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蜀地的冬季比起京城并不算寒冷,只是风呼啸而过,不停往人的袖口里钻。
沈原殷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从客栈走出,钻进了马车里。
“公子,大概今日未时便能到达安望城。”简然在前面道。
沈原殷轻轻应了一声。
“咱们现如今这皇帝倒是厉害,在边关攻下了云常国,还亲自斩杀了那谭焕永……”
马车还未曾驶动,外面百姓的谈论声也不小,清晰地传进了沈原殷的耳中。
“谁能想到……竟是四皇子登上皇位了呢?”
“世事难料啊。”
“话说沈丞相不知为何病退了一段时间,也不知何时回来。”
“要说最离奇的,竟还是淑妃娘娘的事……你们知晓不?”
声音顿时安静下来,但没过一会儿,有人搭话了。
“听说新皇没让先皇进皇陵,给的谥号还是……幽。”
“幽”自古便是一个恶谥,崔肆归在给和锦帝定谥号时甚至未曾有过犹豫,直接定下来了这个。
并且还顶着朝臣和太皇太后的反对,硬是没让和锦帝的尸体进入皇陵。
“说来遗憾,当初我们这儿的疫病,竟是淑妃娘娘找到的法子,还被……给夺了功劳,最后病死在冷宫。”
“……”
简然已经驾驶着马车缓缓前行,后面的话沈原殷没再听见。
马车里挡风性很好,只在一个小地方开了个口子透气,中间烧着炉子,一点都不会觉得冷。
他们已经从京城离开了快一月了,没有急着赶时间,一路上走走停停,倒是十分惬意。
也因此,今年除夕,也是在外过的。
不一样的风土人情,不一样的山水鸟兽。
新岁虽已过,但街边的店铺仍然挂着红灯笼,树枝桠上也挂着五颜六色的彩球。
沈原殷又在马车上小憩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下了。
他睡得有些迷迷糊糊,耳边有炉子中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以及外面风吹过的呼啸声。
马车里的温度刚刚好,沈原殷抬手用指尖轻轻推开窗子。
冰冷的风刮过,红润的指尖没一会儿便变得泛白。
沈原殷透过缝隙一看,马车停在了一个巷子里。
简然似乎是听见了声响,低声问道:“公子?”
“到了?”
简然道:“已经到安望城城内了,只是之后属下不知道如何走了。”
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时隔这么多年,安望城早就大变样了。
沈原殷也记不清了路,他沉默片刻,方道:“问路吧。”
小时的住处他只模模糊糊记得是在个叫“万和口”的地方,家门口铺着青石板的道路,院中被娘亲收拾得很干净,有一口大缸子用来储水,爹爹总会担着木桶从外挑水回来。
院中有棵大树,叶子总是茂盛翠绿,爹爹在粗壮的树枝下做了个秋千,娘亲时时会抱着他坐上面玩。
“公子,到了。”
马车停住,简然扶着沈原殷下了马车。
顾松当年离开的时候,命人将这院子锁了起来,也跟当地的官员打过招呼,因此这院子才这么多年都没有换过人家。
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淋,房门早就已经有些破旧。
推开门进去,陈旧的摆设还和脑海中的记忆无差别。
梅阁提前来打扫过,所以院子里没什么灰尘。
沈原殷视线一一扫过,指尖停留在那棵树的树桩上。
记忆里的常青树如今却是光秃秃的,只有几片枯叶还顽强地坚持着。
院里是熟悉的一切,可主人家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走吧。”
微不可察的叹息声化在了风中,打着旋般飞向了远方。
安望城城外的一座深山的半山腰上,缕缕炊烟从林中冒出,鸟雀叽叽喳喳站在围墙上,歪着脑袋看着躺椅上的人。
二月的蜀地渐渐暖起来,晴日也变得多了。
沈原殷本正拿着书在院中躺着晒太阳,也许是阳光太暖,竟不知不觉间阖眼睡着了。
醒来是因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不断地蹭着他的手。
沈原殷还没睁开眼,右手随意摸了几下那颗脑袋,便算是安抚。
但那颗脑袋不乐意了,更加使劲地蹭。
“别闹。”沈原殷语气中含着笑,终于睁开了眼。
身躯庞大的老虎乖巧地坐在他的右手边,毛茸茸的脑袋再一次蹭着他。
躺椅边上还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封已经被拆开过的信。
信纸随意用莹白的玉佩压着,才没让风吹走。
沈原殷的目光落在了那封信上。
信纸内容很简单,只寥寥几字。
“沈大人,何时回京?”
