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向晚就这样守在顾云舒的床边,直到窗外的天色泛起一抹鱼肚白。
    她再次伸手,试探性地摸了摸顾云舒的额头,滚烫感终于退了下去。
    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整个人虚脱般靠在床头。
    顾云舒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或许是因为旁边有人守着,那些连日来因熬夜而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宁向晚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厨房冲了杯感冒灵冲剂。
    她怕药太烫,便用勺子一点点舀起来吹凉,直到温度刚刚好,才端着杯子回到卧室。
    “云舒,起来喝点药再睡,好吗?”
    她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易碎的梦。
    顾云舒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最初的迷茫过后,她的视线像一把锋利的刀,准确无误地落在床边的宁向晚身上。
    所有的记忆欺骗、冷漠、驱逐如潮水般瞬间涌回,将她淹没。
    而此刻,这个她发誓要远离的人,竟出现在她的卧室里。
    “宁向晚,滚出去。”
    顾云舒的声音因为高烧初退而有些低哑,但其中的冰冷和厌恶却丝毫不减,甚至更甚。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宁向晚的心被这两个字刺得鲜血淋漓。
    她没有动,只是将手中的杯子放在床头,任由滚烫的药液渐渐失温。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床边,双手紧紧抓住顾云舒试图推开她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颤抖。
    “我知道我没资格在这里,我知道你恨我……”
    宁向晚的眼泪瞬间涌出,声音哽咽破碎。
    “苏念安打电话给我,说你晕倒了。我快吓死了,云舒,我真的快疯了。”
    窗外,一声惊雷轰然炸响,暴雨像被谁掀开了闸门,猛烈地敲打着窗户。
    顾云舒想抽回手,眼神冰冷道:“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关心。出去。”
    “顾云舒,你说什么话?你说我假惺惺?”宁向晚被这句话点燃,情绪瞬间被引爆。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是泪水混杂着雨水的痕迹。
    昨夜来时,她已被雨打得浑身湿透。
    她的眼神里是崩溃的疯狂和彻骨的痛苦:
    “是!我是混蛋!我活该被停职!我活该被噩梦缠身!我推开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蠢、最残忍的事!”
    她嘶吼着,一只手重重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道:“可我看到你倒下的消息,我这里比当年中枪还要痛一百倍!我不是来求你原谅的!我是来求你,求你别再这样惩罚你自己了!”
    她松开顾云舒的手,转而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身体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微微蜷缩:
    “我的保护差点害死你,这才是最大的拖累。如果你再不好起来,如果你再出什么事……”
    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顾云舒,声音嘶哑。
    “我就从这世上消失!真正的消失!我说到做到!”
    吼完,她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整个人瘫软在床边。
    宁向晚额头抵着冰冷的床沿,默默不语。
    她的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剧烈颤抖。
    “没有你……我熬不过去的,那些噩梦会吞了我的。求你,别这样对我。也别这样对你自己。”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窗外的暴雨声。
    顾云舒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微微起伏。
    她看着这个因为她而彻底破碎的女人,冰冷的眼神深处,心里已经悄然撕开了一道口子。
    顾云舒转过身想要说什么,宁向晚已经捂嘴哭泣跑出了她的房间里。
    宁向晚的脚步声急促而凌乱,渐行渐远,留下一室的寂静。
    顾云舒想要起身去追她,她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没有一点力气。
    她的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刚一用力,便感到一阵眩晕,只能无力地靠在床头。
    顾云舒眼睁睁看着卧室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合上。
    顾云舒嘴唇一张一合发出声音道:“向晚,我不怪你了,回来好吗……”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话里包含了多少委屈、释然和渴望。
    顾云舒抬眸瞅见桌上那杯泡好的感冒灵冲剂,杯子还是她们的草莓熊情侣马克杯。
    顾云舒颤抖的手握着马克杯,硬生生的把冲剂喝下,她只觉得苦涩无比。
    苦涩的药液滑过喉咙,留下一阵灼烧般的痛感。
    她看着杯身上那只憨态可掬的草莓熊,鼻尖一酸,泪水差点再次夺眶而出。
    那是她们一起淘来的,当时宁向晚还笑着说:“以后我们就用这对杯子,一辈子不换。”
    顾云舒以为宁向晚走了,以为她真的不回头了。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
    刚才宁向晚崩溃的模样,那句我就从这世上消失像一把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
    实则的宁向晚是去楼下给她买早餐去了,宁向晚知道顾云舒喜欢吃菜稀饭、红糖小汤圆、还有酱肉包子。
    宁向晚是跑到海棠溪小区外的熊嬢嬢油茶店那里去给她买早餐去了。
