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太宰……”


    “……太宰!”


    “喂!太宰!睁着眼睛睡着了?”


    肩膀被拍了拍,太宰治猛地回神,鼓噪的心跳声快要炸穿耳膜,织田作跟安吾在他一左一右站着,担忧地看着他。


    安吾:“你不会喝了这几口就准备跟我们装醉吧?”


    狐疑地看看太宰治的手心。


    “你一直都在盯着手看,手里有东西吗?”


    再次回忆起源雅文那撩人的一勾。


    太宰治的指尖狠狠颤了一下,下意识收紧五指,掌心明明只剩冰冷的空气,他却似乎依然能感受到残留着的如同轻微电流划过的触感。


    以及胸口那一抹若有若无却无法忽视的痒意。


    “不,”开口的那一瞬间察觉到喉咙的干渴,太宰治迅速抿了口酒,掩盖自己的古怪,“什么都没有,只是有点走神了。”


    祭典又恢复了嘈杂,聚集在神社门口的群众们散开,开始享受接下来的各种活动。


    太宰治抬眼,迅速地在人群扫视一圈。


    源雅文的轿辇已经离开了,哪里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太宰治又喝了口酒。


    织田作扔了团子的竹签,从人群里挤回来,问安吾:“走吗?”


    安吾点点头,对太宰治说:“我们要回去帮博士准备烧烤架了,临走前他特意嘱咐我们别告诉雅文,等他回家了给他一个惊喜。”


    “所以能拜托你去接雅文回来吗。”


    说着疑问的话,但从安吾的语气来看,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太宰治拒绝的可能性。


    或者说,他笃定这群人里,能去接雅文回家的人,只有太宰治。


    太宰治眨眨眼睛,状似不在意地说:“可以啊,既然安吾都主动开口拜托了。”


    仿佛真的将刚才神乐舞下的失神片刻忘了个一干二净似的。


    安吾:“……”


    翻了个白眼。


    行。


    你就继续装吧。


    安吾拉着织田作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只不过走了没两步,他又转回来,戳戳太宰治的胸口。


    太宰治盯着安吾的手指:“干嘛。”


    “信任,你答应我的,”安吾画重点,警惕地说,“不要做奇怪的事情,也不要太晚回来,知道了吗?”


    太宰治的回答是漫不经心地耸耸肩,还吹了个口哨。


    安吾:“喂——”


    织田作:“好了好了,太宰知道轻重的,我们先回去吧。”


    一边推着安吾的后背往下山的路上走,一边回头朝太宰治笑。


    “快去找雅文吧!他还在等你呢!”


    太宰治看着友人们离去的背影,站在树下嘟囔,也不知道说给谁听:“我可没让他等我。”


    但站了没两秒,步伐还是诚实地朝神社的方向迈去。


    石灯笼的影子在月下摇晃着,神社不像外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祭典结束后,只剩零星的几个人还在祭拜,倒是比外面安静了许多。


    因为换上了浴衣,太宰治单手挂在自己的衣襟里,懒洋洋地走在青石板上。


    夏虫鸣叫着,木屐磕在石板上有节奏地响。


    在神社里挂满了祈愿牌和红绳的树下,太宰治找到了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正试图解开脑后长纱的源雅文。


    源雅文背对着他,披着一层柔和点月光,整个人都泛起了洁白的银辉。


    偶尔有几片叶子被晚风吹落,飘散在源雅文的周围,就像是落入水中般在太宰治的胸口泛起淡淡的涟漪。


    跟被遗落在人间的精致易碎的神像一般。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冒出的“源雅文真的很漂亮”的念头了。


    太宰治停下脚步,略微有点走神。


    源雅文就这么坐在那一堆华丽的衣服里,衣服厚重又有很多层,叠在一起倒显得源雅文像是朵花里长出来的小人一样,侧着头想要解开头绳的气恼模样,也变得越发可爱起来。


    真糟糕啊,太宰治。他在心里叹气,摆摆手,似乎这样就可以吹散心里旖旎的念头一般。


    “需要帮忙吗,神明大人。”做足了心里建设的太宰治终于开口,再次向源雅文走去。


    源雅文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被面具遮住的半张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惊喜:“太宰治!你来啦!快过来快过来,我等你好久啦!”


    他拍拍自己身边的空地,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


    “鹿角面具和头纱那里不知道怎么跟我的头发缠在一起了,我不敢用力拆,头纱上面坠着的牡丹花看上去好贵!感觉稍微用一点力气就会把它们捏坏了!这里又没有镜子,巫女小姐们已经先去玩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本来还想用水潭当做镜子但是我又怕让衣服泡进水里——”


    鼓着脸碎碎念的样子像个啰嗦的小老头。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太宰治停在了距离源雅文还剩几步的距离。


    正好可以看到藏在头纱之下的源雅文纤细的脖颈。


    几缕挣脱束缚的发梢贴着他白皙的颈侧,在夜风下轻轻摇摆,跟挠痒痒似的,柔软又尖锐地撞进太宰治的眼睛里。


    太宰治似乎看得太久,目光太过直白灼热。


    “太宰?”源雅文茫然地抬头,在捕捉到太宰治完全没有收敛的眼神时,动作微微一滞,无意识地捏紧了面具的边缘,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地迟疑和警惕地缩了缩肩膀。


    太宰治挑眉:“嗯?”


    “你的眼神……”源雅文犹豫片刻,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隔了好一会才低声说,“有点可怕。”


    太宰治闻言,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像是被这句话取悦了似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迈步踏上台阶,站到了源雅文的身边。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进,衣摆都挤到了一起。


    “哦?”太宰治俯身,凑近源雅文的脸,鸢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深邃又危险,“哪里可怕了?说说看。”


    气息拂过源雅文的耳垂,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他的指尖勾起那抹一直在抢夺他视线的那缕头发,触碰到源雅文皮肤的那一瞬间,太宰治很明显的感受到了源雅文的身体一颤。


    这让太宰治的笑容越发加深了。


    在太宰治的逼近之下,源雅文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被身后的台阶困住了动作,他抬起眼,直直地望进了太宰治那双仿佛能吸人魂魄的眼睛里。


    这个角度让他必须仰视对方,也毫无保留地全然接受了太宰治眼中翻涌的情绪。


    停在他侧颈处的手指向前挪动,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


    太宰治低声重复:“展开说说,可怕?”


    “看上去……”源雅文微微停顿,“就好像是一头饿极了的野兽,终于找到了垂涎已久的猎物,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


    源雅文想起了曾经看过的动物世界,他曾多次在主持人口中听到那个词,但从没想过这个词语会被用在自己身上。


    太宰治:“将他怎样?”


    源雅文抿嘴,笃定地小声陈述:“吃干抹净、拆吃入腹……之类的。”


    直白而形象。


    太宰治低低地笑出了声,并没有否认源雅文在这一方面的警觉与锐利,甚至还想夸他两句。


    笑声在寂静的夜色里荡开,带着几分磁性的沙哑,莫名让源雅文觉得羞人极了。


    太宰治的目光总算落在了源雅文因为刚刚一番动作而更加凌乱的发饰上,大约是为了保持丰月神那巨大鹿角面具的平稳,金色的绪带与源雅文的发丝缠得很紧。


    “别动,”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诱哄般的温柔,“我帮你解开。”


    源雅文果然不动了。不必太宰治托着,他便自觉仰起了下巴,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清晰脆弱的喉结,面具之下,他闭上了眼睛,一副全然信任,毫无防备的姿态。


    这可真是——


    太宰治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看着近在咫尺、因为化妆而比以往颜色更加艳丽、在月光下泛着柔软水色的唇瓣,太宰治都觉得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可就太浪费眼前的风景了。


    太宰治甚至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三秒。


    毕竟在这方面,他素来不敢自称什么有自控能力的好人,在源雅文的纵容下,他那为所欲为的性子早就被放大了无数倍了。


    于是,源雅文等来的,并不是想象中的指尖触碰发丝的轻柔。


    而是一枚隔着一层薄薄木制面具、却无比清晰的吻。


    温热的触感透过神明面具,迟缓地送来了太宰治独有的气息。


    源雅文猛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隔着一层障碍,但面具另一端传来的温度与压力,却比直接的肌肤相亲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禁忌般的悸动。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被亲的位置。


    而太宰治就好像能隔着面具看到他的所有动作一样,呼吸都因为他的反应而停了一瞬。


    突如其来的吻一触即分,太宰治站直了身体,直接轻轻敲了敲源雅文的面具:“回神了,神明大人。”


    源雅文却将面具掀开一角,怔怔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困惑。


    沉默了好几秒,源雅文才不解地问:“为什么?”


    太宰治:“什么为什么?”


    源雅文:“这几天,从好几天前开始,我靠近你的时候,你都会避开。”


    他说得直白,带着某种控诉的意味,眉头都因为这个疑问而皱到了一起。


    “可为什么现在又愿意亲我了?”


    源雅文顿了顿,一个有些荒谬却在此刻无比合乎逻辑的猜测浮上心头。


    他曾听侦探社的人说过,太宰治经常邀请漂亮的女性殉情。就当太宰治以前是喜欢源雅文的,可是太宰治失去记忆了啊,在没有源雅文的前提下,他能约女性殉情,说明女性可能才是太宰治最真实的选择。


    所以——


    源雅文垂眸,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委屈与失落:“是因为我现在的打扮,很像女孩子吗?”


    “太宰治果然还是更喜欢女人。”


    被这副清奇又耿直的推论逗得险些笑出声来,可是看到源雅文湿漉漉到快掉眼泪的眼睛,他才意识到这些并不是什么玩笑话,源雅文还没有学会如何开玩笑,源雅文是真的觉得“太宰治喜欢女人”。


    太宰治惊得立刻捧住了源雅文的脸:“喂喂,不要突然就给人判死刑啊,好歹也给犯人一个解释的机会?嗯?”


