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 她将丧命于此?
等李疏梅平静下来, 祁紫山扶她坐进椅子里,给她加了一杯温水。
李疏梅握着杯子,垂着泪目, 但她眼里的光芒却是很坚定的。祁紫山努力控制着情绪, 极力平静一些, 是为了让李疏梅不那么不安。但在内心里, 他早就起伏难定, 疏梅经历的一切让他又心酸又心疼。
实际上, 祁紫山对李疏梅的经历略知一二, 因为要使李疏梅加入省厅专案组, 省厅必须对她进行周密调查,李疏梅并非夏祖德的亲生女儿,而是十六年前的遗孤,这件事他就自然会知道。
但是十六年前的案卷他没有见过, 之前他去档案室找过,不过并没有找到, 后来问了夏祖德,才知道这份卷宗就在他的办公室。也许夏祖德出于保护李疏梅, 特意将卷宗留在自己身边, 当然也是提醒自己,这件案子他不会忘记, 只要时机成熟随时都将唤醒陈年旧案。
李疏梅紧紧握着杯子, 抬起微红的双眼对他说:“紫山,十六年前,我当时只有六岁,那天晚上我和妈妈在一起,歹徒冲到我家的时候, 其中一个人就用手帕把我迷晕了,我昏睡在地上。那个过程里,我母亲遭受了他们的折磨,有那么一刻,我迷迷糊糊地醒来,亲眼看到……”
疏梅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我亲眼看到,他们用刀子划向了我母亲的咽喉。”
祁紫山心下一颤,因为哽咽,疏梅的双肩发生了微颤,他没敢打断她,而是继续听她说道:“我当时迷迷糊糊的,我不知道有没有看到血,但在以后的每一次梦里,我都看到了成片的血花,那是我母亲的鲜血……”
“除了我母亲的死,我还看到了凶手的样子,我明明记得我看清楚了……但是后来警察找到我时,我却什么都不记得,我的记忆里,他们的模样都是十分模糊的,那种模糊,就像白皇后的照片,因此当我看到那张照片,我不自然就会想起那副模糊的画面。”
原来如此,祁紫山终于明白了,这可能是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为了缓解痛苦,李疏梅忘记了凶手的真实面目,将那副刻在脑子里的画面自动模糊了。
由此也会引起一连串反应,在以后的生活里,不仅仅限于白皇后的照片,只要有类似模糊的画面,李疏梅都会不自觉代入痛苦的回忆。
这种障碍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治疗,也可能一辈子都是这样。但是疏梅却始终认为是她自己忘记了凶手的模样,所以她才会毅然决然走上画画的道路,她想把杀害母亲的凶手画下来。
思虑到这,祁紫山很是为她心疼,为了母亲的真相,她所做出的努力和艰辛超越常人,这一路走来,十分不易。
解铃还须系铃人,祁紫山其实已经找到解决的方法,只要李疏梅能够重新回忆出十六年前的清晰画面,她就能够彻底认出白皇后。
不过这是一场冒险,祁紫山不想让她冒险,他将这种想法慢慢地按了下去,按在心头,而是淡淡地安慰说:“我明白,疏梅,这件事不急,我们还有时间。”
“我们没时间了紫山,”李疏梅站了起来,坚定地说,“你不是说白皇后正预谋一件重大的事吗?我们不能让她得逞。”
祁紫山理解她的心情,缓缓道:“疏梅,你是不是想到什么方法?”
“我想看一次十六年前的卷宗。”李疏梅斩钉截铁地说。
这就是祁紫山早就想到的“解铃还须系铃人”的方法,但是对李疏梅来说,却是一场冒险,他并不知道李疏梅会经历什么样新的痛苦。
卷宗里一定有她母亲被害的过程,也有惨痛的描述,她是否能够经得住这样的刺激。
现在卷宗就在老夏的办公室,要想拿到卷宗,除非他亲自和老夏去说。
他需要再想一想,会不会有更好的办法?
见李疏梅更加坚定地望着他,他只能说:“疏梅,你等我一到两天,我看看能不能拿到卷宗。”
“行,紫山,那我等你的消息,我先准备一下。”
祁紫山不知道她说的准备是什么,但一定是心理上最艰难也最坚强的准备吧。
他轻声说了声“好”,又道:“疏梅,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也行,我回去再想想怎么做。”
回家的车上,李疏梅不敢让祁紫山担心,努力保持平静,也许紫山总是会感受到什么,在她下车时还是叮嘱她好好休息,不要乱想,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随时联系他。
李疏梅也认真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回家都是兴高采烈的,仿佛那就是她原原本本的家。可这一次,她却有意放慢了沉重的脚步。
而实际上,这是她六岁后才走进的家,之所以这个家会让她恋恋不舍,最根本原因是,六岁以后,她依然拥有了家的幸福。
老夏和李老师对她来说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对她的好几乎超越了普通父母,他们已经成为了她真正的父母,这十几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心里将他们认作亲生父母。
而姐姐夏忍冬,和她一样都是受害者的子女,她们彼此也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她们早已成为了心心念念的亲姐妹。
她很想告诉老夏和李老师,这十几年来她从未忘记来时路,从未忘记亲生母亲,她从未忘记,她总是过得小心翼翼,因为她害怕他们知道她的想法,担心她生活在痛苦里,她害怕他们会难过,她害怕“失去”他们。
一步步走上楼梯,李疏梅花了好大力气,她努力在调整自己的情绪,生怕被人看出她现在的想法。
走进家门的那一刹那,是李新凤和蔼温暖的笑容,她拉住疏梅的手,问这问那,生怕她今天吃了苦,又给她换起鞋,在李新凤弯腰的时候,李疏梅强撑着眼眶里的泪水,叫了声:“妈,你别给我换鞋了,我饿了。”
“早就知道你饿了,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李新凤还是忙不迭地给她换了鞋。
等李新凤回到厨房,李疏梅一颗泪珠就掉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李新凤说:“你姐说今天回了市里。”
“真的吗?”李疏梅开心不已,好像之前的烦恼都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真的假的,不过她也很忙,等她忙完手上的事情,就回来看你。”
“好啊好啊。”李疏梅一口气又吃了大几口饭。
这两天,李疏梅一直想着如何面对亲生母亲的卷宗,一边又想着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心情处于焦作的状态。
她又不敢发短信打扰姐姐,不是怕耽误她工作,而是怕姐姐以为她想她,会放下所有事情回来看她。
记得她读高中的时候,姐姐刚毕业不久,在外面工作,她那时候刚学画,由于学不好,心情特别烦闷,有一天晚上就给姐姐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第二天姐姐就请假回来看她了。
她知道姐姐对她有多好,有多重要,自她懂事后,她就再也不会那么任性了。
两天后。关于母亲的卷宗,李疏梅终于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她决定和紫山说出自己的想法,争取得到他的同意。
然而一条短信也悄无声息抵达她手机,她一看是姐姐的短信,连忙点开,然而她的惊喜却慢慢平静下来,这不似以往的短信,以往姐姐总是问好什么的,然而这一次,她的话语似乎有些沉重:
秀秀,姐姐有一件重要的事想和你单独说,你下午三点前有空到春晖寺吗。
作为刑侦工作者,李疏梅很快捕捉出几个关键信息,姐姐说这是一件重要的事,那一定不同寻常,因为十六年来姐姐从未和她开过任何玩笑,这是第一次郑重地说。
第二个关键信息,是单独,她们之间虽然亲密如间,但是也没有什么话不是不能告诉老夏和李新凤他们的,这个单独,就是姐姐想告诉她,除了她们之间,不想第三个人知道。
第三个关键信息,春晖寺,这是一个对她俩来说比较熟悉的地方,那里人很少,她们小时候躲迷藏就在那里走迷失过,不过后来熟了以后她们经常去那玩,那里几乎成了她们的秘密基地,姐姐将地点选在那儿,这说明她只想她一个人过去见她。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什么事那么重要,李疏梅绞尽脑汁也想不太明白,但是也有几个模糊的影子在脑海里盘旋。
是姐姐想和她聊聊十几年前的案子吗?她们俩都是受害者的遗孤,这对她们俩来说,才是值得单独聊的重要事情,但是姐姐十几年来对这件事只字不提,她不可能今天突然提起。
第二件事,或许和江原有关,江原是夏忍冬最重要的人,他的牺牲对姐姐的打击很大。难道她想从她这里了解江原更多的信息,不过她又觉得姐姐不太会这样做,姐姐从不会麻烦她,这件事她就算找老夏,也不会找她。
想来想去,李疏梅想不到第三件重要的事,她决定不多想了,见到姐姐什么都知道了。
她连忙换了衣服,打了一辆车,一直到了春晖寺附近下车,她决定走过去,那里虽然是她和姐姐的秘密基地,但是很多年没有去过,她想再走一遭。
春晖寺其实就是个地名,据说很久以前那里有座庙,但不知道后来去哪了,现在那里唯一的建筑是靠近路旁的一座年久失修的凉亭,凉亭四面都是山野。
她之所以小时候和姐姐来过这里,就是因为这条路离学校比较近,这里夏天能摘到山莓果,山莓果红彤彤的,一串串长在一起,姐姐把它们叫做“糖葫芦”,她们就是为了吃才跑到这里玩,每次都是被野外的虫子咬上几个包才回去。
山莓果酸酸甜甜的,一咬开,果汁特别多,里面还有芝麻大的果粒,吃起来咯吱咯吱响。这也是姐姐和她最美好的一段经历,不过在姐姐面临高考的压力后,她们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很多年了,当李疏梅再次走在这条绿茵茵的山野之中,她由衷的感概,脚下的泥路变宽了,或许是被开发了一次,林间的树木也少了许多,她一路逡巡,并没有找到红彤彤的果实,也许那些美好的回忆早就被人砍伐了。
走了一段路,她终于看到了凉亭,凉亭依旧很荒凉,树叶堆积在凉亭的石凳和地面,就像一层厚厚的地毯,她好像看到小时候的姐姐和她正坐在凉亭里吃山莓果。
李疏梅淡淡地笑了,姐姐说见面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这是她们的秘密基地,也是她们永远都不会迷路的地方。
她站在凉亭前,百感交集,和姐姐的回忆占大多数,对和姐姐见面也十分期许,然而也有几分忐忑。她始终没有想明白,姐姐到底是因为什么重要的事才会约她到这。
时间慢慢滑到了下午三点钟,李疏梅也越发紧张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和姐姐见面的紧张,还有对未知的紧张,她想快点见到姐姐,然而三点钟过去了,过去了好几分钟,姐姐始终没有出现。
李疏梅开始有些焦虑,不是因为等待姐姐,而是担心姐姐出了什么事,她拿起手机,想发一条短信过去,又担心姐姐会着急,急着赶过来,她犹豫了好一会,一句已经写好的话,“姐,我已经到了,你路上顺利吗”,还是没有发出去。
风微微吹拂,吹动了林间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李疏梅的心情也在不断起伏。
她再次看了看手表,三点十七,已经过去十七分钟了,姐姐不会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吧。
正当李疏梅决定要不要联系姐姐时,十几米外的密林之间,隐隐站着一个人,她身穿紧身黑衣,脸颊上戴着黑色口罩,风正吹动她的长发。
而她的手里,正举着一把手枪,黑黝黝的枪口正对准李疏梅的脑袋。
只要她扣下板机,李疏梅就将命丧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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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第 142 章 黑色手枪。
李疏梅还是把那条短信发了出去, “姐,我已经到了,你路上顺利吗?”
她一直看着手机, 却迟迟等不到姐姐的回应, 她决定打个电话过去, 毕竟姐姐也从不让她担心, 有事定会提醒她一句, 除非她真的遇到了麻烦。
她正要拨电话过去时, 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是姐姐的短信, 短信里写着“秀秀,我就到,别担心姐姐”。
一颗石头终于从心里落下,李疏梅吁了口气, 她抬头朝远处的路望了望,这一片都十分寂静, 除了风声、鸟鸣和虫鸣。
不一会,她听见了汽车嗡嗡的声音, 她高兴坏了, 一定是姐姐过来了。
果然几分钟后一辆老式越野车停在亭子前,夏忍冬从车窗户探出头来, 唤她:“秀秀, 我来晚了。”
李疏梅开心地跑上前,迎接姐姐,姐姐下车,两人就抱在一起,夏忍冬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 安慰说:“秀秀,这路不好开,刚才姐姐没注意时间,让你久等了。”
“姐,我乐意等,只要你什么都好就行。”
“我很好,我很好,秀秀,我给你买了糖果,待会你带回去,走,我们去亭子里说说话。”
“好。”
夏忍冬拉着她的手走进亭子里,李疏梅虽然很开心,但是心里仍然带着一丝忐忑,她根本不知道姐姐会说什么。
夏忍冬穿着一身黑色夹克、黑色牛仔裤、黑色皮靴,脸庞上尽显疲惫之态,但她满眼充满了笑意和宠爱。李疏梅也不禁心疼起姐姐来。
寒暄了几句后,夏忍冬说:“秀秀,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这对吧?”
“对,姐姐是遇到什么困难吗?我一定能帮你。”
“不是什么困难,”夏忍冬缓缓摇了摇头,“你还记得去年除夕我和爸爸吵了一架?”
