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你要买我吗
苏今禾没想到沈南序会这么说，呼吸一窒，冷空气吸到肺里，像薄而锋利的刀片，剜着五脏六腑。
她嘴唇张合几次，似乎想说什么，可空白的大脑无法组织语言，好不容易想好怎么回击，在发出第一个声调前，冰凉的液体先从眼角滑落，流进微微张开的嘴中，咸咸的。
沈南序怔住，眉宇间的沉郁渐散，喉中堆积的话语尽数咽回。
苏今禾哭了。
他第一次见她哭。
以前在南街馆，无论训练多艰苦，伤得多重，他都没见她哭过，早期把她错认成男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个。
平时冷淡安静的女生，掉眼泪也是无声无息的，她紧咬唇，不愿发出一点声响，可颤抖的肩和起伏的胸口完整暴露出她压抑的情绪，边哭，边冷冷瞪着他。
沈南序：“……”
空气静得可怕，蒋辉看到他们那边情况，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大概五六秒，沈南序缓和了脸色，抬手要给她擦眼泪，“哭什么，我话说太重了？哥哥也是为你好……”
苏今禾偏头躲开。
沈南序手悬在半空。
张昊一开始没发现不对劲，只看到沈南序忽然僵住不动，话也只说了一半。
他奇怪地往前走两步，看清苏今禾的脸，讶然拔高音量：“怎么搞的，小姑娘怎么哭了？”
本来没几个人知道，这下在场所有工作人员客人以及闲杂人等都看过来。
苏今禾瞬间止住眼泪，看了张昊一眼，拳头又硬了。
张昊不知道那是死亡凝视，见她盯着自己，贴心地让侍应生拿纸巾过来。
“擦一擦，哭成这样，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
“谢谢。”
苏今禾面无表情用来摁鼻涕。
时间回到现在。
宿舍外，苏今禾和孟檬语音通话，轻轻问她：“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拒绝沈南序？”
孟檬静了片刻，说：“他太招女生了，谁能保证他只会喜欢我一个。”
“好了，不说他了。”孟檬倏然一笑，“我给你寄了一样东西，就当是送你的升学礼物，记得签收哦。”
苏今禾：“是什么？”苏今禾被铃声吵醒，眯着眼撑起昏昏沉沉的脑袋，发现沈南序不知何时不见了，换成了苏虞，她玩着手机，好像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表情闷闷的。
“醒了？”苏虞听到动静转头，脸上露出了担心，伸手过来摸她额头，“你发烧了知道不，啧，还是这么烫。”
“喝点热水吧。”周青把保温杯给她。“苏今禾，多亏你写的稿子，让我混过了这次作业。”趁老师还没来，章卓转头感激道。
苏今禾微笑道：“金钱交易不用客气。”晚上八点半，天已经彻底黑了。
苏今禾独自走在校园林荫路上，白天高大飒爽的树，晚上枯枝交错，形状怪异，看着有点阴森恐怖。
最近天气回温，明明不冷，苏今禾还是感觉手脚冰凉，她低着头快步往前走。
有人在后面喊她名字，熟悉的声音让她陡然顿住脚步，怀疑是自己听错。
这样的想法刚冒出头，沈南序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垂眼盯住她的脸。
“走这么快，有人追杀你？”
苏今禾看到真是他，“你没去唱歌？”原来你是真想亲。
看到有人给苏虞拍照，一些爱美的女生也过来凑热闹，发现苏今禾拍得是真好，每一张都浪漫唯美，神态抓得很准，她们惊叹不已，央求苏今禾帮她们也拍一张，苏今禾都应下来。
不知不觉她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有些已经表演完的人遗憾说她怎么没早点来，连彭永浩都腼着脸拜托她：“苏今禾，把我拍帅点哈，我要求不高，和南爷差不多就行。”
“做梦呢。”苏虞呸他不要脸，“你p也p不成他那样。”
苏今禾好笑，“我尽力。”
彭永浩表演完看到成片后感动地找到沈南序道：“没想到我能这么帅，你说一样是新闻系，怎么苏今禾拍得比夏曼好那么多，夏曼拍的人物照除了你谁都没眼看。”
