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抱紧我!”


    就在疏梅喊出的刹那, 祁紫山也感到了危险,他喊了一声:“抱紧我!”猛地踩下了脚刹,顷刻间摩托车在路中间滑了一个半圈, 李疏梅紧紧抱着祁紫山差点摔了出去。


    随之一阵碰撞, 她的头碰向祁紫山的后背, 恐怕要磕出一个疤来。


    紧接着是祁紫山嘶哑的道歉声:“对不起疏梅, 你没事吧。”


    “我没事。”李疏梅忙安慰对方, 刚才祁紫山已经非常努力在保护她, 因此做了一个半圈滑移的缓冲。


    她顾不得别的, 朝车流对面望去, 对面的红色摩托车竟然停住了,这出乎她的意料,车上的人似乎早已发觉他们的跟踪,这时候他竟然没有马上离开。


    他身穿深色雨衣, 雨帽套着头,后面是一个白衣女人, 正趴在他的背部,像是有绳子将两人紧紧绑在一起, 所以后座的女人在高速状态下并没有脱离出去。


    在川流不息的车流前, 那人竟微微转了一下头,朝他们瞥了一眼, 他像是在挑衅。


    这是一段大型十字路口, 两边相差两百米,在雨夜,即使不戴雨帽,任凭谁也看不清谁的脸,他的帽檐下是一张黑色的空洞, 所以他才肆无忌惮投来挑衅的动作。


    然后就在这时,远处,一道金色流光飞快地划过歹徒的面孔,在他几乎是黝黑的帽洞里勾勒起来,快速勾勒他的脸。


    歹徒十分警惕,就转过头一两秒钟就转回去了,再次启动摩托车疾驰而去。


    金线的勾勒,因歹徒的突然转身,瞬间被终止了,但李疏梅却看清了金线勾勒的一部分,那是两只眼睛部位的构图。


    她连忙从衣服里掏出笔记本,想把这幅构图画下来,但是雨水未停,环境太暗,她又收了起来,只能寄希望于回头别忘记了。


    电话再次打过来了,是指挥中心的电话,闫岷卿的声音传了过来,李疏梅马上说:“抱歉,我们在新平路和方井路十字路口跟丢了,他应该是往方井路方向去了,这里红灯很长,我们要等红灯停了才能继续跟。”


    “李疏梅,你们工作已经完成了,十字路口后面有其他人跟踪,今天你和紫山表现得非常好。对了,夏局也在我身边,你们俩收队。”


    “闫支,我们不能收队,我们还有机会跟上。”李疏梅道。


    祁紫山也点头。


    “这是命令,”闫岷卿严肃说,“夏局经常提醒我们,我们是一个团队,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清楚吗?”


    “清楚了。”李疏梅勉强答应下来,她可以不跟,但是收队还不行,她马上说,“我和老费他们汇合,放心吧。”


    “哎,疏梅……”


    李疏梅把电话挂了,闫岷卿眉头紧锁,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同样忧心忡忡的夏祖德,忙说:“师父,歹徒太狡猾了,现在已经跳出了我们的包围圈。他今天行动的路线不是直线,他在绕,他明显是提前规划了路线,把我们耍得团团转。疏梅他们已经很出色了,奈何差之毫厘。”


    夏祖德道:“岷卿,你的指挥没有问题,现在歹徒跳出了控制范围,他的方向就变得扑朔迷离了,启动新的方案,除了拦截他可能去的方向,要寻找他的落脚点。”


    “是,夏局。”闫岷卿马上布置新的方案,并且调度分局和派出所警力。


    师父的方案非常严谨,犯罪嫌疑人绝不会一直在路上跑,那不安全,依照以往的习惯,他肯定提前找到了落脚点,当务之急,是搜寻落脚点。


    *


    摩托车缓缓前行,但已经失去了目标,祁紫山衣服湿重,头发湿漉漉的,雨水沿着他的下颚,一滴一滴朝下面坠落。


    刚才他们接到了指令,在附近五公里内进行排查。费江河打来了电话,问他们要不要上车休息会,被李疏梅拒绝了。


    他们的任务是在这五公里区域进行探查,主要是搜查有可能藏匿犯罪的地方,李疏梅脑海里罗列了一遍,对祁紫山说:“建筑工地,装修没住人的房子,待转租的房子……”


    可疑的地点实在是太大了,或许需要碰碰运气,好在今晚警队全体出动,每个小组都负责一段区域,交通队也对各交通要道进行了严防死守,只要运气好一点,就能快速找到受害者。


    祁紫山补充说:“他要实施犯罪,就会打开手电筒,所以黑色的建筑里,出现可疑灯光,我们必须去探查下。”


    “对对,特别好。”李疏梅夸道,“我们必须快些把这段路巡逻一遍。”


    后半夜,李疏梅早已筋疲力尽,但还是拼命坚持着,距离受害者被劫持已经过去了近五个小时,但是到目前为止,手机里没有传来任何好消息。


    五个小时过去了,她心里也开始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受害者可能遇害了,但现在还远远没有到放手的阶段,只要还有最后一丝希望,都必须寻找下去。


    忽然间,李疏梅远远看到漆黑的街道上,一家并没开灯的店铺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光芒。


    她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紧张感袭来,指向那边提醒祁紫山,祁紫山警惕地停下摩托车说:“疏梅,我们走过去看看。”


    两人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大街上还有一袭路灯的光亮,映在那家店铺大门上,大门上贴在转租的条子,说明这家店铺可能没有人住,这是一家五金店。


    窗户正对着街,但玻璃被敲碎了,破了一个大口子,像是人为砸坏,正好能容一个人进去,光就是从窗户里传来。


    她确信,这是手电筒的光,一闪一闪的昏黄光斑在屋子里照射。


    窗户下,祁紫山小声说:“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万一他从这里跑出来。”


    李疏梅紧张地说:“你小心点。”


    “没事。”


    说罢,祁紫山一个翻越就跃上了窗台,从破口里钻了进去,十分敏捷。


    里面的手电光发出急促的闪动,顷刻间就消失了,祁紫山喊了一声“站住”。


    不一会屋内就传来两人搏斗的声音,很快,搏斗声消失了,只听祁紫山厉声道:“你往哪跑!还跑!”


    “我不跑了我不跑了。”是一个男人的求饶声。


    人被抓了,李疏梅连忙翻上窗台,她发现窗玻璃破口处的玻璃并没有清理,还有许多尖锐的玻璃渣,有一处还粘着血,莫不是刚才紫山飞快跳进去,被玻璃渣刮伤了。


    她小心跳了进去,落在地上右腿有一瞬间的麻木,这条腿在那次爆炸案里炸伤过,没有完全愈合,跳高跃空这样的剧烈动作会受到些许影响,但也不大。


    里面乌漆麻黑的,祁紫山已经控制了对方,口中警告:“我是警察,你再动我就不客气了。”


    “我没犯法,我没犯法!”被逮住的人一个劲辩解,并不确定是不是朱丞星。


    李疏梅循着声音冲上去,离得近她看清了两人身形,银色手电筒在地上隐约可见,她弯腰拾起,打开手电筒,照在嫌疑人脸上。


    这是一张大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脸庞,头发乱糟糟,因为手电光,他把头往一边撇,但并不是朱丞星。


    “我是警察。”李疏梅从湿漉漉的口袋里掏出警官证,用手电光照了一下,“看清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中年男人被祁紫山挟住双臂,动弹不得,愁眉苦脸道:“我见这里没人,进来拿点铁管子。”


    “你这叫拿?分明是偷?”李疏梅严厉道,“叫什么名字,身份证拿出来?”


    “身份证没带,我叫裘德汉。”


    在李疏梅问询下,男人把身份证和家庭住址都报了一遍。


    李疏梅知道,他这是偷盗未遂,现在把他带回去,顶多批评教育一番,重一点拘留几天,但是却耽误了他们的搜查行动。


    她和祁紫山交流了一个眼色,警告裘德汉:“你先回去等消息,如果发现你偷了东西,我们会上门找你。”


    “我没偷,这是第一次,还被你们抓了现行,以后不敢了。”


    放了男子后,两人回到街上,李疏梅把裘德汉的身份证和家庭住址记到了手机里,准备白天和当地派出所联系一下。


    这事儿有惊无险,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而李疏梅内心里的压抑却越来越重了,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恐怕受害者已经遇害。


    两人继续在街上巡查,几乎有些不知所措,李疏梅只觉全身都开始麻木,那是被雨水反复浸湿的笨重感。


    天慢慢地亮了,一个晚上过去了,李疏梅并不知道其他组员的搜查情况,但可以肯定的是,朱丞星的犯罪计划得逞了。


    微微的曙光从街角的天空慢慢放大,雨早已停歇,今天应该是一个晴天。


    李疏梅沉重地走在街面坑坑洼洼的水泊里,祁紫山紧随其后,一直在她身旁,凝望着她的沉默,缄默不语。


    忽然,李疏梅的手机震动起来,手机快没电了,这个时候来电话,李疏梅心情极其复杂,她连忙拿起手机,来电显示费江河,她马上接通,传来他嘶哑的声音:“人找到了……”


    第102章 第 102 章 绝望深渊。


    二十多分钟后, 祁紫山带着李疏梅骑车赶到了一座桥上。


    这是城市道路上一座不起眼的交通桥梁,桥梁下面原本是有一条河,但河水早就干枯, 变成了泥荡, 一条小溪像蛇一样在泥荡里蜿蜒。


    费江河和两名民警开着车在这一块巡查, 他洞若观火, 发现一组摩托车印从泥路上弯向了桥下, 他马上警惕起来, 下车到桥下搜查, 没想到找到了受害者。


    李疏梅和祁紫山到桥边时, 离发现受害者时,已经晚到了近半个小时,此刻的桥上已经停上了一排警车,警灯闪耀, 将还未天明的夜色刺亮。


    李疏梅和祁紫山沿着泥巴路向桥下走去,警戒线已经将整个桥下区域全部封锁了起来, 三五名民警正围在桥洞外面勘察什么。


    戴上手套鞋套后,两人钻进警戒线, 走了一会, 就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费江河、曲青川、贾向东, 还有罗砺锋和郝帅。


    走到近前, 视野亮了些。


    曲青川就发现这两人就像是从河里出来的,和当初在大坪村跳河救人后一模一样,衣服湿透,没一处干的,头发就更不用说了, 湿巴巴地贴在头上,像个头套,像李疏梅这样年龄的女孩子,都很爱美,但她,似乎不怕累不怕苦。


    费江河也满脸怜惜,“早知道你们淋成这样,就让你回去休息了。曲队,下个命令吧。”


    曲青川忙说:“昨晚行动你们俩做的很好,回去洗个热水澡吧。”


    李疏梅看了看祁紫山,祁紫山却看了看她,眼神里的意思是他跟她,李疏梅什么也不多想,直说:“不要紧,曲队,老费,只要案子没结,我们就不能休息。”


    站在一旁的贾向东表情有些复杂,他记得当初李疏梅不是这样的,在他们一队实习那几天,多柔弱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今天被二队当成了个宝。


    这时,罗砺锋对旁边的郝帅说:“我车里有毛巾,郝帅帮取一下。”


    贾向东微微斜乜了罗砺锋一眼,但没说话。


    李疏梅婉拒,郝帅十分积极,小跑出去了。


    “受害人怎么样了?”李疏梅问费江河。之前电话打得紧,费江河只说了受害人找到了,凶手跑了。


    费江河表情略显沉重,朝桥下一道黝黑的洞口望了一眼,“你俩进去看看,我们正等法医过来。”


    一听到法医,李疏梅就知道怎么回事,也许费江河半小时前通知她时,还不确认人已经死亡。


    曲青川把手电递给她,李疏梅接过,和祁紫山一起走向桥洞下的洞口。


    洞口泥土上躺着一辆摩托车,车牌号就是海D82473,这是一辆国产摩托车,摩托车很旧,车身红漆呈现斑斑秃秃的剥落状,车架也有不少锈蚀处,这说明朱丞星骑了许多年。


    这辆摩托车也是重要物证,虽然犯罪嫌疑人逃走,但是也需要对物证进行鉴定。


    两人都小心翼翼,从摩托车旁边绕过,走进洞口,这是一个封闭的洞穴,形成原因很简单,是桥下的支撑结构形成的一个狭小空间,但洞内似乎被人利用,因为洞口外堆满了不少纸壳和空瓶子,可能有拾荒者住在这儿。


    李疏梅走在前面,用手电朝朝前方照了照,里面灰蒙蒙的,只能容纳刚好两人并行的逼仄空间,空间向里长长延伸。气味有点难闻,就是那种馊臭味。


    她才走了几步,肩膀就碰到什么,发出铃铃铃的脆响,惊得她一愣。


    手电一照,原来碰到了墙上的挂饰。


    两边的墙是粗糙的水泥墙,或者说是水泥墩表面,墙上钉满了一排排钉子,钉子上系满了绳子,绳子上挂满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易拉罐、小玻璃瓶、风铃。