李疏梅当然记得,那一次吵架,她隐隐约约听到姐姐对老夏三连质问。
“是,可是我当初想当警察,你也不愿意啊!”
“我没觉得你是偏心,可是我想做的事情,你又能不能理解?”
“你是公安局长,你的威严不容质疑,你永远都站在你的角度……”
她那时候以为姐姐曾经也想和她一样想当警察,但却被老夏拒绝了。
那次春节姐姐离开家之前和她解释了吵架的原因,“爸爸担心我在外面吃苦,想让我在家附近找个班上,我当时有些激动,就和爸爸吵了两句……”
她当时信以为真,但现在看来,姐姐是有所隐瞒,也许这背后还有其他原因,今天姐姐叫她单独见面,还说这是一件重要的事,难道是透露那次吵架的真正原因。
她既期待又担心,认真点头说:“姐,我记得除夕的事,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夏忍冬紧紧握住她的手,眉宇间暗藏忧郁,“秀秀,我这辈子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我今天想把这一切都告诉你。姐姐虽然一直在做记者,也写了一些文章,爸爸甚至把我发表的报道都摘录成册,但是我只是借着记者的身份,一直瞒着家里,其实我一直在调查江原的死。”
江原?如一道闪电劈下来,李疏梅整个人都怔了怔,原来姐姐一直秘密在调查江原的死因。
两年前,江原在调查“非法器官贩卖组织”时牺牲,准确地说,他很可能是遭受白皇后毒手,那时全局哀恸,姐姐更是痛心入骨,疏梅一直记得那天下午姐姐趴在她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哭着问她,“为什么好人会死?为什么,秀秀你告诉我为什么?”
疏梅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忘记姐姐的悲伤,她成为警察的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江原的死,她要为姐姐找回江原牺牲的真相。
但是没想到,姐姐早就在做这一切,她太在乎江原的死了,她竟一直在暗暗调查这一切,对于一个普通记者,这太危险了,李疏梅又心疼又担心,眼眶酸痛难当,反握住夏忍冬的手说:“姐,你为什么要调查江原的死,这是我们警察应该做的,你知道这有多危险。”
“秀秀,你听我说,”夏忍冬打断她的话,眼睛红红的,湿润不堪,“这是我做记者的意义,也是我生命的意义,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应该明白的。”
李疏梅一下子怔住了,她怎么会不理解姐姐,她们从小就相依为命,她们身上和普通孩子不一样,她们的母亲都遭受残忍杀害,她们注定了这辈子不会平静,她们生命当中的意义绝不会是平凡而安稳地度过一生,她们一定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但是以记者的身份去调查刑事案件,这未免太脆弱了,李疏梅万分担心姐姐的安全,她痛心说:“姐,我永远都理解你,这件事你能不能到此为止,后面你交给我,我答应你,一定会为江原找回真相。”
“我相信你秀秀,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夏忍冬放开她的手,伸手进夹克衫内口袋里拿什么东西。
李疏梅松开姐姐手的刹那,只觉得手背手心全是汗渍,那是姐姐热烫的汗渍,也是她紧张的汗渍。
姐姐拿出一张信封,打开后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李疏梅连忙将手在衣服上擦拭了下,接过姐姐手里的照片。
照片上是从一家餐饮店门口拍到的画面,门口还停着一辆小车,小车车牌很清晰,但李疏梅很快就认出了来,是江原的车,很显然,这是江原曾经去过的地方。
她再仔细一看,原来这张照片里有一面窗户,窗户是打开的,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里面坐在面对面的人,她的眼睛非常敏锐,从小小的图形里,很快辨别出坐在靠门的男人就是江原,江原的五官立体鲜明。
而坐在江原对面的女人身穿一身黑衣,黑色长发,可惜的是,这张照片不是正对着窗户拍的,而是斜对着窗户,女人的脸几乎看不见,只能看到浓黑的一头长发,再无其他特征。
但是这张照片却是价值连城的,因为这家餐饮店,如果有摄像头,或者有人见过这个女人,他们就可以寻根溯源,找到她的真正身份,她会不会是白皇后,还是和白皇后有关的人呢?
夏忍冬说:“秀秀,想必你已经看出了照片里的人,一个就是江原,另一个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这是我调查许久,才好不容易从别人那要到的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下面有时间,拍摄时间就是在江原牺牲前一周。”
前一周,那和江原的牺牲一定脱不开干系,这个女人在李疏梅这儿已经可以确认为嫌疑人了,或许就是白皇后本人。
她连忙问:“这家店的名称,还有这个摄影者的信息你都知道吗?”
“都写在了照片背面。”
李疏梅连忙翻到背面,上面是姐姐的笔迹,上面写着餐饮店的名称和地址,还有一个摄影者名字以及电话。
夏忍冬说:“这名摄影爱好者说他是试相机才不小心拍下这张照片,我当时也是因为认出江原的车牌才找到的他,不过他经常全国四处旅游,你可以电话联系他问问情况。”
“我明白了姐,你放心吧。”
“这也是我为江原做的一件小事吧。作为一名记者,我能力有限,姐姐的工作只能做到这里了,”夏忍冬轻轻抚住她的臂膀,语重心长地说,“秀秀,你画画功底那么好,我甚至听说你有识骨辨人的本事,我相信凭借这张照片你一定能还原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其实李疏梅并不能做到,识骨辨人那是别人对她的谬赞,她的超能力金色流光也并不是无所不能,在某种情况下,需要尊重一些客观事实,例如这张照片里的女人,视野受限,金色流光是不可能绕过女人的头发勾勒正脸的。
但是在这个时候,她不能让姐姐担忧,她也不能言之凿凿说可以认出来,所以安慰说:“姐你放心吧,我会努力去找这个女人。以后就让我来接手这个案子吧。”
“嗯,我相信你秀秀,相信你们会为江原讨回公道。”
“姐,你也要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再调查此事,好吗。”
“好,我相信秀秀,以后我不会再一意孤行。”夏忍冬将照片塞进信封里,再次交到她手里,“走,我送你回家。”
上车后,夏忍冬把一罐糖果递给她,李疏梅接过沉甸甸的糖果,心里很感动,姐姐每次都是这样,从来都不会忘记带礼物给她,但李疏梅却很少给她买什么礼物。
车子在野外的泥路上慢慢行驶,一晃一晃的,李疏梅的心情却百感交集。
她说:“姐,我现在打电话和妈说你回家了。”
“秀秀,”夏忍冬开车时始终望着前方,“这次我不回去了,我还有别的事。”
李疏梅顿觉难受,忙说:“姐,妈说你要回家住几天,那你什么时候回家住几天?”
“我看情况,秀秀,今天的事你千万别和爸妈说。”
李疏梅重重点了点头,“姐,我知道,你放心吧。”
车子开到熟悉的餐店外,停下了,夏忍冬依依不舍地说:“秀秀,在这里和你告别吧,过段时间再回来看你。”
“姐,我好舍不得你,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秀秀。”夏忍冬摸了摸她的脸庞,“姐姐会尽快的。”
虽然很舍不得姐姐,但是李疏梅也不能担误她的工作,她忙说:“好,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你也是。”
李疏梅推开门,又回过头,“姐,你等一等,那前面有家小卖铺,我去给你买瓶水,你等等我。”
李疏梅跳下车,飞快地跑向那家小卖铺。
望着疏梅的背影,夏忍冬眼角酸涩,她弯腰伸手进座椅下的皮套,摸到了那把黑色手枪,一瞬间,泪水从眼角滑落。
正当疏梅在小卖铺门口付完款,要回来时,夏忍冬狠心启动了汽车,望着疏梅朝她拼命追逐的身影,疾驰而去。
第143章 第 143 章 “求求你们一定放过她……
李疏梅一手拿着矿泉水, 一手抱着一罐糖果,望着姐姐的车消失在大路上,心情特别难受, 她知道姐姐不忍离别的痛苦, 所以突然离去。
过了几分钟她收到了夏忍冬的短信:秀秀, 姐姐有事先走了, 下次回来看你。
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也给夏忍冬回了短信:姐, 一路平安, 你要保重。
因为姐姐的嘱托, 李疏梅更加坚定了为江原找回真相的决心,她现在和紫山正在做的工作就是挖出白皇后的身份,白皇后不但牵涉非法器官买卖,而且也牵连江原的死, 所以抓住白皇后成了刻不容缓的事。
她担心姐姐还会铤而走险调查江原的死因,所以她现在必须要竭尽全力挖出白皇后的身份。
随即, 她就给紫山发了一条短信:紫山,我已经做了决定, 能不能要到我母亲的卷宗, 我想试一次。
半天,她才收到紫山的短信:疏梅, 你真的做好了准备吗?
她立即回答:是, 我已经决定好了,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克服。
终于等到了紫山的一个“好”字。
两人约定在明天见面,不过晚上她没怎么睡好,辗转难眠, 母亲的卷宗对她来说就是这十六年来的“禁区”,她想触碰,但又一次次不敢触碰,那既是母亲被迫害的记录,也是她的童年阴影。
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她不愿面对,那么她的阴影将一辈子都无法消除,她也不可能从阴影里彻底走出来。
第二天下午,紫山到幸福老街来接她,上车以后,他就说了一句“疏梅,卷宗在我家”。
李疏梅点了点头,没再回应,两人一路无话,各有各的心思,直到走进紫山的出租屋,关上门后,他才说了第二句话:“疏梅,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件事,最终还是需要通过这种方式解决。”
李疏梅当然知道他想表达什么,省厅当初让她秘密加入专案组,就是希望她画像的本领分辨白皇后的身份,但怎料到,她童年的阴影却阻止了她画像的能力,以至于白皇后一直逍遥法外。如果要消除阴影,唯一可行的方法大概就是直面阴影,这也是紫山最担心的地方。
但是就算紫山不愿意她这么做,她迟早一天也要直面这一切,从她开始学画,从她考上警校的那天起,就注定了她不能逃避,她这辈子必须要为母亲被害的真相,为夏忍冬的母亲被害的真相拼尽全力。
她努力露出一丝笑容,安慰紫山:“紫山,你不用担心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疏梅你很勇敢,既然你做了决定,那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紫山说得很认真,表情肃然可敬,这是她一开始认识的紫山,也是她至始至终都十分熟悉的紫山。
走进卧室,紫山让她坐在床上休息会,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李疏梅抿了一口放在了床头柜。
祁紫山从床头柜的抽屉中拿出一份旧旧的卷宗,又取出一瓶液体药。
李疏梅的目光总是很精明,一眼就看清卷宗上的字,母亲的名字刹那间映入眼帘,她只觉眼球的神经被撕扯了下,十六年来,她从未说出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似乎被她早早遗忘,但是再次看见时,她仍旧血液沸腾,全身紧张。
“疏梅,不要紧张,你想先看看卷宗,还是待会看,我的建议你先不要多想,等你睡了过后,我再读给你听,这样对你的感官刺激会更有效果。”
紫山用很温柔的方式说了这样一番话,这也是她想到的一个办法,为了模拟十六年前她在案发现场的真实场景。
当年歹徒闯入她的家,她是被其中一名歹徒用手绢通过迷药迷晕,在母亲被害的整个过程中,她全程晕晕沉沉躺在地板上,她似乎听清了现场的声音,也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
不过等她彻底苏醒,完全获得意识后,她却忘记了那些残忍的过程,但在以后的梦境当中,却以噩梦的方式时常出现。
所以她想到了一个方法,让自己进入昏迷的状态,再通过卷宗里的内容刺激她的神经,让她回忆起当年的真相。