沈原殷右手挠了挠老虎的下巴,自言自语似的道:“你主人真烦。”
到达安望城应该去哪儿住这个问题,从他刚启程的时候就在思考了。
最后想来想去,决定在半山腰上住下来。
他爹爹是猎户,经常在山上奔波,因此在山上特地修建了一个房屋。
因为位置实在偏僻,这么多年也一直没人来过,才保留了下来。
梅阁的人把其修缮后,才正事住了下来。
一开始一路上没有定处,崔肆归想寄信的心只能稍作停歇,直到沈原殷定在了此处,崔肆归费了不少功夫才从梅阁那里打听到了他的位置,又开始兢兢业业地寄信。
至于这只老虎……
沈原殷看了一眼它。
它是在安望城城郊被简然发现的,应该是跟了他们一路,它似乎是认得沈原殷,被发现后就黏了上来,耍着赖着不走了。
灶房里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香味渐渐传了出来。
厨娘默不作声地将饭菜端上了大桌子,又转身将一个装满生肉的木桶放在了院门前,做完这些,她才道:“公子,我就先走了。”
沈原殷应了声。
蜀地的辣菜他还是吃不太惯,身边带来的人也不会厨艺,只能请了个厨娘上山。
沈原殷刚用完膳搁下筷子,简然便进来了。
“公子,现在就走么?”简然问道。
“嗯。”
在临走前,沈原殷捧着一壶酒去了屋子后。
这里立着个小山包,前方有一块墓碑。
最上方写着“夫妻合葬之墓”,下面并排刻着他们的姓名。
墓的后方是一片竹林,风过时,簌簌的声音漫过了整片林子。
沈原殷垂眸看着,许久之后他才有了动作。
酒壶慢慢倾斜,撒在了墓前的泥土里。
风吹着一片竹叶,轻轻贴在了沈原殷的脸上。
沈原殷摘下那片叶子,轻声缓慢道:“……我走了。”
……
下山要走上不久,之后还有一大段距离才能到达城中。
路途不算近,沈原殷刚好在马车上小眯了一会儿。
城中人多,老虎不好跟着进去,况且这头老虎本就向往自由,也乐得一虎自己待在山上。
城中的房屋修得差不多了,破旧损坏的木板都被换掉,屋顶青瓦也被换了新的。
那棵树开始慢慢冒出了新芽,风带动秋千轻轻晃动,就仿佛上面有人在悠荡。
万和口最近新来了个小郎君,小郎君面如冠玉,常常坐在那个秋千上看书,抬眸时目若朗星,声音也清冷。
盛开的樱花花瓣随风四处飘扬,徐徐落在了小郎君的头顶。
小郎君自称姓沈,是个书生,来此处游学。
小郎君长得眉清目秀,俊朗清冷,说话也温和有礼,万和口的家家户户都喜欢得不得了。
“沈公子,又看书呢?”
几个妇女围在外面聊天,其中的徐婶看见了院子里的他,随口问道。
沈原殷温润道:“是。”
他喜清净,可此时听着外面的谈笑声竟也不觉得烦,反而搁下书,侧着头认真听着她们的聊天。
“听说了不,新皇立太子啦。”
沈原殷闻言一愣,他没有听梅阁提起过,更没有在崔肆归传来的信中看见过。
徐婶惊奇道:“哪来的太子立,新皇不是没有子嗣么?”
“哎呀,七皇子啊……”
“那不是皇帝弟弟么,他不担忧的?”
“谁知道呢,我家儿子认得几个字,去公示板上看见的,千真万确呢。”
“也挺奇怪的,新皇登基也有几月了,不仅后宫未曾有过嫔妃,也没有选秀的动静。”
“……”
脚步声“踏踏”而来,简然进到院中,将手中刚拿到的信递给沈原殷。
“公子,又有信来了。”
指尖抵在封口,轻轻拆开。
沈原殷垂眼看着。
“岚梅苑的梅花快要谢了,沈大人,何时回京?”
“我想你了。”
沈原殷嘴角带着些许的笑意,也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在浅笑。
简然还守在一旁,满脸的欲言又止。
“还有事?”沈原殷瞥他一眼道。
“就是……”简然支支吾吾的,道,“宫中立太子了。”
“我知道。”
简然有些茫然道:“啊?”
