:“不准说我黑了,安吾也说我变黑了,等冬天过去我就白回来了!”
中也忍着笑:“不黑,是健康的肤色。”
源雅文非常认同,一下子就被哄开心了:“博士和安吾也这么说!”
中也继续翻相册,这些记录着点点滴滴的照片,能让他在脑海里完整地拼凑源雅文在这开心生活的样子。
如果当初太宰那家伙没把源雅文捡走,可能他早就过上这样简单舒心的日子了。
翻着翻着,照片突然变成了一副简笔画。
画上是三个小人手牵着手,一个黑头发眼睛嘴巴是两个黑点跟一条横线、简单但让人觉得表情很臭的小人,一个半边脸都绑着绷带,笑眯眯脖子上还戴着一条红围巾的小人,还有一个棕色头发,手里抱着一本书,身上挂着“恭喜获得新人赏”缎带的小人。
太宰治的形象其实很好认出来,毕竟中也跟太宰治认识得很早,世界上也没几个怪人会把绷带绑在没有受伤的眼睛上,挡视线又中二病。中也心想,不过他确实没见过太宰戴围巾的模样,甚至戴的围巾还跟BOSS脖子上那条颜色很像。
把太宰认出来,太宰身边的那个人就很好猜了,能跟太宰治手牵手的,除了从Mafia背叛去侦探社找工作的织田作之助以外,没有别人了。织田作之助真的去写小说还得奖了?
还有最左边的那个小人——
中也指着它:“这是你?”
源雅文点头,想了想,又摇头:“这个是另一条时间线的源-0823,可能需要从时光机和平行宇宙的远离开始讲。”
中也捏住源雅文的嘴,阻止那些听上去复杂又长的英文单词继续出现:“说点我能听懂的。”
“那场爆炸,中也你还记得吗?”
中也的手指反射性地抽了抽。他怎么可能会忘记,这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的事情,直到找回源雅文之前,那场爆炸都还在以噩梦的形式频繁地光临他的大脑。
源雅文说:“爆炸之前,异能与异能的碰撞,把我送到了另外一条时间线里,唔,那边的首领太宰说可以把他的时间线称为IF线。”
“首领太宰?!”中也的声音变了调,“那家伙当了首领?!”
源雅文:“嗯嗯。”
中也扯着嘴角:“那可真是个糟糕的世界线,我在干嘛?不会还在给他当牛做马吧?”
源雅文:“是啊是啊,你们的感情可好了,你负责首领太宰的安保工作,因为他每天都出去乱跑被人刺杀,所以经常能听到你骂他的声音,那边的中也一定很担心首领太宰的安危。”
“……”中也一脸吞了苍蝇的惊恐且恶心的复杂表情,虚弱无比地问,“那边的我应该有说过他的性命必须由我亲手夺走之类的发言?”
源雅文点头:“确实有,不过我认为那些都是气话。”
中也总算松了口气,擦着满头的冷汗,咬了口黄瓜压惊:“不不,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就好,太好了,另一条世界线的我原来还是我。”
源雅文继续说:“IF线里,太宰治当了Mafia的首领,织田作去侦探社工作,写的小说还得了奖,我们在lupin酒馆见面的时候,碰到了那个世界线的源-0823,他没有获得‘源雅文’这个名字,所以一直以代号为名。”
“那个世界线里的源-0823过得不太好,他没有我这么幸运地与你们相遇,由于异能力者的报复,他失去了那个世界的博士,以向异能力者复仇为活下去的动力,成为了IF线的异能暗杀者。”
“他对我表现出了很强的进攻型与掠夺性,看上去对取代我回到这个世界势在必得,再加上他在那个世界杀死了很多无辜的人,按照逻辑我应该杀了他,可是我想,他就是我,是以另一种轨迹艰难地想要活下去的我,否认他就相当于否认了拥有另一种可能的自己。就像中也刚刚说的那样,另一条世界线的中也还是原来的中也,另一条世界线的源-0823也是源-0823,我们从本质上是一样的,所以我相信,未来的某一天,他也会跟我一样成为以‘源雅文’身份活着的人。”
“所以我把象征着异能暗杀者的防护面具带回来,将他作为普普通通的源-0823托付给了那边的织田作,织田作是个超级大好人!他从来都没有拒绝过我的请求!就算后来我把准备自杀维持IF世界线稳定的首领太宰一起留给织田作,他也答应下来啦!”