    太宰治伸出手,这一次,他的指尖精准地落在了源雅文那团混乱的发丝和饰品上,动作很慢,小心翼翼地解着那些死结。


    那些困扰源雅文的死结其实很容易解开,但太宰治就是有意拖着时间,延长此刻与源雅文的独处。


    灵活点手指巧妙地穿梭在发丝与金线之间,太宰治耐心十足。


    “我喜欢谁,跟这个人是男是女,穿成什么样子,都没有关系。”


    “我不管喜欢相貌平平的或是漂亮的、聪明的或是愚笨的、听话的或是叛逆的,都只是因为这些是属于这个人的特征,我因为喜欢他而喜欢这些特征,而不是通过特征去确定这个人,就算他在世人眼中平凡泯于众人,在我眼中他也是最亮眼的那个,笨蛋。”


    更何况他喜欢的那位在所有人眼中,都是闪闪发光的存在。


    太宰治狠狠磨了磨后槽牙。


    源雅文的语气还是低落:“那你为什么之前不让我亲,现在又主动亲我?”


    “因为……”太宰治微微停顿,指尖的动作也缓了一瞬,盯着源雅文的发顶,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你是以‘好朋友’的身份,把我带到博士面前的。”


    源雅文一怔,没太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联。


    这几天过去,太宰治已经做足了身为源雅文的好朋友的心理准备,他语气平静地继续解释:“在博士眼中,在织田作和安吾的眼里,甚至在你心里,我是作为你的朋友被接纳的,对吧。”


    他轻轻扯开一个纠缠的结,动作轻柔,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源雅文的耳廓,引起一阵微妙的战栗。


    “因此,在确认自己能够获得‘可以更进一步’的许可之前……”太宰治的话音落下,最后一个死结也被他灵巧解开,沉重的面具被摘下,露出了源雅文那张带着些许错愕与迷茫的脸。


    “我不会作出任何,超出‘朋友’界限的事情。”


    微妙的咬牙切齿,被掺杂进了每一个音节里。


    太宰斤斤计较睚眦必报极度小气记仇治,把懵了的人从衣服堆里拎出来,恶劣地笑了——


    作者有话说:大家如果有锻炼身体的打算,一定要注意运动的强度,不要跟我一样把自己练得横纹肌溶解,每天光是打针都要打十几个小时。(哽咽……


    第102章


    稻田里的蛙声此起彼伏,源雅文抱着卸下的面具和神冠,与拎着丰月神服饰的太宰治,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月光下,源雅文的影子与太宰治贴得很近,但实际上他们又隔着一段其实能恰到好处地挤进两三个人的距离。


    就跟隔着一层无形的结界似的。


    这难道就是太宰治口中的朋友的界限吗?


    源雅文的指尖摩挲着手里的面具,偷偷抬眼看前方那个略显清瘦的背影,明明提着那么大的一包衣服,可他的步伐看上去仍然轻松惬意,甚至还在哼着大约是祭典上听来的不成调的小曲。


    仿佛刚刚那个用侵略的眼神注视着他、举动却克制得近乎绅士的太宰治,只是自己的错觉。


    源雅文皱着眉头,闷不做声地跟在太宰治的后面,陷入思考。


    还未到家,源雅文便远远闻到了屋子里飘出来的烤肉香,他抬起头,温暖的灯光落在太宰治的肩膀上,院墙里面,博士正在絮絮叨叨围棋的一些基本规则。


    也不知道安吾是怎么说服博士教他下棋的,之前被气到头发都竖起来的博士,竟然还能发出如此有耐心的声音。


    太宰治侧过身子,抬了抬下巴,示意源雅文去开门。


    推开院门,不算太大的院子里,织田作坐在一只小马扎上,手法娴熟地给烤架上的肉串刷着调料,然后用扇子扇大炭火。他的脚边还放着几罐冰镇的啤酒,是祭典开始之前他和源雅文一起在仓库里找到的那箱。


    博士和安吾则是又回到了熟悉的位置。只不过这次是安吾坐着,博士站在旁边,用不知从哪捡回来的笔直还没有一截多余树杈的树枝,点在棋盘上,告诉安吾这个时候应该抛弃五子棋的思路,把棋下在这。博士的脸上挂着那种网上经常出现的“出去之后别说是我的学生”和“你让我在教育界身败名裂”的复杂表情。


    织田作首先发现了门外的两人,拿起烤好的串笑着朝他们挥了挥:“哦!你们回来了!”


    博士立刻扔了树枝和安吾,走到门口迎接回家的源雅文:“回来啦?祭典好玩吗?当神明的感觉怎么样?”


    源雅文被说得脸一红,见织田作递过来一串烤肉,想都没想就张嘴去咬,被烫得直嗦嗦也不愿意撒口,直到博士往他嘴里灌了一口橙汁,他才撅着嘴开始嘟嘟囔囔:“只是帮忙而已,什么当神明啊。”


    太宰治把他怀里的面具接过来,小心地放在廊下干净的地方,再回头时,源雅文已经被几个人围着哄得喉咙里全是那种软绵绵的哼哼唧唧。


    博士带着源雅文和安吾一起去看那盘棋,织田作朝太宰治展示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来尝尝?你们回来得可真及时,刚烤好的。”


    太宰治立刻换上了那副懒洋洋又玩世不恭的模样,几步凑到烤架前,笑嘻嘻地接过烤串,夸张地闻了闻:“哇!好香!不愧是从小就捡一大堆小孩给人当爸爸的织田作!就算烤鞋垫也能烤得超级好吃!”


    织田作无奈地叹气:“是是,不过我第一个捡到的小孩就是你。”


    太宰治拿走了一串烤玉米:“我可不会喊你爸爸。”


    织田作诚恳道谢:“谢谢你,太宰。”


    太宰治也理直气壮地接受了对方的谢意,并礼貌的:“不用谢,都是我应该做的。”


    那头,源雅文坐到了博士的座位上,变成了与安吾继续对弈的那个人。


    博士还在念叨怎么安吾看上去人模人样的,下的棋却不见一分人形,眼里丝毫没有对胜利的渴望,满脑子只有各种让五颗黑子连成一条线的奇思妙想。


    源雅文被逗得嘎嘎乐:“我跟安吾也下过棋,特务科的种田长官跟我说,自从看了我们那盘棋,他的道心受损,退步了至少十年的对弈功力。”


    博士在旁边拍大腿,称赞特务科的长官是个妙人,难怪头皮锃亮。


    源雅文也不知道妙人跟头皮锃亮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博士说得对,种田长官是个妙人!他每个月的工资可都得靠种田长官呢!


    博士把扔掉的那根树枝捡回来继续对安吾指指点点,源雅文就抱着果汁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地喝。


    喝着喝着,视线就忍不住往太宰治的方向飘。


    其实坐在走廊里,他也能听到太宰治和织田作的对话,听到他们拉开啤酒的铝环,易拉罐碰撞到一起的干杯声,也能听到太宰在被织田作吐槽之后,假装委屈地嚷嚷的动静。


    光是想象,都能想到太宰治嘴角微微上扬的狡黠模样。


    可他还是想看看。


    他好像从很早之前就是这样,总会被太宰治吸引走全部的视线。


    但现在跟过去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源雅文:“……”


    低头,下意识喝了口果汁。


    但杯子空空,喝下去的只有空气。


    注意到自己正对面的源雅文异样的安吾推了推眼镜,目光与不远处的太宰治对上。


    太宰治冲安吾举杯,假笑,都没有过多停留与遮掩,立马又盯在了低着头脸红的源雅文脸上。


    说具体点,太宰治正在用那种似乎只是不经意间地、快速的、仿佛只是随意一瞥的、却精密又准确的目光,捕捉源雅文的全部动静。


    比如源雅文喝果汁时仰起的下巴,微微滚动的喉结,低垂着还在颤抖的眼睫,以及被熏得发红的脸颊。


    然后,太宰治才会收回目光,餍足地暂时将目光施舍给其他人。


    安吾:“……”


    人在极度无奈地时候果然是会笑出来的。


    织田作端着烤好的肉过来,安吾把棋盘放到地上,给香气四溢的肉串腾出位置。


    大家一起围着桌子坐下。


    安吾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安静坐在一旁的源雅文身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说起来,找回雅文也有一段时间了,我们好像还没给他送点像样的欢迎礼物?”


    源雅文闻言抬头:“不用这么麻烦的!”


    织田作说:“可是在Mafia的时候为了欢迎你回家,我们也给你送了礼物,没理由现在因为麻烦而放弃这个传统,况且这件事一点都不麻烦啦。”


    在源雅文回来之前,安吾、织田作和博士也经常坐在这里聊他们过去的经历,所以博士相当习惯地开口:“哦?雅文都还没跟我讲过这段故事呢,他们当时都给你送了点什么?也让我参考参考吧,毕竟我也想给小雅文送点礼物呢。”


    “博士——”源雅文被逗得害羞极了,但还是将以前的事情讲给博士听,他笑着,语气带着一丝怀念,“安吾给我送了一些绘本,里面的插画很精美,故事也很有趣,在军队的时候我接触到的都是一些专业性比较强的书籍和文章,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图画内容多而且颜色鲜艳的书呢!每天晚上都会翻来覆去地看好久!”


    “之后因为大战那些绘本都……不过我已经去书店里找过,把能找到的同款都买回来啦!它们现在都在我房间的书柜里好好保存着呢!”