    李疏梅仿佛明白一些,这些东西似乎是防止外人进入,有一定“警示”作用,也许这是拾荒者的领地意识。


    祁紫山说:“像是防贼的。”


    再往前走了几步,李疏梅的手电照到了什么东西,她一顿,脚下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圆圆滑滑的手电在手里呲了一下,差点滑出手心,祁紫山急问没事吧。


    李疏梅刚才看到了什么,一块白色的东西在动,难道是受害者,她为什么会动。脚下又有许多垃圾,她应该是碰到了易拉罐,将她的心神刺激了下。


    她觉得自己可能看花眼了。她紧张地握着手电朝前继续走,没有朝前照,而是往地面照,防止又踩到什么。


    这个洞其实不深,也就十多米,但因为狭窄,显得很幽深。


    大概离洞底两三米远的时候,馊臭味越重,她将手电照向正前方,虽然有心里建设,但看到受害者的时候,她还是倒吸一口凉气,祁紫山也发出“哈”的一声,似乎并不相信他眼睛看到的。


    女人穿着一身白裙,四肢被翻转过来,手腕和脚腕被捆绑在一起,由绳子挂在洞顶的一颗钢筋钉上。


    她是被反着吊起来的。


    就像一个吊篮,而且会发生微微的旋转。吊的高度约半人高。


    由于女孩正面朝下,四肢被翻转吊起,她的身姿呈现十分僵硬、扭曲、恐怖的姿态,这让她想起某些恐怖电影里的蜘蛛精,虽然这样形容受害者不合适,但她确实联想到了那种画面。


    也有于这种姿势,她的头颅并不完全下垂,因为肩膀肌肉的牵引,她的面部是几乎朝向前方的,长长的黑发垂下,遮住了面部的两侧。


    虽然手电光不那么亮,但这张脸只要照一照,还是可以看得清,她瞳孔睁着,望着前方,充满了痛苦和恐惧,脸颊上是粗粗的泪痕。嘴巴微张,李疏梅不用猜都知道,她口腔里一定也塞入了两片柠檬片。


    祁紫山说:“她被杀害时应该是清醒的。”


    李疏梅记得白衣女孩被歹徒劫持在摩托车上时是不清醒的,可能被药物控制,但是她的表情应该记录了最后一刻的状态,说明她面对死亡有很清晰的认识。


    手电继续往下探了探,她发现女孩脖子上有一条深深的红痕,她仔细照了照红痕的痕迹,应该是被凶手勒出的,女孩很可能是被勒脖而死。


    不忍心复看她的面孔,李疏梅往女孩身后走了走,又用手电朝她身上照了照,这一刻,她又发现了新的情况,女孩在被绑缚成奇怪的姿势的情况下,可能大概率遭到了性侵,一条白色内裤,被剪开一边,挂在她的大腿上。


    她没有继续往下看,她甚至想象到这个幽暗的空间里,凶手在折磨女孩时,女孩遭受的绝望和痛苦。


    这样简单地观察,并不能观察到全部的细节,但是技术人员一到,应该可以收集到更多线索。


    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观察,李疏梅才发现背部布满了冷汗,她把手电往后收了收,问祁紫山还想调查什么。


    祁紫山说:“也差不多了,这里像是一个乞丐居住的地方,你看。”


    手电的光正好照在地面,地上有肮脏的棉被,还有黄褐色的水杯,几只排在一起装满了深黄液体的矿泉水瓶。


    俨然是一个乞丐生活的地方,朱丞星应该不会住在这儿,他的住所很干净,他不可能住在这样肮脏的地方。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跟祁紫山说先出洞吧,她实在有点熬不下去了。


    回程时,她走得略快,想快点走出洞口,心脏有一种压抑感挥之不去,生活在这种洞里,她觉得自己会疯掉,何况环境这么糟糕,如同一座深不见底的深渊。


    代入受害者想一想,她当时多么绝望,她应该年纪不大,皮肤也很好,平时的生活应该是很优质的,她死前该有多么绝望!


    洞口迎来早晨的曙光,她往外大跨了一步,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她紧紧地吸了几口。


    远处,一行人走下桥洞,正朝这边疾行,是杜南峰和周宁他们过来了。


    “擦擦汗。”罗砺锋将毛巾递给她。


    贾向东又斜眼瞄了罗砺锋一眼,依旧没说话。


    李疏梅全身都是冷汗,脸颊上也是汗渍,她毫不犹豫地接过毛巾,在脸上用力按压,想把隐隐的压抑感抹去。


    如果当时她和紫山能再快一点,如果追上了凶手,她就不会死。


    她在责备自己,但是这一切都已成事实,她不能再去想,否则的话,紫山会更难过,他今天已经付出了最大的努力,她记得在好几个路口,差点和大货车撞上,要不是他技术精湛,恐怕人都飞出去了。


    她不能再往那方面想,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尽快抓住凶手,绳之以法。


    技术人员进入案发现场检查后,闫岷卿也急匆匆赶来了现场,一来就问大伙傻站在这做什么?


    贾向东说,下了一晚上雨,现在不敢贸然出动,怕破坏现场,等天亮透了,寻找犯罪嫌疑人的踪迹。


    闫岷卿这才点点头。


    半个多小时后,天彻底亮了,天边出现了红彤彤的晨光,在闫岷卿催促下,大家行动了起来。


    很快在河水上游三百米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只粉色手提挎包和几只晶莹剔透的化妆品小瓶子,一袋湿透的餐巾纸,一只粉色花纹发夹。


    技术人员拍照后,费江河戴了手套,捡起手提挎包,打开,里面是空的,他分析说:“犯罪嫌疑人将受害者的手提包半路扔了,应该拿走了重要物品,例如银行卡。”


    技术人员收捡了地上的化妆品小瓶子,费江河喊大家继续往前搜查,犯罪嫌疑人出逃的方向就是上游。


    终于在近五百米,发现了多枚鞋印,鞋印从小溪边慢慢往坡上延伸,一直延伸到马路上。


    这说明犯罪嫌疑人离开桥洞的犯罪现场以后,直接走入了溪流,沿着浅浅的溪流往上走了三百米,沿路丢弃受害者手提包,拿走了里面的重要物品,再往前走至五百米处,从溪水里走出,走上了比较平缓的一段坡路,然而上了马路。


    技术人员仔细检查鞋印,拍下照片,李疏梅也观察了番,鞋印是一列列锯齿波浪状,很像是普通皮靴留下的抓地型鞋印。


    技术人员说:“和犯罪现场的鞋印一致,也是四十一码,基本可以确认是犯罪嫌疑人的踪迹。”


    朱丞星的鞋码尺寸是四十一码,杀害黄曼丽凶手的鞋码尺寸也是四十一码,这基本上对上了。


    一行人保护好犯罪嫌疑人鞋印,一直上了小坡,李疏梅迈上最后一段路,终于踏上平坦的马路,这条马路是双行道,柏油路,由于雨水清洗,没有留下新的鞋印。


    李疏梅朝四周望了望,发现这条路并非是直来直去的,它联接了许多支路,四通八达,远处有工厂、小镇、农田,还有小山,犯罪嫌疑人朝哪个方向去,是一个谜。


    迷茫写在每个人脸上,贾向东骂道:“妈的,这是早就想好了吧。”


    李疏梅明白他的意思,犯罪嫌疑人可能提前规划了路线,早就选择好了这些道路,他昨晚的行动像是预谋已久。


    费江河道:“那等会把大家都召集起来,向四周地毯式搜吧。”


    贾向东撇了下嘴:“老费,你这个法子是不是太笨重了。”


    费江河不惯着他,“那你说,怎么搞,这里一没摄像头,二没行人,你说怎么搞?”


    第103章 第 103 章 寻找新的猎物?


    这条路四通八达, 然而确如费江河所言,它并非主干道,只是一条乡镇小道, 居民区离这里很远, 深夜不可能有行人经过, 所以除了笨办法, 实在没有巧妙的招数了, 李疏梅支持费江河的想法。


    贾向东显然不这么想, “我不同意啊, 干活不能蛮干, 要把资源都放在这,其他的工作怎么办,再说,朱丞星打算选这条路出逃, 他不会不知道保护自己的踪迹。”


    费江河冷了他一眼。而曲青川估摸一时也没招,在他们“斗嘴”时, 并没有说话。


    闫岷卿此刻正在桥下的案发现场,没有参与搜查行动, 要是他在, 估计有得折腾了。


    几个人就在这条干巴巴的马路上大眼瞪小眼,一时都不言不语, 也没人挪动步子, 就像被定格了画面那样。


    干站了半晌,李疏梅已经有点支撑不住,她早已筋疲力尽,饥肠辘辘,又加上身上湿漉漉的难受, 微微的眩晕感不时侵袭而来,她摸了下口袋,里面还剩了一粒糖果,但手一碰,却碰到了一坨黏黏的东西。


    糖果早被汗渍和雨水折腾成一块黏块,她糊了一手糖液,只得摘了马路边一片湿漉宽阔的树叶擦拭了下。


    不一会曲青川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是闫岷卿的电话,曲青川把这边情况说明了下。他放下电话后对大家说:“收队吧,闫支让回去开会。”


    费江河一听,眉毛就挑了起来:“就知道开会。”


    “走走,回去再说。”曲青川劝说。


    法医和痕检的现场勘察接近尾声,李疏梅坐上了回程的车,回到局里,已经是九点钟,曲青川让她和祁紫山赶快换了衣服去吃个早餐。


    李疏梅在办公室有衣服,她去盥洗室清洗了下,换了衣服。


    简单吃了几口后,会议开始了,这次的会议明显到场的人多一些,李疏梅发现三队的人,包括副队邓欣龙都在。


    三队并不是这次联合专案组的成员,但昨晚专案组全部出动了,所以邓欣龙可能临危受命,被闫岷卿安排了别的任务。


    邓欣龙打开了幻灯片,幻灯片上出现了一名女子的照片,女子大概二十余岁,穿着粉金色的连衣裙,青春靓丽,这很可能是死者的照片。


    邓欣龙说:“昨天大家都去抓捕了,按照闫支指示,我们队调查了死者的信息。”


    闫岷卿说:“直接讲吧。”


    “好好,”邓欣龙望向幻灯片上的女孩照片,介绍道,“死者名叫谭芸夏,今年二十二岁,去年毕业于海江省财贸经济学院,目前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特别提一句,她的父亲是某银行支行副行长。”


    李疏梅微微一怔,这个信息不是没有意义的,在歹徒眼里,银行副行长的女儿肯定是富有的,或许凶手的目的不仅仅是施暴,也包含钱财。


    这说明凶手有可能是提前就锁定了受害者,而不是随机作案。


    邓欣龙继续说:“昨天她傍晚五点钟下班,和闺蜜黎晓霜一起到附近的商场逛了两个半个时,并且在商场吃了晚餐,还购买了一支品牌口红。大约在八点钟左右,两人走向商场附近五百米不到的停车场,这个停车场离受害者谭芸夏的公司比较近,谭芸夏有自己的私家车,她平时都是将车停在这里,也经常下班逛商场。”


    “据她的闺蜜黎晓霜说,谭芸夏平时和父母住在一起,但父母都很忙,没时间做晚饭,大多数时间谭芸夏都是在外面吃。两人前往停车场要经过两段街道,第一段街道商铺比较多,路面比较亮,行人也比较多,第二段街道店铺少,平时行人也不多,凶手就把劫持谭芸夏的地点选在了第二段路上。由于昨晚下了雨,街道上的人就更少了。”


    这时,幻灯片上出现了一张新的照片,是一家名叫甜度奶茶店的近景照,不过是晴天拍的。


    邓欣龙说:“昨天晚上八点二十多分,两人路过这家奶茶店,彼时雨下得还是有点大,黎晓霜提出去买两杯奶茶,谭芸夏在奶茶店门口的路边等她,黎晓霜买完奶茶付完钱后,正要转身,就看见谭芸夏被人抱住,手上的雨伞掉到地上。街道比较暗,她没有看清歹徒长什么样,就知道穿着一身深绿色雨衣,大概一米七多一点。”


    “歹徒将谭芸夏抱到了摩托车上,速度非常快,黎晓霜发现谭芸夏当时没有了意识,任人摆布。我们推测,凶手应该是使用了致幻违禁药物注射进受害者体内,完全可以导致受害者在几秒钟内瞬间昏迷,被凶手控制带走。这一点等待法医的检验。”


    现在尸检报告还没出来,案子这么紧,应该下午就有结果,想必能这么快控制受害者,李疏梅也认为是某种致幻违禁药物所致,也许是凶手趁谭芸夏不注意,猛地在她身上某处扎了一针,致使谭芸夏根本没时间反应就陷入了昏迷。


    一张新的照片出现在幻灯片上,是一张十字路口监控拍下的画面,画面中的摩托车疾驰而去,画面比较模糊,但依稀可以看出,骑摩托车的人身穿深绿色雨衣,他背后是一名失去意识的白裙女子。