沈南序不语，慵懒倚靠在后台门边，打火机在灵巧白皙的手指中转了一圈，他无聊掀起眼皮，望见第一排的苏今禾，她如今大受欢迎，身边围了许多人，纤细的身影都快被挡得看不见，女生十分有耐心，无论是谁都会回应，温和又从容。
为什么对他就那么怕？
打火机回到掌心中，沈南序眯着眼想不通哪招惹过她。
苏今禾在台下一直举着相机，手都快酸了，终于等到最后一场表演。
沈南序登台那一刻，全场都在尖叫，苏今禾眼都不眨，屏息以待。
他演的是一个病态杀人魔，是时下大热剧的男二。
男人西装笔挺，气质阴郁高雅，金边镜框下桃花眼含情脉脉，优雅得仿佛刚参加完一场大型晚宴，只是手上的刀子和溅在脸上的血，暴露了他恶魔本质。
他微笑看着地上不断挣扎的唐书雅，她双手被捆，一脸惊恐。
沈南序温柔喂她喝水，轻声细语诱哄，像是对待一个心爱玩具，触碰得小心翼翼，眉眼天真与残忍并存，问她为什么不爱他，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可她就是要逃。
苏今禾三观跟着五官走，一下代入进去，后背微微出汗，心疼他的求而不得，恐惧他的杀人如麻。
唐书雅哀声求饶，骗他说自己爱的其实是他。
原剧里男二因为心软放了女主一马被杀，而这里沈南序掏出漆黑的枪抵住她额头，脸上依旧有被心爱之人告白后的腼腆愉悦，弯起眼睛问：“那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枪响，落幕。
“不想唱了。”
只有他们两个，苏今禾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憋了句：“早点回去休息，也挺好。”
“果然是好孩子。”沈南序笑了一声，说：“伸手。”
“啊？”
“受伤的那只。”
苏今禾心一跳，他怎么知道的？可对上他不容拒绝的眼神，什么都问不出来，乖乖伸出右手食指，忍不住道：“只破了点皮，已经不出血了。”
沈南序没说话，打量了一下她伤口，拿出刚去药店买的创口贴，撕了一块贴在上面。
苏今禾立刻安静了，近距离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挺拔的鼻梁，淡淡烟草味混着薄荷的清凉气息充斥着她所有感官，空气被掠夺，她脑袋发晕，食指像是烧着了般，热度燃遍全身。
沈南序贴好后看她手心抖得厉害，抬起眼，“痛？”
“没。”苏今禾下意识不想让他担心，“可能有点冷。”
沈南序眼角微挑，打开手机看了下今天天气。
屏幕在黑夜中显得尤为亮。
苏今禾和他一起看到了。
当前气温，32度。
因为老林在外面总夸她，让她在新闻系声名远扬，花钱找她代写作业的事时有发生。
章卓道：“老同学就不能便宜一位数吗？”深秋，等苏今禾她们下课，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两人在食堂打包了炒粉回宿舍，吃完饭，苏今禾看了下时间，八点多。
照相馆离学校有点远，来回要一个多小时，照相馆十点关门，得抓紧时间。
书包还没来得及收拾，苏今禾匆匆把书倒出来，把相机装进去，转身走向门口。
周青看她只穿了件长袖，喊道：“披件外套吧，这几天降温了。”
气温自从那次奇迹升温后又猛地骤降二十度，这天越来越阴晴不定了。
苏今禾脚步犹豫地顿了下，继续往前走，“算了，来不及了。”
直到骑上共享单车，她才后悔没听周青的话，知道会冷，没想到会冷到这个程度，尤其骑着车迎着寒风一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苏今禾咬着牙，硬是加快了速度，洗完照片回来后，她感觉手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
下车后她呼了几口热气，点开手机找到沈南序微信，盯了他头像好一会儿，才缓缓打字。
小夜禾：【照片洗出来了，我刚好在外面，要现在拿给你吗？】
发过去后，苏今禾屏息等待，自己心里清楚，给照片只是个幌子，她只是想见他一面罢了。
沈南序没回，可能没看到。
苏今禾脸冻得发白，边等边往宿舍走，路过人工湖，手机才震了下。