这个方法并不一定能够让她彻底摆脱童年阴影,但是却没有比之更直接更快捷的方法了。
对于紫山的提议,她缓缓点了点头,“紫山,都听你的。”
“好,疏梅,那你休息一会还是现在开始。”
“现在开始吧。”
紫山微微颔首,拿起药瓶,倒了半瓶盖褐色液体,将瓶盖递到她手里,“我问过医生,这个剂量刚刚能让你进入深层次睡眠,如果你觉得难受,我会及时唤醒你。”
李疏梅接着药瓶盖,郑重地说:“紫山,如果我真的很难受,我也希望你再等等,好吗?我想我一定会度过难关,如果中途被叫醒,我会很遗憾。”
“我明白,我会分清情况,你放心,你别担心别的。”
“我放心,紫山……”她拿起瓶盖,一口饮了下去,药效没有那么快,紫山将温水送到她手里时,她一时间有些难受,就好像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她喝了一小口水再把水杯送还,又忍不住说,“紫山,谢谢你帮助我。”
祁紫山温柔地笑了笑:“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疏梅,你是我遇见的最勇敢也最……”
李疏梅只觉得头开始发晕,她在努力听清紫山后面的话,她好像听到了“好看”两个字,但是下一秒,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祁紫山急忙抱住了疏梅软绵绵倒下的身体,慢慢将她放倒在床,并且在她身上盖了薄薄的毛毯,疏梅的脸庞静谧如许,然而嘴巴却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倔犟的形状,她一定在心中暗暗发誓,不能失败只能成功。
自从认识李疏梅以来,祁紫山也慢慢地对她投入了更多的关注,她真的太与众不同了,她总是令人怜惜,一时之间,紫山只觉得胸口阵阵的难受,他不想让疏梅陷入痛苦,但是这也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他挪了把椅子坐在床头,望着她静谧熟睡的样子,百感交集。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了卷宗,这是疏梅的童年阴影,也是伴随着她成长的痛苦,紫山知道,打开它,就是揭开了疏梅心里的悲伤,他希望今天疏梅能够度过这一关,能够消除阴影和恐惧。
他打开第一页,决定从前到后,把整个卷宗的细节全部读给疏梅听,1984年,六月十三日……
紫山俯下身,离疏梅的耳旁近一点,尽量放慢速度,尽量吐字清晰,希望这个过程不要重复,不要出现疏梅叮嘱的话,“如果没有反应,就多读几遍”,他希望一次成功。
他一边读着卷宗,一边观察疏梅的反应,渐渐地,她安静的面庞终于有一些反应,但很微弱,只是眼皮和睫毛微弱地动了动,但紫山知道,她听进去了,只是因为卷宗还没有进入案发现场的正文内容。
但是这需要一个过程,他想通过徐徐渐进的方式,让疏梅慢慢接受她回到十六年前的那天晚上,慢慢进入那个早已灰飞烟灭的案发场景。
祁紫山慢慢读着卷宗,他终于读到了那个罪恶的案发过程,三名歹徒突然闯进了母女俩相依为命的家,旋即他们将门窗关死,一名歹徒控制了年轻的母亲,另一名歹徒用药物迷晕了六岁的李疏梅。
李疏梅躺在地上,就在客厅,三名歹徒开始对手足无措的母亲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
疏梅的反应越来越强烈了,头颅慢慢在抖动,嘴唇不断在翕动,眼皮也在不断颤动,她的身体似乎也出现了反应,是那种想反抗的反应。
紫山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读下去,卷宗里的内容事无巨细记录了那天晚上三名歹徒折磨受害者的过程,这些过程之所以能够还原,是法医最终通过受害者身上的伤痕得出的结论。
歹徒通过威胁的方式,以伤害小疏梅的话语不断强迫年轻的母亲配合,疏梅的母亲被残忍地折磨得不成人形,她的皮肤上被烫上了许多烟疤,甚至部分地方被刀子划出血口。
无论是读着这些惨痛的描述,还是望着疏梅越来越强烈的反应,紫山都不忍卒读,他的眼睛酸涩,即使是一名经历了许多命案的警察,在这个时候,他也产生了百分百的抵触,他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但又想让疏梅听得更清楚一些。
他沉重地读着罪恶的文字,当读到这里时,他彻底控制不住,喉咙也出现几分哽咽。
歹徒拿刀子抵住昏迷的小疏梅,威胁年轻的母亲,脱去上衣,以奇怪的姿势躺在椅子上,做出取悦别人的动作,在这个过程里,其中两名歹徒对年轻的母亲实施了强.奸……
疏梅开始出现极其难受、反抗的动作,她的头颅摆得更厉害,泪水从眼角不断地往外流淌,她的双手甚至开始拼命打颤,嘴巴里终于喊出“妈妈、妈妈”令人难受的呓语。
祁紫山没有停下来,他必须要读完整个卷宗,他的心里也痛得滴血。
疏梅手掌紧紧蜷住,攥住床单,渗出一片冷汗,紫山再也忍受不住,他放慢了速度,一手紧紧握住了疏梅的手掌。
小小的手掌一旦落入紫山的手心,她的痛苦似乎减轻了几分,紫山不敢握得太紧,只是轻轻地用拇指揉动她的手背,想让她感受到一丝安全感。
疏梅的表情没有刚才那般痛苦,但紫山知道,接下来才是最难的那关,他即将要读出最令人悲伤的部分,那就是她母亲被杀害的过程。
三名歹徒当中的主谋,在两名年轻歹徒强.奸以后,拿起了手边的刀子,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了早已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母亲。
妈妈……妈妈……疏梅努力想喊出这两个字,但是喉咙根本喊不出来。
她趴在地上,头脑晕沉沉地,但她却听到了母亲痛苦而隐忍的呻.吟,母亲担心歹徒伤害小疏梅,不断地隐忍着,配合歹徒。
疏梅努力睁开眼睛,但一次次没有成功,她难受极了,就像一块大石头将她压住,她怎么做都无法翻身。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最年长的歹徒主谋走到了母亲身前,他手里的刀在母亲的脖子上比划了下,疏梅听见了他的声音,那声音很嘶哑:“听清楚了,忍住别叫,否则你女儿也活不了,知不知道。”
“我……我知道,”母亲微弱的声音传来,她依旧在求饶,“求求你们一定放过她,她还小。”
“只要你配合,她不会死,但你要不配合……”
“我配合,我都配合……”这是欲哭无泪的声音。
疏梅太难受了,她握着小小的拳头,拼命睁开眼睛。
歹徒的刀子猛然划过了母亲的咽喉。
她为了小疏梅活下来,甚至都没有挣扎一下,而是露出微笑,迎接死亡。
“啊……”疏梅猛地挣开了压在身上喘不过气的巨石,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三名歹徒几乎同时看向她,那一瞬间,她看清了他们的面貌,面目可憎,那不再是噩梦里的狰狞的面孔,而是像人一样的三张脸。
母亲的咽喉血流如注,她仍然微笑着,好像在说“梅梅,梅梅”。
“疏梅,疏梅……”呼唤声从天而降,那声音温柔而宁静,一瞬间将她从罪恶的场景里拉了出来。
“疏梅,疏梅……”祁紫山再也控制不住,因为疏梅听到母亲被害的过程时,身体出现了强烈的抽搐,嘴里甚至渗出白沫,眼睛也开始翻白,他如果再不将她从噩梦中拉出来,一定会出事。
在他频频的呼唤声里,疏梅终于消除了抽搐,他不断抚揉着她的双手,想让她舒适一些。
疏梅慢慢地归入平静,不一会,她湿漉的眼睛终于张开了,睁开的刹那,她就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紫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猛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疏梅也紧紧抱着他,哭声一遍遍在紫山的助听器里共鸣,让他心如滴血。
“对不起疏梅,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紫山,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他们的样子……呜呜……”疏梅嚎啕大哭,豆大的泪水滚进他的脖颈,那一刻,他既心疼又激动。
“疏梅,你真的很勇敢,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勇敢的女孩。”
第144章 第 144 章 三张肖像。
李疏梅哭完以后, 心情也平复了许多,她略带哽咽说:“紫山,把我纸笔拿一下。”
这次来她随手带了画本, 祁紫山扶住她的臂膀, 担心说:“疏梅, 你要不要先休息会。”
“我怕我忘记了。”她自知记忆力并不好, 刚才好不容易看到的歹徒形象说不定会顷刻消失。
实际上她对于亲眼看见的图形已经趋向过目不忘之势, 但在梦中看到的她却没有底气。
祁紫山再没有说什么, 而是将画本拿回卧室交给她。
李疏梅打开画本, 拿起笔的时候, 歹徒凶神恶煞的样子再次浮现出来,她只觉胸口一阵心悸,就像被刀子狠狠剜了一下。
他们不但是迫害母亲的凶手,也是十六年来在噩梦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必须勇敢面对他们。
画下第一笔的时候,她的手指也轻轻抖动了下, 笔迹在纸上画出扭曲的拖痕,紫山给她加了一杯温水, 安慰说:“疏梅, 你先喝口水,慢慢来。”
“嗯。”疏梅抿了一口水, 又将杯子递还给祁紫山, 再次落笔。
这一次她坚定了许多,脑海里的形象慢慢地落在纸上,很快她就画下了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人。
这男人的面相并非令人可憎,反而带着几分温文尔雅,这是紫山没有想到的, 结合卷宗的描述来说,这个男人应该是歹徒三人组的主谋,他的眼睛很冷,像是萃上了冰块,疏梅画出了男人的灵魂。
画完以后,疏梅将画递给紫山,她又开始画下一副画。
紫山端详着手里的第一幅画像,他开始联想男人的身份和职业,从面相来看,他并非是野蛮的人,反而很有可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这件案子发生在十几年前,那时候比较体面的工作其实并不多,就基层工作来说,教师、医生、工厂文职人员、供销社工作者等等,他能想起来的可能有这些。
不过十六年过去了,以当时三十多岁的年龄来说,今天也有五十岁往上,他在十六年时间里可能未曾再犯案,也不知道他后来去了哪,还是已故。
再次把目光回到疏梅的画像里时,他的神情忽地有些恍惚,因为疏梅画下的第二张肖像他好像在哪儿见过,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他始终都不记得这种熟悉的感觉来自于哪。
疏梅画完的第二张肖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看起来还有几分稚气未脱,但眼睛里已经露出阴狠的味道,和他的年龄并不十分匹配。
如果有熟悉的感觉,那一定在什么时候见过有面部特征相似的人,当时他才十六七岁,如今也应该有三十余岁,十六年,一个人的面貌的确会发生改变,但是主要特征一定还有所保留,也许祁紫山就真的见过他呢,或许是路上不经意的遇见,或许是在某件案子里,或许是监狱或者看守所里碰见,总之这个人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李疏梅画完画,拿在手里看了半晌,她眉头微蹙,似乎也产生了疑问,她将画递到祁紫山手里,又进入了第三次作画。
祁紫山没有马上将他的想法告诉疏梅,也是担心打断她的思绪,但他仿佛感觉到疏梅也见过画里的人。
那很有可能,是他来市局以后,疏梅来市局以后,他们共同见到的人。
他一边思虑一边观察疏梅作画,很快,第三张画完成,这一回她将画递给他时,那种不好的感觉再次侵袭他,第三张肖像里的人也同是十六七岁,面貌同样透露着稚气,眼神里也透露着阴狠,而且他似乎也见过。
李疏梅很快把她的疑问表达了出来:“紫山,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第二个和第三个人,但我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
果然,这和祁紫山猜想的一样,这两个人应该是他们共事后遇到的人,他也道:“疏梅,我和你一样,我也感觉见到过他们,不过我想了半天,没有想到是谁?”