    邓欣龙说:“这是第一次出现在我们视线中的歹徒身影。之后他的出逃路线比较诡异。大家看,这是他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出现在我们视线当中的身影,他去的是闹市方向。”


    新的照片替换了上一张照片,不过仍然是摩托车背面照片,看不到人脸。


    “歹徒的意图是想把大家引向闹市,如果我们相信了他的意图,我们就完全扑空了。也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我们闫支根据闹市方向监控,未发现新的歹徒身影,他果断做出判断,认为歹徒是虚晃一枪。事实证明,歹徒确实是迷惑警方,他并没有去往闹市,而是调转车头往南边开,所以就出现了这样一张路线图。”


    没想到邓欣龙把闫岷卿夸了一番,当路线图放出来的时候,大家也惊讶了一下,这张路线图很明显,就是绕了一个大圈。


    犯罪嫌疑人费尽心思,拖延了警方的追捕,的确堪称高明。而闫岷卿作为这次追捕行动的总指挥,在如今受害者已经遇害的情况下,按理说他的指挥是失败的,但现在看来,他曾经却是做了相当正确的决定。


    所以李疏梅在路上也收到了多次改变路线的指令,只可惜的是,就差一个红绿灯。


    她有些自责,但又不想多想,她担心会把不好的情绪带给祁紫山,在追捕失败以后,从桥洞里走出来,她就明显发现祁紫山脸上出现了愧疚的色彩,虽然并不明显,但她知道,他心里一定很难过。


    邓欣龙说完,周宁坐到了会议桌前,演示幻灯片,他说道:“闫支,各位领导同事,时间比较紧,技术报告还需要时间,我这里提出几个关键信息,供大家参考。”


    周宁早上带领痕检科同事马不停蹄赶到案发现场,收集完信息回来后,没一个小时就开会,技术报告起码需要半天以上才能赶出来,所以他现在肯定捡重要的信息汇报。


    第一张照片显示是闪光灯拍下的画面,画面里的场景肮脏、杂乱,几只空易拉罐横七竖八地摆着,一份没吃完的半碗米粥在照片的中心,米粥也并非全是米粥,而是由米粥、菜叶混合的食物,颜色呈暗黄,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霉斑。


    李疏梅有印象,这照片里的场景就来自于案发现场,但当时光线极暗,很多细节她没看清,但里面馊臭的味道挥之不去。


    周宁说:“你们看到的这张照片就来自于案发现场,这半碗已经霉变的食物,说明这里曾经住了一个拾荒者,他常年住在这里,但他突然离开了,霉变的食物我们还在检测,但肉眼看,应该存放了十天半月,这说明拾荒者离开了半月左右,他离开的原因我在这里不做分析。”


    周宁提供的信息是非常有价值的,今天李疏梅在洞口就发现了堆积的空瓶和纸板,她也判断这里住着拾荒者,由此她将凶手和拾荒者进行了联系,但这份霉变的食物证明拾荒者早已离开,是什么原因离开?和凶手有关吗?这都是需要考察的,如果和凶手有关,或许是寻找凶手的突破口?


    周宁继续说:“我们提出的第二个关键信息,请大家看一下。”


    随即幻灯片上换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出现了捆绑受害者的灰色麻绳。


    周宁介绍说:“这款绳索和上次水泥屋女尸案的绳索很相似,基本可以确认为同一款绳索,和朱丞星家阳台上的绳索样式一致。在桥洞内我们还发现一把木梯,我们初步推测凶手是先将受害者四肢捆绑,然后借用木梯将受害者挂到洞顶,从而吊起受害者。我这边的汇报就到这里。”


    周宁汇报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下来,邓欣龙和周宁提供的信息比较密集,而且几乎都是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每个人都在咀嚼这些信息里的关键要素。


    不一会,闫岷卿声音低沉,做起总结道:“大家也看到了,又一名受害者,又一名年轻女性遇害了,这已经是我们发现的第三起强.奸杀人案,凶手十分猖狂,而且他作案的时间间隔缩短了……”他有意停顿了片刻。


    是啊,凶手大大缩短了作案时间,所有人脸上的神色都凝重了几许,第一起案子发生在去年五月份,第二起发生在今年七月初,两起命案相隔十二个月以上,而第三起,却发生在第二起案子的十天后。


    闫岷卿厉声道:“凶手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要缩短犯罪时间?他患了疾病,必须要加快速度?还是察觉到警方介入,他要挑衅警方?还是他饥渴难耐,等不及要侵犯下一个受害者?他现在在哪,他是不是已经在寻找新的猎物?”


    闫岷卿以一连串重重的质问声,将寂静的会议室激荡起层层叠叠的惊涛骇浪。


    会议室陷入一阵鸦雀无声,李疏梅忽然想起在十字路口,朱丞星回头一瞬间,金色流光在他脸上快速勾勒出一张线条,那是非常奇怪的构图,那到底是什么?她必须要尽快画下来。


    在闫岷卿新的一轮悲天悯人、连珠带炮的质问声中,李疏梅紧紧握住笔,在纸上画下了几笔——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的灌溉营养液,爱你们!最近身体状态有点差,但一定坚持更新,争取以一个最好的状态完成这个案子!


    第104章 第 104 章 京剧脸谱。


    李疏梅的印象中, 金色流光勾勒到眼眶部位,就停息了,因为那时候朱丞星转过了头。


    但她又仿佛觉得, 那也是金色流光的极限, 因为当时正好有一辆车的灯光在朱丞星脸上一闪而过, 那一闪而过应该只照亮了朱丞星的脸庞上半部分, 所以这是金色流光的极限, 也是人类眼睛的极限。


    总而言之, 李疏梅认为金色流光不是万能的, 它或许就是放大了她的感官能力, 绝不可能远远超越她的感官能力。


    也正是因为这是她的感官所触及到的,所以那快速闪过的线条,仍旧复刻在头脑里,并没有像高中课本里的文化课知识那样顷刻遗忘, 她对画面的敏感度越来越强烈了。


    按照印象中的画面,她用圆珠笔画下了一张奇奇怪怪的构图, 构图中心是一个玻璃弹珠那般大的圆圈,左右是一对完全对称的平躺下的“S”字符, 又从圆圈上下长出两只钩子, 或者说鱼钩。


    简而言之,一个圆圈的左右上下四个点延伸出四条线。


    在这个构图的下面是比较模糊的红色飘带, 再往下, 就是金色流光并未勾勒出的区域。


    当她把这一副构图画下来后,并不确定是什么,她又给旁边的祁紫山看看,祁紫山看了后也直摇头。


    这到底是什么?


    这时,高谈阔论的闫岷卿似乎注意到她和祁紫山的小动作, 他正说到“一定要真抓实干,把工作落在细上,落在小上,落在实上”,话刚说完,他就直接问:“李疏梅,你刚才和紫山说话,是不是有什么要分享的?”


    李疏梅愣了一下,这就好像在上课时开小差被老师抓现行,她的确没怎么听闫岷卿讲话,他莫不是要在会上“批斗”她。


    祁紫山和她一样尴尬,但好在他没有表露明显,只是朝她递来安慰的眼神。


    这时,全会场的人都朝她投过来看戏的目光,唯独费江河、马光平和曲青川的眼神有些微微的担忧。


    这个时候还是尽量避其锋芒吧,现在案子这么急,她不想影响大家,于是回道:“我没说什么。”


    她向来不笑时语气就有些冷,这番话听起来就像是回怼的语气。


    有个人却当即搭了腔,是贾向东,他笑眯眯道:“闫支也不要发火,这一天一夜,大家都没有休息,工作不好干,年轻人开开小差很正常。”


    贾向东这老狐狸,一番话说得真是“漂亮”,外表看来是为李疏梅解围,实则就是“落井下石”,李疏梅真想骂一句脏话。


    这下,全场的人,几乎就是在等李疏梅遭殃了。


    闫岷卿却缓缓别过头,瞟了贾向东一眼,带着几分讥讽的语气道:“老贾,你要觉得累,回去休息吧。”


    贾向东顿时脸就垮掉了:“……”


    全场的人还没反应他到底是唱的哪出戏,闫岷卿再次望向李疏梅说:“每次在这种案情讨论会上,大家都喜欢畏畏缩缩,我向来鼓励每个人畅所欲言,这才是有劲往一处使。疏梅,有什么想法,分享出来,错了又没关系,年轻人谁不犯错,年轻人要不犯错,那要这些老古董做什么。”


    李疏梅越发看不懂了,她认为闫岷卿这是正话反说,等着她犯错往火坑里跳。


    全场看不懂的不止是她,但是他们的目光却有所改变,费江河却给了她胆儿:“疏梅,有什么想说的,怕什么,对谁有意见也可以提,我们都在这,你放心大胆说。”


    “我们都在这”,这话让李疏梅有些感动,这一路走来,费江河还有二队的同事恰恰就是她的坚强后盾。


    不过今天,她并非对谁有什么意见,她之所以还有些犹豫,只是因为画下的图形她并不确定有什么价值,她本来还想回去再验证下,和二队同事再讨论讨论,但是此刻,她恐怕不说出来都有些难了。


    她拾下笔记本里的一页纸,将画下奇怪构图的这张纸,直接递给祁紫山,请他帮忙交出去,她边做解释:“我今天和紫山在追踪犯罪嫌疑人时,偶然看到了这半张面孔,是犯罪嫌疑人的额头和眼眶上部分,我在他的额头上看到了一副奇怪的构图,就是我画下的,你们看看。”


    一页纸由祁紫山手里传到了费江河、曲青川和马光平手里,他们快速浏览了下,马光平没有给别人,而是起身,直接递给闫岷卿。


    闫岷卿拿在手里,看了半晌没说话,他又递给旁边的罗砺锋和贾向东,“你们看看,这像什么?”


    罗砺锋摇了摇头,贾向东拿在手里却问:“昨晚光线那么暗,你在什么情况下看到这幅图?”


    李疏梅没想到贾向东竟然质疑她,的确在黑夜里那片昏暗的灯光下,任凭谁都不可能清楚看清犯罪嫌疑人的脸,但李疏梅不便把金色流光的事说出口,刑侦人总是喜欢质疑,她不认为贾向东这是挑刺。


    “啊,不好意思啊,”贾向东看了闫岷卿一张冷脸,笑了笑,“我不是怀疑小李的能力,我只是想说,万一这幅图不是在犯罪嫌疑人脸上的呢,是某种灯打在他脸上?”


    李疏梅觉得贾向东也并非“无理取闹”,她很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她自信说:“贾队的问题很好,昨天我是在十字路口面对面看到了他的半张脸,在那个十字路口,没有这种特殊的灯,而且我可以肯定的是,我看到的构图是实打实贴在嫌疑人肌肤上的,我可以确认。”


    贾向东却仍满脸疑色,正要开口,罗砺锋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小声对他说:“贾队,你忘记了,疏梅上次可是看清了车牌。”


    贾向东顿时悟出什么,只是笑了笑:“那好,那好。”


    “老贾,你别光顾着问,你看出什么了。”闫岷卿盯着贾向东。


    “闫支,这个图确实很奇怪,生活里很少见,像是道观里的云。这会不会就是一种贴纸,毕竟现在热播电视剧有许多贴纸卖,我女儿就喜欢买这买哪,你知道还珠格格吧,我女儿就买了好多小燕子帖纸。”


    “行了,给大家都传传吧。”闫岷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一页纸在会议室里传了起来,然而最后没有一个人认得。


    一页纸再次回到闫岷卿手里,他又端详了会,刚要说话,门口走进一个人,正是夏祖德。


    大家立即肃起神色,纷纷站了起来,哗啦啦的声音里,闫岷卿率先叫了一声:“夏局。”


    “好,大家都坐,案子进展怎么样了。”


    闫岷卿直接迎了过去,将一页纸交到夏祖德手里,“夏局,正好要和你汇报下案子的进展,不过在此之前,有一幅画,请你过目一下,这是李疏梅同志在犯罪嫌疑人脸上看到的,我们没有认出来。”


    夏祖德拿过一页纸,却没有第一时间看画,而是看了看坐在靠后位置的李疏梅,然后再次回到画里,缓缓说:“这图我倒是见过。”


    “啊,师父见过。”闫岷卿惊喜道。


    会议室的所有人并没有坐下,却都露出好奇的眼神,李疏梅也一样,她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


    夏祖德说:“你们看过《闹天宫》的京剧没,我猜大家都没看过,你们对京剧了解不多。但生活里也是能见到,这是齐天大圣额头上的佛珠。”


    齐天大圣额头上的佛珠?几乎一瞬间,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谁也不理解,犯罪嫌疑人在额头上贴这个做什么?