    雨还在下,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
    宁向晚一路小跑,雨水溅湿了她的裤脚。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给顾云舒买早餐。
    熊嬢嬢看见宁向晚一个人来,她起初还有些诧异,她嘴里问着向晚:“向晚,今天怎么没有看见经常跟你在一起的那位。”
    熊嬢嬢一边熟练地盛着稀饭,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宁向晚,似乎察觉到她神色中的憔悴和狼狈。
    宁向晚嘴里答着她生病了,不舒服,她这会儿正照顾她呢。
    提到顾云舒,宁向晚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声音也放低了。
    熊嬢嬢笑着在给宁向晚打包说:“那你可多照顾照顾她啊。”
    熊嬢嬢把早餐装进袋子里,又额外塞了一个茶叶蛋进去。
    宁向晚接过打包袋点头道:“嗯,我知道。”
    她双手接过袋子,鼻尖萦绕着香气。
    宁向晚盯着打包袋里都是顾云舒爱吃的。
    她心头一颤,原来自己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的喜好,这生活里都是顾云舒的影子。
    菜稀饭的清香、小汤圆的甜腻、酱肉包的咸香……
    这些味道都勾起了她无数回忆。
    她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以来,她刻意压抑的思念,从未真正停止过。
    宁向晚在冲出顾云舒家里之时,她有犹豫过,她要不要就这样走了就跟顾云舒再也不见了。
    她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把上,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
    离开的念头像一个诱人的魔鬼,在她耳边低语。
    可是宁向晚转念一想,她如果走了,顾云舒怎么办,她还生病。
    面子重要,还是老婆重要啊?!
    想到顾云舒苍白的面容和虚弱的身体,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那个老婆的称呼,让她的眼眶瞬间湿润。
    宁向晚屈服了,她这次终于低下头来决定跟顾云舒认错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转身毅然决然地冲进了雨幕中。
    不是逃离,而是去为她爱的人奔波。
    宁向晚提着打包袋就往顾云舒住的那栋走。
    就当顾云舒吃完药昏昏欲睡之际睡在卧室里,她就听到门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此刻,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云舒的心猛地一紧,所有的困意瞬间消失无踪。
    顾云舒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她正准备起身对付这个贼。
    她屏住呼吸,悄悄挪动身体,试图从床头柜里摸出什么可以防身的东西,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能想到是贼,都没想到是宁向晚折返回来了。
    在她的预想中,宁向晚应该已经走远了,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时间点出现的,除了贼,还能有谁?
    顾云舒开了一半的卧室门,就见宁向晚提着打包袋换了鞋子就进来了。
    门缝里透出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宁向晚那张熟悉的脸。
    所有的紧张和戒备瞬间崩塌,化作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头发上还有雨点,今个儿早上就变天了。
    昨天宁向晚送顾云舒回来就下了阵暴雨,这是快入秋的征兆了。
    宁向晚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两侧,几缕刘海垂在额前,还在不断地滴着水。
    她身上带着一股雨后的清新气息,一同涌入房间。
    宁向晚提着打包袋还打了两个喷嚏,她看见顾云舒起来赶紧上前扶住她然后把打包袋放在卧室的床头柜边。
    看到顾云舒站在门口,她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快步上前,赶紧扶住了她。
    顾云舒嘴唇蠕动道:“宁向晚,你不是走了吗?”
    她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但比起之前的冰冷,已经柔和了许多。
    宁向晚扶着她到床上睡下,又把旁边的被子给她掖好道:“我们吵归吵,你还生病,我能哪里去?”
    宁向晚的动作格外轻柔,她小心地为顾云舒调整好枕头的位置,又将被子一角一角地掖好,确保她不会着凉。
    顾云舒眼角干涩,任由眼前这个人给她掖被子。
    她缓缓开口道:“我还真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我们俩就这么一刀两断了。”
    她看着宁向晚近在咫尺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之前有的伤心、愤怒、失望,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出口,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宁向晚扶着顾云舒坐了起来,又从客厅拿了个抱枕给她垫着腰道:“你叫我滚,我就滚?那我多没面子啊,我就不滚。”
    她故作轻松地皱了皱鼻子,试图用这种方式化解尴尬的气氛。
    顾云舒破涕为笑道:“宁警官现在肯为我放下脸面了?稀奇。”
    一抹久违的笑容,悄然绽放在顾云舒苍白的脸颊,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宁向晚拿过旁边床头柜里打包袋里的早餐,她分别拿出来小心翼翼的喂给顾云舒。
    她打开袋子,热气腾腾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宁向晚先舀起一勺稀饭,放在嘴边轻轻吹凉,才送到顾云舒的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