沈南序：【不用，让苏虞转交就行。】
苏今禾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回了好，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道娇俏女声。
“你就参演一下嘛，你不想当主角，客串也可以，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
苏今禾没太在意，直到听到沈南序的名字，才抬头看过去。
湖水边，借着月光，她很清楚地看到了沈南序和一个模样秀气的女生站在一起，他单手松散地插在口袋，身姿颀长懒散，另只手夹着一根烟，眉眼在夜色里看不真切，但苏今禾知道他一定在笑，寡情又浪荡。
女生软声求道：“这是我导的第一个片，你帮帮我嘛。”
沈南序吐出一口烟雾，懒懒哼笑，丝毫不为所动，“我有什么好处？”
女生咬着嘴唇看着他，突然拉过他的手放在她脸上，羞红脸道：“我把自己送给你好不好？”
苏今禾想走了，脚下一动，没注意前面有根树枝，踩下去发出刺响。
沈南序突然掀起眼皮看过来，苏今禾猝不及防和他对视，沈南序目光平淡如水，像是不认识她一般，当作没看到收回了视线。
“不能。”
说着，苏今禾咳嗽了两声。
感冒好像更严重了，早上起床头疼不已，现在还是晕的。
“你生病了？”章卓不再开玩笑，马上转钱过去，比说好的数还多了几十块，“拿去买药吃吧，要不要我去给你打杯热水？”
“不用，谢谢。”
苏今禾把多出的钱转回去，“小感冒而已，很快就会好。”
章卓看了她一会儿，道：“你性子一点没变，还以为你变漂亮会开朗些。”
苏今禾眉眼恹恹，没心情叙旧，高中和章卓算不上熟，只是恰好考到了同大学同专业，他们不在一个班，一般只有公共课上会遇到。
章卓又说起沈南序，“刚刚他进来吓我一跳，我还没在大学见过他，气场还是那么强，看他的样子，早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苏今禾垂眼看着书，轻轻道：“是啊。”
老师很快来了，苏今禾从没觉得一节课这么漫长过，头晕，脚冷，手上没有力气，她靠着意志力浑浑噩噩熬到下课铃响，趴在课本上休息，桌子突然被敲了敲。
苏今禾迟缓地眨了眨眼，入目的是一只十分漂亮的手，骨肉匀称，白皙修长，食指弯曲轻扣桌面，声响富有节奏。
目光顺着手往上延伸，她抬起头。
沈南序垂着眼皮，正安静地看着她。
苏今禾微微一愣，缓缓坐起身，身体上的不舒服让她没有余力想其他，平静开口：“请问有事吗？”
沈南序挑眉：“你是不是忘了我的照片？”
苏今禾皱眉：“我给苏虞了，她没给你吗？”
昨晚苏虞让她自己给，唯有他的，她还是选择让苏虞转交。
“为什……”
沈南序话停住，想起了之前给苏今禾发的微信。
“还有药。”苏虞从抽屉里拖出一个小袋子，拆掉药盒，撕了两粒药丸出来。
苏今禾看她们像变戏法似的什么都准备好了，呆了一下，有些感动，“这些，多少钱，我现在转你们。”
“不用。”苏虞道：“沈南序找人买的，他钱多，你受着就好。”
周青也点点头，“热水也是他打的，他走前还让你别想太多，安心养病。”
她小声补充：“我今天对他改观了，没想到他心这么细。”
苏虞不以为然，“那么招女孩子喜欢肯定是有原因的，哪像个别人……”
苏今禾没想到她睡着后发生了这么多事，看了手中的药丸半晌，想起什么问周青：“夏曼后来来了吗？”
周青道：“来了，在门口站了会儿又走了，好像看到你和沈南序那啥了，哎，她那个性格，你以后出门在外小心点吧。”
苏今禾：“？”
她和沈南序哪啥了？说清楚点，这对她很重要。
苏今禾上午还有两节毛概课，她发烧去不了，本来想请假，被周青劝住了，又不点名，就算点了还有她帮喊到，怕什么。
苏虞和周青像左右护法把苏今禾安全送回宿舍，才各自去上课，苏今禾吃完药后裹着被子在床上睡了一天，睁眼时窗外已经天黑了，她量了一下.体温，退烧了。
周青还没回来，苏虞看到她醒了，把买来的皮蛋瘦肉粥打开，“你一天没吃饭了，暖暖胃。”
“谢谢。”苏今禾笑了笑，下床，喝着粥时，给手机充上电，周青发了好几条信息关心，苏今禾回复完后看了看沈南序微信，他们的聊天内容屈指可数。