    “齐天大圣京剧脸谱,除了额头的佛珠,还有火眼金睛和脸中部的倒栽桃……”夏祖德提示坐在电脑前面的女警,“网上有图,找一张出来。”


    女警连忙操作了起来,很快她就将图片投影在幻灯布上。


    这是一张齐天大圣京剧脸谱,李疏梅几乎可以确认,她从朱丞星脸上看到的就是齐天大圣的京剧脸谱,眼眶部分并不是红色飘带,是“倒栽桃”的上半部分。她也在心里暗暗夸起老夏,回家一定要好好捧他一番。


    闫岷卿感叹道:“果然师父一出马,这难题就解决了。师父,我认为这很有可能就是本次破案的关键,李疏梅同志观察力非常出色。”


    “好,”夏祖德不露声色道,“大家都坐下,我听听你们接下来的想法。”


    随着夏祖德落座,众人都坐下了,这时,祁紫山给她竖了个大拇指,马光平和曲青川也朝她投来赞扬的目光。费江河就坐在祁紫山隔壁,这时快要压到祁紫山身上,就是要对她说一句:“替我们长脸了。”


    李疏梅都收下了,心里幸福感爆棚。


    接下来,闫岷卿和曲青羽、贾向东把重点工作介绍了一遍,最后闫岷卿提议:“夏局,我们建议重点从犯罪嫌疑人出逃的方向做一次排查,犯罪嫌疑人如果画了齐天大圣京剧脸谱,他应该很容易会被人看到,我们很有可能摸到他的踪迹。”


    “嗯,”夏祖德缓缓点头,“可以按照这个方向排查一轮,另外,对朱丞星的社会关系还要做深入调查,一个人在势弱的时候,会优先考虑熟悉的地方。而且,他为什么画京剧脸谱,生活中谁会画京剧脸谱?千万不要听到京剧脸谱就想到京剧院、戏剧院。”


    “是,夏局。”闫岷卿郑重道。


    第105章 第 105 章 钟楼小镇。


    任务布置下去, 李疏梅跟着费江河祁紫山一组,对犯罪嫌疑人可能逃跑的其中一条路线进行走访调查。


    这条路是通往一个小镇,也是费江河主动要求调查的方向, 他认为犯罪嫌疑人优先会往人多的地方去。


    在市局大院准备出警时, 贾向东却当场“提点”起费江河:“老费, 你说朱丞星会在什么情况下跑去小镇?”


    李疏梅明显听得出来他话里的质疑和挑衅, 他认为朱丞星犯案之后去人多的地方这件事就不太成立。


    实际上李疏梅对老费的选择也没有完全明白, 但她支持老费, 待会上车后可以问问他的想法。


    但面对贾向东的质疑和挑衅, 她希望老费当场顶回去。


    果然费江河不给他面子, 笑道:“老贾,要多读书,孙子兵法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孙子兵法?”贾向东愣了一下。


    费江河笑着招呼李疏梅和祁紫山上车, 车门关上,车子刚启动, 从车窗外传来贾向东的骂声:“鬼扯你孙子兵法,真当我没读过书!”


    “哈哈哈!”费江河听着贾向东的怒骂, 心情出奇地好, 还不忘和李疏梅调侃道,“老贾这人啊, 挺逗的, 他属猴的吧。”


    李疏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反正每次看到老贾吃瘪,她都特别开心,人啊,就是这么简单, 一点点小事都能让人高兴半天。


    不过笑语过后,李疏梅还是想问问老费的真实想法:“老费,你真觉得朱丞星是这么想的吗?”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然不是,我那是逗老贾的。”费江河又冷静道,“我之前也认为朱丞星会逃往一条僻静无人的路,但是自从你发现他化了奇特的妆,我改变了这种想法。结合他昨晚逃跑的路线,我认为他不但很自信,而且他自以为他正在做十分有意义的事。”


    “十分有意思的事?”李疏梅惊讶不已,祁紫山也露出诧异的神色。


    难道强.奸杀人在朱丞星眼里是十分有意义的事?她根本无法理解这种心理。


    费江河解释:“对于正常人来说我们无法理解这种心理,但是对于一个变态的人,这就是十分有意义的事。你想一想,当你去做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你会去躲躲藏藏吗。”


    李疏梅恍然明白了,如果她想要画一副美丽的画,绝不会遮遮掩掩,对于有意义的事,只会充满自信。


    刑侦工作不能陷于自我思考,要像老费那样跳出去,代入凶手的思考。这也许是老费长久沉浸于刑侦工作后带给他的敏感度。


    半路,手机震动声响起,她连忙拿起,是李新凤的短信,问她今天休息好没,吃好没。昨晚在跟丢朱丞星的摩托车后,她没办法回家,就及时给李新凤发了短信,说是晚上加班,可能回不去。


    李新凤叫她注意安全,不要心急,有什么事就跟领导和同事讲。


    李疏梅知道定是夏祖德提前和李新凤打了招呼,说晚上有案子,李新凤在工作上都是十分支持他们。


    她这时急忙回了一句,生怕待会又没时间回,除了说自己挺好外,她还加了一句,老夏今天挺精神。老夏昨晚大概率也没回家,她也得报个平安。


    李新凤秒回,好,你们都好就行。


    放下手机,李疏梅躺在汽车沙发上眯了眯,没想到一会会就睡着了,她是被一串串警车喇叭声吵醒的。


    大部队悉数赶到了朱丞星出逃的那段公路上,一排警车停在公路一侧,十分壮观。


    曲青川调查的方向沿着公路向南,罗砺锋调查的方向沿着公路向北,马光平则是带人调查小山方向,贾向东带人调查工厂区域。还有许多小组,分别调查不同区域,各人负责各个区域,由此把朱丞星可能去的地方布成了一个网。


    由于警力有限,搜索的范围肯定是有局限性的,但只要朱丞星经过哪儿,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到那时再集中警力朝那个方向搜查,进行定向突破,这招叫做先宽后窄。


    费江河带着李疏梅和祁紫山向小镇方向行走,离开大路,是一条狭小的支路,离小镇大概也有两三公里路程。


    走在路上,费江河不禁抱怨道:“早知道就该这么搜,还要回去开个会,耽误时间。”


    祁紫山安慰道:“好在疏梅画下了重要特征。”


    “这点我认同。”


    李疏梅知道他们又是在变相夸她,也不参与讨论,过了一会,她问:“朱丞星到小镇上应该是天亮了吧。”


    费江河回道:“我们是五点多一点到达的桥洞,当时谭芸夏已经死了,而且没有明显体表温度,我怀疑已经死了两三个小时,凶手应该是杀死谭芸夏后在那又停留了会,或许是清理现场,我觉得他离开的时间距离我们发现相隔不久,四点多这个样子。”


    现在尸检报告还没出来,李疏梅还记得昨天十字路口朱丞星消失时差不多是十点左右,如果凌晨四点多离开,他有六个小时作案,作案时间是很充足的。


    费江河继续说道:“昨晚下着小雨,如果朱丞星走路不快,应该到小镇也要一个半小时以上,他很可能六点多才到小镇上,六点多的小镇肯定有人开门,一定有目击者。”


    这条小路泥泞不堪,并不好走,朱丞星是否从这里离开也是个谜团。


    走了一个多小时,三个人终于到达了小镇的街上,这座小镇远看在云雾之间,十分静谧,走入其中,却十分热闹,小镇的街道两边有许多商铺,熙熙攘攘的人群正在走街串巷,与她家的幸福老街竟有几分相似。


    但比老街又新了许多,也许这里居住了更多年轻人,小镇的许多商业建筑风格偏欧式,还有一座气派的钟楼矗立在小镇中心,钟楼上有一块大时钟,此刻显示时间是下午三点零三分。


    经一打听,原来这里不但有本地居民,还有大量居民是在附近工厂工作的年轻人,这里的居民楼也多冠以“某某厂楼”为名,因此这条街的热闹就是工厂奋斗史的写照。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说明这里的外地人口很多,人口相对复杂,如果朱丞星提前了解过这个地方,他来这个地方对他身份的隐藏是有利的。


    “疏梅你看。”祁紫山伸手一指,李疏梅抬眼望去,却是一家儿童玩具店,玩具店门口摆满了玩具,一副美猴王面具在众多面具里显得十分耀眼。


    费江河马上说:“走,去看看。”


    三人一起走到玩具店门口,要在平时,想必大家都不会在意儿童玩具店,费江河女儿都读高中了,她和紫山也都没结婚,也不会在办案过程中买个玩具带给谁,要不是因为齐天大圣京剧脸谱,谁也不会被这个美猴王面具吸引。


    祁紫山从货架上拿起美猴王面具,这个面具是非常轻薄的塑料面具,面具上绑着一根橡皮筋带子,只要孩子们扣在脑袋上,就可以变得像美猴王那样威风。面具上面贴着标签,标价三元。


    不过这个面具和齐天大圣京剧脸谱有些不同,这个面具明显是参照电视剧美猴王里的形象设计的,额头上并不是佛珠,而是戴着金黄色的紧箍儿。


    这是唐三藏用来约束悟空的法器,李疏梅并不明白,为何京剧脸谱没有紧箍儿,而是佛珠,她又想起老夏的话,说这个脸谱是《闹天宫》里的齐天大圣脸谱,齐天大圣大闹天宫时确实没有戴上紧箍儿,因此是合理的。


    但那时齐天大圣也并非成佛,为何额头上要画上佛珠,要不是因为案子,她绝不会去想这些问题,看来要找到答案,得回去请教下老夏,不过也许这些问题毫无意义。


    紫山花了三块钱买下了面具,老费要在平时一定骂他几句,这次也什么都没说,三人离开玩具店,祁紫山注视着手里的面具问:“老费,你想过没,犯罪嫌疑人为什么要化上京剧脸谱?”


    这个问题也一直是李疏梅想了解的问题,如果朱丞星的目的是迫害那些年轻女孩子,他做出伪装是能理解的,如果他喜欢美猴王,完全可以买一个普通面具,例如祁紫山手里这个,又便宜又可以随时扔弃,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但化上京剧脸谱,就完全不同了,首先需要一定时间,也需要一定技巧,其次脸谱是颜料构成的,时间长了,遇水遇汗都会掉色,随时都可能溢进眼睛,影响视野,他大费周折,实在不符合作案的成本。


    费江河思考了半晌,没有想到答案,直接摇了摇头,“不太理解,要不是疏梅亲眼看到,我几乎也不太相信。”


    祁紫山疑惑道:“但是我们去过朱丞星工作和生活的地方,他身上似乎并没有和京剧脸谱相关的印象。”


    李疏梅心里也疑窦丛生,这确实是匪夷所思的事,她仔细回想时,在一干细节里,想起一件事,忙提出道:“朱丞星的同事小郭不是说他画漫画吗?会不会齐天大圣京剧脸谱是他笔下一个漫画主人公的特征。”


    有些人在生活中并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但是在漫画或者其他艺术形式里可以实现,如果朱丞星画过类似角色,那么他将漫画里的形象拓印成真实的形象,也并非不可能。


    费江河和祁紫山都点了点头,费江河道:“也许这就是本案的关键。”


    “是啊。”祁紫山附和道。


    李疏梅惋惜说:“但可惜,我们没有找到他更多的漫画,很可能被他全都处理掉了。”


    第106章 第 106 章 “这美猴王真好看!”……


    费江河定下了基调, 他认为早晨开门的人家多是一些早餐店,接下来三人按照这个条件挨家挨户问,今天早上有没有见过脸上涂抹特殊脸谱的人。


    但忙了一下午都没有任何收获, 其他小组也没有消息, 看来朱丞星这一路非常警惕, 更或者他绕开了他们搜查的路段。


    闫岷卿那边给出了一个新的结论, 很可能在公路上, 朱丞星就搭了一辆车离开, 到底怎么离开的就不得而知。


    天黑打算回程时, 祁紫山说:“老费, 朱丞星有没有可能在中途就把脸洗干净了,也把雨衣换了,所以没人注意到他。”


    “有这种可能,但我还是认为他不会这么做, 他很自信没人见过他的脸,昨晚的环境的确没有任何条件看清他的脸, 除了疏梅。”


    “难道他选择了别的路?”祁紫山说。


    费江河想了想说:“先回去吧,大家熬了一夜, 都需要休息, 明天再说。”


    大家又从小镇走回公路的汽车那,虽然路不远, 但李疏梅早就筋疲力尽, 她口袋的两粒糖果也早在下午走访时就吃完了,此刻的她通宵未眠,又奔波了一天,身体已经接近极限了。


    坚持走回车内,李疏梅躺在汽车沙发里, 想好好休息一下,这时,祁紫山拿出一瓶矿泉水,“我这里还有一瓶水,给疏梅吧。”


    李疏梅下午买了水,倒不是渴,而是累,她说了声不渴谢谢。


    祁紫山一路上也一直关注疏梅的状态,他发现疏梅黄昏时的状态就特别差,想必她已经坚持到极限了,他还记得昨天晚上,两人一直处在高度紧张当中,他们多么渴望找到受害者,那种紧张让人的神经紧紧绷住,就像压缩到极限的弹簧。


    凌晨当得知受害者遇害时,疏梅当时就有些崩溃,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猛地松开,给人的冲击力是十分巨大的。


    祁紫山能感受出她在拼命坚持,那是精神和体力上的双重压力,不过她坚持了下来,直到傍晚要回去时她才表现出一丝懈怠。


    他有意把车开快了一些,想快些把疏梅送回家,快接近幸福老街时,一直在思考的费江河忽地大声说:“我知道了。”


    祁紫山立即转头看了眼费江河。


    李疏梅晕晕沉沉地,在睡和未睡之间,她忽然听到老费的说话声,顿时清醒了,哑着嗓子问:“老费,知道什么了?”