“如果是织田作的话,一定可以救救那两个人,那两个在IF线里没有同伴的孤单家伙。”
“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这么样,不说过得特别好,应该大致上也不赖吧,”源雅文笑了笑,举着那副简笔画冲中也炫耀,“所以我画了这个!噔噔噔——没有合照,就用图画当做纪念!”
源雅文絮絮叨叨的内容其实并不多,他讲,中也就安静地听,然后想——这不到三分钟的故事里,到底省略了多少让源雅文觉得难过的事情呢?
刚从另一个世界线回来的时候源雅文脸上的茫然与痛苦,如今总算找到了原因。
他该有多么痛苦才能接受另一个世界线里博士的死亡,又是经历了多少才能将这个故事坦然说出来呢?
中也想象不到,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想,想雅文真的长大了,想这样的成长速度会不会太快,又想如果成长一定伴随着痛苦的话,他宁愿源雅文什么都不懂,快快乐乐地活着就好。
中也抿了抿嘴,张开手臂:“要抱一下吗?”
源雅文竖起耳朵:“嗯?这么突然?”
中也还挺不好意思的:“应该也不算很突然——”
“隔了老远就能闻到家里的香味,回家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博士的声音从院子外传进来。
中也:“?”
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不算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博士推开门时还在吐槽:“快来,村里的老爷爷家那棵桃树不知道被哪个混小子嚯嚯了,本来准备分批摘下来吃掉的桃子被一次性全部摘了,全部堆在老爷爷的院子里,他现在坐在门口,谁路过都要听他骂半小时,然后提两袋桃子回——”
吐槽到一半,博士看到了站在长廊里一副呆呆愣愣脑子看上去不太好使的橘发陌生人。
手里还拿着他跟雅文一起种的小黄瓜。
博士的语气立马变得微妙起来:“……你有客人啊,雅文。”
源雅文惊喜地跳起来:“博士你回来啦!欢迎回家!”
“!!”被意有所指的中也猛地回神,跟在源雅文屁股后面去迎接一家之主的到来。
只不过小跑过去的动作怎么看都很僵硬。
“博士回来得时间刚刚好!我炖了牛肉!放了牛奶胡萝卜和土豆!今晚可以大吃一顿啦!”源雅文把站在自己身后的中也推到前面来,开心地炫耀,“这个是中也!因为我受伤啦,今天的土豆和胡萝卜都是中也处理的!”
中也连忙挺起胸膛:“您、您好!我是中原中也!”
然后摘掉帽子,鞠了一个非常标准的90度的躬。
眼睛里闪烁着紧张的光,声音都在抖,一副得不到肯定的回应可能会当场逃跑的样子。
中也的脑子正在拼命回想自己白天专门特训过的“与博士会面语录一二三”,但是越是思考,越不能思考,那些计划好的句子和动作,硬是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后果就是冲动取代大脑开始凭本能说话了。
博士:“啊,不用太紧张,你好——”
“——我会一辈子照顾雅文的!”中也扯着嗓子喊了出来。
声音大到外面的路灯都闪了两下。
博士其实还算友好的表情,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案发现场陷入死寂。
中也大气都没敢出:“……”
完、完了。
冷汗开始冒出来了。
源雅文看看博士,又看看中也,还是那副乐滋滋地样子,拉拉中也的小手:“我也会一辈子照顾中也的!”
“好了好了,不要在门口站着说话啦,我去盛饭,博士和中也快点进来呀!”
中也爆红着一张脸,连忙侧着身子让开一条路:“您先请。”
博士也不客气,面无表情地往里走,只是在路过中也身边时,压低声音:“一辈子?嗯?”
中也:“……”
时光机!哪里有时光机?!真的很急啊!——
作者有话说:一辈子♂嘿嘿
第90章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坐立难安过。
他跟博士一言不发地面对面坐在饭桌上,气氛极其尴尬,大脑正在警告他快找些话题,可他怎么想都想不出点合适的内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是个性格这么内向的人啊?!