樱花若有若无的香味从远处传来,粉嫩的花瓣回旋在空中。
沈原殷抬眸看向半空。
春季早已来临了。
“明日启程回京罢。”
三月中旬,岚梅苑的腊梅还未曾凋谢,却也不复满树繁花。
崔肆归从停苑走出,推开了岚梅苑的大门。
此时天色未亮,月亮仍然高悬于黑夜之中,寥寥几颗星星点缀在暮色里。
月光洒在了腊梅树梢,清辉的光线将墨色的树枝染成了银白色。
崔肆归一袭玄黑,墨色云锦的衣裳至领口起,盘着九条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
在月光下,衣摆似流动着暗哑的光。
“陛下,该上朝了。”阿祝低声道。
崔肆归移开落在腊梅上的视线,转身离去。
自从沈原殷离京后,他便从宫中搬至了丞相府来,一直宿在岚梅苑旁的停苑里。
一整个早朝下来,崔肆归的神思都游走在外。
崔肆归时隔许久才在昨日收到了沈大人寄过来的信,信上说他还要在外玩玩,还不急着回京。
都这么久了,崔肆归怨念着想,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他轻声“啧”了一声,有些烦躁地看着下面的群臣。
但凡不是刚攻下云常国不久,还有许多事需要他处理,他早就跑到蜀地去找沈大人了。
今日的早朝事多,结束时天已大亮。
崔肆归照常将政务都带去了丞相府,抬脚跨过丞相府门槛时,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万里无云,刚升起来的太阳刺眼。
光线洒在了岚梅苑的青石板上,恰巧上面有一滩水,反射出浅浅的金色。
院里的腊梅随风摇曳,崔肆归站在树下,看见了屋内不知何时打开的窗。
轻微又熟悉的脚步声突兀地传至耳中。
崔肆归背对着来人,却怔愣在了原地。
他猛地回头,阳光落在来人身上,一身简单青衣,配着腰间莹白玉佩。
整个人站在光里,碎发上沾着浅淡的光,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似乎能够看见脸上的绒毛。
腊梅花瓣在空中飘着,最后在风的指引下落在了他的发丝上。
这是一个最为寻常不过的春日。
崔肆归胸腔里的跳动剧烈,终于反应过来,他快速跑过去,拥住来人。
风带动他们的衣摆,沈原殷的发丝贴着崔肆归的脸颊。
崔肆归捧着沈原殷的下巴,微微低头,他们的鼻尖凑在一起,喷涌的热气互相打着彼此面孔。
崔肆归如同捧着珍宝,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贴了贴沈原殷的唇瓣。
沈原殷的眉眼含笑,光线撞在他的瞳孔之中,漾开浅金色的涟漪。
他眨了眨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像个小扇子一样颤抖。
唇上的温度停留没多久便散开,被紧紧拥住的腰身昭示着占有欲。
许久,沈原殷听见了崔肆归暗哑的声音。
“还走么?”
沈原殷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腊梅树上,语气中都还含着笑意。
“不走了。”
腊梅花瓣纷纷飘扬,落下一场花雨。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啦[撒花]
番外等我休息几天再写[星星眼]
有点开心和兴奋,也有一点怅然。
我真的很舍不得沈原殷和崔肆归。
好多想说的话不知道怎么说,病美人是我正儿八经的第一本,可能有很多的不足和缺点,很多需要学习和改进的地方,可能这一本并不完美,甚至有很多问题存在,但它完整,我已经尽我所能让它完整。
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开心坚持把这本文写完了,很开心我给了他们一个没有烂尾的结局。
也谢谢读者宝宝们的支持,没有你们,我一个人单机,我可能真的没有办法坚持到最后。
感谢我们相遇,感谢你们陪伴。
〔鞠躬〕
下本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开专栏的《人和猫咪能生出什么》,打滚求收藏哇,以下是文案:
〔漂亮小猫受×温柔爹系攻〕
兰久作为一个刚分化的Omega,他有两个秘密。
一是他可以在人和猫猫之间来回变化,除了发情期的时候。
二是他暗恋他哥哥的竹马,方琛。
方琛是个Alpha,对他很好,温柔又体贴。
会对他笑,会带他出去玩,会记得他的生日……
于是在某一天,兰久变成小猫在方琛回家的路上,碰瓷了方琛。
小猫可怜地趴在地上,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方琛。
没有人可以拒绝可爱的小猫。
所以他被方琛带回家啦。
*
方琛有一个秘密,他喜欢他兄弟的弟弟很久了。
弟弟叫做兰久,才分化成Omega没多久。
他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有一天回家的时候,他偶遇了一只笨蛋小猫。
明明下着雨,不躲在屋檐下,一直在道路上徘徊。
小猫的眼睛和兰久很像,一样的浅棕色眸子,小小的一只,在雨中看起来狼狈极了。
他望着那双眸子,心软了,下车将小猫抱回车里。
他给小猫取了个名字,叫做久久。
他第一次叫久久的时候,久久小脑袋一歪,眨巴着眼睛,细细叫了一声:喵~
*
在一起后的小剧场~
在一次发情期过后,方琛笑着将手轻按在兰久小腹,说:“久久,给我生个小宝宝好不好?”
兰久懒懒地缩在方琛的怀里,突发奇想了一个问题:“你说,人和猫咪能生出什么?”
方琛牙齿磨在兰久的腺体上:“试试不就知道了?”
#为什么叫猫猫久久,好难猜呀#
1v1he双向暗恋小甜饼,应该不长
ABO
2025.8.5存档
想到了再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