    “今天我们忽略了一件事,昨夜到清晨一直在下小雨,路上如果有行人肯定都是穿着雨衣的,所以朱丞星穿着雨衣戴着帽子很难被注意到,我们确实走访了一些早餐店,但都是室内早餐店,他们根本不可能去关注门外的一个雨衣人。问题就是,还有那种大清早就在街上摆摊的早餐店,他们不管下雨刮风,都会坚持出早,因为附近有许多工厂的工人都会起早买早餐,这种早餐店我们下午根本就碰不到,如果朱丞星真的路过那条街,露天早餐店一定会注意到他。”


    是啊,这的确忽略了,李疏梅十分认同老费的分析,朱丞星不可能凭空消失,他一定朝某一个方向走过,只不过他们没有找对目击者。


    费江河提议明天一早再去一趟小镇,祁紫山说:“老费,要不明天我和你去吧。”


    “噢,行啊。”费江河意会到什么,马上点头,“疏梅,你明天代我们参加早会吧,把今天的情况和大家说一说。”


    李疏梅却看出他们是有意让她睡个好觉,明天要在六点多赶到小镇,意味着四五点就得起床。


    但她希望能和老费他们一起搜查出一些结果,不想中途放弃,让她一个人回去汇报,她也不一定睡得好,她忙说:“今天没调查到线索,我也不知道在会上说什么,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吧,紫山方便接下我吗?”


    祁紫山又想了想,现在是闫岷卿主持早会,让疏梅一个人回去,会不会引起闫岷卿的刁难,他马上就改了口:“行啊,那我先接老费,再来接你。”


    这事定下来了,李疏梅也安心回了家。见到她的一刹那,可把李新凤心疼坏了,疏梅脸上十分憔悴,黑眼圈重,还有下眼泡,果然通宵达旦又长途跋涉的人,皮肤就是遭罪。


    李新凤给她准备了鸡汤,李疏梅早就饿了,吃了一大碗。


    第二天天没亮,李疏梅就醒了,起床快速洗漱就出了门。上车后,祁紫山给她递了一瓶牛奶,她在车上慢慢喝完牛奶,休息了一会。


    很快车子到达小镇,刚好六点半左右,三人一同下车,小镇的街上还有些雾气,但是已经有不少行人,而且正如费江河所言,有不少露天小摊,热热闹闹的,在晨曦的阳光里冒着热气,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为了抓住时间,三人赶忙对小摊老板进行走访,不过走访了一圈,他们都说没注意,七点多,老费提出先吃个早餐。


    出于职业习惯,老费在点油饼豆浆油条时也不忘问一句:“老板,昨天早上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黑雨衣,脸上画着奇怪妆的男人?”


    那老板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李疏梅要了豆浆包子和鸡蛋,祁紫山和她点了一样的早餐,三人围坐在露天的小桌子上吃了起来,说起来,这还是李疏梅第一次和他们在外面吃早餐,豆浆油条的配置也十分有烟火气。


    她边吃边透过豆浆的热气朝街上观察,熙熙攘攘的行人来来往往,比起六点多时多了许多,她在想,朱丞星会从这里路过吗,假如从这里路过,他又是什么样的状态?


    他的家离这儿很远,他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到这个对他来说比较偏僻的小镇上走一遭?


    她想着想着,仿佛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正从她眼前经过,他一回头,就是那张奇特的齐天大圣面容。


    “疏梅,在想什么呢?”祁紫山喝着豆浆时问。


    李疏梅从幻觉当中缓回来,摇了摇头,她发现祁紫山的桌旁放着一个面具,她忙问:“你怎么又买了一个?”


    “我刚刚在旁边玩具店买的,是不是比昨天的质量好一些。”


    她拿起来看了看,确实好一些,这面具明显材质就不一样,是那种软质的,戴在脸上也更服帖,不像昨天买的那种硬质的塑料感。


    而这个面具上的花纹和齐天大圣京剧脸谱十分相似,额头上也是佛珠,鲜红的倒栽桃图案,镶着一对金色的火眼金睛。


    这时,费江河的手机响了,是曲青川的电话,他拿着油条的手,不便接电话,就叫祁紫山给他开个免提。


    祁紫山照做,很快电话那头传来曲青川的声音:“老费,在哪呢?”


    “包子摊呢。”


    “咳咳,”曲青川清咳了下说,“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呢?”


    “没怎么样?”费江河吃着油条说,“查不了就回来。”


    “老费,你还知道回来!”电话里的声音变了,一听就是闫岷卿的声音,费江河整张脸都拧巴了几分。


    祁紫山也和李疏梅相互看了眼,奇怪是闫岷卿怎么接过了电话。


    闫岷卿严厉说:“你知不知道每天要开早会,是不是不知道服从组织安排!还把疏梅,还有紫山,大早上带出去,没有一点纪律性,没一点自知之明!”


    听着那边的聒噪,费江河兀自吃着油条,喝着豆浆,优哉游哉,要不是曲青川的手机打过来的,估计他早就直接挂了。


    一看时间刚过八点,李疏梅猜测,晨会上,闫岷卿一看人没到齐,自然就问了起来,曲青川是知道他们来查案的,估计解释了句以后,闫岷卿就说,那你现在打过去,看看他们查出几个案来。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李疏梅吃完一口包子,嘴里鼓鼓的,又把齐天大圣面具拿了起来,她爱玩地将面具戴在头上,还不忘对手机里的人调侃一句:“我乃齐天大圣,妖怪招打。”


    祁紫山被她逗笑了,费江河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闫岷卿的斥责声中,李疏梅问祁紫山:“你看我这女悟空好看吗?”


    祁紫山点了点头,“好看。”


    “哪里看出的好看?”


    祁紫山默了一下,这面具都一个样,恐怕要说出哪里好看却有些不容易。


    李疏梅正要说话,只听一个妇女尖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美猴王可更好看唉。”


    “你说什么?”祁紫山思维敏捷,立刻问妇女,“你哪里还见过美猴王?”


    “昨天早上。”


    李疏梅几乎一秒钟把面具掀了,双手将面具四平八稳置于妇女的眼前,激动问:“你真的见过这个样子的美猴王。”


    “没,他那个像是画上的,不过有点奇怪。”


    “奇怪?”


    “淋过雨,有点花。”


    “他昨天早上从这里路过?”李疏梅继续问。


    “他在我这买了两包子。”


    一看妇女系着的围裙,李疏梅知道她就是这里的老板娘,这是一家夫妻小店,昨天早上两人出摊,丈夫可能忙别的没有注意到朱丞星,而朱丞星却从老板娘这里买了两个包子。


    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朱丞星真的从这里路过,而且明目张胆地买了早餐。


    费江河也激动不已:“那你还记得他朝哪个方向去了?”


    “那个方向。”老板娘伸手缓缓指向街道的一个分叉口。


    那是通往工厂的方向,三个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费江河把闫岷卿的手机挂了。


    他从口袋掏出一张钞票,叫老板娘别找了,马上带着两人出发。


    三人从分叉路走进去,是一条稀疏民居的小道,小道一直向前,就没有正规的路了,是一条泥路,两边树木丛生,说明前方仅可通行,不会有人住了。


    祁紫山回过头望道:“他会不会进了哪间民房?”


    费江河思虑片刻道:“我感觉不会,他如果住在这儿,那绝不会买早餐,那太不警惕了,这不符合他前面的一些做法。当然我的推测不是绝对的,也许那时候他非常饥饿,不得不买份包子,不过我更倾向于他会离开小镇。”


    费江河是从犯罪嫌疑人的心理来分析他的行为,李疏梅没有太多的想法,依旧支持他。


    三个人又往前走了一公里路,果不其然,有一座废品收购站,这废品收购站正好处在小镇居民区和工厂区的中间,属于既不扰民又十分便捷的位置。


    从外面看,废品收购站里并列着几间大型废品仓库,都是平房,但里面大概狼藉乱遭,要在里面藏人,并不是不可能。


    费江河有几分兴奋,“走,我们进去看看。”


    第107章 第 107 章 吃苦来了。


    刚走到大铁门处, 费江河的手机又响了,他接起,回道:“老曲, 你打来正好, 我们或许找到线索了……对, 朱丞星可能进了废品站, 我们想进去看看……那你看着办吧, 带点人过来也行。”


    李疏梅其实都听得七七八八, 大概率老费把闫岷卿的电话挂了, 令他大发雷霆, 曲青川会后不得不打电话问费江河的情况,在得知这边找到线索后,立即安排人过来一起搜查。


    挂完电话,费江河率先走进大铁门, 里面是一个大操场,堆满了零零星星的废品, 离铁门最近的那间仓库,大门敞开, 里面是堆积如山的纸壳和书籍。


    仓库斜对面有一间小房子, 一个中年男人正蹲在门口忙碌着。


    费江河没有第一时间走过去打听,而是观察了番。李疏梅也朝四周望了望, 这废品收购站里面有一排仓库, 仓库对面也有一排平房,是屋对屋的结构。外面有一圈围墙,唯一的出口应该就是那扇大铁门。


    费江河观察了后才走向那个男人,亮着嗓子道:“老板,你们好。”


    费江河称呼的是“你们”, 李疏梅很快就看到平房子里还有一个女人,是一位中年妇女,两人有夫妻相,都穿着普通的旧衣服,有些蓬头垢面,但精神十分矍铄。


    他俩朝来人打量,男人起身问:“你们是收废品还是卖废品?”


    祁紫山亮出了警官证,“我们是市局的,来你们这问点情况。”


    “噢噢。”两人一时肃穆起来,手也严肃地放到裤侧,“领导你们有话尽管问。”


    祁紫山问:“你们有没有见过类似面妆的男人?”他把手里的齐天大圣面具展示了下。


    两人都摇了摇头。


    祁紫山又问:“你们这里就一个大门吧?”


    “是。”男人回答。


    “那如果有人进来,你们能看见吗?”


    女人回答:“这里除了收卖废品,谁进来啊。”


    看来,他们并不关心门口的情况,所以如果朱丞星趁他们不注意溜进仓库,不是不可能。就说刚才他们走进仓库,他们也并没有太在意,可能在他们看来,没人会溜进废品站偷废品。


    “行。”费江河接过话说,“我们可以随便看看吧。”


    两人都点头,“可以可以。”


    三人一起走到第一间仓库门口,里面除了堆积如山的废品,并不像能藏得住人的样子,而且里面发出多种味道交杂的味道,有霉味,有陈旧味,也有生活里垃圾的味道,反正长期闻会让人难受。


    要想进去翻一遍,恐怕有些不容易,而且这里不止一间仓库,那全部翻一遍也折磨死人。


    祁紫山皱着鼻头说:“老费,我不觉得朱丞星会躲在这里,他比较聪明,不可能把自己堵在一个死胡同,等别人来找他。”


    费江河在思虑,李疏梅对祁紫山的观点是认同的,这仓库里叫人躲一个小时还行,躲一天一夜那太折腾了,而且案子已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了。


    “他会去哪呢?”费江河紧缩眉头,他像问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在几个仓库门口溜达了一遍,朝里面望了望,大家回到第一间仓库门口,站了小半天,费江河道:“我们先出去,这里味道不好闻,也不能让你们吃苦。”


    费江河先迈出了步子,朝大铁门走去,祁紫山若有所思地说:“老费,如果我是他,我会往回走。”


    “往回走?”费江河微微一愣,李疏梅也是,朱丞星真的会走到废品站这儿,又折返回去?


    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打断了大家的思绪。


    想不到曲队他们来得挺快的,李疏梅跟着费江河在大门口等待,不一会,三辆警车在大门口停下。


    风尘仆仆走下来一群人,没一个是曲队,是贾向东和罗砺锋他们一队的人。


    来得是真快,看来曲队把线索一分享,他们就出警了。


    贾向东见到三人就急忙问:“老费,听说你们找到线索了,人在哪?”


    费江河一改之前的秃废状,兴致勃勃地说:“老贾,你们来得及时,我们人少,不敢轻举妄动,朱丞星很可能就藏在里面的仓库里。”


    贾向东是老狐狸,果然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藏在里面,这不是废品收购站吗,他有那病?”


    “刚才我们一直从小镇过来,”费江河两眼有神,途途是道地分析起来,“你猜怎地,朱丞星在一家早餐店买了包子,经人指认,他就是走向了这个方向。从这里往前走,是工厂,工厂那边人很多,你们不一直在严密搜查。而往回走,是小镇,人也很多。你看,他既不便朝前走,又不便往后跑,这里是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是我,一定会考虑躲在这里藏几天。”


    李疏梅心里憋着笑,她猜费江河是想把“苦”推给贾向东他们吃,所以劲劲地找足理由。她和祁紫山一对视,两人都快憋不住笑。


    贾向东半信半疑,又问:“他躲在里面,吃什么?”