    织田作刚拿起一串烤蘑菇,听到这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安吾确实很用心,不过我就……我只是送了一只普通的小熊玩偶给雅文,普通到只是在路边摊上看到,还有点旧旧的,当时觉得小熊的笑容跟雅文很像,头脑一热就买下来,送给雅文了。”


    源雅文却立刻看向织田作,眼神认真地说:“织田作送给我的小熊很好啊!那个时候我在森先生的治疗室里留观,又因为发生了一些……让人有些难过的事情,晚上有时候会睡不好,多亏了那只小熊,我才感觉安心了很多,就好像织田作在身边陪我一样——不过我觉得小熊笑起来的样子更像织田作!”


    “还是更像雅文啦。”


    “比较像织田作你哦!”


    “像雅文——”


    “像织田作——”


    “行了行了,”安吾没好气地打断他们,“你们俩都像行了吧,两个傻子。”


    源雅文和织田作对视,露出了如出一辙的傻笑。


    源雅文:“对了,现在回忆起来,当时还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呀。”


    安吾问:“什么事?”


    “那个时候除了你们,还有好多人来看过我,送了我很多礼物,可是有些人我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在Mafia大厦里有过一面之缘而已,”源雅文回忆着说,“他们送的礼物也五花八门的,有各种各样的点心,中也还特意每个都验过毒,发现都只是安全的普通点心,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玩具……唔,我记得有一种软软的半透明固态胶,装在很小的管子里,要把它们挤出来一点,插上吸管往里面吹气,就会变成很大的泡泡,跟肥皂水的泡泡不一样,这些胶水做成的泡泡能玩好久都不会破!我把所有管子里的胶水都捏到了一起,吹了一个超级大的泡泡!可有意思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纯粹的感激和一点点困惑:“我一直都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会对一个不认识的人这么好呢?”


    织田作和安吾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了然,和一丝无奈的笑意。


    织田作拿起啤酒喝了一口,才用他那特有的平稳语调说:“可能是因为太宰吧。”


    源雅文愣住,疑惑地看向他。


    安吾也挑了根烤串捏在指尖,接过话茬:“其实给你挑礼物的时候,我们三个有过一次简单的聚会,当然,聚会的主题就是讨论给你送什么礼物,就跟今天一样。”


    “那个时候,太宰虽然嘴上不说,但我们多少都能看出来,他也想给你送点什么,”安吾推推眼镜,眼里全是笑意,“只是他不知道该送什么才好,说实话,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太宰因为一件事而困惑到挠头发的样子。”


    织田作点了点头,补充道:“我送的小熊,安吾送的绘本,其实都被他嫌弃过,不是没新意就是太幼稚。”


    回想起当时太宰那副刻薄又别扭的样子,织田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自己呢,嘴里说着礼物而已没什么送的必要,其实私底下偷偷摸摸挑选了很多次,可总找不到合适的——或者说,他潜意识里,是想找到最好的、最特别的送给你,而不是泯然于众人,所以反而一直犹豫不决下不了手。”


    源雅文眼睛微微瞪大:“所以那些礼物——”


    安吾点点头:“是太宰准备的,没办法,他这个人从出生起,DNA里就被刻上了别扭的基因,他想对你好,但又不想让你发现他在对你好,甚至还会因为你的感激而不知所措,最后落荒而逃,所以干脆连送礼物都是假借别人的名义。”


    “虽然我们当时都看出来了,但是因为太宰的性格——你知道的,这件事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我们如果告诉你真相,他假如一恼羞成怒,反而弄僵了你们好不容易变亲密一点了的关系,便一直没有向你解释。”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安吾也喝了口酒,停顿几秒,自嘲地开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做过这些傻事。”


    源雅文张了张嘴。


    这番迟来了许久的真相,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记忆深处的枷锁。


    他竟然发现过去那些堆积如山、来历不明的礼物,那些看似随意却带给他无限新奇的小物件,每一件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连同收到它们时内心的惊喜一起,都像是延迟了许多年才到来的烟花,在他心中突然绽开。


    胸腔内被一种滚烫而酸涩的情绪填满,源雅文沉默了许久,才用有些哽咽的声音低低地说:“那些礼物……都很好,真的……都很有趣。”


    然后,他猛地站了起来,连博士惊讶的眼神都顾不上了,目光急切地在院子里搜寻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太宰呢?”他问,嗓子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在这时——


    “咻——嘭!”


    一声尖锐的呼啸划破夜空的宁静,紧接着,一朵绚烂巨大的金色烟花,在远处的天幕上轰然炸开,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院落和所有人惊讶的脸。


    “嗯?烟花?”博士仰起头,惊奇地说,“今年的祭典不是没有安排烟花大会吗?”


    安吾也感到意外:“确实没听说有这个安排。”


    接二连三的烟花升空,将夜空渲染得如白昼,五彩缤纷、形态各异的花火,仿佛是场精心准备的盛宴似的。


    源雅文只愣了一秒,便将目光从烟花上收回,继续寻找太宰治。


    “太宰刚刚说进屋拿点东西,”织田作说,“不过他应该马上就会回来——”


    “我去找他!”都没等织田作把话说完,源雅文立刻转身,快步冲进了屋子里。


    众人面面相觑。


    博士愣了愣,迟疑地说:“我记得他以前不是这种毛毛躁躁的性格的?”


    织田作只能傻笑几声:“青、青春期吧?”


    院子里,安吾仰头看着天空中持续不断的烟花秀,镜片上反射着璀璨的光芒,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关键的节点,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织田作看向他:“什么?”


    安吾转过头,脸上带着“果然如此”的表情,压低声音对织田作说:“我之前就有点疑惑,太宰治前段时间为什么突然跑去炸Mafia的军械库,当时只是觉得他想把重力使从雅文身边引开,方便他——咳。”


    他顿了顿,重新看向那片被点亮的夜空,语气复杂:“现在看来,那场爆炸的意图恐怕不仅如此,今晚这场‘烟花秀’大概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只是将烟花的实验场所顺手定在了别人家的军械库而已。”


    织田作惊讶地问:“你是说这场烟花,是太宰——?”


    安吾点了点头:“除了他,还有谁会做这种‘不想让你发现我在对你好’的蠢事呢。”


    说完,他低低地笑了。


    “太宰这个家伙啊,果然就算失忆了,也跟从前一模一样。”


    而此刻。


    源雅文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上了二楼,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灯光熄灭的二楼,烟花透过窗户带来忽明忽暗的光影。


    他推开门,房间空无一人,只有夜晚微凉的风吹动浅色的窗帘。


    直到往窗边走,向外看去。


    源雅文找到了那个他所寻找的身影。


    第103章


    太宰治并没有走远。


    他就坐在窗外倾斜的、铺着瓦片的房顶上,背靠着窗沿,一条腿曲起,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另一条腿则是随意地垂在瓦片的边缘上。


    他的手里还拎着半罐没有喝完的啤酒。


    源雅文来时,太宰治正仰头望着夜空里不断盛开又湮灭的烟花。


    晚风吹起他微卷的棕发和浴衣的衣摆,月光和烟花的光芒交织着,勾勒出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


    明明家里这么热闹,太宰治的身上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源雅文的心轻轻一揪,他走到窗边,没有出声,小心翼翼地翻过窗户,坐在了太宰治的身边。


    瓦片有些硌人,还带着些许夜露的湿气。


    太宰治似乎并不意外源雅文的到来,也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的啤酒罐递了过去,声音在烟花的轰鸣中显得有些模糊:“要喝吗?”


    源雅文摇了摇头,但还是接过啤酒捏在手中。


    酒精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可以,他希望太宰也能少摄入一点。


    安静地坐在太宰治的身边,源雅文和他一起望着天空。


    隔着也许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夜风之下,他们的衣角偶尔会碰到一起。


    没想到自己的啤酒都被没收了,太宰治笑了笑,干脆将手垫在脑后,躺在了瓦片上,懒洋洋地问:“你怎么上来了?”


    源雅文双手环抱着小腿,下巴搁在膝盖上,低头看他:“那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真狡猾啊,明明是我先提问的,”太宰治翻了个身,面对着源雅文侧身躺着,“不过给你个优待好了,我嘛,偶尔也会觉得一个人待着更能静下心来。”


    “轮到你回答了,狡猾的家伙。”他扬了扬下巴,看上去就跟在地上翻滚撒娇的小猫一样。


    又是一簇巨大的烟花在头顶炸开,藤萝瀑布般的花火倾泻而下,几乎照亮了半边的天空。


    在这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源雅文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烟花的喧闹。


    源雅文犹豫了一瞬,喉结滚动,下定决心般坐直身体,问:“我来是想确认一个问题。”


    太宰治歪头:“什么问题?”


    源雅文皱着眉,仿佛陷入某种让他很难理解的困惑中:“你觉得,一个怎样的故事,才算是庸俗至极的故事?”


    太宰治愣了一下,发出闷笑:“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源雅文却认真又执着地追问:“如果让你写一个故事,一个简短却很庸俗的故事,你会写些什么?”


    见源雅文真的在因为这个问题困扰,太宰治也收敛了笑容,顺着源雅文的方向思考起来。


    庸俗至极的故事吗?


    一个让太宰治觉得庸俗至极的故事。


    那其实答案很明显了。


    “如果让我写这样的故事,”太宰治盯着远方的烟花,平静地说出结论,“应该会写下某个人幸福快乐的一生——之类的主题吧。”


    源雅文并没有马上对这个故事进行任何评价。


    太宰治挠挠脸,也觉得这种堪比童话的说法有些幼稚了,强行解释起来:“你想啊,灰姑娘在成为王妃之前一直被后妈和姐姐们欺负,白雪公主就因为长得太漂亮而被痛下杀手杀手,童话故事里的公主都得先经历某种磨难才能获得幸福,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人就像获得了上天的恩赐一样,什么都不用付出就可以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这不就是庸俗至极嘛!”