还是博士主动开口:“你们刚刚在看相册。”
也不是疑问的语气,更像是一个在案发现场看破杀人手法的名侦探,正在威严地警告犯人自首。
犯人中也谨慎地回答:“是、是的,雅文给我讲了一些生活在这之后发生的趣事。”
但博士没有接话,中也判断博士应该是在等他继续招供点有用的。
也许他的回答没答到点子上?
Mafia的重力使,武力第一名,真的很少遇到需要他拼命思考的事情,如今,他却遇到了史无前例的巨大危机!
中也坐得笔直,感受来自对面的充满审视与考量的目光。
“我……我们还一起看了雅文自己画的那张照片。”他深吸一口气,在暖黄色的光线下迎接博士的目光,漂亮的蓝眼睛显得异常认真与明亮。
博士点点头:“我知道那张,他画画的时候,我就坐在旁边听他说那时候发生的事。”
停顿几秒。
博士再次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重量:“不是什么让人感到开心的故事。”
中也的心脏猛地一跳,在博士的凝视下,缓缓扯出一抹苦笑:“我见过他刚回来时糟糕的样子,那的确不是让人开心的故事,甚至可以说是痛苦。”
“而我……”中也的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没有了往日的不羁,艰难地继续陈述自己的罪状,“我是导致雅文承受这些痛苦的罪魁祸首。”
“他是为了救我,才被送往那个世界的。”
他停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在思考如何将那些汹涌的感情表达出来。
实际上,只要开了口,要往下说就不再是什么难事了。
“从前的我太软弱,也太自负,甚至不明白他愿意待在我身边、发誓会保护我意味着什么,所以,当他在爆炸中把我推开,自己陷入火海时,我才开始逐渐明白那个时候将自己比做杀人武器的雅文的承诺,比整个世界都要重。”
“我与您一样,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希望他能活得平安、平静,这并非一时冲动的想法,这次与那时候不同,这次我找了他很久,非常久……”中也闭了闭眼,将快要从喉咙里溢出的痛苦、将那些以为自己找到源雅文的喜悦、发现那个人并不是源雅文的失落、将漫长岁月里无数次的重复,全都化作一声叹息,“久到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中也没有用任何华丽的辞藻,偶尔还有些词不达意,看向厨房的方向,看到源雅文的影子在地上晃动,他的嘴角总算上扬了几分。
“所幸我还是找到他了,这可能会是花光了我所有好运的一件事,所以在见到他后,那个模糊的想法在我的脑海里成型了——我要用我全部的力量,保证他如今的生活,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他,只要他需要,我就会立刻来到他的身边。”
“博士,我不希望这份感情成为他的负担,所以从来没对他说过,”中也看着博士的眼睛,眼中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骄傲,“但我会告诉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从第一次接他回家起,我的性命便已经完全属于他了,我会挡在任何想要伤害他的人之前,直至我的时间走向终结。”
“很感激您今天愿意听我说这么多,”中也起身,再次向博士深深鞠躬,“我去帮雅文端菜。”
窗外的晚风拂过,草丛悉悉索索地发出响声。
中也的内心万籁俱寂,没有了嘈杂的烦躁与紧张的心跳之声,将压抑在内心的话倾泻而出之后,整个人轻松得就像是快要升空的气球。
他简直迫不及待飞到源雅文的身边,把牵住自己的那根绳子的另一端,绑到对方的手腕上。
临走前,中也听到博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依然平静,却多了几分柔和:“雅文那孩子,过去吃了很多苦,他不说,我就假装不知道,他能带你回来,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事。”
“以后……常过来玩。”
中也顿了顿,轻声答:“谢谢您。”
中也进厨房的时候,源雅文正在给洗桃子,博士带回来的桃子很多,装满了厨房的两个水池。
听到脚步声,源雅文急急忙忙的:“中也?你怎么进来啦?是茶喝完了吗?我再去泡一壶!等我切几个桃子当饭后水果,咱们就可以开饭啦!”
中也卷起袖子,熟练的拿起削皮刀,从洗干净点那堆桃子里挑了个大的削皮。
没有听到回应,源雅文这才抬头看向身侧,他惊奇地瞪大眼睛:“中也?你怎么啦?”
中也削着皮:“什么怎么了?”