苏今禾手指迟疑了一下。
小夜禾：【今天谢谢你。】
沈南序回：【身体怎么样？】
小夜禾：【已经退烧了。】
沈南序：【行。】
苏今禾看着这一个字，不想就这样草草结束对话。
小夜禾：【药多少钱？我转你。】
沈南序：【不用。】
苏今禾还想说什么，他已经转了话题。
沈南序：【作文写完了么？】
苏今禾：【没有。】
沈南序：【我也没有。】
聊作文苏今禾可太熟了，酝酿了八百字腹稿，保证不冷场，然而他一句话把她堵死。
沈南序：【听说你接代写，多少钱？】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天后，苏今禾收到了这份远道而来的礼物，是一条黄色长袖连衣裙，和孟檬自拍穿的那身很像，只是款式花纹略有不同。
孟檬特别钟爱黄裙，高中几乎每天都穿，一年四季不重样。
苏虞看了觉得很漂亮。
“这裙子很配你肤色，你明天是不是要见沈南序？干脆就穿这身吧。”
苏今禾已经写好了作文，和沈南序说好明天给他。
“不合适吧。”苏今禾觉得自己穿不起这身。
苏虞捏了捏她的脸，“哪有，拿出点自信，其实你很漂亮的，禾禾。”
第二天，气温爬升了些，二十度出头，穿裙子刚好。
苏今禾换上了孟檬送的裙子，收腰设计，尺码刚好，她在镜子前打量时，周青从后面搞袭击，两只手一把掐住她的细腰，嫉妒道：“怎么会有人一点赘肉都没有，这合理嘛！”
苏今禾腰一下就软了，气息不匀，“好痒，别闹。”
“真敏感，我腰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周青放开手。
苏虞拿上化妆盒过来，“你腰上都是肉，能有什么感觉。”
“过分了啊。”周青道。
“是事实。”
苏虞给她们化了一个妆，她高中就会打扮，更别说现在还要上化妆课，技术已经炉火纯青。
苏今禾适合淡妆，经过苏虞的手，她的眼眉更加细长，五官清纯漂亮，唇色淡粉，显得格外温柔。
她们今天都有课，一起吃完早饭后分别赶往教室。
苏今禾和周青并肩走，一路上很多人看她们，苏今禾有些吃不消，走路都怪怪的，“我穿裙子没有很奇怪吧？”
像是换了张脸的周青：“有我化妆奇怪吗？”
手机忽然响了，苏今禾见是苏晟打来的，许久才接起：“喂，爸爸。”
沈南序本来想去找镜子，闻言，又坐了回去，偏头看着她。
苏晟语带歉意：“今禾，对不起，前几天爸爸有事，没接到你电话，怎么了吗？”
苏今禾小声把温秋云车祸的事说了，听到苏晟呼吸声明显重了几分。
沈南序听不清那边声音，只见苏今禾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神色不太对劲。
沈南序：“你爸怎么说？”
苏今禾看着手机，神色罕见几分怔：“他说，他刚好在北宜出差，现在就过来。”
“那还不好，”沈南序眉眼一松，“他来帮你分担，你可以去上学了。”
苏今禾点头，又摇头，心情复杂，“他当时不接我电话，我挺生气的，现在他要过来，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而且又很久没见了。”
沈南序想了想，“我陪你去见他？正好认识一下。”
他毕竟是他们家的债主，于情于理，苏今禾嗯了声，“那我们下去接他吧，他说他就在附近。”
半个小时后，苏今禾在医院楼下看到苏晟的身影，他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装，温润如玉，像是刚从公司过来。
“爸爸！”
到底是最依赖的人，看着朝思夜想的人出现在面前，苏今禾的心情没复杂多久，直接朝他跑过去。
沈南序看清男人的长相，脚步突然一顿。
“今禾，这些天辛苦你了。”苏晟摸了摸她的头，愧疚道。
苏今禾红了眼，“妈妈她……”
“放心，有我在。”
苏晟发现她身后有个男人，怔了下，“这位是……”
他抬头看清男人的脸，声音止住，和对方相对无言。
苏今禾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南序，两人表情都很奇怪，不由问道：“你们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