    源雅文看着太宰治的侧脸,瞳孔不自觉地颤动。


    某个人幸福快乐的一生。


    如果在这个世界里一定能找出某个没有付出任何东西就获得了幸福的人,那故事的主角除了源雅文,还能有谁呢。


    原来,这就是你会写下的故事吗。


    这就是你那时写下来的故事吗。


    “太宰。”源雅文轻声呼唤。


    “嗯?”


    “我喜欢你。”


    烟花恰好在这一刻短暂停歇。


    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极致的安静。


    太宰治的手指猛地收紧,深色的瞳孔微微放大,失神般地看着向他靠近的源雅文。


    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回过神来,将漫不经心的笑意重新戴到脸上,微微垂眸,避开源雅文的视线:“怎么突然想起说这种话了。”


    尽管另一人表现出一副逃避的姿态,可源雅文却依然平静地看着他,那双坦率的眼眸在烟花的映照下亮得惊人,也印着太宰治紧绷的下颚线。


    “将你以‘朋友’的身份带回家,并不是因为在我心中你只是我的好朋友,虽然我还没有跟任何人确认过恋人关系,但是、但是我认为我能够分得清朋友与恋人的差别。”


    他摸着自己的胸口,说:“我能感觉到的,你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安吾和织田作说过很多次,你总是在逃避别人直白的好意,所以有的时候我也会反思自己,我那么直接地向你诉说我的感情,是否会对你造成伤害呢?逼着你承认的那份感情,又是否会成为你的负担,很多人都说爱情是自私的,可是比起确认爱情的存在,我更害怕它会让你感到恐惧。”


    “我会一直一直都喜欢你,我还有很多时间等你主动说你爱我,所以我想,在你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我也可以守在‘朋友’的名义上,即使不能正大光明地跟你手牵手,但是回到家里,回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时,我就能待在离你最近的地方,这样的话,就算等你的时间也许要很久很久,我也能做到待在你觉得安全的位置上。”


    “但是——”源雅文顿了顿,“你好像把我划好的安全区,当成了我不喜欢你的证据。”


    太宰治彻底愣住,看着源雅文在残留的烟花余光中,显得无比认真的脸,他的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顾虑,好像在此刻都变得那么不堪一击。


    又一波更加密集、更加绚烂的烟花齐齐升空,无数色彩斑斓的光团在夜空中炸开,如同星河倾泄。


    巨大的声浪完全吞噬了所有的声音。


    在这极致的光影之下,太宰治看到源雅文的嘴唇动了动。


    他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却仍旧读懂了眼中认真与期待的源雅文所说的话。


    源雅文说:“我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


    “我们是不是可以接吻了?”


    数不清的光束争先恐后地蹿上夜空,绽放成一片绚烂夺目的光之海洋。无数色彩交织碰撞,响声震天动地,仿佛要将整个夜空都点燃。


    铺天盖地的爆炸声中,源雅文以为自己也许等不到太宰治的回答了。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太宰治猛地起身,那双总是蕴含着深沉或是虚伪笑意的眼眸,此刻像是被投入了火星的炸药桶,瞬间被一种疯狂的光芒点燃。


    源雅文甚至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动的。


    只觉得眼前的影子一晃,那个本是靠在房顶上的人,就像是一头彻底挣脱了所有枷锁的野兽,以一种失控的力道猛地扑到了他的面前。


    瓦片被急促的动作带得发出细碎的摩擦声,那罐啤酒在突如其来的冲击之下从源雅文的手中滑落,沿着屋顶的斜坡滚落下去。


    可源雅文已经顾及不上去捡回瓶子,太宰治的双手用力地扣住他的肩膀,指尖几乎快要嵌进皮肉里,胸膛的剧烈起伏之下,太宰治的呼吸急促地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对决。


    然后,在漫天烟花鼎盛的咆哮中,在极近的距离之下,源雅文听到了太宰治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切,甚至显得有些虚弱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


    “我也喜欢你。”


    说完这几个字,太宰治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是再也无法忍耐哪怕多一秒,扣住源雅文后脑的瞬间,猛地低下头,狠狠地攫取他的唇瓣。


    这并算不上一个温柔的吻。


    比起第一次接吻时香甜的草莓味,这个吻里更多的是混合着啤酒的麦芽香气与烟火的火药味,并且毫无章法的吻。


    太宰治凶狠得好像要把眼前的人彻底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才能确信这不是一场虚幻的美梦。


    直至源雅文的手臂环上了太宰治的脖颈,在生涩却坚定的回应之下,他才如同被安抚一般,缓缓停下猛烈的攻势,让这个吻慢慢变得无限缠绵起来。


    烟花在他们头顶不断绽放,世界喧嚣无比,又仿佛寂寞无声,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心跳,和唇齿间交融的温度。


    这个吻绵长而深入,直到最后一朵烟花的余晖也消失在夜幕中,夜空重归寂静与深邃,只剩下稀疏的星星扎着研究,他们才微微喘息着分开。


    呼吸交融,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火药味,还有一丝暧昧的甜腻。


    源雅文用鼻头蹭蹭太宰治,忍不住又凑上去,一下又一下地轻啄太宰治的嘴唇,毫不掩盖自己的依耐与亲昵。


    “怎么跟只小狗似的,”太宰治被逗笑,马上又板着一张脸,被亲得声音都变得迷迷糊糊,“你别勾我……啧,别亲了……怎么还……再亲小心我——”


    “咔嚓。”


    一声突兀的异响,从下方的院子里传来。


    屋顶上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同时一僵,缓缓地、有些僵硬地下意识低头望去。


    院子里,安吾正举着相机,用同样僵硬地姿态愣在原地,眼镜反射着诡异的光。


    他张了张嘴,尴尬地试图解释:“我……就是想到你们还没有合过影……刚好烟花……刚刚还看到你们只是在聊天……谁知道快门按下你们就……”


    而站在他身旁的博士,则是撑着年过半百的身体,艰难地保持着仰头的姿态,目瞪口呆的,还被吓掉了手里的树枝。


    空气仿佛凝固了。


    半晌,只听织田作用耗尽全力也无法完全平稳的语气说:“我们好朋友……偶尔、偶尔也会……”


    剩下的话,实在没办法说出口了。


    织田作颓败地垂下了头。


    只能帮你们到这了!太宰!雅文!


    博士用几乎快要扭断脖子的力道,回头看织田作,又看安吾,再看房顶上的两位。


    表情丰富多彩中夹杂着不容忽视的诡异,像是想要极力接受但依然欺骗不了自己的三观,用颤抖的声音问源雅文:“所以你们平常……也会……”


    安吾:倒吸凉气。


    我们可不会啊!别说这种让人害怕的话啊!


    第104章


    源雅文和太宰治跪坐在沙发上的博士面前。


    安吾和织田作觉得这种场面他们也不方便出面,便站在了走廊里,每人手里夹着根烟,但是都没点燃。


    织田作有点不安,频频回头看屋内的状况,博士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博士的表情:“真的没问题吗?让太宰和雅文去面对这些。”


    “现在的关键不是他们能不能面对这些,”安吾叹气,“而是只有他们能面对,我们俩要是现在插进去算什么?”


    织田作挠挠头:“算好朋友?”


    安吾翻了个白眼:“那他俩拍结婚照你是不是也要站旁边?”


    织田作:“什么?!雅文和太宰没有跟我说过他们打算结婚——唔唔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满脸崩溃的安吾捂住了嘴巴。


    安吾:“求你了!你小点声吧!!!”


    屋内,博士回头看了眼走廊上打闹着的两个成年人,嘴角抽了抽,扭头回来,抹了把脸。


    他确实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情况。


    几个小时前还是自家小孩的朋友的成年男人,转头就跑去屋顶那么危险的地方跟自家小孩接吻。


    博士没有正经养过孩子,他那个年代也没有太多两个男人谈恋爱的事情。


    就是、反正——


    博士又搓了搓脸,顶着凌乱的头发长长地叹息。


    再抬头时,他那乖巧的小孩伸长了脖子,正在担忧地看着他。


    源雅文小声地问:“博士,你还好吗?我可以给你测量一下心率和血压吗?你看上去不太舒服。”


    博士摆手:“没关系,我没有不舒服,就是——”


    他顿了顿,看向一旁神色不明的太宰治。


    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年轻人,这双看不透的眼睛里,究竟藏着怎样的情绪呢。


    “你已经决定了吗?雅文。”博士坐直身体,郑重地问。


    博士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太宰治。这个沉默的年轻人仍然一言不发,但是肉眼可见的,他的后背都变得僵硬了不少,紧张感快要从头发丝冒出来了。


    这倒是让博士稍稍安心了些。


    至少这个年轻人还是很在乎雅文的答案的。


    源雅文的回答不是点头或者摇头,他连跪着都要跪在太宰治的旁边,此刻更是牵住了太宰治称得上冰冷的手,对博士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他说,他写的故事是关于某人幸福快乐的一生。”


    但就是这句让太宰治都没听明白的话,反倒让博士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太宰治捏捏源雅文的手心,低声问:“什么故事?跟你之前问我的那个问题有关?”