    “吃什么?”费江河道,“我刚才在里面观察了下,这收购站是一对夫妻开的,他们存了很多食物,他们晚上就不住这,你猜朱丞星会不会饿死。”


    李疏梅确实记得,刚才询问那对夫妻时见到房子里有成箱的泡面,大概率是他们白天在这里的粮食,没想到费江河倒是全都对上了。


    这下贾向东也不得不相信了,当下就表示:“那行,你们也辛苦了,我们进去搜一搜吧。”他招了招手,带着七八个人进去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费江河露出孩子般的笑容,祁紫山问:“老费,你这招挺高明啊。”


    “哎,”费江河故作叹息,笑道,“怎么才叫高明?我不也是担心万一呢,万一朱丞星就躲在里面,还是谨慎些好。”


    李疏梅也笑了笑:“那我们等等他们呗。”


    “走,”费江河摆了摆手,“我们到里面找夫妻俩唠唠嗑。”


    在小屋子里坐了一会,老板娘挺客气,给三人倒了热水,费江河也和他们了解了些这附近的情况。


    半个多小时后,传来贾向东大吼大叫的声音:“费江河,你这个王八蛋,有个屁的人!”


    李疏梅头一勾,就发现贾向东站在门口,戴着的白手套都染黑了,满身脏兮兮,一头黑发都染白了,整个人就像落难了般。


    费江河笑嘻嘻地走到门口去,“你和谁打架呢?”


    “来来,他娘的我正想揍你一顿!”


    费江河安慰了老半天,老贾终于好了点脸色,这时一辆收废品车进了大门,怕耽误人家生意,老贾拍了拍屁股,招呼队友出了门,费江河也表示回去。


    下午的会上,贾向东没忘记上午的事,当场就骂费江河:“什么东西,把我害惨了,根本就是假线索。闫支,这种人得撤职。”


    然而费江河却是憋着笑没说话,李疏梅也不知道是同情老费还是同情老贾,反正这事费江河又不是没理儿,毕竟万一朱丞星就在里面呢。


    正好闫岷卿早上的电话被费江河挂了,又加上费江河“无纪律”不参加晨会,在贾向东的推波助澜下,闫岷卿也来了劲儿:“费江河,我再次警告你,以后还是这样没组织没纪律,你就滚出这个队伍!”


    也许费江河今天“爽”了一把,面对两人的刁难,竟然没有变脸色,反而一副虚心接受的模样。


    要放在别人身上,这是合适的,但费江河这样,却叫人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贾向东和闫岷卿的脸色都黑得厉害。


    贾向东发飙:“老费,你给我说句话!”


    费江河不急不慢说:“我反正找到线索了,你们相不相信我不管。”


    “线索呢!”闫岷卿拍了拍桌子,“这就是你的线索?把人骗得团团转,还以为自己找到了线索?”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前天晚上,你不也跟着他绕了一个大圈子。”


    费江河这话一出,把闫岷卿噎得眼白都快翻出来。闫岷卿说老费被朱丞星耍得团团转,老费反将一军,说他不是早被人“耍”过了,还是一个大圈圈呢。


    空气一下子变得十分诡异,以至于马光平都不知道是安慰闫岷卿还是劝费江河,他一时之间左望望右望望。


    李疏梅却觉得老费有个性,她喜欢他的个性,凭什么别人质疑就该认怂,她暗自开心,看局势发展。


    这时,门口响起脚步声,三名法医走进会议室的门,走在前面的是杜南峰,他一见会议室的气氛就感觉不对劲,步子当即在门口停住,小心翼翼地问道:“闫支,尸检报告出来了,现在讲讲吗。”


    闫岷卿终于抹掉了黑脸,“说吧。”


    杜南峰这才走到会议桌的前面,和同事一起操作起电脑。


    这个过程,除了他们操作时发出的声音,没有其他任何杂音,但渐渐的,大家都平静了下来,因为谭芸夏的尸检报告也是目前的重要证据。


    李疏梅全然忘记前面几个人的“口舌之争”,期待尸检报告能带来新的线索。


    第108章 第 108 章 火眼金睛。


    很快幻灯片上出现第一张照片, 是谭芸夏脖子处的照片,脖子处有一条十分明显的深红色勒痕,勒痕的印迹类似上一名死者黄曼丽脖劲处的勒痕。


    杜南峰说:“我们从死者脖颈的勒痕和解剖情况得出, 死者死于机械性窒息, 勒死死者的就是现场的灰色麻绳。死亡时间在七月二十日, 也就是昨天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


    这个信息一出, 大家的神色都凝重起来, 李疏梅能想到大家此刻的心理, 受害者被害方式和之前的连环案杀人方式一致, 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凶手是晚上十点左右消失在警方视野的, 到凌晨三点多,凶手和受害者共同相处了五个小时以上,这五个小时,除了捆绑受害者之外, 凶手还做了什么?


    这一切过程当中很可能受害者是十分清醒的,她或许遭受了恐怖的惊吓和折磨, 李疏梅还记得她脸旁上挂满的泪痕。


    幻灯片很快换了新的照片,是受害者身体局部的照片, 她的背部、手臂、大腿有轻微的红痕, 而手腕、脚腕处,有十分明显的深勾勒痕, 乌紫发黑。


    杜南峰继续说:“我们在死者的身上, 检测到了多处擦拭伤,初步推断是凶手捆绑受害者时留下的,而在受害者的手腕脚腕处,留下了十分深的索勾,这是绳索把受害者吊起后留下的伤痕, 伤痕很深,我们根据生活反应判断,受害者是在生前被凶手吊在洞顶,而且吊起的时间比较长,可能长达三个小时以上。”


    也就是说,凶手将谭芸夏带到桥洞内后,第一时间进行了捆绑、吊起,然后对她进行折磨,最后勒死。


    闫岷卿问杜南峰:“根据目击者的反应,受害者在摩托车上时一直处于昏迷状。她被捆绑吊起时是什么状态?整晚她有没有苏醒过?”


    杜南峰回答:“闫支,我们在受害者体内检测到了违禁的致幻药物,不过快稀释干净了,这种药物在一定剂量内可致成年人昏睡三到五小时。凶手通过药物控制将受害者带到了桥洞并且捆绑,那时候应该药物还在起作用,但之后受害者应该苏醒过,几点苏醒的不清楚,苏醒时精神状态可能是比较清醒的。”


    见无人再提问,杜南峰又换了一张照片,在解剖台的物证盒里,平放着两只湿润的柠檬片。


    又是柠檬片?这几乎将在场的人神经都怔了怔。


    李疏梅深蹙眉头,又听杜南峰道:“在受害者口腔内,我们同样提取出两枚柠檬片,经检查,这两枚柠檬片的尺寸和上起水泥屋女尸案黄曼丽口腔所塞柠檬片一致。”


    描述到此,所有人都面带疑色,犯罪嫌疑人不但残忍折磨杀害受害者,而且正在乐此不彼做着同一件事情。费江河放在桌上的拳头也捏得紧紧的,此刻朱丞星在他脑海里估摸被砍了几十刀。


    而贾向东和罗砺锋除了有疑惑之色,还有愧疚之色,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如果在一年前找到了凶手,或许黄曼丽和谭芸夏都不会死。


    闫岷卿果然刀了贾向东一眼,贾向东也很好地躲过了他的目光。


    杜南峰又介绍了几个细节后,最后表示汇报结束。


    会议室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这一次和上一次听到黄曼丽的尸检结果时却有不同。这一次大家心中难免有愧,几乎是在警方的眼皮底下,凶手将谭芸夏带走,然后杀害,而且是大街上劫持一个花季少女,以“丧心病狂”来形容已经不足以表示出悲愤。


    沉默了许久后,闫岷卿说:“都说说吧,下一步该怎么走?”


    见无人回答,闫岷卿点名道:“老贾,说说吧,你也是老刑侦了。”


    一句“老刑侦”,放在平时,老贾估计得高兴坏,双手捧着接过去,可在这个场合,谁都听得出来极含讽刺意味。


    贾向东紫了半张脸,舔了几下嘴唇,在闫岷卿锐利的目光里终于开了口:“我今天在搜查废品站仓库后,觉得朱丞星不可能呆在仓库,但是有一件事改变了我的想法,是那辆收废品的货车,我在想,如果朱丞星果真在废品站躲藏过,他完全可以借助收废品的车辆离开那。这样的话他几乎可以说是逃之夭夭了。”


    闫岷卿说:“那就去把进出过收废品站的车都查一遍!”


    贾向东说:“这就有些难了,首先找到这些车问题不大,但是怎么排查朱丞星上了哪辆车,又从哪里下,他那么警惕,不可能在废品车上留下什么痕迹的。你完全可以认为是把一条活鱼丢进大海。”


    “要你这么说,那就是不查了!”闫岷卿又发起无名火。


    “闫支,我可没这个意思,”贾向东解释道,“我就是就事论事的分析,查没有问题啊,那么脏乱的废品仓库我们都查了一遍,查几辆车算什么。”


    闫岷卿瞪了他一会,又换了眼神,问大家:“其他人还有想法没?”


    见无人回答,他点名费江河:“老费,线索是你找出来的,你的想法呢?”


    闫岷卿终于问起费江河,李疏梅一直在倾听,她其实并不能判断贾向东的分析对不对,但她在没有想法时,也十分想听听费江河的想法。


    而且她认为,这时候最急的人恐怕是闫岷卿,他那晚指挥不算成功,现在受害者被残忍杀害,他面临的压力该有多大,他现在恐怕并非只是想听听费江河的意见,反而是“有求于他”。


    费江河道:“我的想法重要吗?”


    闫岷卿一张严肃的脸顷刻间就变黑了,但他像是极忍着,回道:“你说重要不重要?”


    “你要真觉得重要,我可以说几句,不重要的话,我就不放一个屁。”


    “费江河,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有个性,这整个局里就你会破案是不是?”闫岷卿没有发火,而是阴阳怪气地抨击。


    费江河没说话,曲青川和马光平面带担忧,倒是贾向东又恢复了吃瓜看戏的轻松状。


    李疏梅反而能理解费江河今天的状态,他明明大清早去找线索,结果被闫岷卿破口大骂了一顿,他现在就算知道方向是哪,估计也要“清高”一回。


    “那行了。”闫岷卿霍地站起,“这案子都不要破了,大家都回家睡大觉去好不好,等第四名受害者出现,我们再坐下来聊聊?那就散会吧!”


    闫岷卿说了一大堆气话,身体却杵得笔直,并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是无情地扫视着大家,蓦然间,他的眼神和李疏梅对上了。


    他好像收起了几分戾色,问道:“疏梅,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他的语气轻了许多,这时候会议室一大片目光朝她看来,李疏梅真是不理解闫岷卿这会儿为什么要盯上她,她哪有什么想法,莫不是以为她跟着费江河查案,知道了方向但不愿说。


    她摇了摇头,“闫支,我没想法。”


    闫岷卿问:“你有没有办法画出他脸上的图案,我们来个全城公告。”


    李疏梅想都不想就说:“你不记得老夏说的,呃……”她连忙改了口,“夏局说的,这是一出普通京剧的脸谱,不是唯一的。”


    也许是把“老夏”这私底下的称呼说得太溜,大会议全场的人都朝她投入复杂的目光,但是多数人却是忍俊不禁,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偶然来这么一句,一下子把气氛给捣轻松了。


    闫岷卿故作深沉地“哦”了一声:“说得也是。”


    他又环视了一周说:“我安排下任务,沿着废品站离开的方向,查车辆,查每一个他可能经过的路线。”


    “不用查了,”费江河忽然说,“他回了小镇。”


    “你怎么知道他回了小镇?”闫岷卿问。


    “我猜的。”


    闫岷卿忍了许久:“……”


    费江河不急不缓说:“我猜他十有八九回到了小镇上。那天晚上他绕了一个大圈把我们耍了一顿。他一定觉得还不过瘾,他还会故技重施,他没必要蠢到在小镇的早餐店买两个包子,他是故意露了脸,他故意把我们的目光引到小镇外,他杀了一个回马枪!”