源雅文把桃子放下,手指撑住眼皮,让眼睛变得更大更圆:“你的眼睛变成这样的了!亮晶晶的!耳朵也红红的!”
“不过,唔,”他仔细听了听,“不过心跳变慢了,你已经不紧张了吗?”
中也哼了一声,笑意遮都遮不住:“所以早就说了,我根本一点都不紧张。”
源雅文嘴里嘟嘟囔囔着装模作样,一边把炖锅交给中也端出去,自己则是往托盘上放了三碗米饭和切好块的苹果,小跑着跟上了中也的步伐。
跑到博士面前时,他嘴里的碎碎念都还没停:“博士博士桃子太多了根本吃不完,要不还是做成果酱吧,到时候每个人都能吃到桃子啦!还可以酿点桃子酒不过我拒绝酒精你也不能多喝所以我们还是得送给其他人!中也就喜欢喝酒!他是个酒鬼!他还有一座酒庄唔唔唔——”
中也夹着一块牛肉塞进源雅文的嘴巴:“快吃饭,我只是喜欢收藏红酒,偶尔小酌一杯,什么酒鬼不酒鬼的!”
源雅文看看这边的中也,看看那边的博士,腮帮子鼓鼓的,嘴里嚼巴嚼巴,端着碗一屁股坐到了中也的旁边。
博士的眼神再次变得微妙,笔直地望向中也:“……”
中也低下头轻咳:“吃、吃饭,吃饭。”
源雅文在家从来都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总是想到什么就聊什么,看他讲得高兴了,博士还会给他擦擦嘴边的饭粒。
不过这次不同了,源雅文根本没坐博士旁边。
他还在那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得进城买一大堆漂亮的玻璃瓶子回来装果酱”,那头中也已经无师自通地给源雅文倒了杯茶,让他嘴里的食物嚼碎吞下去了再讲话,免得把自己噎到了。
这孩子,怎么连倒茶的动作也笨笨的,真的会照顾人吗。
博士无声地叹息。
“好了好了,今天怎么这么兴奋。”博士笑着打断源雅文孜孜不倦的各种计划,再不说点什么,他的果酱计划能从现在的桃子酱排到明年冬天的橘子酱。
源雅文在桌子底下翘jiojio:“因为我今天特别开心嘛!”
看源雅文笑,中也就跟着傻笑的模样,博士也忍俊不禁:“特别开心是因为好朋友来家里做客?”
“好朋友?”源雅文咬着勺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会。
中也顿住,后背又开始不着痕迹地慢慢挺直,用开玩笑地语气掩饰自己的紧张:“怎么,我算不上你的好朋友吗,喂你这家伙到底把我排在第几位啊,我可不接受自己的位置在太宰那家伙后面。”
源雅文皱着脸,奇怪地看着中也:“干嘛跟太宰治比啊,你们都不是一个赛道。”
“中也是我非常重要的宝贵家人!”
他高兴地举起茶杯,邀请在场所有人一起庆祝:“干杯!”
于是,这三个人就莫名其妙地用茶干了一杯。
灌下那口茶时,中也的心脏还在砰砰地跳,喂喂发红的眼眶在灯光下其实没那么明显,但他还是偷偷揉了揉眼睛,无声地说了句“笨蛋”。
也不知道究竟在说谁是笨蛋。
博士则是很能理解中也的心情,源雅文在闹,他们则是再次举杯,跨过桌面遥遥碰杯:“甜蜜的酷刑,是不是?”
中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你很快就会习惯的,”博士自信地说,“他就是个敢打直球的好孩子!”
“打球?去哪打球?吃完饭要去运动一下吗?打羽毛球?篮球?乒乓球?网球?我都没打过不过我可以陪你们试试呀!我学东西超快的!哈、哈哈——”源雅文断手上搁着碗,跳起来做了个用拍子击球的假动作,差点把饭碗给晃到地上。
博士笑着骂他:“坐好吃饭!你这个皮猴子!”
吃完饭,源雅文以为中也至少能留宿一晚上,他都想好了,现在的他跟中也的身高差不多,他可以找一套干净又舒服的衣服给中也当睡衣,然后两个人一起挤进浴缸里泡泡澡,浴缸可能会有点小,但是没关系,他会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
但是中也临时接了个电话,电话挂断之后,就皱着眉头说有点急事得先去处理。
源雅文怀里好抱着选好的衣服呢,有些失落,但还是撑着精神问:“怎么啦?有没有什么我是能办上忙的?”