“是啊,总觉得特别像,又不是很像,我反而觉得心里很纠结。”
祁紫山冷静地说:“疏梅,如果我们都认识,那说明这两个人就是我们共事时见到的人,一定出现在以前某个案子里。还有,这是十六年前的肖像了,十六年能改变一个人的面貌,但是骨相一定还会维持最原始的特征吧。”
“对,这两名凶手当时还未成年,成年前骨相的确会发生变化,但是以两人当时的年龄,变化不会太大,最基础特征一定是会保留的,而且成年以后头骨停止发育,后面的变化就是一些表象变化了。我现在可以尽力画出他们十六年后的样子。”
尽管头骨不再发育,但是在成长的过程当中,因为各种原因仍旧会发生一些变化,所以疏梅只能按照人的基本成长规律塑造他们十六年后的样子。
她果断下笔,对照着十六岁的模样,快速画下新的两幅肖像,这一次她采用的是速写的方式,只抓住人的基本轮廓,很快紫山就脱口而出:“疏梅,根据你的画,我能断定,这两个人就是西江河抛尸案里的两名受害者,雷立轩和佟志广。”
西江河抛尸案至今已经有些时日了,因为调查白皇后,李疏梅差点快忘记他们的名字,不过经祁紫山提醒,李疏梅也刹那间想起来了,这两人的模样就是雷立轩和佟志广,他们都是被凶手活体取肾残忍杀害,尸体于前后一周多时间抛进了西江河,而且在他们的胃内留下了凶手的纸条,上面写下了梵高和毕加索的谜语。
这也是后来她参加省厅专案组,和祁紫山一起调查白皇后的起因,因为祁紫山和省厅专案组认为,杀害雷立轩和佟志广的凶手就是白皇后。
祁紫山补充说:“两人当年都是十六岁,十六年后,正好是三十二岁,这符合他们现在的年龄。”
对,李疏梅也记起来了,雷立轩和佟志广正好都是三十二岁,这不能称之为巧合,当初他们认为白皇后杀害他二人,只是因为他二人身强体壮,符合她挑选的条件,现在看来,这件事绝不简单,她忙说:“我可不可以理解为,白皇后并非是任意选择了这两个人,她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祁紫山冷静地说:“如果说有别的目的,那只能说白皇后也知道十六年前的连环杀人案。”
刚才李疏梅没有想那么多,被祁紫山这么一提醒,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胸口就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知道十六年前连环杀人案的人并不多,除了市局里个别人,再就是她家里的人,包括李老师和姐姐夏忍冬。
谁会对十六年前的凶手抱有那么大的仇恨,要残忍活体取肾,除了也是十六前命案的受害者家属。
以对白皇后的了解来说,年轻,不到三十岁,喜欢穿黑色衣服,这不得不让她想起姐姐夏忍冬。
夏忍冬绝不会忘记十六年前的案子,因为当时她已经十一岁,她比起只有六岁的疏梅更懂事,她不会忘记那时候的惨痛经历。
自从李疏梅参与刑侦以来,她能够很快推算出案子的细节,关于姐姐和白皇后的联系是李疏梅一闪而过的念头。
但是在这个念头产生以后,她就十分后悔、愧疚和自责。
她知道姐姐的为人,她善良,勇敢,而且对人极好,这十六年来,姐姐已经胜似亲姐姐,她和姐姐永远都不会分开。
所以李疏梅绝不会相信夏忍冬就是白皇后,这是绝不可能的,知道十六年前案子并且对凶手憎恨的人也绝不会仅有她和夏忍冬。
只要听过那件案子的细节,谁不会对凶手恨之入骨,白皇后素来就是以复仇为目标“帮助”别人,如果她知道那件案子的凶手是谁,她通过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施以私刑,所以白皇后不可能是姐姐。
李疏梅的脑袋里翻江倒海,一连串做出了许多假设和推翻。
祁紫山也许看出什么,不禁问道:“疏梅,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没有。”李疏梅直接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想到。”她不可能给紫山以错误的指导,她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根据的情况下说姐姐有可能是白皇后,那才是对姐姐的亵渎。
祁紫山缓缓点了点头,“没关系疏梅,你别有压力,你知道吗,你今天特别棒,是你的坚强和勇敢才让我们对案情有了大步的前进,至少让我们知道白皇后和十六年前连环杀人案是有关联的。我们只要依此调查下去,一定有一个满意的结果,我也要谢谢你。”
李疏梅忙说:“紫山,这也是我应该做的,如今知道白皇后和我母亲的死也有关系,我当然更想知道真相是什么。还有,杀害我母亲的凶手主谋还没有找到呢,他现在在哪,我想早一天将他绳之以法。”
虽然三名歹徒中的两名歹徒雷立轩和佟志广已经被害,但是主谋仍旧逍遥法外,祁紫山道:“你放心吧,这就是接下来的重点工作,我们马上安排专案组对凶手主谋进行调查,有了你的画像,一定能找到他本人,我相信很快能让你母亲的真相大白天下。”
李疏梅十分激动,“谢谢你紫山。我也期待那一天。”她多么期待母亲能够安息,也希望夏忍冬能放下压在心头的十六年阴霾。
“我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疏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消除掉童年阴影,白皇后的真正身份我们是时候揭晓了,你有没有可能再次看看那张白皇后的照片。”
李疏梅却是愣了一下,要在以前,她一定满口答应,可今天却作怪地犹豫了下,当初也是因为童年阴影让她无法直视那张模糊的照片,通过今天的试验,也许阴影已经消除了呢。
白皇后是他们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目标,这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她。
李疏梅了解自己,之所以犹豫了下,是因为她担心从那张照片里看到熟悉的人。
但是她是一名刑警啊,她不应该有这种想法,在任何情况下,她不能有丝毫退缩才是,她暗暗吁了口气说:“紫山,照片在我家,我回家就会仔细看看。”
祁紫山却看出她的疲惫,忙安慰道:“疏梅,你误会我了,这件事急不来,万一你再次因那张照片不适应,甚至晕倒,那会对你身体造成更大伤害,今天你已经很努力了,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心情好一些,我们再办这件事。”
“嗯,我心里有数。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想回家休息休息。”疏梅真的有些累,今天经历了太多,她现在只觉得浑身有些虚脱,但是她不便提出在紫山这里休息,所以想回去睡一觉,也许睡醒以后就什么都好了。
“好,我送你回去。回到家你千万别多想。”
“嗯,我知道。”
祁紫山将李疏梅送回家以后,他一个人呆在车里,回想到疏梅下车时疲惫而苍白的脸色,他的心里也控制不住难受起来。
那不仅仅是对疏梅今天那么坚强和勇敢直面惨淡阴影的心疼,更是因为他在心中产生了一丝不好的想法,白皇后似乎和疏梅的姐姐夏忍冬有了一丝联系。
但是在没有证据之前,他不会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口,他期待疏梅能从照片里找出真正的信息,他期望白皇后另有其人。
第145章 第 145 章 不敢相信是她。
李疏梅回到家时, 刚刚五点钟,李老师在学校还没有下班,但是一个小时以后也会回来了。
家里十分安静, 她走进卧室关上门窗, 一倒头就睡了, 疲惫让她睁不开眼睛, 心里面却有一种奇怪的因素在作怪, 她想看看那张照片里的人到底是谁?她想早一点撇开对姐姐的怀疑。
但是她又不敢那样去做, 她千头百绪, 迟疑不决, 抱着自己的枕头又难受又心焦。
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驱动,还是让她疲惫不堪地爬了起来,她战战兢兢地拉开抽屉,翻出了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是侧着脸的,只是因为太模糊, 而无法识别女人的身份,但是李疏梅可以通过金色流光试图去辨识她。
她拿起照片又放下了, 深深吁了口气, 那种担心又忐忑的心情挥之不去。
这样左右为难也不是办法,她坚决相信她的直觉, 这不可能是夏忍冬, 绝不可能。她再次拿起照片,可是又放下了。
如此三番五次之后,她将照片放回了抽屉,再次趴回了床上。经过刚才那一遭,她现在头脑就像注入了清醒剂, 根本就睡不着,而且有一种针刺的感觉一直不停地刺激她的头皮。
她再次翻身起床,拿出了照片,她决定一定要做一个了断,于是她双手捏住照片,深深吸了口气,屏住呼吸,认真端详起照片来。
金色流光不出意外地产生了,在照片上勾勒出来,以前这束流光在勾勒到模糊的人物剪影时会让她瞬间陷入噩梦一样的童年阴影,从而失去意识,但这一次,她似乎真的阻断了童年阴影,金色流光开始流畅地勾勒起女人的侧脸。
愈来愈清晰,这张脸让李疏梅霎时间想哭出来,那是和姐姐夏忍冬一模一样的侧脸,熟悉的感觉刺激着她的眼球。
也许这世界上有一模一样的人,但是女人的耳朵上却恰恰有一颗黑痣,那颗黑痣的位置她印象深刻,在今年春节时,她还帮助姐姐画了一副肖像,此刻肖像就放在卧室的桌上,肖像里的耳朵上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痣。
这几乎可以断定,她就是姐姐啊。
白皇后就是夏忍冬!
即便提前想到最坏的结果,但是当确定画里的人就是夏忍冬时,还是给了疏梅晴天霹雳,她再也忍不住,倒在床上哇哇地大哭起来。
这么多年来,姐姐一直以记者的身份生活在老夏、李老师和她的认知当中,姐姐总是很忙,几乎很少给她发信息和给家里打电话,在李疏梅心里,自从姐姐参加工作以后,她就减少了和家里的联系。
除了逢年过节,她不得不抽空回家,但也是匆匆相聚很短的时间,很快就离开家。
她多么渴望和姐姐多相处一段时间,但姐姐总是匆匆忙忙地离开,她的生命当中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呢,李疏梅或许已经明白了,那就是为了十六年前连环杀人案的真相。
她可以理解姐姐,但是她为什么成为了白皇后,白皇后在她心里就是一个乱杀无辜的人,她不但唆使方雅雯、谢天元、向红进行复仇,更是非法器官贩卖组织的头目。
这一切是她无法接受的。姐姐多么善良,从小到大,她总是很温柔,总是很体贴,姐姐永远都念着她,想着她,她不可能乱杀无辜。
李疏梅又在心里否定了姐姐是白皇后的事实,她越来越坚信,是金色流光出现了错误。
但是金色流光从未错过,这一路,它一次都未错过。
李疏梅想到这,更加痛心,更加悲伤,哭声已经转化为汹涌的泪水,将被子全部染湿。
“秀秀、秀秀你怎么了。”李新凤忽然推开门冲了进来,她冲到床头紧紧抱住李疏梅,整个人都吓坏了。
李疏梅紧紧钻进李新凤的怀抱,钻入妈妈的怀抱,她再也没有防备,而是放声大哭。
“秀秀,乖啊,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都是妈妈不好,妈妈应该早点回来,都怪妈妈在菜市场多转了一会……”
李新凤不断地安慰她,抚摸她,李疏梅渐渐感觉好受了许多,她不能让李新凤难受,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哭声,当哭泣变成一阵阵哽咽,她也趴在妈妈的怀抱里回答道:“妈,我好想你,我又做噩梦了。”
“别怕,妈妈不是在这吗,女儿乖,不害怕了,有爸爸妈妈还有姐姐保护你呢。”
“呜呜呜……”李疏梅更加难受了,她真的好害怕有一天李新凤知道这一切,她生怕照片被李新凤看到,万一她认出来了呢。
她连忙爬起来,拼命抹眼泪,“我没事了我没事了,妈,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好好好。”李新凤轻轻给她拭泪,“我现在就去给你做好吃的。叫你爸早点回来,这个老夏,整天在局里,也不知道关心关心宝贝女儿,今天晚上得好好教训他。”
“妈,你别,我都好好地呢。”她努力装出笑容来,“你看,我现在都好了。”
“你呀就是哄我,生怕你爸被我骂。”李新凤又摸了摸她的脸颊,慢慢地松开她。
疏梅却不想放开她,又紧紧地抱住李新凤,李新凤也紧紧抱住了她。十六年了,当她失去母亲的那一刻,她也有了新的妈妈,这也是她一辈子的母亲,在妈妈的怀抱里,她好像获得了真正的安宁。
晚上夏祖德回来后,被李新凤“教训”了一顿,夏祖德也对李疏梅嘘寒问暖起来。
越是这般,李疏梅一想起姐姐来,心里的不安和难受却日益加重。
第二天,李新凤出门时给她留了早餐,她也说晚点起床去工作。
但是当她想起床时,忽然发现头特别重,她觉得自己生病了,昨晚一晚上辗转难眠,心事重重,几乎没有睡着一刻,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身体这么快就架不住了。
她爬不起来,只得又躺下,只觉得浑身都难受,脑袋更是痛得厉害,鼻子也像是塞住了。
上午昏昏沉沉地也没睡着,身上的难受更重了,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下午两点多,她有一种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她摸了半天手机,想联系下李新凤。
手机打开后,几条祁紫山的短信跳了出来,是昨晚到现在他的问候,问她好不好。
她特别不好,她直接回复了他:紫山,我病了,可能要死了。
几乎一秒钟那边就回了:你在家,我就过来。
放下手机,李疏梅只觉得自己可能还有救了。
不一会,门敲响了,李疏梅忘记了自己爬不起来,门外的人大概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祁紫山发来了短信:疏梅,你别急,我现在联系夏局。
还是别把老夏叫回来,李疏梅回了一个字“别”,咬着牙爬了起来,披了一件衣服,一晃一晃走到了门口,拉开了门栓。
紫山没有完全推开门,而是推开一个门缝,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他大概率是怕外面的风吹到她。
祁紫山一走进来,就怔住了,疏梅脸色苍白,双眼无光,嘴唇更是干得发白,就像是死了一回。
他心疼不已,连忙扶住她的手臂,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他以为是因为昨天的事导致她这样,实际上疏梅心里知道,她这样是因为什么。
紫山将她扶上床,盖好被子,又用手摸了摸她的脑门,他吓了一跳,“疏梅,你发了高烧了。家里有体温计?”
“有,客厅茶几的抽屉里。”她努力吐出几个字。
祁紫山找回体温计,让她放在腋下测量一下,几分钟过后,结果出来了,39.5摄氏度。
祁紫山眉头紧蹙,站起身说:“这是家里钥匙吧。”床头桌上就放着疏梅的钥匙。
疏梅微微点了下下巴。
“我去给你买点药,你好好休息,没事的。要是不退烧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紫山出门后,李疏梅恍恍惚惚睡着了,不一会她又听见开门声,一个人影走进来,扶住她温水服药。
李疏梅不知道睡了多久,紫山让她再量一次体温,李疏梅照做,很快结果出来了,降下来了,37度多,他吁了口气,但疏梅还是太虚弱了。
他去厨房,将买好的红糖泡了红糖水,回到卧室,将疏梅慢慢地扶起了一些,在她身下多垫了一个枕头,头靠在床板上,轻言细语地说:“疏梅,我给你喂点红糖水,你一天都没喝水了。”
李疏梅感觉身上的难受好了一些,口干的感觉也渐渐有了反应,她闭着眼睑,微微做出张口的姿势。
祁紫山用汤匙舀了一勺红糖水,轻轻吹了吹,送到她的嘴巴前,慢慢地送入口中。
李疏梅感觉到湿润温暖的感觉,沿着喉咙,甜甜的味道慢慢流淌进去,她只觉心里面好受了许多。
随着一勺一勺红糖水喂入,李疏梅觉得身体不那么难受了,她努力睁开眼,眼前的人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
他五官轮廓分明,十分立体,眼窝深而温柔,眉眼疏而刚毅,李疏梅很少这样看紫山,紫山也意识到她在看他,好看的薄唇也抿作微笑,他依旧不言不语,而是轻轻吹着糖水,喂进她的口中。
喂完糖水,紫山放好瓷碗,又扶她睡下,盖严被子,轻声道:“疏梅,体温降下去了,你再休息会,很快就没事了。”
“嗯,谢谢你紫山。”
“别说话,好好休息,明天一定会好的,你再睡一会。”
“好。”
李疏梅觉得身体舒服了些,好多想法也抛开了,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让她踏实了许多,不一会她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紫山依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一直都是那个姿势,坐在那儿,望着她。
“你也喝口水。”
“我没事。”
“几点了?”