    “回到小镇?小镇那么多人,他不怕被人瞧见?”闫岷卿反问。


    “他既然选择回小镇,他一定熟悉那,他回到小镇,对他来说只会更安全。当然,这个想法还是紫山今天提醒了我,我认同紫山的观点。”


    得出这个结论时,李疏梅认为,这符合凶手的心理,她记得老费说朱丞星自以为在做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如果是那种心态,他就完全有可能和警方玩起“心理游戏”,他回到小镇非常有可能。


    “重返小镇”是祁紫山在今天上午随口提出的一个引子,没想到费江河却深深记住了,并且将祁紫山的想法做了周密分析。


    祁紫山此刻的表情很平静,李疏梅能感觉出,他不太在意被表扬,也许他迟早会离开这儿,回到省城,所以表扬于他而言或许没有太大的区别。


    面对费江河给出的新结论,闫岷卿思虑了片刻才道:“好啊,既然你信誓旦旦说他回到了小镇,那我们就去搜一搜。”


    这话好像在说,“如果搜不出来,不剥了你的皮才怪”。


    “行啊。”费江河也信誓旦旦地回应。


    一个多小时后,七八辆警车汇聚小镇,刑警们开始挨家挨户进行排查,当地派出所和交警队也参与了行动,对出入小镇的车辆和行人进行排查。


    而排查的重点是网吧、娱乐场所、酒店等比较容易隐匿身份的地方。


    一直到黄昏时分,搜查几乎没有间断,但结果不尽如人意,李疏梅跟着费江河和祁紫山跑了一下午,大热天,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但并没有摸索出丝毫朱丞星的身影。


    她能想到闫岷卿现在估计在骂人了,这要收队回去,指不定得指着老费的鼻子骂个狗血喷头,估摸还要给人套一个“劳民伤财”的帽子。


    另一个地方,贾向东和罗砺锋的搜查队碰上面了,两人一碰面,贾向东就笑道:“老费这个狒狒,就知道瞎掰。”


    罗砺锋道:“我刚才看到闫支了,脸有点黑,今天晚上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贾向东笑道:“这老费啊,现在是不太行喽,能力恐怕也是遇到了些瓶颈,我是搞不懂,自己没主见吗,净听年轻人的话,还、还支持他们,这不认栽。”


    罗砺锋当然知道贾向东说的什么,年轻人不仅仅指祁紫山,还指李疏梅。


    他还记得,当初李疏梅刚到他们一队那会,和老贾一起追凶手时,老贾开了一枪,李疏梅震晕了,当时老贾很偏激,曾对他说:“不行,我得去跟老夏说理去,别把没用的人留下了。”


    然后时间过去大半年,他倒是听了一些李疏梅画像的本领,虽然不太相信,但前不久,一个模糊的视频,她竟然认出车牌,比机器还厉害。


    那一刻他不得不佩服,他改变了对李疏梅的认知,然而他也知道,一个人的偏见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像老贾这么固执的人,一时半会是不会改变对李疏梅的态度的。


    不过,罗砺锋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他还是提醒了下贾向东:“老贾,其实疏梅的画像,老闫也是认可的。”


    这话他是实事求是,在哪次会上,闫岷卿不就肯定了李疏梅吗,这说明李疏梅画像的本领值得表扬。


    贾向东皱了下眉,似乎一时之间不太认识他,看着他恍了一下眼。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郝帅也好死不死地撂了一句:“我觉得疏梅画像挺强的,你看车牌上那串数字,谁看得清楚啊,她倒好,全看出来了。而且据说高校投毒案,李疏梅一眼就认出了犯罪嫌疑人的真面目,这一招应该就叫做火眼金睛才对吧……”


    郝帅还在说个不停,罗砺锋早发现老贾脸色不对了,拍了拍郝帅的臂膀,郝帅这才停住。


    贾向东终于找到了出气筒,紧接着对郝帅就是一顿猛烈输出:“你懂个屁!查案子不上心,八卦起来跟个麻雀似的,叭叭地不停,瞧你那德性!”


    郝帅被骂得狗血喷头,脸都红了,低着头,紧紧抿着嘴,连大气都不敢喘。


    贾向东又瞄了他一眼,转身招呼大家继续搜查。


    郝帅抬起头,对罗砺锋咧嘴笑了笑:“锋哥,我够意思吧,我是给你吸引火力!”


    罗砺锋早知道郝帅有这个意思,他就算再“贱”也不敢在老贾面前耍花招,今天这话说的是多了,而且还把高校投毒案扯进来。他拧起他领子,假装训道:“你这嘴是挺欠收拾的。”


    “嘿嘿,我以后不敢了锋哥。”


    第109章 第 109 章 钟声响在七点。


    天快黑了下来, 和别处搜查的进度不同,费江河这边压力最大,他搜查的范围加大了, 在一家酒店里搜查出来后, 他站在门口一语不发。


    老费可能已经累了, 李疏梅也累得不行, 和祁紫山互视一眼, 都表示让老费休息一会, 不便打扰他, 也不想开口说话。


    不一会, 祁紫山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说:“是闫支的电话。”


    这个电话说不定就是暴风骤雨,费江河望着天边,一动不动, 好像并没有听到电话,他像是在思考。


    闫岷卿的电话怎么也不能不接, 李疏梅说:“这儿没人,紫山, 开个免提吧。”


    手机一打开, 就传来闫岷卿的吼声:“费江河呢?人呢?不接我电话!聋了是不!”


    原来费江河将手机静音了或者关机了。祁紫山撇了下嘴,望向李疏梅。


    李疏梅也不想给闫岷卿好脸色, 这都忙了一下午, 累死累活,说话也不好好说。


    她开口就回怼:“搜查也是你下的命令,现在找不到人,你骂人算什么本事!”


    祁紫山却对她微微一笑,像在夸她“好勇”。


    没想到, 手机那头的声音立即就缓和了下来:“是疏梅啊,辛苦了吧,叫大家赶紧收队吧!”


    祁紫山没看明白:“……”


    李疏梅也没看明白,这人变脸速度可以纳入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她只得心平气和地说:“那好,我转达一下。”


    “行啊,赶紧回家吃饭吧。明天早上我再收拾老费。”闫岷卿说得轻言细语的,但说的却是一句狠话。


    李疏梅直接帮祁紫山挂了电话。正当这时,费江河突然惊喜地说:“我知道了。”


    “?”两人同时看向费江河,李疏梅甚至十分期待。


    “朱丞星第一次作案在地下室,第二次作案在水泥屋,第三次在桥洞,他习惯避开人,像阴湿生物。这一次他一定找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场所,而不是网吧酒吧酒店,小镇上哪里最隐蔽?”


    费江河口若悬河,提出了一个十分具体的方向,这也许是巨大的突破口。


    李疏梅顿时紧张了几许,但是哪里最隐蔽,这确实很难说,对于一个小镇来说,热闹和安详就是它的特质,这样的环境,何以称得上隐蔽?


    大家都进入了高速思考,不一会,祁紫山说:“疏梅你还记得吗,我们找朱丞星时,抓到过偷盗转租店钢管的小偷,转租店通常不会有人上门。”


    李疏梅也认为转租店比较隐蔽,但费江河马上否决了:“不,这些地方相对地下室、水泥屋、桥洞,还是会暴露在视野下面。”


    转租屋的确不算最好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呢?李疏梅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地方可以称得上是绝对隐蔽。


    在祁紫山连续说出“车库、单身公寓、尸体车”等信息后,费江河也露出左右摇摆的表情,越来越不确定了。


    难道要把小镇的这些地点再次搜一遍?


    李疏梅拿出笔记本,她画下过小镇的风貌,虽然只是速写,但是足以表达小镇的主要建筑。


    她仔细地斟酌时,一道流光忽地快速在纸上飘过,但很快消失了,这说明小镇的确有些奥秘。


    她又仔细看了看,终于发现了一处不一样的地方,她抬头望去,那是小镇中心的一座钟楼,钟楼上挂着巨大的钟表,给小镇指示着时间。


    “这里!”李疏梅指向那个钟楼。


    钟楼拔地而起,谁也不会想到,朱丞星会往高处隐蔽。


    在李疏梅的提醒下,费江河的眼神越来越坚定,“是,一定是那儿,我们去看看。”


    祁紫山也露出信心十足的眼神,望着李疏梅说:“走,我相信你找到了答案疏梅。”


    然而李疏梅却出奇的紧张,现在搜查工作已经结束全在收队当中,他们到底能不能在黑夜来临之前,找到朱丞星所在的位置呢?


    三个人很快抵达了钟楼脚下,从远处看,这座钟楼并不大,但走到脚下,却实打实就是一座可以勉强住人的四五层楼小房子。


    钟表的时间特征是镂空的,从外面看里面是漆黑的,但里面的人,一定可以通过镂空的窗口望向小镇。


    如果朱丞星在里面,他今天下午很可能掌握了警方的动作。


    钟楼底层的小房子也有门,是那种普通房门锁,要是有开锁.技巧,进去后再关上门,没人会发现,但此刻三个人都略显为难,这扇门他们轻易打不开。


    费江河朝四周望了望,这附近除了稀稀疏疏的行人,没有可以看得出能帮得上忙的东西。


    如果朱丞星果真躲在里面,这就是巨大的隐患,费江河直接下了指令:“紫山,我们先撞门,回头再和相关单位联系,赔偿。”


    “行,我来吧。”祁紫山二话不说,做出要撞门的姿势。


    李疏梅和费江河让了让,祁紫山猛地用肩膀一撞,门嘎吱就开了,仿佛没出什么力气,门锁没有遭到严重破坏,只是固定锁的门板出现了裂缝。


    里面并不是漆黑的,钟楼有窗户,照进几缕阳光,把里面的空间几乎照亮,这是钟楼的底层,空荡荡,唯一一座螺旋式水泥阶梯通向钟楼顶层。


    钟楼顶层的钟表一定会有人来维修,所以最顶层一定有可供人逗留的空间。


    三个人沿着狭窄的楼梯依次而上,脚下的声音很小,费江河走在最前面,手里已经握了手枪。刚才撞门,里面如果有人,肯定听到了声音,但钟楼很高,朱丞星不可能跳窗,他只可能在顶楼等待。


    李疏梅双手紧紧握住手枪,紧张已经弥漫了整个心脏,手心里也渐渐产生了细汗。


    走到近顶楼的台阶,费江河停了下来,回头朝两人发来一个眼神,李疏梅看得懂,让他们在后面等。


    祁紫山在李疏梅前面,他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一起上。


    费江河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听他的命令。老费有丰富刑侦经验,而且是二队副队长,无论何时,他俩都必须听令行事。


    祁紫山微微摁了摁头。费江河这才安心往前迈出步子,他步子很轻,扶枪的动作专业而谨慎,只要对手造成危险,随时他都有可能回击。


    如果犯罪嫌疑人确定是朱丞星,如今杀害三人,他就是最大危险源,必须对他提高警惕。


    李疏梅凝神屏气,望着费江河高大的身影踏上最后一层水泥阶梯。只见他猛地冲出去,如同一道闪电,他响彻如雷的呵斥声在钟楼内回响:“不许动,我是警察!”


    “朱丞星,举起双手,朱丞星,听见没有,不然我开枪了……”


    李疏梅愈发紧张起来,此刻的顶楼,她料定两人已经对峙起来,朱丞星不可能有手枪,费江河是占优势的,她正欲用手碰一下祁紫山的后背,意思是一起上去,祁紫山却同时回过头,朝她递来一个眼神,他先上。


    祁紫山没得到她的回应,就直接冲了上去。


    李疏梅也慢慢往上走了两步,几秒钟后,上面传来祁紫山的声音:“疏梅,你上来吧。”


    听他的声音,似乎已经解决了危险,但并没有一丝胜利感。


    她快步走了上去,顶楼并不大,像一个盥洗室那么大,因为钟表的镂空窗户设计,阳光正七零八落地透进来,里面的光景一览无余。


    满地是破旧的纸板,罐头,方便面空桶,矿泉水空瓶,还有馊臭的味道,血腥的味道……


    而被阳光照亮的地方,是顶楼最中心的位置,一个人坐在椅子里,背靠着楼梯口。


    费江河和祁紫山就站在他的身前,两人手里的手枪都放了下来,而是神情肃穆地望着那个人。


    这一幕让李疏梅百般不解,她往前走了一步,从祁紫山的身旁,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男人一动不动,眼睛望着前面墙壁上镶嵌的钟表机构,但阳光并没有在他眼睛里产生任何跳动,那是已经没有生命的目光,呆滞而无光。


    他的双手落在身体两侧,沿着他的左手往下看,昏暗的地板上流了一滩血,血已经失去鲜艳的光泽,凝固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血泊旁边,躺着一个白色空瓶子,像是药瓶。


    他十分静谧,好像死前没有太多的挣扎,而是以最平静的方式死去。


    他的脸却一点也不意外,是齐天大圣京剧脸谱的面妆,颜色斑斑秃秃的脱落,但基本保持了大圣的模样。


    一道微弱的金色流光从他的脸上飘过,快速勾勒出一张瘦削的脸,即便被油彩裹着面容,李疏梅也能判断,这就是朱丞星无疑。


    他为什么要自杀?李疏梅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他明明连环杀害三人,而且折磨强.奸受害者,他的行为古怪变态,他甚至已经躲过了警方的围捕,他称得上是一个“胜利者”,但在这座钟楼里,他却选择了自杀。


    这也是费江河和祁紫山不能理解的地方,因此他们和李疏梅一样,怔怔地望着朱丞星,一声不响,时间也渐渐流逝。


    随着钟楼发出“当”的一声巨响,李疏梅只觉耳膜震荡,她从凝固的思绪状态回过神,钟声响起,说明已经到了晚上七点。


    第110章 第 110 章 他杀还是自杀?