中也也觉得很奇怪:“是广津老爷子打来的电话,你记得他吗?”
“记得记得,”源雅文点头,“那个戴着单片眼镜的白胡子优雅老爷爷。”
“他说Mafia一所秘密军械库被炸了,按理来说那个军械库藏得很深,不会被人轻易找到,”就在曾经人类军攻占地球时他们用来避难的地下基地,中也压低帽沿,眉头拧得很紧,“知道军械库位置的那些人,应该也不会轻易出手破坏如今的平衡。”
源雅文想起以前Mafia那让人担忧的经济状况:“损失很大吗?”
这才是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了。
中也说:“不,只是大门被炸了,里面的东西似乎并没有丢失,只有放置在靠近门口位置的那批军火被殃及到了。”
“比起袭击或是盗窃,这种行为更像是对Mafia的挑衅——无论如何,在事情扩大影响之前,需要我出面挽回Mafia的尊严,不然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哦哦哦。”源雅文胡乱点着头,其实一点都没听中也的分析,就这么慢吞吞把人送到门口,扒在门框上冲中也瘪嘴,也不说话。
中也只好去揉揉源雅文的脑袋:“我又不是不来了,处理完工作我就来找你,我不是还要帮你做果酱吗?”
源雅文还是不太开心:“所以爷爷家的桃子真的是你摘的。”
中也:“……”
“咳咳,我看他腿脚不利索的样子,想着左右都是帮忙,就……咳,下次我会提前问问你桃子能不能摘掉。”
“哼,”源雅文戳戳中也的腰,把他推远了一点,“那你要注意安全,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要喊我帮忙哦,不要自己逞强,因为中也跟小孩一样根本不会照顾自己!”
到底谁是小孩啊。
中也被源雅文说得想笑,但是再聊下去,他可能真的舍不得离开了。
他顺势被源雅文推开,站在路灯下,朝源雅文挥了挥手。
时间比较晚,怕朝到村里人休息,所以直升机悬停在很高的位置,但这对中也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异能力的加持下,一个眨眼的瞬间,他便一跃而起冲破云霄,消失在了源雅文的视线里。
源雅文站在门口等了一会。
村子里静悄悄的,因为娱乐活动没有城里那么丰富,所以大家都睡得很早,连家里养的鸡鸭们都跑去树上睡了。
路灯下,一两只蛾子撞击着灯泡外的那层玻璃。
虫鸣有一阵没一阵的。
博士趴在窗口喊源雅文:“人家都走了好一会了,你站在那光看着有什么用?”
源雅文就屁颠屁颠地跑回窗户下,压低声音对博士说:“我可能要出去一会,今晚可能不回来啦!”
“可能?”博士皱眉,“你要去找那小子?不要做危险的事情,他应该也不想把你卷进去。”
源雅文晃着脑袋摇头:“不是不是,不是去找中也,唔……总之我会尽快回来的!博士拜拜早点睡没有吃完的牛肉我放进冰箱了你明天热热吃不完得倒掉不能再放了知道吗博士再见!”
说着,站在院子门口深呼吸。
“——我去散步啦!”
博士:“?”
刚刚还小小声要说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现在扯着嗓子喊给谁听呢?
他眺望了一圈平静的村庄。
黑漆漆的,安安静静,也没看到有谁在啊?
源雅文则是一路小跑,跑到了没有人住的农田边上。青蛙和虫子被他的动静吓到,一下次都散开了,秋初的村子少见的安静了下来。
他就蹲在那,看似是在扒拉草丛找萤火虫,实际上正侧着耳朵仔细捕捉身后的动静。
村子里进了陌生人,但是村口的大黄没有叫。
源雅文心想,国木田先生说得话果然没错。
太宰治就是阴暗男鬼,不然怎么会骗过大黄潜进村子里来呢,狗狗就是看不到鬼嘛!
想着想着,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
真是让人觉得熟悉的剧情啊。
月光下,草丛中藏着的小水滩里,隐约印出了另一个人扭曲的影子。
我是晕,还是不晕呢?源雅文陷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