“五点半了。”
“我妈一会就回来了。”
“嗯,等你妈妈回来,我就回去,明天我再来看你。”
“紫山,你晚上在家里吃饭,我妈妈做饭很好吃。”
“今天不了,你生病还没好全,不让伯母忙碌了。”
当天晚上,老夏和李老师轮流照顾,疏梅终于好得差不多,第二天,李新凤本来说请假在家照顾她,被李疏梅拒绝了,她的理由也直白,说是紫山会过来,李新凤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就去上班了。
祁紫山很早就过来了,陪了她一天,然而这一天,当她身体好了许多以后,她的脑袋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她想把“照片里的人是夏忍冬”这件事和祁紫山商量下。
祁紫山从未问起照片的事,但是她不能不说,虽然她不相信姐姐就是白皇后,但是她也是刑警,她不能隐瞒任何证据,她必须要告诉紫山。
然而做了许多心里建设,李疏梅还是没有开口,她想还是晚一点吧,等病好一点。
第三天,李疏梅感觉身体没事了,只是鼻子还是有点塞,不影响出门调查,她给紫山发了消息,病好了,今天可以出门调查。
紫山回信息让她再休息一天,被她拒绝了,紫山就让她多穿一点,他一会来接她。
不一会紫山过来了,在门口,紫山还是将她衣服拉链往上拉了拉,怕她吹到风,走出楼道,他总是站在风的一侧,直到她上了车。
车窗都关紧了,祁紫山开了一段路,李疏梅说:“紫山,能不能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一停。”
紫山望了她一眼,默默点了点头,将车开到一片有碎阳光的树荫下。
他停车后淡淡地问:“疏梅,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对,我看过照片了。”
祁紫山望着她,没有回话。
李疏梅鼓起最大的勇气说:“我看到的人,我至今也不敢相信,她就是夏忍冬。”
第146章 第 146 章 无情的硝烟。
当李疏梅说出这句话后, 祁紫山平静的眉眼也紧紧蹙起,但他没有马上说什么,而是望着李疏梅, 眼睛里传递出一丝安慰。
“其实紫山, 我姐姐三天前还找过我一次。”
“她找你什么事。”
“她告诉我她一直在调查江原的死因。”
祁紫山眉宇再次皱起, 他似乎不太相信。
李疏梅能够理解他的情绪, 江原就是在调查白皇后的过程中牺牲了, 如果夏忍冬就是白皇后, 那么这件事岂非矛盾。
李疏梅将夏忍冬交给她的照片递给了祁紫山, “这是我姐姐给我的照片, 她说是调查过程中找到的,江原在牺牲前见过一个女人,她希望我认出这个女人。”
祁紫山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李疏梅边做解释道:“实际上这张照片里的女人我根本认不出, 她是背对着镜头。所以紫山,我们现在可以去这家餐饮店走访一下, 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祁紫山看完照片抬眼望着疏梅,肃然道:“疏梅, 我们可以去这家餐饮店, 但是我觉得可能找不到什么。”
“为什么?”
“如果你姐一直在调查江原的死,她好不容易找到这张照片, 她怎么可能放弃, 她一定会去调查这家餐饮店,这家餐饮店应该已经没有任何线索了。”
李疏梅抿了下唇,她觉得祁紫山说得很对,夏忍冬对江原那么在乎,她不可能调查一半就把照片交给她, 除非她认定调查不下去。
“当然,为了保证证据链完整,”紫山说,“我们也可以去看看。”
李疏梅点了点头。
“疏梅,”紫山语气却沉重了几许,“你知道我们一直在调查江原的死因。”
“我知道。”
“你也知道江原是因为调查非法器官贩卖组织而牺牲。”
“我知道。”
“而白皇后就是非法器官买卖组织的头目。”
说到这儿,李疏梅几乎意识到祁紫山想说什么,因为这种最坏的推测她早就想到过。
祁紫山顿了顿,沉重地说:“如果夏忍冬就是白皇后,你应该会想到,江原可能就是死于夏忍冬之手。”
李疏梅摇了摇头,即便她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但她仍旧不敢相信,因为江原对姐姐有多好她是知道的,江原死的时候姐姐有多伤心她也是知道的。
姐姐怎么可能亲手杀死江原。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也许江原,当时调查到了夏忍冬参与非法器官贩卖的秘密,夏忍冬为了保命,她可能不得不这么做。如果是夏忍冬杀害江原,这件事是可以解释得清的,这两年来,我在市局卧底 ,从未挖掘出内鬼的身份,这很有可能,内鬼并不在市局,内鬼或许就是夏忍冬本人,因为江原一定会信任夏忍冬,也许夏忍冬就利用一些手段套取了江原的信息,所以给我们制造了市局有内鬼的假象。”
李疏梅沉默住,她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当认识到姐姐可能就是白皇后的时候,江原的死就不是难以理解的事,市局可能根本就没有内鬼,而江原因为信任姐姐而被利用。
她深吸了口气说:“紫山,我们怎么找到夏忍冬?”
“既然她三天前找过你,那么很可能她还在市内,我会发动专案组成员全城搜查,她现在一定还是以记者的身份在正常办事,所以找到她并不难。”
“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疏梅。”
“找到她以后,不要正面冲突,让我和她见一面。”这是李疏梅今天最想说的话,她心里的姐姐并未良心泯灭,她是深爱着自己和夏家的,她如果真的犯罪,她会和她谈一次,她相信能让夏忍冬自首。
祁紫山似乎理解她的想法,他点了点头,但又说:“疏梅,我支持你,在没有完全的证据情况下,你放心,我们不会对夏忍冬采取强行措施,不过,现在情势不同了,她虽然是你的姐姐,但她也是犯罪嫌疑人,而你是一名刑警,我希望你更在意你的生命安全。而且,这件事很重要,我们必须汇报组织,我们也必须听从组织的指令,同样,夏局那也很难隐瞒。”
李疏梅怔了怔,她当然知道她的身份和姐姐的身份是有多么悬殊,她们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平静地对谈,但是她更不想老夏知道姐姐就是犯罪嫌疑人,那样他会有多么伤心,李老师知道了又会多么痛心。
她必须要让姐姐去自首,这才是最好的方式,这才是老夏和李老师最可能接受的方式。
她又一次郑重道:“紫山,也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姐姐自首。”
祁紫山微微垂眼,像是认真思考了番,半晌,他转头,凝望着她说:“疏梅,我答应你。”
“不过,”紫山又认真说了一句,“如果夏忍冬威胁到了你的安全,我可能会采取措施。”
李疏梅当然明白紫山说的意思,虽然她坚信姐姐不会伤害她,但是如果她真的杀害了江原,又怎么可能保证不伤害她,在那种情况下,紫山或许会开枪,紫山的枪法百发百中,她听老马说过,他是百步穿杨的神枪手,她最后请求道:“谢谢你紫山,但别伤害她性命,我相信你的枪法。”
祁紫山又认真点了点头,他答应了下来。
这段时间李疏梅和祁紫山一直在一起,祁紫山担心她难受,也不断安慰她开导她。
祁紫山同时安排专案组对夏忍冬进行全面搜查,就在第二天,专案组那边传来了信息,找到了夏忍冬的行踪,就在本市。
祁紫山随即对李疏梅说:“疏梅,夏忍冬在今天下午四点钟将和一个黑商交易,他们可能要进行一场非法器官贸易,我们打算围捕她,当场抓获。”
李疏梅心里一沉,她原本还存在一丝侥幸,认为她的金色流光出了错,姐姐并不是白皇后,但是现在专案组已经追踪到了夏忍冬的踪迹,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铁证,只要当场抓获,夏忍冬就只剩认罪。
她的心情很复杂,作为刑警,这是她的职责,她必须要“大义灭亲”,但那是她的“亲姐姐”,十六年来,对她无比呵护和照顾她的姐姐,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更不知道老夏和李老师会怎么面对着一切,她太难受了,太难过了。
看着眼睛红红默默不语的疏梅,祁紫山微微敛眉,安慰说:“疏梅,这一切已成定局,我们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履行刑警的职责。理论上来说,今天下午的行动,你应该做回避。”
“紫山,”疏梅激动地说,“能不能让我一起去,就是因为我是一名刑警,我知道什么是正义,也知道什么是责任,我不会拖后腿。”
“我当然明白。”
“我害怕我姐姐会顽强反抗,只有我才能让她接受自首,你相信我紫山。”
“我相信你。可是这已经不是从前了,疏梅,你现在和夏忍冬的关系是刑警和犯罪嫌疑人,你们的立场完全不同,她随时都可能伤害你。”
“给我一次机会,紫山,我了解她,她一定会自首。”
祁紫山犹豫了很久,其实亲属回避原则并不是铁则,在很多情况下都可以灵活变通,但是他担心的是,疏梅太相信夏忍冬,可能会伤害她,甚至危及性命。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或许不得已只能击毙夏忍冬,如果夏忍冬死在疏梅面前,才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疏梅的目光十分坚定和渴求,他也不想拒绝她,他决定将围捕行动做到万无一失,保证不会有任何损失,也能顺利抓获夏忍冬。
这样一想,他还是答应道:“疏梅,你参加行动吧,不过要一切听我指挥。”
“我一定,我一定。”疏梅激动地含着泪。
接下来的时间,祁紫山做了大量准备,也事无巨细和专案组同志布置了围捕行动的周密计划。
下午两点钟,李疏梅和祁紫山,以及专案组的七八位同志已经赶到了夏忍冬的交易地点,是郊外的一处建筑工地,这片建筑工地不知道什么原因停工了,其中一座建筑共三层,只有光溜溜的承重墙和水泥墙,就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
专案组全体成员都隐蔽在这座工地楼附近,随时等待行动。
三点半左右,一辆豪华汽车缓缓驶入工地楼前面,李疏梅和祁紫山隐蔽在一个荒楼里面,通过窗口朝外面望去,她的心情很紧张,更不知道姐姐出现后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豪华汽车上走下的是两个男人,都是西装革履,一人中年,一人青年,青年人手里提着一个箱子。
两人一起走入工地楼内,走进去后,因为水泥墙的关系,里面的视野就变得隐隐约约了,偶尔能看见两人走动的身影,他们应该是交易的黑商,提前赶到等待白皇后。
也就十几分钟后,一辆黑色越野车缓缓进入了李疏梅的视野,这辆车李疏梅没见过,但大概率会是夏忍冬的车,她的心脏几乎提到嗓子眼,很快,一个身穿黑色风衣、黑色牛仔裤的女人走下了车,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青年男人。
李疏梅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女人就是夏忍冬无疑,一时之间她内心滴血,此刻的夏忍冬和她平时相处的大为不同,她戴着墨镜,脸庞上充满了自信、锐利的气质,嘴唇紧抿成,形成一条笔直的冰冷的线条。
李疏梅微微垂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内心里已经笃定,这个姐姐并不是她真正的姐姐,夏忍冬已经变了,她必须更加冷静一些,现在的夏忍冬就是危险的犯罪分子。
而夏忍冬旁边的男人,李疏梅也认了出来,就是以前逢年过节时送夏忍冬回家的青年司机,他那时候称夏忍冬“冬姐”,对夏家十分礼貌,而且从不进家门吃饭,很显然,那都是夏忍冬的授意。
这时,祁紫山看了她一眼,眼神十分坚毅,给了她一个平静的安慰,李疏梅收到了,也微微颔首回应,她知道,接下来,祁紫山会按照计划正式行动。
“疏梅,你跟着我。”祁紫山轻声提醒了一句后,对着胸前的对讲机发出了指令,“行动!”
李疏梅急忙点头,祁紫山已经冲了出去,李疏梅紧追不舍,专案组同志更加迅速,一时之间就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工地楼,几乎闪电般从各个缺口冲了进去,李疏梅还在楼外,就听见了里面响亮的斥令声:“
警察,别动!”
“砰!”一声枪响在楼内响起,震耳欲聋。
这是李疏梅最不想看到的画面,如果里面的犯罪分子顽强反抗,如果姐姐抵死反抗,那么就会发生一场惨烈枪战,或许姐姐就会丧生在这场枪战里。或许专案组的同志们会受到伤害。
祁紫山带着她冲进楼内,里面的光线很暗,“砰砰砰”的枪声响个不停。
李疏梅发现两名身着西装的黑商已经蹲在地上,被专案组刑警控制。进行反抗的正是夏忍冬和她的贴身青年男子。
那青年男子大喊道:“冬姐,你先走!”
夏忍冬并非那么慌乱,手里握着枪,正躲在靠近水泥楼梯的承重墙后面,青年男子频频抬枪,和刑警们展开了激战。
“冬姐快走!”青年男子再次催促了一声。
但是专案组已经将他们俩层层包围了起来,夏忍冬不可能逃出这座楼。
祁紫山侧身在水泥墩后发出指令:“击毙歹徒!”