    “我来向你解释吧。”博士让两个人坐回沙发上,不要继续跪在这了,等源雅文和太宰治两个人都坐下了,才以“源-0823”的制作者的身份,向太宰治阐述。


    源-0823的诞生是军方的最高机密。


    作为实验产物,他不仅必须具备超强的身体素质,还要拥有能够超越世间任何先存异能的能力。


    因为源-0823的制作目的,原本就是为了消灭所有不受政府控制的异能力者。


    “我从我的老师手中接下了尚未完成的人造胚胎的育成实验,在那之前,军方的实验都以失败告终,直至编号0823的胚胎开始遵循自然规律,成功发育,源-0823,也就是你看到的源雅文,是我从一个细胞,慢慢扶养成这么大的孩子,”回想起曾经的过往,博士都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真的很难啊,要从一群疯子手里护住一枚小小的胚胎,让他不要被注射进乱七八糟的生长激素,而是慢慢的、跟所有普通的孩子那样,在长达280天的时间里,平静地成长起来。”


    “有点跑题,关于实验的具体内容我就不多叙述了,雅文是我们最优秀的孩子,他符合了军方对他的任何要求,不论是他自愈速度极快的身体,还是军方所要求的——”


    博士顿了顿,脸色明显阴沉下来。


    “超越所有异能的,人造异能。”


    太宰治皱眉:“抱歉,异能的强大并非只是看异能的作用大小,还有很多其他因素能够导致异能力的影响范围,您所指的超越所有异能是指?”


    博士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字面意思。”


    太宰治:“……”


    握住了源雅文的手。


    他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从这里开始,就是我一直要求雅文隐瞒下来的内容了,关于雅文的异能。”


    博士摘眼镜,缓慢地擦着镜片,几缕白发从鬓角里坠在侧脸,看上去无端地多出了几分疲惫感。


    “我们并没有对雅文的异能取名,按照异能的作用效果,可以暂时称它为——许愿。”


    太宰治眉头一皱:“许愿?”


    博士说:“顾名思义,向他许愿,便会实现。”


    “无论你许的是什么愿望,只要向这孩子诉说,便可达成,就算是要求在1秒钟之内,消灭世界上所有异能力者,我想这都是可以做到的——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不是随便的猜测,而是经过实验确定的,在他年纪尚小时,我们……我们为了测试异能的效果,向他许愿了。”


    源雅文表情茫然,显然回想不起任何关于那次实验的记忆。


    他求助地看着博士,但博士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博士只是低着头,擦着他的眼镜:“那次的伤亡很惨烈,或者说,测试效果非常好,好到出乎我们的意料,好到让参与测试的另外几人,都感到恐惧。”


    “那是我们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异能的恐怖之处,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消灭一整支军队。”


    太宰治想起了曾经引发世界轰动的悬案:“突然消灭的一整支军队……所以历史上那宗军队离奇死亡的案件,其实是因为——”


    他没有说完,因为在吃惊之下,太宰治忽然感觉到了身旁的人正在微微颤抖。


    扭头看过去时才发现,源雅文的脸色都白了。


    源雅文茫然地看着太宰治,无意识地摇头,额角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我、我不知道……我不想……”


    太宰治把他拉到怀里,揉脑袋又拍后背,低声安慰:“没关系,嘘嘘,就当听一个故事好吗?”


    “……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那些事情。”


    “你不记得,是因为在那次测试之后,你的身体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博士的声音低沉又沉痛,“你浑身每个毛孔都在流血,痛苦到发不出声音,但我们查不出任何导致你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当时我们甚至并没有任何救治手段能够挽救你的性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秒比一秒虚弱,雅文,我差点失去你。”


    “迫于无奈,我们只能用现存的手段,将你冰冻起来,抑制细胞的生长,也抑制你的异变,再通过漫长的时间去一点点尝试着修复你的伤势。”


    “而这,便是‘许愿’的后果。”


    博士将眼镜戴回鼻梁上,满脸都是苦笑:“大概是因为我们是科学家,对‘等价交换’这个理念深信不疑,于是这个理念也影响到了你。”


    “有人实现了愿望,就必然有人承担后果,这也是雅文完美符合军方要求的特质之一,军方向他提出要求,但需要背负代价的,只有雅文。”


    “总结一下,‘许愿’成功实现的条件有三,第一,许愿者完成雅文的三个愿望,第二,雅文完成许愿者的一个愿望,第三,愿望带来的代价与愿望内容有关,并且代价只由雅文承受。”


    “这个测试导致雅文出现了很严重的ptsd,所以我们决定用药物使他忘记那段记忆。”


    “并且,”博士说,“我们约定好,绝口不提雅文拥有异能这件事,将‘许愿’绝对隐藏下来。”


    “再后来,我将雅文从实验室里偷了出来,但运气不太好,他没能前往我希望他去的地方。”


    源雅文窝在太宰治的怀里,蔫蔫地点头:“醒来后的我被太宰长官骗到了Mafia,打了好久的工但是一分工资都没有拿到。”


    太宰治微微瞪眼:“我吗?这里有我的事?”


    源雅文:“嗯,你骗我说我是叛徒,让Mafia从军方手里获得了我的使用权,还隐瞒下来了博士的死讯。”


    “……”太宰治脸色僵住,喉咙都紧了不少,“听起来,不是什么很美好的故事。”


    “但是我还是很高兴,能够在睁眼的第一秒见到你,”源雅文低声说,“这是很久以来,我都觉得幸运的事情。”


    太宰治揉揉他的脑袋,垂眸,无声地叹气:“可是我更希望我们的相遇能够浪漫一点。”


    “但是你已经浪费掉了第二次机会,再次跟你相遇时,你为了逼我现身在瓦斯里点打火机,差点把我炸死。”源雅文用头顶蹭太宰治的下巴。


    太宰治:“……”


    更僵硬了呢。


    源雅文被太宰治的表情逗笑了,靠在他的肩膀上笑得身体都在发抖。


    两个人就这么甜甜蜜蜜地开始你蹭蹭我,我蹭蹭你,看得博士都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瞪着两人让他们坐好,让气氛变得严肃一点。


    “咳咳,接下去的事情,就是雅文告诉我的了,我死后不久,世界开始动乱,什么人类军统治地球,荒霸吐摧毁世界之类的。”


    太宰治转移话题:“荒霸吐?都怪中也,小矮子全责。”


    源雅文善意提醒:“这部分应该是你跟中也的计划,利用失控的荒霸吐逼人类军的首领说出书的下落。”


    太宰治:“…………”


    啧。


    “在雅文最后的记忆里,你通过许愿,加强了雅文的身体能力,而作为许愿的回报,你也得到了让雅文实现你的愿望的机会,”博士说,“根据雅文的猜测,你的愿望应该是复活那位织田作。”


    太宰治没有反驳:“的确是我会做的事情。”


    博士:“但是你也看到了,复活的并不止织田作一人,包括我,包括因为战争而被摧毁的世界,这个世界变得好似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些可怕的事情一样,平静得让人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大多数与雅文有过深入接触的人,都保留了过去的那段记忆。”


    太宰治皱眉:“您的意思是,我当时并不是许下了复活织田作的愿望?”


    “你呢,”太宰治捏住源雅文的脸,“不记得我的愿望了吗?”


    “不是啊!”源雅文皱着脸反驳,不满地戳太宰治的腰,直到手重新被太宰治攥紧,“你当时跟我说许愿的时候要闭眼,结果我一闭眼你就捂住我的耳朵亲上来了,等你亲完才告诉我已经许过愿了!我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


    亲?!亲什么?!


    你之前只跟我说过你闭眼!可没说是这小子在骗你亲嘴啊!


    博士的眼神立刻变了,眯着眼睛盯着太宰治猛猛看,脸色颇有自家娇嫩的小白菜被黄毛骗出门抽烟喝酒骑摩托的感觉。


    太宰治摸摸鼻子,表情讪讪:“……咳。”


    回旋镖这种东西,果然镖镖致命。


    “总、之!”博士哼了一声,“你还拿走了雅文身上极有可能是‘书’的那一页纸。”


    太宰治:“书?在雅文身上?”


    他低头看源雅文:“你哪来的书?”


    源雅文支支吾吾:“嗯……唔……隔壁……首领太宰给的……我以为只是小纸条……”


    太宰治危险地眯眼:“他为什么要给你书?他给你你就收下吗?他都是当首领的人了,给你某件东西,他一定从你手里拿走了点别的——喂,源雅文,看着我。”


    源雅文:“……”


    凑上去讨好般地亲了一口太宰治。


    然后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你当时告诉我,说你只是写了一个庸俗至极的故事,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被安吾捡回去了。”


    太宰治暂时放过明显心虚的源雅文:“所以你才会问我什么样的故事是庸俗的。”


    源雅文点头。


    博士说:“按照我的猜测,我以为你会许一些世界和平之类的愿望,才能达到如今的效果,但是你的回答是幸福快乐的一生,我想我们大概可以得到另一份答案了。”


    源雅文望着太宰治,眼神软软的:“所以是因为你在‘书’上写下了这个世界的故事,我们才会活着这么好的世界里,对吗?”


    博士沉默几秒,看向太宰治:“这真的是你写在书里的内容吗?那你对雅文许下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太宰治怔住,忽然不说话了:“……”


    博士与他对视。


    源雅文看看太宰治,又看看博士:“太宰不记得之前的事了,所以他不会在我问出庸俗的故事时说谎骗我,博士,他说的是真的。”


    博士:“让‘书’发挥作用,写下的内容就必须是一个有逻辑的完整的故事,一张小小的纸条,能写下的内容不会太多,况且,‘书’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书’所改变的世界,是会因为另一条世界线的‘书’而覆灭的——简单来说,假设太宰治写下了故事内容为我们的这条世界线是最美好的,那我们的世界便被书所改变,失去了‘主世界’的地位,而当另一条世界线的任何人,也写下了他的世界线是最美好的,那在冲突的两个愿望中,不再是‘主世界’的我们,便会因此消失。”


    “因此,我认为太宰在‘书’中所写的,并非他如今告诉你的庸俗的故事。”


    源雅文:“什、什么?太宰写的不是让源雅文快乐地活着吗?”