    费江河立即掏出手机打出了电话, 电话是打给曲青川的,费江河简单说明了下这边的情况。


    但想必不一会,已收队回程的全体警队应该会马上收到这边的消息。


    坐在车内的闫岷卿冷着脸, 正想着明天如何收拾费江河, 却突然收到曲青川的电话, 他接听后讶了一声:“什么?人在钟楼?死了?”


    他忙叫调转车头, 马上去钟楼。


    另一辆车上, 贾向东对罗砺锋道:“明天早会, 老费估计要遭死罪了, 他还信誓旦旦说就在小镇, 我就不相信,人挪活,树挪死,他会傻到在小镇等我们去抓他?”


    罗砺锋正要回话, 却看见前面闫岷卿的车突然调转了头,他纳闷时, 贾向东也疑惑地朝车窗外望去,“大锋, 老闫咋往回开。”


    罗砺锋不解, 正想扒着车窗喊一声,手机响了, 他一看是曲青川手机, 马上接通。


    “……好,我知道了。”


    罗砺锋得到了消息,有些惊喜,马上把消息转达给贾向东。


    贾向东怔了怔,定定地望着车窗外发了会呆, 过了一会才说:“赶快,回去,跟上老闫,跟上……”


    车子来了一个急转掉头,贾向东嘴里咕哝了一句:“人是活的,树是死的,怎么就死了!”


    几乎不到二十分钟,钟楼下面已经警笛齐鸣,不一会,楼梯上传来踢踏踢踏快速的脚步声,很快李疏梅就看到闫岷卿和贾向东一起走入顶楼,后面跟着的是曲青川。


    贾向东十分积极,还没看到形势就喊:“老费,听说你们找到人了?”


    费江河回了一句:“来得挺快的啊,人是疏梅找到的。”


    贾向东果然朝李疏梅瞥了一眼,眼睛里的光芒有点复杂,不过很快他就转了眼神,朝死者望去。


    只有闫岷卿、贾向东和曲青川三人上楼,很显然是顾及到空间小,其他人在楼下守着。


    李疏梅和祁紫山让了让位置,闫岷卿走到死者身旁,却抬眼望了李疏梅一眼:“干得不错疏梅!”


    被闫岷卿突然夸了一句,李疏梅不知道什么滋味,不过她没有什么情绪,而且是在死亡现场,她实在没什么心情。


    闫岷卿也没等李疏梅回应,而是肃穆站在死者面前,仔细端详死者的面容,感叹道:“果然是齐天大圣!”


    李疏梅更不知道他感叹什么,好像是在称赞她画出齐天大圣值得感叹,不过也许是辛苦找到犯罪嫌疑人而有感而发 。


    “是否定性为自杀还有待验证,”闫岷卿说,“大家小心一点,检查下现场,等下一起下楼,等技术过来勘察。”


    “对,闫支说的对,”贾向东说,“朱丞星凶残歹毒,穷凶极恶,绝不可能自杀。”


    李疏梅在他身旁白了一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贾向东又说:“照我说,他就是今天被我们包围,觉得自己走不了,所以畏罪自杀。”


    李疏梅实在忍不住,提醒道:“贾队,你看看地上的血。”


    因她提醒,闫岷卿和贾向东一齐望向地面,地面太暗,错开了阳光,血泊并不明显。


    但如今李疏梅的眼睛却对色彩十分敏感,她能以最快速度注意到,在他们望向血泊时,她提醒道:“血已经凝固了,硬化了,不可能是今天下午自杀的。”


    贾向东正待要说什么,闫岷卿道:“老贾,别瞎猜,等法医检查。”


    贾向东脸色越发复杂,瞟了李疏梅一眼,没说话儿。


    空间太小,六个人实在不太好转身,又加上味道不好闻,馊臭和血腥味交杂在一起,闻得时间久了叫人反胃、难受。


    祁紫山这时替她说了一声:“闫支,曲队,这里地方小,我和疏梅先下去?”


    两人几乎同时回过头,老费也一同转过头,目光几乎同时在李疏梅脸上交汇,闫岷卿不假思索地回道:“赶紧下去吧,下去休息会。”


    李疏梅走在前面,沿着楼梯下楼,空气越发新鲜了许多,虽然还有一阵一阵的霉味,但相比死者所在的环境好了太多。


    一个巨大的疑点在她心头挥之不去,那就是朱丞星为何要选择自杀?当然现在下“自杀”的定论为时尚早,但是这整个过程却实在不符合常理。


    楼下,马光平和罗砺锋都在,马光平问了情况,祁紫山把顶楼的情况简单复述了遍。马光平叫他们先回车里等他们。


    忙碌了一整个下午,天气极其炎热,又加上持续处于高度紧张的情绪当中,李疏梅早就有些虚脱,上了车以后,她就重重躺在汽车座椅里,祁紫山给她递了一杯水,她喝了一口,又从口袋里取了一粒糖果剥开吃。


    不知不觉她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正处在摇晃的汽车里,身上盖着一件衬衫。


    外面昏黄一片,还有微微闪耀的霓虹,她微微转头,发现祁紫山正在开车,他开车时很认真,没有留意到幽暗的空间里她早已睡醒。


    她发现祁紫山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他不苟言笑的时候,脸庞上犹如冰山,非常冷淡,但这种冷和她的冷又不一样,他是那种忧郁的冷。


    他的鼻翼高挺,脸颊结实,在路灯斑驳陆离的光线里映出忽明忽暗的光影,而他的眼神,极其忧郁而冷静,像是揉进了冰块。


    她就像看到了另一面的祁紫山,在她的意识里,紫山脾气随和,喜欢微笑,而且心态很好,做什么事都比较平常心,也许是因为他迟早会回省城,他并不会计较个人得失,也不会看重别人的表扬。


    但他也有另一面,那一面是幽冷的,这让她感觉到,他和她、他们相处的时候,掩藏了真实的自己。


    他当初为什么从省城来这里,他又因何“失聪”,这些,李疏梅渐渐有些好奇。


    这时,车子与一辆车迎面交汇,前方的远光灯刺眼,车子出现了轻微的抖动,李疏梅也从座椅里调整了姿势。


    她拉了下安全带,祁紫山正好慢慢转过头来,在路灯下,他的表情很清楚,温润如玉,微微含笑道:“疏梅你醒了。”


    如果并非提前观察了他的状态,李疏梅绝对不会想到祁紫山的表情转变十分的快,但这种转变并没有让她觉得突兀,因为大多数时间,紫山就是这样对她,很温柔。


    “嗯,醒了,对了,现场都好了吗?”


    祁紫山平静地说:“都好了,法医和痕检都做了仔细检查,不过暂时还没有得出自杀的结论。”


    “怎么没叫醒我?老费他们呢?”


    “我们工作忙完后,老费看你睡着了,就叫我送你回家,他上了曲队的车。”


    差不多也是这样,李疏梅看了下手表,晚上九点半,已经很晚了。


    快到幸福老街时,祁紫山说:“老杜今晚会抓紧时间尸检,明天能看到尸检报告。回家好好睡一觉吧。”


    “嗯,你也是,今天挺累的,一会儿都没休息。”


    李疏梅下车后,朝他摆了摆手,让他早点回去休息,祁紫山从车窗望了她好一会,才开车离开。


    第二天下午,尸检报告出来了,全体专案组聚在了会议室。


    杜南峰展示幻灯片,介绍起尸检情况:“经确认,死者三十岁,男性,身高一米七二,通过死者指纹和朱丞星的指纹进行对比,死者就是朱丞星本人。”


    “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是七月二十号,即前天下午,四点到六点之间,截止昨天下午七点发现死者时,已经死亡二十四小时以上……”


    昨天,李疏梅通过血液凝固情况推测死者死亡时间比较长,她没想到已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而朱丞星是七月十九号晚上十点前劫持了谭芸夏,当晚凌晨在桥洞杀害她后,清晨离开了桥洞,在早上六点多到达了小镇。


    他买了两个包子后又走向废品仓库,但是当天就返回了小镇,走进了钟楼,他在钟楼应该待了小半天,或许在休息,或许吃了些什么,最后坐在椅子上选择了自杀。


    距离杀死谭芸夏的时间不足一天。


    这是这些天通过攫取到的种种信息,李疏梅做出的推测,朱丞星在短时间内杀人、自杀,完成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是否正确有待进一步证实。


    杜南峰继续说:“朱丞星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死亡,我们在他的手腕上发现了反复用刀片切割的痕迹,这符合自杀的特征。”


    刀片割腕并不能保证一次成功,因为凝血作用会让自杀者形成自我防御,但是杜南峰说到了反复,这说明朱丞星当时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他自杀的意识非常强烈。


    “不过,”杜南峰话锋一转,“我们在他的体内检查到安眠药成分,安眠药的量并不大,但可以使一个人发生意识模糊。但这一点我们无法证实安眠药到底是不是朱丞星有意服下的,他是不是想通过安眠药减轻自杀的痛苦?”


    李疏梅记得案发现场地上有一瓶白色药瓶,很可能就是安眠药的瓶子。


    “安眠药减轻痛苦?”闫岷卿抓住重点问。


    “对,闫支,我们之前有过一个案例,一个女孩子自杀时割腕,同时服用了安眠药,就是想减少痛苦。”


    “那为什么不直接服用大量安眠药?”闫岷卿问。


    “这个很难讲,也许他们是从网上找到了一些参考,觉得这样做最快最轻松。”


    闫岷卿问:“有没有可能是他杀?”


    杜南峰道:“从目前尸检的结果看,很难界定。人在清醒意识下,面对痛苦会做出反抗,但是在模糊意识下,这种反抗就变得难以界定。除非再找到新的证据证明死者是他杀的可能。”


    这时费江河道:“给朱丞星判定为自杀,我还是不太能接受,他的行为过于反常,他是有机会逃跑的。”


    如果在之前,大家一定对费江河的话嗤之以鼻,贾向东甚至可以以一句“畏罪自杀”了结此事,但现在,正是费江河的坚持,才找到了凶手。


    而且朱丞星的死亡时间是在警方围捕之前,即便他十分畏惧,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危险的情况下选择自我了断。


    李疏梅也一直在怀疑朱丞星自杀的动机,她也和老费一样,不太能接受。


    会议室寂静无声,没人反驳费江河的话,当然也没人替他解疑。


    半晌,还是杜南峰主动开口道:“我理解老费想法,其实我也怀疑过朱丞星是他杀,在什么情况下呢,就是他被控制的情况,人被控制,通常是两种,一种是药物控制,让被害者昏迷,其实现场的安眠药可以做到,但是我们无法证实,第二钟情况是身体控制,例如捆绑,所以我们重点对朱丞星的身体进行了检查。”


    杜南峰展示了一张新的照片,“我们也发现一处特别的地方,在死者的胸口,有一条被绳子勒住的痕迹,我们曾怀疑他遭受了捆绑。但经和周宁核对,我们又否定了,因为死者曾经在劫持谭芸夏时,捆绑了彼此,我们对桥洞里的绳子进行过检查,可以确定是同一类型绳子。”


    李疏梅记得,当时朱丞星骑着摩托车带走谭芸夏后,就是用绳子将两人捆绑在一起,防止在高速骑行中,谭芸夏从摩托车上跌落。


    后来的尸检报告反映,谭芸夏的背部有很深的勒痕,这也可以反推,朱丞星的胸前一定也有勒痕,所以证据链是可以吻合的。


    杜南峰继续说:“在死者的手腕和脚腕处我们也发现了被勒紧的痕迹,这说明死者也可能曾经被绑缚了手脚,但是通过朱丞星在现场留下的雨衣雨裤,我们又否定了,因为他的雨衣雨裤是绳子收口的雨衣,这种雨衣在一些屠宅场被使用,就是防止污水进入皮肤,时间长了,就会在手脚留下勒紧的痕迹。”


    杜南峰也持有怀疑精神在检验朱丞星的真正死亡原因,但是因证据不足,或者证据模糊,导致他不能做出百分百判断,这就是他给出的最后结果,初步判断朱丞星为自杀,需要借助更多证据证实他杀的可能。


    接下来,周宁也讲了他们检查的情况,在钟楼上,除了检测到进入到现场的刑警们脚印,就仅检查到朱丞星的脚印,和朱丞星脚下皮靴的花纹类似。


    在现场,留下了许多空罐头、饮料瓶,还有泡面桶,外表面也检查到了朱丞星大量的指纹,当然也检测到一些零星指纹,推测是小卖铺店员或其他因素留下的。


    周宁对罐头和泡面桶里留下的残留物进行分析后,得出朱丞星在钟楼至少生活了一周以上。


    通过周宁给出的证据,证实朱丞星在钟楼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是在无人逼迫的情况下选择了自杀。


    朱丞星为什么要选择自杀,会议室的众人陷入了巨大的疑团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