李疏梅就藏在紫山身旁,她心里一惊,虽然手里握着枪,但是她始终没有做好万全准备。现在情势紧急,歹徒十分顽强,紫山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李疏梅紧紧握住枪,手心里却是冷汗淋漓,她已经下定决心,无论歹徒里有没有姐姐,她都必须果断实行刑警的职责。
枪战中硝烟弥漫,整个楼内轰隆作响。
祁紫山带着李疏梅又往前前进了了几步,她再次听到青年男人的呐喊:“冬姐,我掩护你。你快走。”
这时,青年男人从承重墙后面突然侧出身来,连开了几枪,枪火在楼内噼里啪啦。
祁紫山反应最快,抬起手枪,就在青年男人露头的一刹那间,一枪击毙,子弹正中脑门。
青年歹徒被击毙了,一道痛苦的呼喊从楼梯上传了下来:“——士诚!”
原来刚才青年歹徒突然反击时,在烟雾中,夏忍冬快速冲上了楼梯,她大概看到了同伴遇害,所以痛苦疾呼。
几名刑警冲了上去,快速检查了青年歹徒的身体,确定已经击毙,其中一人对祁紫山道:“祁队,白皇后上了楼,我们追还是不追。”
祁紫山还未回话,楼梯上突然闪出一个黑色人影,对着楼下连开两枪。
随着“砰砰”的两声巨响,烟尘四起,幸好刑警们及时躲避,没有受伤。
祁紫山提醒:“大家小心,白皇后手里有枪,人在高处,非常阴险。”
一人道:“祁队,这个楼只有三层楼,她逃不出去,我们不如从外面狙击。”
祁紫山想了想说:“等一等。扩音器呢。”
一人从腰上取下扩音器,递给祁紫山,祁紫山拿过,通过扩音器朝楼上喊道:“白皇后,你已经被包围了,我希望你能自首,这是你的唯一的出路!”
楼上毫无回应,祁紫山又连喊了三声,希望对方主动自首,然而第三声过后,又一声枪声响起,枪声可以辨别出来自三楼,白皇后已经走上了三楼,很显然她不会接受自首。
祁紫山放弃了自首计划,准备采取强行措施,他却望了疏梅一眼。李疏梅一直默默站在旁边,她多么希望夏忍冬主动自首,可是事与愿违,她心里很痛。
祁紫山没有再犹豫,而是斩钉截铁地说:“安排狙击手,两个人跟我上楼。”
“是,祁队。”
“等一等。”李疏梅也不知道怎么了,立刻阻断了祁紫山行动。
大家一齐看着她,李疏梅心情极其复杂,但是她始终留着一个念头,一定要让夏忍冬自首,她坚定不移地说:“我去,紫山,我去劝她自首。”
众人眼中露出不解,楼上是极其凶狠的歹徒,枪下无情,除了击毙没有更好的法子。
祁紫山犹豫了,他的眼底从未这般波澜起伏,半晌,他劝道:“疏梅,你现在不能去。”
“紫山,你答应过我,给我一次劝她自首的机会。”
祁紫山心底叹了口气,他显然意识到疏梅就是一个很倔强的人,但他不能让她去送死,他依旧劝道:“我不能让你去,你知道吗?现在白皇后走不了,她唯一离开这里的法子就是挟持一个人质,你不能成为这个人质。”
“紫山,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警察吗?”
“……”紫山没有回答。
“有一半原因就是因为姐姐,虽然她今天是犯罪分子,但我仍然要亲自见到她,我不相信她失去了良知,我更不相信她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我要把她从泥潭里带走,我要让她主动接受法律的审判!今天我做的决定,我永远也不后悔!”
刑警们刚刚眼里的不理解,渐渐消去了,他们看着李疏梅,竟然产生了几分敬意。
祁紫山还是犹豫不定,他当然理解李疏梅对于姐姐的感情,但是他并不相信白皇后还有良知,她迫害了许多无辜生命,她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她连最信任她的江原警官都可以亲手杀死,她为什么不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妹妹。
“祁队,我再次请求你,请给我下令吧,我一定不辱使命!”李疏梅再次坚定地请求紫山。
他动摇了,他不知道怎么拒绝她,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她,保护她不受到一丁点伤害,他必须为她做一次这样的冒险。
“可以,”祁紫山果决道,“给疏梅同志一件防弹衣,现在换上。”
第147章 第 147 章 生死决别。
一名个子偏瘦小的刑警脱下了防弹衣。李疏梅很感激祁紫山, 随即就换上防弹衣,又把外套穿在外面。
忙完这一切,她把手枪交给祁紫山, “请你帮我保管。”
祁紫山接过, 叮嘱道:“疏梅, 你放心, 我会在你身后保护你。切记不要激怒夏忍冬, 和她好好谈。”
“我知道。”
她从紫山手里接过扩音器, 对着楼上喊道:“夏忍冬!是你吗?我是李疏梅!”
楼上没有回应。
“姐!我是秀秀, 我现在没有带手枪, 我想上楼见见你,我想单独见见你。”
楼上依旧没有回应。
李疏梅对紫山说:“我现在上去,我相信她不会伤害我。”
祁紫山默默点了点头。
她走上楼梯,才迈出几步, 就停住了,脚上好像绑了千斤秤砣一般, 让她步履吃力。其实她心里仍然有许多担忧,那不是担忧姐姐会伤害她, 而是担忧她见到姐姐会哭出来, 她多么希望姐姐不曾犯罪,多么希望她没有成为刑警, 那么也不会有这么生死相逢的一天。
她重新迈开步伐, 每一步都十分沉重,慢慢地,已经走上了二楼,二楼空荡幽暗,风从墙外面吹进来, 发出呼啸的悲鸣,这里就像是一座地狱之城。
走到二楼上楼的楼梯口,她又朝上面喊了一声:“姐,我就一个人,我上来了,你不要害怕。”
她再次迈开脚步,不经意间,她发现紫山跟上了二楼,他神情紧张地望着她。她知道紫山一定不放心她,于是努力给予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收到了,也回了一个清浅的笑容。
李疏梅没有再想什么,而是一步步走上楼梯,当她走上最后一层楼梯,就看到了姐姐的身影。
她就站在三楼的最中央,戴着墨镜,看不出表情,手里握着枪,但没有指向她,而是放在裤侧。
李疏梅举起两只手,“姐,我是秀秀。”
她迈上最后一层楼梯,踏上水泥地面,见姐姐没有危害她的意思,她慢慢放下了双手,一步一步地缓缓朝前走,“姐,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她走得愈近,离夏忍冬只有几米远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就开始生痛了,她根本就不相信这是真实的,明明几天前,面前的人还对她嘘寒问暖,转眼间她们就是“死敌”。
“你就站在那。”夏忍冬终于开口了,她的语气不像从前那么温柔,而是带着一丝冷漠。
李疏梅从未听过姐姐这样说话,她意识到,夏忍冬已经不再是她的姐姐了。
“我不动。”李疏梅站定,她们就相距三四米距离。
“你想带我自首,还是想帮我逃路?”夏忍冬冷冷地说。
“姐,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你一直都是我最亲的姐姐,不但以前是,今后也是,我希望姐姐跟我一起回去,跟爸爸妈妈认个错。”
“认个错?你不是警察吗,我这是死罪,没人会原谅我,你如果想让我自首,那你尽管死了这条心!”她的最后一句话果决而冰冷。
“可是为什么?”李疏梅欲哭无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警察局长的女儿,你也是人民教师的女儿,你还是人民警察的姐姐,你生在最正义的家庭,你应该成为正义的记者,为什么会成为无恶不作的白皇后,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知道后会有多么难受,你为什么一定要选这条路!”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夏忍冬像是笑了一下,“秀秀,我不奢求你们理解我,但是我没有错。”
她仍旧执迷不悟,李疏梅难受地摇了摇头。
“如果十六年前,我的母亲没有死,也许今天我早已像许多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但是,这一切都变了,十六年来,噩梦无时不刻不在侵蚀我,秀秀,十六年前,我的母亲和你的母亲一样都是受害者,十六年她们都没有沉冤得雪……我们是一样的,但是我和你又不一样,当年我才十一岁,那天晚上,我被强.奸了,我被雷立轩和佟志广轮.奸了。”
如一道晴天霹雳,李疏梅彻底震住了,她从未得知十六年前姐姐还经受了这样的惨痛经历。
“是,我从未和别人提起,我也不愿和别人提起,我恨他们,恨那三个歹徒,在我成年后,我一直在寻找他们,有幸的是——”
夏忍冬再次苍白地笑了一声:“我找到了他们,但是当年三个歹徒的主谋早就病死了,你知道我挖出他的坟墓时有多么难受吗?他为什么不让我亲手杀死,而要病死,所以我只能将他鞭尸。”
李疏梅心疼不已,“可是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一名警察,雷立轩和佟志广,我可以亲手逮捕他们,将他们审判,让他们受到法律的严惩。”
“哈哈哈……”夏忍冬笑道,“我为什么要相信法律,法律能让他们死吗?能让他们后悔吗?我只相信我自己,我要亲手杀死他们。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又是怎么杀死他们的吧?我活活割掉了他们的肾脏,在他们痛得撕心裂肺的时候,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杀我母亲,为什么要强.奸我,他们跪在地上像蛆一样扭曲,拼命求饶……”
“……我报仇了,秀秀,十六年了,你不开心吗?十六年,当我一次次看见你在噩梦里呼叫妈妈,你知道我多么心疼你,我立下了誓言,不但是为了我母亲,为了我自己,也要为了你的母亲,为了秀秀,我要亲手血刃我们的仇人!”
“当你知道雷立轩和佟志广是杀你母亲凶手的时候,当你知道他们已经被杀害时,你应该很开心对吗秀秀,我就很开心,我为你开心,你以后再也不会做噩梦了,你可以安稳睡个好觉,一觉睡个天亮。”
李疏梅太难受了,眼睛里酸涩不已,湿润不堪,姐姐是为了她,可是她也不想姐姐因此走入歧途,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如果姐姐还是以前的姐姐多好。
“姐,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你能抱抱秀秀吗?能抱抱我吗?像从前那样……”一颗泪水从她眼角滑落,她又往前走了两步。
“站住!”夏忍冬语气强硬了几许,手里慢慢晃了下手枪,“你要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开枪了。”
“和我回家,我求求你姐。”
“别再说了,我不会回去。”
“我知道你一定被人欺骗了,你不是白皇后!白皇后是不是另有其人?只要你供出背后主谋,只要你坦白从宽,姐,请相信我,跟我回去吧。”
“主谋?”夏忍冬哼了一声,“哪个主谋,是你太不了解我了。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以为我很喜欢夏家吗?这十六年,我羡慕你,又嫉妒你,小时候,你要什么有什么,李老师对你多偏心,你吃的你穿的,她都会给你买,而我呢,总是复制你的那一份,你以为我也过得很幸福?”
李疏梅怔住了,她根本没有想到这是姐姐的心里话,自从十六年前她们成为遗孤被夏家收养,她一直以为她们姐妹俩都生活在幸福当中,她们是最幸福的姐妹,姐姐的话让她陷入了茫然无措。
“只有江原对我真的好,”夏忍冬说,“每一次江原来都买给我零食,他总是给我多买一点,我记得他带我去外面玩,还会问我这问我那,我告诉江原,爸爸妈妈只喜欢妹妹,江原安慰我,因为妹妹调皮,所以爸爸妈妈才会哄着她,因为你乖,所以他们才会对你更放心,这是不同的爱。江原总是在疏导我,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我会有多么孤单。”
李疏梅默默听着夏忍冬的话,她依旧不理解,这么好的江原为什么会死,她依旧不相信姐姐会杀了他。
“为了找到杀害母亲的凶手,我不得已加入了神秘组织,因为只有组织的力量才能帮我找到母亲的真相。对,也许我身份比较特殊吧,我很快就成长为组织头目,我成为了白皇后,我想起小时候和你一起看爱丽丝漫游奇境的故事,我就取了白皇后的名字。”
夏忍冬叹了口气,“可是偏偏江原要调查我们的组织,那段时间,我只能主动接触他,间接打探内部消息。哪知道江原守口如瓶,没有办法,我只能偷拿了他的手机,在他手机里植入了芯片。后来省厅派人下来调查,我成功从江原的手机里刺探到省厅的计划,于是我果断收网。但是我没想到江原开始怀疑我了,也许他只是怀疑我而已,那一次他主动约我见面,我却能感受到他的警惕,那天晚上,是我开枪打死了他。”
“对,是我亲手杀死了江原。”夏忍冬再次笑了起来,但是笑声里却夹杂着悲痛,“我好难受,我打死他的时候太难受了。”
李疏梅更加难受,江原的死果然就是夏忍冬做的,市局根本就没有内鬼,那都是夏忍冬因江原对她的信任而利用了他。
“秀秀,你不知道的事情可不止这些,还记得我前不久看到了你卧室的照片吗?”