    太宰治垂眸:“到此为止吧,博士。”


    但博士没有停下。


    “可如果这个故事是说给雅文听,是太宰希望用雅文的异能实现的故事,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雅文,他的确向你许愿了,他的愿望,的确是希望你能过上幸福快乐的一生。”


    “而‘书’中的所写的,我想也许是类似‘我爱他,因此我愿意替他承担所有代价,就算拿走我所有珍贵的东西’之类的话。很简单的一句话,很快就能写完,还很有逻辑,也只与你们有关,除非另一个世界上也有与你们一样关系的太宰治与源雅文,否则很难有下一本书的内容会将他写下的内容推翻。”博士顿了几秒,在源雅文茫然的表情里,“至于那时候的你告诉雅文,你写的是一个庸俗的故事,恐怕是因为当时你便考虑到也许雅文会有知道真相的一天,你希望误导他,让他以为世界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因为‘书’起了作用,而不是太宰治替他背负了一切。”


    “太宰,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瞒住雅文,让雅文不要有负罪感,对吗?”


    “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雅文异能的代价,是拿走你的性命呢。”


    太宰治扯了扯嘴角:“那它可就亏了,性命是我最不值钱的——”


    “太宰治!!!”源雅文猛地站起来,气极到声音都在抖,“你在说什么?!你不许说这种话!”


    源雅文眼睛都红了一圈,可怜巴巴的,眼泪要掉不掉,一副委屈又觉得自己不该委屈,要委屈也是太宰治委屈的表情。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背着我!做这种事情!如果我醒来、如果你真的——”


    源雅文说不下去了,每发出一个音节,喉咙就跟有刀片在割一样,眼泪哗哗地掉,没几秒就擦得整个袖子都湿透。


    太宰治把他拉到怀里,任由源雅文抓住他的衣襟哭得整个人都在抽抽,也只是沉默地亲他的头顶,直到把人亲到呼吸没那么急促了,才低声道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不伤心了好不好?”


    源雅文趴在太宰治的肩膀上,眼泪还在流,又难过又生气,还很愧疚,只能结结巴巴地发脾气:“如果你、你真的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永远都不会!也不会给你去海边挖坟!不会给你立碑!还不会每天都去看你!我要每天都骂你一百遍!你这个混蛋王八蛋!”


    “那可真是严重的惩罚啊,”太宰治哄着源雅文抬头,给他擦眼泪,“怎么办,一想到不能天天见到你,胸口就好痛哦,能不能通融一点,两天或者三天就来看看我呢?”


    源雅文:“我不要!如果你想天天见到我,就不要说那种话啊!”


    太宰治失笑:“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你看,如果我真的写下了那些话,那为什么我还能站在这里呢。世界变得如此美好,单论博士和织田作的两条性命,按照等价交换的远离,异能取走我的性命也不太够吧?所以也许还有别的可能呢?”


    源雅文半信半疑:“还有什么可能?”


    博士:“可能对于雅文来说,幸福快乐的一生里,有我,有织田作,也有你,太宰。”


    太宰治一愣。


    下一秒,就被源雅文扑了个满怀。


    源雅文跟个八爪鱼似的,四肢都缠在他身上,紧紧的,怎么都不肯放手,就好像一旦放开,太宰治就会被莫名其妙的异能力抢走一样。


    太宰治则是拖着源雅文的屁股,勉强把人抱在身上。


    可怜巴巴的八爪鱼又开始掉眼泪了。


    太宰治叹气,指着楼上,对博士无声地说他先把雅文带上去调整调整情绪。


    博士点点头。


    本来只是想坦白关系,结果居然聊到了他所遗忘的过去上了。太宰治揉揉源雅文的后脑勺,又亲亲他的耳朵,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怎么办,”他在源雅文耳边小声地说,“我好像比我想象中更喜欢你,弗吉尼亚。”


    源雅文的双手环在太宰治的脖子上,被亲得哼哼唧唧半天,挤出来一句没什么威信力的“我还在生气呢”。


    太宰治笑了笑:“好吧,那我只好更加努力地争取你的原谅啦。”


    上楼前,太宰治突然想起来,回头问博士:“您好像对我们的关系,接受度良好?”


    博士平静地回答:“嗯,从他第一次跟我提起你们的故事开始,我就隐约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毕竟你在他的故事里,总是格外特别。”


    “而且……”


    博士深呼吸,小声嘟囔。


    “比起好朋友之间都会亲小嘴这种说法,跟一个男人谈恋爱什么的,的确好接受很多。”


    听到博士嘀咕内容的太宰治脚一滑,在楼梯上差点没站稳:“……诶?”


    第105章


    祭典结束的时间其实已经有些晚了,按照原本的计划,在看完烟花之后,他们应该拥有一个至少算得上平静的晚间睡眠时间。


    而不是在客厅的暖灯下讨论过去那些不那么让人开心的事。


    就算被放到了床上,怀里的人依然不愿意撒开手,太宰治便干脆抱着源雅文,一起靠到了床头,让这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便无师自通了撒娇这项技能的少年,能够更安稳地挤在他的胸口。


    “早知道今晚就不聊这个了,”太宰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源雅文耳边夸张地演了起来,“你难过的样子快让我没办法呼吸了。”


    源雅文被太宰治刻意呼出的热气吹红了耳朵,痒得缩着脖子乱躲。


    “不给我来一套人工呼吸吗?”太宰治挑眉,“嘴对嘴的那种,我觉得现在我很需要人工呼吸。”


    “如果你愿意上网搜搜就会发现,医学领域现在已经不提倡嘴对嘴人工呼吸了,”源雅文从太宰治怀里抬起头,眼睛水润润,撅着嘴巴低骂,“色、魔!”


    “如果你多谈几段恋爱就会发现,两个互相喜欢又刚刚确定关系的小情侣,就是会无时不刻地想要接吻,脑子也会被那些限制级的内容完全占据,”太宰治耸肩,对“色魔”这个称号接受度非常高,甚至觉得源雅文说得对,“不过很遗憾,我不会给你谈别的恋爱的机会了。”


    甚至还相当符合色魔设定地捏了捏源雅文的屁股,把他捏得差点从床上弹射起步:“唔,刚刚就想试试手感,果然还不错……好了别瞪我,所以现在可以接吻了吗?如果你一直哭,我怕亲到一半你就会因为呼吸不上来而晕过去。”


    “淫/魔,”形容词被升级了,“你的手不能从我的屁股上拿开吗?这会让我想起以前你说过的话。”


    虽然嘴上在骂,可源雅文还是听话地凑上去啄了啄太宰治的唇峰,还砸吧砸吧地舔了舔,一点都没发现太宰治被他亲得眸光都沉了。


    太宰治的声音喑哑:“我以前说过什么?”


    他如了源雅文的愿,把手拿开,不过下一秒,修长的手指就探进了对方的衣服下摆,食指用十分微妙的力度,勾住了源雅文的裤腰。


    只需要轻轻一拉,他就能轻易扒拉出源雅文贴身的那条裤子。


    源雅文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后腰都绷直了,涨红着脸,半天挤出一句:“你说如果你想要我的内裤,就不会亲手去拿。”


    他着重强调了“亲手”这个词,试图让太宰治的手从危险的地方拿开。


    马上,太宰治就极其肯定且淡定地问:“下一句呢,我应该不止说了这些吧。”


    “………………你真的失忆了吗太宰治,好吧,你说你会让我把它送到你手里。”


    太宰治低低地笑了起来,手指也确实从源雅文的裤子上拿开了,只不过很快他就摸上了他的下一个目标——源雅文的脊骨。


    “嗯,是我会说的话,”他挑高眉头,很满意自己听到的答案,“但这恰好证明了我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从过去到现在,我的目标都没变过。”


    源雅文:“……不,这只证明了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是个色/魔。”


    这么讲倒是也没错。


    太宰治亲了亲源雅文的眼尾,在几段无关痛痒的成年人话题之下,他好不容易谈到的对象果然已经差不多忘记之前的难过了。


    所以现在可以开始亲嘴了。


    太宰治捏住源雅文的下巴,力度不那么温柔:“有没有人跟你说过类似于——不要太相信太宰治——之类的话?”


    源雅文茫然,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变得这么快:“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所以你应该多听取他们的意见。”


    源雅文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直觉似乎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太宰治的气息将他整个包围住。


    太宰治笑得得意极了:“没错,他那个时候就在骗你了,内裤什么的——”


    “亲手穿上,再亲手脱掉,才比较有意思,是不是?”


    源雅文:“!!!”


    “现在,闭眼,我要吻你了。”


    没有给源雅文准备的时间,太宰治下达了通知,然后,太宰治吻了上去。


    是一个甜腻的、啧啧作响的深吻。


    而在源雅文脑海里慌忙闪过的各种念头里,其中有一条是:


    太宰是不是又喝草莓味的儿童止咳糖浆了?


    不然为什么会有甜味从骨髓里渗出来?


    *


    大概是默认了他们俩需要一个独处的世间和空间,寂静的夜里,谁都没有上二楼来。


    源雅文就如同在太宰治家时那样,倒在太宰治肚子上打游戏,太宰治则是翻着杂志。窗外是蟋蟀有一搭没一搭的鸣叫,偶尔还能听到村口小狗的汪汪声。


    太宰治把杂志又翻了一页,轻描淡写的:“晚上要跟我一起洗澡吗。”


    说着询问的话,但语气更像是邀请,成功地让源雅文的手机砸到了脸上。


    太宰治好笑地给他揉额头。


    “什、什么话?一起洗澡……家里哪有那么大的浴缸……”源雅文结结巴巴地问。


    太宰治:“普通大小的浴缸就足够了,我们也没有让两个成年人能够同时伸直腿的需求。”


    源雅文:“你还是不要往下说了……”


    但太宰治没有停下,甚至还一副非常理直气壮的样子:“反正你总是要坐在我身上的。”


    大大方方的,根本没有任何要掩盖自己打算干些什么的意思。


    还捏了捏源雅文的耳垂,顺手把占据了少年注意力的手机扔得远远的。


    “不过介于我早就猜到了你这个反应,以及老房子不算美妙的隔音效果,”他把源雅文抱起来,坐到自己两腿中间,两个人一起看那本摊开的杂志,“去泡个温泉怎么样?”