李疏梅当然记得,那是白皇后的照片,当时姐姐在她卧室不小心看到了,从那时候起,姐姐应该就在警惕她吧。
“我想杀了你!”夏忍冬冷冷地说。
李疏梅浑身一惊,当发现照片的那一刻,夏忍冬也许就动了杀念。
夏忍冬说:“前几天,我约你去春晖寺,我就是要杀了你。”
李疏梅也终于认识到夏忍冬可怕的地方,她的心里恐怕早已住进了魔鬼,这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改变了。妄想她自首,也许根本就不可能。
“可是我还是犹豫了,”夏忍冬又叹道,“你发给我那条短信的时候,许多往事忽然涌上心头,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你,所以我放弃了。”
李疏梅百感交集,她不知道再怎么劝说夏忍冬,但是她还是想坚持一回:“姐,现在外面都是警察,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只要你跟我走,好不好?”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试图接近她,“姐,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死,可是我也舍不得你死啊,只要你放下手枪,我就一定会保护好你。”
“你站住。我以前不会杀你,但不代表现在。”
李疏梅立定了。
夏忍冬长长叹了口气:“秀秀,今天做一个最后的告别吧,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要设计那些案件,为什么要设计梵高和毕加索的谜语,甚至挑衅警局,因为我想让你亲手破解我的迷局,我知道只有你才能破解,你那么了解我,你那么懂画画,你一定可以。你是最优秀的警察,我希望你成为最好的秀秀。”
她将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姐……”李疏梅悲痛欲绝,“不要啊,不要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是你不能死,你不能……”
“秀秀,永别了!”
“不要姐!”
“呜呜呜……”工地楼外警笛齐鸣,李疏梅一愣,莫不是市局的同志过来了,一定是紫山通知了老夏。
李疏梅大喊:“爸爸来了,姐,我求你!哪怕再和爸爸见一面!”
工地楼外停在十几辆警车,夏祖德行色匆匆走下车门,满脸苍白,从另一辆车上还走下一个人,她下车就哭喊起来:“冬冬,冬冬,我是妈妈,千万不要伤害秀秀,冬冬,冬冬……”
夏祖德急忙过去扶着李新凤,也许他们都同时听到了消息,所以一齐赶了过来,站在一旁的闫岷卿忙说:“夏局,我马上安排狙击手,我们一定保证疏梅同志的安全。”
夏祖德眉头紧锁,缓缓点了点头。
“不要狙击手,”李新凤喊道,“老夏,那都是你的女儿,你不能杀死冬冬。”
夏祖德吩咐说:“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枪。”
闫岷卿道:“我知道夏局。”
李新凤抓过一名警察手里的扩音器,对着楼上哭喊:“冬冬,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对不起你,这十几年来,我没有做好一个妈妈,是我的错,才让你受了委屈,冬冬,妈妈求求你,回头,一定要回头,我还要做你最喜欢吃的菜,你喜欢吃的麻婆豆腐,你喜欢吃的红烧鸡……”
三楼空旷的空间里,李疏梅听得清清楚楚,从李新凤下车时的喊声就听得清清楚楚,她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她们姐妹对吃有各有各的喜好,李新凤也总是满足她们。
“姐,”李疏梅哭求道,“听妈妈的话,放下枪,和我走,好不好?”
夏忍冬始终用枪对着自己,她的嗓音也变哑了:“秀秀,当我决定杀人的那一天,其实我早已注定有这一天。我很后悔,但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该走了!”
她缓缓扣下板机。
“砰!”一声枪响,李疏梅全身一颤,只见夏忍冬耳旁火花一片,夏忍冬猛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姐姐没有死,刚才一定是祁紫山一枪打中了夏忍冬手里的手枪,地上散落一地的手枪碎片。
她正要冲上去扶她,夏忍冬却忽地撕开了风衣,是炸药,她的身前绑了一排炸药。
祁紫山不知道从哪儿跑了过来,正要上前抓获夏忍冬,但见到夏忍冬身前绑着的炸药,他立刻停住了脚步。
他和李疏梅几乎站在一起,离夏忍冬仅两米多远。夏忍冬咬牙说:“你们别过来,我随时都会引爆。”
“姐……”
楼外,当听到枪声响起,李新凤一阵心悸,晕了过去,夏祖德忙抱住了她,但是他双手不断颤抖,他老了,也许冬冬已经开枪打死了秀秀,他老泪纵横,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今天是周六,当他在家里好不容易休息了一天,却收到了紫山的消息,那时候他几乎没站稳,他绝不会想到白皇后就是冬冬,他的异常立刻引起李新凤的注意,他没办法再隐瞒,李新凤执意前来,也许她还能劝解冬冬自首。
没想到,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冬冬还是杀死了秀秀,他好愧疚,如果他早一天破获了十六年前的案子,也许悲剧不会发生。
闫岷卿忙安慰他:“夏局,我带人冲进去,狙击手找不到角度。”
“一定要逮捕归案!尽量抓……抓活的!”
“是。”
正当闫岷卿带人进入工地楼时,只听见三楼一个口子处剧烈轰鸣一声,火焰四射。
一分钟前,夏忍冬一手拉住炸药线,对李疏梅说:“秀秀,请你帮我照顾爸爸妈妈,是我对不起他们,是我对不起你们。”
她拿掉墨镜,弃在地上。李疏梅见她眼睛血红,泪水四溢,其实姐姐早已哭得稀里哗啦。
她再也忍不住:“姐,跟我回去,跟我回去……”
夏忍冬温柔地笑了一下,从口袋里取出一个U盘:“秀秀,这是我录下的所有罪证,是十六年前连环杀人案的罪证,我们大仇得报了,你要幸福生活下去……姐姐走了,来世再见!”
她丢下U盘,猛地冲向了楼外。
祁紫山拔腿去追,夏忍冬更快一步,猛地跳下了楼,在空中,她引爆了炸弹。
李疏梅疯狂地追到楼口,只见天空中火花四射,无情的碎片撒向地面。
“哇……”李疏梅大声哭了起来,哭得全身发抖。
祁紫山一把将她抱到了怀里,痛心地说:“对不起疏梅,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当确定姐姐是凶手时,其实正文已经完结了。
姐姐连贯了整本书五个案子,也算是为本书的所有案情画上了句号。
这本书大概不会写番外了,我会为每一个人物写上最精彩的结局。
其实我想说,最精彩的就是大结局了。
期待本书最完美的完结。
也感谢你们一路以来的支持。
第148章 第 148 章 命运齿轮。
没想到, 这件事过后,李新凤一病不起了,李疏梅心力交瘁, 也请了一个长假, 在医院照顾李新凤。
因为夏忍冬的特殊身份, 省纪委特意到市局对夏祖德和李疏梅进行了一次访谈, 不过很快也厘清了两人和夏忍冬的犯罪行为无关。
夏忍冬的U盘也由李疏梅交给了市局, U盘内记录了十六年前南城连环杀人案的三名歹徒的罪行, 那是夏忍冬成为记者后调查到的信息, 至于她是如何找到凶手, 如何调查到那些信息,已经无人知晓了。
主谋孙冰元,同伙雷立轩、佟志广,在十六前分别在相距一周的两个夜晚, 潜入南城区只有母女的两个家庭,拿孩子作为威胁, 逼迫年轻母亲提供性服务,折磨年轻母亲, 最后杀害了两个年轻母亲, 并且轮.奸了当时只有十一岁的夏忍冬,带走了家里的钱财。
主谋孙冰元于五年前病死, 同伙雷立轩、佟志广在2000年秋被夏忍冬杀害, 这个案子的三名凶手已经全部死亡,案子的后续工作由市局三队邓欣龙跟进。
由于夏忍冬组织被剿灭,与之合作的黑商、黑医院都被警方查处,包括陷害女护士跳楼的私人医院医生段金开。
市局的人也都知道了李疏梅就是老夏的女儿,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被大家重新认识一遍, 不过因为休长假,她这一段时间没有再走进市局。
市局的人也都知道了祁紫山的真实身份,当祁紫山收拾完行囊回到二队办公室的时候,费江河、曲青川和马光平都感叹不已,马光平道:“想不到你是省厅的祁队,这两年在我们这里受了委屈了。”
“老马,这些话就不要说了,我今天来,也是想感激曲队和老费老马你们两年来对我的容忍和照顾。我希望你们继续叫我紫山,紫山对我来说意义更加重要。这次来,我是来告别的,我准备回省厅了。”
“这就要回去,疏梅还没来上班呢,等她回来吧。”费江河道。
“老费,这里事情办完了,后面省厅会专门派人收拾残局,我得走了。”
曲青川感慨说:“无论是祁队还是紫山,我们都祝福你,你永远都是我们二队的一员。”
“是,我永远都是。”
“聚个餐吧,”费江河说,“我叫上疏梅,一起聚个餐。”
马光平说:“是啊,疏梅在医院照顾妈妈,我叫我女儿去替下,就今晚吧我们聚一聚,你看行吧紫山。”
祁紫山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寒暄了几句后,费江河拉住祁紫山的手说:“紫山,我想和你单独聊聊,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可以。”
等两人离开办公室,马光平说:“老曲,老费这是做什么,什么话不能在办公室说。”
“什么话你还不明白,他们仨一直在一起工作,你能看出疏梅和紫山的感情嘛,老费估计就是希望他不要忘记疏梅。”
马光平点了点头,“懂了,这是拉郎配,我怎么记得这得是你的强项。”
“我?”曲青川瞥他一眼,“我就是完成局里交代的任务而已。”
祁紫山跟着费江河到了一间办公室,关上门后,费江河请他坐下,祁紫山说:“老费,你别客气。”
“我不客气,紫山,无论你将来前程如何,我们都是最好的战友。”
“对。”
“我今天来就是想请求你一件事。”
“老费,你有话直说,别说求不求的。”
“你回省厅,一定大放异彩,我请求你帮疏梅一起带过去。”
祁紫山愣了一下:“老费,你为什么这么想。”
“我嘛……”费江河笑了笑,又肃然道,“她在这里只会想到伤心的事,她去省厅会更好。而且她那么优秀,去省厅才会有更好的发展。她还可以带李老师一起去省城修养一段时间。”
祁紫山道:“可是疏梅未必这么想。我了解她。”
“对,你了解她,其实她也了解你,你们在一起太合适了,老费我啊希望你们能够在一起。”
祁紫山这才明白老费的真正意思,他也淡淡笑了笑:“现在不说这些了,但我记得你今天说的话,老费你放心,如果我和她有缘,自会再见。”
“你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的。”
“我了解她,我必须尊重她。”
“行吧,我说不过你。”
“你放心吧老费,你和疏梅是我在这里最亲的人,我不会忘记你们。”
“哎,好吧。”费江河点了点头,又说,“还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你说。”
“你也认为夏忍冬是非法器官贩卖组织的主谋吗?”
祁紫山没有作答,这件事现在省厅一直在跟着,虽然目前瓦解了这个组织,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的头目就是白皇后和何士诚,但是他们仍然需要进一步调查这个组织,它是否还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他现在还没有准确的答案。
费江河说:“可我不相信,夏忍冬才多大,她一定是被人蒙骗,这背后肯定还有大鱼。你那天在现场就没听到什么吗。”
祁紫山回想了下,他的确听到了一些话,他记得夏忍冬当时说的是,“为了找到杀害母亲的凶手,我不得已加入了神秘组织,因为只有组织的力量才能帮我找到母亲的真相”。
这句话也说明,夏忍冬背后或许有真正的主谋,他也如实道:“老费,我的确听到了夏忍冬说了神秘组织的一番话,不过暂时没有证据证明她背后有主谋。”
“嗯,这就对了,其实我很早就认识夏忍冬,我记得十六年前,我和师父一起破那起连环杀人案时,两个小姑娘,冬冬和秀秀一起留在了市局,母亲去世了,她们都是遗孤……”
费江河当时见到的两个女孩,一个怯生生的,就是冬冬,一个有些调皮,就是秀秀,那时候他看着两个孩子,特别心疼。他还给两个孩子一人一颗糖果,结果他发现冬冬竟然把糖果塞给了秀秀,那时候,他就发现,冬冬很善良。
后来,他听说师父老夏要领其中一个孩子,当时是李老师的意思,想领小的,不过师父又说带两个孩子回家吃顿饭。
费江河觉得这两个孩子分开了太可惜了,他就耍了一个花招,亲自到冬冬面前说:“冬冬,叔叔教你们一个方法,等晚上到了姨家,你们就都喊妈妈。”
他知道李老师人特别好,听到她们都喊妈妈,一定会不忍心,会一起收留她们。
没想到第二天果然听到了师父的话,他说:“都收下了,谁叫她们都那么亲,当时一声妈妈,李老师差点哭了。”
费江河当时暗暗自喜,后面的日子,他也经常带礼物去看望两个孩子,直到他们都上了初中高中开始留校后,他才没有再和她们见面,不过两个孩子都在他心中留下了许多念想。
当疏梅第一次来二队时,他就有一种感觉,很像秀秀,不过又有些不像,也许女大十八变,他没有再过多去想。
没想到,疏梅真的是秀秀,而夏忍冬就是冬冬,最让他遗憾的是夏忍冬成为了白皇后,这件事他深深刺痛,在他心目中,冬冬非常善良,除非被人利用误人歧途,所以她背后一定还有主谋。
经祁紫山这么一提醒,他大概也有了眉目,省厅还会对后续的工作进行调查,不过什么时候有结果就另说了。他也恳求道:“紫山,如果后面省厅调查出什么结果,你也和我说一声。”
“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会一直跟下去,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转告你。”
“行啊,”费江河又叹息道,“没想到我们快乐三人组要分开了,以后我和疏梅探案的时候就不知道该多想你。”
祁紫山默默垂下眼眉,没有回话。
费江河笑着拍了拍他臂膀,“行了,晚上好好聚聚,我陪你喝几杯。”
“嗯。”紫山缓缓点了点头。
晚上在一家街边小店的包厢里,费江河曲青川和马光平三人已经早早赶到,他们提前点了疏梅和紫山喜欢吃的菜。
趁着人还没过来,马光平道:“和你们说几句,其实从疏梅刚进二队那会,我就觉得她挺像老夏女儿,我心里啊早把她当成好侄女了。”
“得了吧。”费江河挑事道,“当初对她最不好的人可是你。”
“哎哎,你说话咋这么难听,那后来我对她可是最好的。”
“最好的怎么也轮不到你啊,我才是最好的。”
曲青川抿了一口茶水,兀自笑了笑。
不一会,传来了敲门声,叫进后,李疏梅走了进来,费江河和马光平一齐起身,将她安排到座位里,马光平笑着说:“哎呀好侄女啊,好久没见着你了,我老想你了。”
费江河忙说:“是啊,这几天老马可一天不少提你。”
李疏梅笑说:“谢谢你们。”
曲青川说:“李老师还好吗?”