    太宰治指着那页关于山间露天温泉的介绍,强调:“我们两个,不要带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网友。”


    特指楼下两个还在游戏里等着源雅文回复的成年宝可梦玩家。


    源雅文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太宰治:“你除了时尚杂志之外,居然还关注了旅游版块?”


    太宰治可不像是个性开朗到愿意满世界到处旅行的人。


    太宰治不满地皱眉,阴测测地威胁:“虽然我更想说我只是偶然翻到了这个——但是,我的确为今晚做足了准备,所以你想象不到拒绝我的后果。”


    于是,只花了五分钟整理行礼,两个人偷偷摸摸地开走了安吾的车,前往那个据说能够一边看星星,一边泡温泉的浪漫大浴缸、啊不对,是旅馆。


    就跟太宰治说的那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提前预订好了旅馆的套间,虽然到达旅馆的时间很晚,但两个人还是顺利入住,还得到了老板特意准备好的两份宵夜。


    不愧是登上杂志的旅馆,套间的院子里就是一处单独的露天温泉,推开纸门就能进去泡着。


    温泉旁边还种了些竹子,月亮和竹叶印在泉水破碎的波光里,被蒸腾的水汽熏得看不清影子。


    等源雅文把餐盘还回去,再回套间的时候,太宰治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纸门被推开一半,隐隐能听到外面潺潺水流的动静。


    源雅文探头看过去,太宰治把自己剥了个干净,此刻正张开两条手臂,靠在岸边闭目养神。


    身边飘着的小澡盆里,还放着旅馆的特色清酒,可以一边泡澡一边小酌两杯。


    没有回头,太宰治就知道源雅文在看自己,他懒洋洋地拍了拍水面:“水温正好,来试试?”


    源雅文抓着纸门的边框,没有说话。


    太宰治:“对了,你是不是第一次泡温泉?房间里有准备好的浴衣,可以换了再过来。”


    源雅文往套间里看,果然看到了两叠整整齐齐的衣服,又看向太宰治空无一物的肩膀跟手臂:“……那你怎么不换浴衣?你什么都没穿吗?”


    太宰治耸肩:“我身上哪里你没看过?反正早就被看光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我没有看光你——!!!”源雅文气得反驳,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大到把竹叶都震落了几片之后,压低音调证明自己的清白,“而且那只是为了给你换药!”


    说完,在太宰治的闷笑里,抓起浴衣自己跑去隐蔽的角落换上了。


    他回来的时候,太宰治把自己翻了个面,趴在岸边的大理石上,下巴搁在手臂上,假模假样地说:“对了,我是不是没有提醒你,泡温泉的时候不需要穿内裤?”


    源雅文下意识裹紧了浴衣,把胸口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太宰治眨眨眼睛:“脱了吗?”


    源雅文:“……”


    太宰治看向源雅文的——


    还没看到重点,就被小跑过来的源雅文捂住了眼睛。


    还听到少年气急败坏地在耳边要求他不准乱看。


    太宰治懒洋洋地说:“这也不准那也不准,你的要求挺多嘛,小鬼。”


    等源雅文的手放开时,他已经丝滑地躲进了泉水里。


    像是不太适应这么高的温度,没过一会,源雅文被水泡着的地方就变红了。


    甚至为了避免太宰治几乎要把他剥干净的目光,他把鼻子以下身体,全都沉进了水里,头发都在水里飘散开了,就跟开了朵花似的。


    太宰治好笑地把人拎起来:“你这么泡,用不了多久就会晕在水里,我还得把你捞起来,大晚上去敲旅馆老板的房门,问他有没有冰块给你降温,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你把自己泡昏过去的事情了。”


    源雅文被放在了水底的石阶上,脑袋露出了水面,但还是很拘谨,只敢把自己缩在距离太宰治不远不近的地方。


    发梢滴着水,湿答答地粘在脖子上,源雅文不太适应地扭扭身子,被热水泡得发胀的脚趾都蜷缩在了一起。


    安静的氛围只会让自己更紧张,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源雅文嘟嘟囔囔地接太宰治的话:“所以穿着浴衣至少我就不用光溜溜地被你捞上去。”


    “那你可想错了,为了让顾客更容易享受到温泉的舒适,制作浴衣的布料一般比较注重轻薄——”


    太宰治忽然不说话了。


    源雅文抬头看他。


    那双鸢色的眸子正聚焦在自己的身上,深深的、带着浓厚的侵略意味,野兽一般死死盯着他的猎物。


    这并不是源雅文第一次接触到太宰治这样的目光了。


    但他依旧会因此而难以自控地心跳加速。


    源雅文水下的手,攥紧了浴衣,喉结止不住地上下滚动。


    很紧张,但是这样的目光谈不上讨厌,或者说,他有些喜欢这样被太宰治盯着。


    良久,太宰治收回视线。


    拿起岸边的葫芦做成的木舀,沉默着一舀一舀地把温泉砸得水花四溢。


    也正因如此,水面的雾气更加浓厚了,厚到源雅文快要看不清身旁的人。


    模糊的悠长叹息从雾后面传来:“……还不如不穿。”


    源雅文这才低下头,看到了因为被水浸湿而变成半透明、正紧紧贴在他身上,诚实勾勒出身体轮廓的浴衣。


    而浴衣底下的肌肤晕开朦胧的肉色,在布料的褶皱与水流遮蔽间时隐时现。


    源雅文:“……你不要……你又不是没看过……反正早就被看光了……”


    抿住了嘴,强撑着不要因为羞怯而再次将自己沉进水里。


    太宰治的声音仍然模模糊糊的,但是其中的紧绷和沙哑却根本掩盖不住:“不一样,唉,反正不一样。”


    说到最后,太宰治的声音听上去都有点赌气的成份在里面了。


    “泡完了就先上去,我还想在你面前保留一点体面。”


    “什么体面?”源雅文悄悄地往太宰治的方向挪了挪,试图扒开雾气看看那边在做点什么,“你的手还在水面上吗?”


    太宰治很明显地被哽住,隔了好一会,才瞪着眼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不太懂这些事情,虽然你从外表上看,还处在一个偷偷上网学习青春期知识之后半夜就会做梦的年纪。”


    “如果算上被冷冻的时间,我的年龄未必比你小。”


    “我以为你会先反驳关于偷偷上网看些不该看的东西然后做春/梦——”


    说完,倒是太宰治先愣住,猛地扭头往源雅文的方向看。


    雾气后面,源雅文的身影隐约可见,并且正在逐渐变得清晰。


    几秒钟之后,一个浑身泛红的少年,挤到了他的身边,跟他胳膊贴着胳膊,目光还在自以为隐蔽地往水下看。


    被抓住小动作后,甚至挺起了胸膛,强行理直气壮地说:“我正在经历我迟到的青春期,看点……看点学术性的内容了解一下相关的知识,再做点相关的梦,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吧!”


    只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结结巴巴的,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心虚。


    太宰治:“……”


    难以置信地看着源雅文。


    还在水下抓住了对方试探性踏入他的领地,一点都不知死活的食指。


    他把源雅文的手握在掌心里,靠着温泉的石壁,抬头看天:“虽然我说话比较粗糙直白,可是我今天真的只是打算带你来看月亮。”


    源雅文歪着头看他,学着太宰治的语气:“粗糙直白?”


    月亮挂在云上,又白又亮。


    太宰治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乱糟糟得、还干巴且没有美感的形容词。


    最后,嘴里蹦出来两个字:“赏、月。”


    他划好了重点。


    “哦,赏月。”源雅文也跟着看月亮。


    就在太宰治以为这茬过去了的时候,源雅文又凑过来了,用甜滋滋的声音问他:


    “真的不吗?”


    “我也为今晚做足了准备。”


    太宰治听到源雅文在喊他的名字。


    那是一种他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令他无比心动的语气。


    一瞬间,脑海里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念头。


    太宰治想——


    他完了。


    第106章


    第二天,源雅文是趴着从榻榻米上醒过来的。


    套间是个双人房,好在是双人房,他们昨晚至少还能找个干净的地方睡觉。


    虽然只睡了——源雅文艰难地抬高脖子,看墙上的挂钟——大概三个小时左右。


    然后一脑袋砸进了枕头里,拱着屁股龇牙咧嘴。


    旁边的太宰治被他折腾醒了,迷迷糊糊地伸手帮源雅文把被子盖好:“累了一晚上了,不再睡会?看你的黑眼圈重的。”


    说着说着,还打了个哈欠,揉揉眼角的泪水。


    “再晚一点博士就该发现我夜不归宿了,”源雅文瞪着太宰治的手:“……你昨晚洗手了吗?”


    太宰治睁眼,胳膊枕在脑下,餍足得像个被喂饱了的野兽,此刻正满足地看着自己的储备粮:“嗯?”


    源雅文:“揉眼睛之前至少洗个手——在我看到你刷牙漱口前不许凑过来亲我!”


    “唔来不及了再不亲一口就,”太宰治卡了一下,再次开口时仍然理直气壮地,“编不出来了,放心我漱过口,反正都是你自己的,干嘛这么嫌弃?”


    早安吻结束,源雅文崩溃地捂住耳朵,把自己埋进枕头里碎碎念:“难怪织田作说让我对你温柔点要是知道会被折腾这么久——”


    太宰治总算愿意从床上爬起来了,伸了个懒腰,精神抖擞春风得意。


    “是啊,早知道这么久,我们就应该早点开始练习。”


    源雅文:“?”


    太宰治去给他找干净的衣服:“这样的话你今天就不会觉得这么累了,也不至于待会我得在车上给你准备一个软垫子,到家了之后再把你扶上二楼。”


    源雅文瞪着太宰治的背影,干巴巴地说:“我从你的话里听不到一丝歉意。”


    “但实际上我现在愧疚极了,”太宰治蹲在他们的背包前,一边哼着歌一边掏出源雅文的衬衣和小短裤,然后假惺惺地回头捂着胸口,“就在昨晚,我辜负了重要的友人的信任。”


    前段时间也从太宰治的嘴里听到过类似的说法。


    理智告诉源雅文不要去追问所谓的友人的信任到底是什么,但是他还是没忍住开口了:“所以你承诺了什么?”


    太宰治拿着衣服走回床边,自豪地顶着昨晚源雅文没有控制住留下的几道抓痕,回答:“我向安吾保证过,在你明白这种事之前不会对你下手。”


    不过说完,太宰治又若有其事地给自己圆了回来:“但是仔细想想,我也的确是在你明白之后才动手的,好像也不算是辜负安吾的信任?呜哇,感觉在安吾对我的信任度快要上升的Max水平了。”


    (安吾:绝无可能!!!)


    源雅文被太宰治小心地从床上挖起来,光溜溜地被套上衬衣,太宰治就坐在他旁边,一粒粒地给他扣上纽扣。


    扣完,见源雅文还紧紧扒拉着被子,吹了个口哨。


    太宰治眉头挑得很高:“没能体验到扒掉你的裤子的乐趣,可怜可怜悲惨的太宰治吧,至少别剥夺他给你穿裤子的机会。”


    被迫躺尸的源雅文死气沉沉的:“……”


    到底是谁比较悲惨,又是谁该可怜谁啊?!


    太宰治真的在车座上放了个垫子,这让源雅文坐上去的时候的确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人一旦闲下来,就会开始想东想西的。


    副驾驶上,吃着太宰治投喂过来的三明治,源雅文鼓着腮帮子开始念叨:“要是博士已经发现我们俩昨晚偷偷出门了怎么办?我们要怎么说?是不是该提前对个口供以免被戳穿?”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正在策划逃狱的犯人一样,可心虚了。


    太宰治的方向盘一转,嘴角勾着:“实话实说不就好了?”


    源雅文扭头瞪他:“说我们大晚上去开了个房做了点成年人该做的事只是因为你说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太差?”


    太宰治:“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昨晚去泡温泉赏月,当然你要加点细节也无所谓,只要别说我们还在床上也赏过两个小时就行。”


    源雅文:“……”


    这会让他这辈子都无法直面“赏月”这个词。


    太宰治就不是个靠谱的人!


    车子开上一条平坦的大道,太宰治用余光看身旁还在鼓着脸生气的家伙:“这么担心吗?”


    源雅文拒绝回答。


    太宰治便自顾自地说:“其实我也挺担心的。”


    源雅文:“看不出来。”


    “因为我的行为就像是电视剧里翘着二郎腿对你的家长说‘老登我的机车就停在楼下现在我就要拐走你家乖小孩去私奔了’的臭黄毛。”


    源雅文被太宰治的形容逗得咯咯直乐,然后就一个不小心闪到腰,笑容僵在了脸上。


    太宰治叹气:“所以我宁愿织田作在博士的面前再说一次‘对太宰温柔点’之类的话,这样至少博士会用愧疚的眼神看着太宰治,而不是瞪着在他面前没有姓名的黄毛小子。”


    看得出来太宰治真的在为这件事担忧,而非只是在说笑话逗乐他,这回轮到源雅文去安慰太宰治了。


    源雅文老成地拍拍太宰治的肩膀:“不要这么悲观,我们还不一定会被发现呢。”


    真的吗?


    太宰治瞥了一眼源雅文满是盲目自信的脸。


    说实话,他没想过昨天的外出能够瞒住任何人。


    他也没打算瞒住任何人。


    甚至在泡进温泉里之前,他都没考虑过自己还有成为黄毛的这一天。


    他其实是真的认为自己能够控制住的。


    直到源雅文的浴衣带子浮上水面,衣服在水波中散开,然后告诉他,成熟的苹果已经准备好被果农收进篮子里了。


    “怪我,”太宰治叹气,“是我过于自负了。”


    可是这又有谁能控制住呢。


    这可是他垂涎了很久很久、每天都要跑去树下对他的果子亲亲抱抱才能睡着的香甜苹果啊。


    太宰治咽口水。


    源雅文正吃掉了最后一口三明治,茫然地看身旁开着车,大声吞口水的司机先生:“嗯?你没有吃早餐吗?对不起我没有留你的份。”


    “谢谢,”太宰治礼貌地说,完全看不出他的脑子里正在闪现各种禽兽想法,“但我可以忍住。”


    源雅文不太相信:“是吗?要不还是先找个地方垫垫肚子?”


    太宰治:“我正在尝试捡回我引以为傲的自控能力,请给我一点鼓励好吗?”


    源雅文想了想,撑着腰,努力伸长脖子,在太宰治脸上敷衍地亲了一口。


    太宰治:“?”


    源雅文解释:“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他重复太宰治的请求:“你要的鼓励。”


    太宰治:“……”


    叹气。


    “谢谢你,真的。”


    “所以捡回来了吗?你引以为傲的自控能力。”


    “很显然并没有,”太宰治咽下了那句没说出口的“我梆硬”,干巴巴地陈述事实,“它被丢得更远了。”


    回家后。


    正如太宰治所预料的那样,博士根本没有给他们偷偷溜回房间,假装刚起床的机会。


    连织田作和安吾都一起坐在走廊里,三个人围着一壶茶,表情高深莫测。


    一对上视线,源雅文立刻挺直了身板:“早、早上好啊,早晨的空气真新鲜非常适合晨跑,就是路太滑不小心闪到屁股、闪到腰了哈哈哈,太宰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也去晨跑了吗?”


    太宰治:“……”


    这标准的棒读语气,可真是——


    太可爱了。


    太宰治笑眯眯地接话:“是啊,我也去晨跑了。”


    源雅文像只螃蟹似的,手躲在身后捂住屁股,面对着众人横着往房子里走:“这么巧哦那你一定是在村尾晨跑吧因为我在村头没有看到你呢。”


    太宰治夸张地称赞:“你真聪明,我的确待在村尾。”


    就是其他人怎么听怎么一股人机味。


    源雅文明显一脸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但还是强忍着装作平静地继续慢吞吞往里挪,直到太宰治在他身边笑着叹气,然后熟练地把人抱了起来。


    “等、等下!”源雅文慌得勾着太宰治的脖子腿乱蹬,小眼神止不住地往博士那边看,急得差点没压住声音,“他们!他们还在看呢!会暴露的!你快、快放我下来!”


    太宰治捏了捏源雅文的腰,就跟摸到了某种开关似的,把人捏得立刻软了身子,舒舒服服地窝在怀里:“不会的。”


    毕竟根本没有瞒住嘛。


    说着,扬起一抹营业性质的微笑,看向茶杯还没送到嘴边,里面的茶就已经抖得漏了一半的安吾。


    还有挠着脑袋嘀嘀咕咕自己早上出门那会怎么没看到晨跑的这两个人的织田作。


    只是目光在触及博士时,还是必不可免地多了几分心虚。


    “他、咳咳,闪了腰,”太宰治难得把谎话说得这么虚,要知道他从前可是闭着眼睛都能把人骗得找不着北的职业选手,“我送他上楼休息,马上下来。”


    并不敢过多直视博士的目光,太宰治抱着人迅速往源雅文的房间走。


    只不过刚把他放到床上,就被已经熟练撒娇的源雅文抱住不松手,两人就这么一起滚进了软绵绵的床上。


    源雅文手臂环着太宰治的脖子,黏黏糊糊的,一想到太宰治要离开他的视线,就感觉浑身都不太对劲:“不下去好不好?就待在这里吧?”


    太宰治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拖着源雅文的后颈,大拇指摩擦着他的耳垂,一边压下去亲他的眉心。


    “那再待三分钟、五分钟……”


    哼哼唧唧的小狗被太宰治温柔地卷进了被子里,只留下一颗脑袋留在外面,巴巴地盯着准备往外走的那个人,喉咙里不止地发出令人心碎的呜咽。


    “天啊。”太宰治闭了闭眼,迈向门外的脚转了个方向,回到床边,蹲下,揉源雅文的脑袋。


    然后,暖乎乎的小脸就撞进了他的手中,用鼻头蹭他的掌心。


    “我想吻你。”


    而对方的回答,是在他吻上去之前,就软绵绵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在这个充满了彼此气息的小房间里,温柔地缠绵。


    直到太宰治不舍地松开被他吻成了鲜红色的湿润唇瓣。


    “怎么办,感觉自己突然患上了皮肤饥渴症,这辈子都治不好的那种,”顶着不算平稳的气息,太宰治笑着说,“休息一会吧,从昨晚开始你都没怎么睡觉。”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很快。”太宰治模糊地回答。


    他没办法给出一个准确的时间,毕竟这取决于待会他跪在院子里负荆请罪的行为,多久才能让博士消气。


    眼见源雅文又委屈巴巴地瘪起来嘴,太宰治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睛,低声承诺。


    “我保证,当你一觉醒来,第一眼就能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