李疏梅缓缓点了点头,她脸色有些苍白,容颜憔悴,“还好,就是容易没精神。”
马光平说:“李老师年轻时就受了一次罪,她真不容易,她人也老好了。”
大家都知道,李老师年轻时受的罪就是那次摔倒失去了孩子,当时也是大病不起,从此多少留下了一些病根。
没想到这一次再次被刺激,肯定身体遭罪了。
大家安慰了几句,费江河收到了一条短信,他拿起一看,脸色就僵住了,大家问怎么了。
费江河说:“紫山来了消息,说是来不了了,他已经在回省城的车上。”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了聚个餐,还有什么事比见我好侄女还重要。”马光平有些不理解。
“他父亲好像病重,他急着赶回去。”费江河解释。
大家没再说话,都沉默了一阵。
李疏梅也生出一抹淡淡的惆怅,心里面总觉得少了什么,那不仅仅是紫山的不辞而别,还有两年来一直共事、一直共处形成的习惯,突然哪一天他离开了,她十分舍不得。
费江河道:“疏梅,我叫上菜吧,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对啊,好侄女今天要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好多。”
聚完餐后,疏梅回去时看手机才发现紫山也给她发了消息,大概和费江河收到的信息差不多,她也回了一句:没事的,好好照顾伯父。
*
过了一段时间,李新凤病情好了一些,李疏梅决定结束长假,回去复职。
这天,她收到了一条信息,是费江河发来的:疏梅,我调查出了一些眉目,等你回来上班,我亲口告诉你。
她一时没明白,费江河调查的是什么信息,但转念一想,她明白了,费江河在调查姐姐夏忍冬背后的信息。
其实当初她就对夏忍冬背后是否有主谋抱有怀疑,因为她记得姐姐说了那样一番话,“为了找到杀害母亲的凶手,我不得已加入了神秘组织,因为只有组织的力量才能帮我找到母亲的真相”。
也就是说,姐姐背后肯定还有人,她也根本不相信姐姐会丧心病狂乱杀无辜,她背后一定还有高人指点,那就是非法器官贩卖组织的真正幕后黑手,也许夏忍冬、白皇后只是他牺牲的一颗棋子。
费江河到底调查出什么眉目了,李疏梅太好奇了,但她知道这件事需要当面沟通一番,她立马回了信息:老费,我后天复职,回局里我找你。你不是一个人调查吧,是局里的安排吧?
老费很快回复:放心吧。等你回来,我把暂且知道的都告诉你。
第二天送李新凤出院后,李疏梅回家就收拾了下工作相关的东西,第三天,她穿上警服,正式回归了市局。
回到市局,她没看到老费,又问老马他们,老马故作抱怨地对她说,最近一点时间老费神神秘秘的,今天也没来开晨会,手机也没回。
李疏梅觉得不对劲,立即将手机打了过去,那边一直空音,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老费可能在私下调查夏忍冬背后的人,而且除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一直没回手机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但她不知道怎么把老费的消息告诉大家,万一他回来了,局里知道他单独行动,一定会处罚他,她只能继续发短信打电话。
中午,局里忽然传来一个消息,有人在一间废弃仓库发现了一具中年男人的尸体。
李疏梅跟着大部队一起赶过去的时候,法医杜南峰匆匆从废弃空旷的厂房里走了出来,神色忧伤,沉重道:“老费头部中枪了,已经牺牲了。”
李疏梅如同雷击,眩晕感从头顶侵袭而下,整个身体摔了下去。
老费竟然死了?
第149章 第 149 章 风雨十二年。
李疏梅也病倒了, 三天才从病床上爬起来,这一段时间她本来心力憔悴,被费江河的事一打击, 身体也瞬间被击垮。
三天后, 她还是坚持回了市局, 因为她要亲眼见费江河最后一面。
费江河的遗体被法医进行了尸检, 目前就放在市局的停尸房。
当天上午, 李疏梅正要过去的时候, 却听到了停尸房里的恸哭, 她走到门口, 一阵冷气袭来,她打了个寒噤。
里面痛哭的人她一眼就认出,是老费的女儿费安宁,她趴在老费的遗体上哭得撕心裂肺, 老费的前妻宁露娟站在一旁,沉默无言, 泪痕挂在憔悴的脸颊上。
李疏梅本来想平静地告别,然而见到这一幕, 还是泪水肆流。
她拼命用袖子擦去眼泪, 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里面的人。
费安宁哭了一阵子, 开始全身颤抖。她实在忍不住, 冲了进去,“安宁,安宁!”
费安宁一见是她,立刻抱住了她,哭喊道:“姐, 我爸为什么会死啊,为什么会死啊。”
李疏梅紧紧抱着她,身体随着安宁发抖的躯体不断抖动,她望着费江河冷漠如铁、金刚怒目、却永远都不能醒来的那张雪霜脸庞,牙齿开始打颤:“宁宁,姐姐一定会为你爸爸讨回真相,一定会!”
一个星期后,费江河的追悼会正式召开,整个市局都出席了这场追悼会。
祁紫山也回来了,但那天,他和疏梅没有说什么话,仅沉重说了一句,“疏梅……节哀”。
送葬队伍一直将费江河送到了市烈士陵园,也不知道为何,这还没到寒冬,天空竟然飘雪了。
比起往年,雪下得提前了一个月左右。
漫天雪花不断地淹没送葬队伍,也覆盖了费江河的遗照,费安宁捧在胸前,一直在拼命拍遗照上的雪花。
费江河终于可以休息了。
他一直在忙着刑侦工作,从未休息过,他的生活里好像只有刑侦事业,他永远都不停地前进。
他脑袋里永远想的是破案,寻找真相,他总是说,绝不能放弃,一定要找到最终的真相。
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使命。
永别了!
三天后,李疏梅趁着黑夜再次来到了费江河的墓地前,她带来了一些费江河喜欢吃的食物,轻轻摆下。墓碑上的遗照,并不那么严肃,那是费江河布满微笑的一张照片。
实际上他在市局的形象可不是这样,大家总觉得他喜欢发脾气,不好相处。但和她相处的时候,他总是像一个孩子,总是充满微笑,这才是真实的他。
疏梅坐在雪地里,说了很多心里话,她说第一次遇见他,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渐渐地,她觉得他这个人挺有意思的,而且总是替人着想,打抱不平,在她心目中,他是真正的无名英雄,值得她铭记一辈子。
说着说着,李疏梅就哭得稀里哗啦,哭到最后她只觉全身乏力,轰然就倒了下去。
*
2012年,十二年后。
李疏梅冲进秦东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脸色有些难看。
闫岷卿忙从座椅里起身,安慰道:“疏梅,怎么了?这么急,快坐,我给你倒杯水。”
“怎么了?”李疏梅道,“会议你为什么不参加,你不参加,案子怎么并案。”
闫岷卿走到她身旁,温声说:“师妹,你消消气,先坐,我和你解释。”
“我不想听你解释,我要并案!”
闫岷卿苦口婆心地说:“我的李支啊,您是知道的啊,这两个案子还没有并案的条件,暂时还不成熟,我建议再看看呗。”
“到底是你会办案还是我会办案?”李疏梅毫不留情地说,“如果你不愿意并案,那我就按并案去查!”
闫岷卿道:“你会破案这是人所皆知的事,你看看这些年你获得的荣誉和奖杯……”
他走向办公室的一隅,玻璃书架内摆满了金晃晃的奖杯和红灿灿的证书,那都是李疏梅这些年来获得的刑侦荣誉,她不但是秦东市公安局的精英刑警,而且是省厅一直心心念念盼着去赴任的榜样刑警。
闫岷卿站在玻璃书柜前,感慨说:“你说你没地方放,我就都给你收藏起来,我每天都给你擦拭,生怕染了一丝灰尘。”
“每次都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倒是给我一个准话。”
闫岷卿打开玻璃书柜,拿起其中一个奖杯说:“这是省厅给你颁发的,你靠着画像破了一起跨省大案……还有这个,”他又拿起另一个奖杯,“这是你第一次当支队长破获的省级大案,当时我还记得省厅希望你去赴任,被你拒绝了。”
李疏梅无语道:“你总是把这些拿出来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你收拾下,我要把这些带走。”
“千万别,这不仅仅是你的荣誉,这不也是市局的荣誉,放在我这里最合适。”
闫岷卿说话时,又从奖杯里拿起一张相框,相框不大,照片也不起眼。
然而每次当他拿起这张照片,李疏梅的心情都会触动几许。
自从费江河牺牲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闫岷卿的办公室里就摆上了一张合照,那还是他参加工作前几年,他和费江河、江原,以及他们共同的师父夏祖德的四人合影。
夏祖德站在中间,老费站在夏祖德左边,闫岷卿和江原分别站在两头,那时候闫岷卿、费江河和江原都很年轻,脸上充满了阳光,夏祖德也才三十多岁,正值壮年。
这是他们留下的唯一一张合照。
闫岷卿对着照片说:“师父要是还年轻,有多好,江原要是还在,有多好,老费这小子,我劝了他多少回,不要单独……他啊……他这个人脾气是不好,但是值得我们敬佩!”
李疏梅眼睛有些酸涩,费江河牺牲十二年了,十二年来,无论多么努力,她从未找到杀害他的凶手。
如今她已经是市局支队长,比当年闫岷卿当上这个职务时还要年轻一些,闫岷卿总是告诉她,她是他从警以来,见到的最年轻也是最有能力的刑侦支队长。
可是这些重要吗?李疏梅并不觉得重要,她最想要的就是费江河和祁紫山牺牲的真相。
闫岷卿放下相框说:“疏梅,你什么都好,你画像本领强,破案能力强,可是每次一提到老费的死你就容易冲动,你说吧,这两个案子真的有关联吧,我知道你很想找回老费和紫山的真相,可是这两个案子没有并案的条件。”
“为什么没有并案的条件?你看看凶手的手法,这是十分相似的。”
“不,其实你心中早就知道,这不相似。”
“我不管,我就要并案试一试!”李疏梅情急道。
“疏梅,我还不能答应你。”
“闫局!”李疏梅响亮又悲愤地说,“十二年了,老费死了十二年了,紫山也死了五年了,你找到凶手了吗?你找到了吗?你坐在这样的位子你不觉得愧疚吗?我都为你感到羞愧!”
闫岷卿脸色泛红,但是他早已习惯了师妹的指责,他早就习惯了,他忙安慰:“是我对不起他们,我羞愧,我也很难过,但请你再听我一回,我们慢慢来。”
“慢慢来!慢慢来!”李疏梅咬牙道,“你只会慢慢来!”
正当这时,闫岷卿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一人人影,他吁了口气,忙唤了一声:“安宁,你是不是找你姐有事?”
闫岷卿早留了一手,在李疏梅冲进办公室之前,就发了个消息给费安宁,叫她来一趟办公室。
“呃闫局我是有事……”费安宁站在办公室门口,提高嗓音道,“姐,法医那边确定了一些信息,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每次都是在费江河和祁紫山相关的案子上,李疏梅都容易冲动,那脾气说起来就起来,全局的人都知道,闫岷卿桌上的笔筒和茶杯都不知道被她砸了多少次。
只有费安宁才是李疏梅心头的一道春风,她的出现总能让李疏梅冷静下来。
李疏梅果然收住了难看的脸色,瞪了闫岷卿一眼,冷冷说道:“我饶你一次。”
“对对,师妹大人大量!”闫岷卿笑道。
李疏梅转身就走向门口,换做轻松的语气对费安宁道:“走吧,宁宁。”
下午三点多,李疏梅忙完事情后,回到办公桌,再次感觉胃有些不舒服,她轻轻按压了下。费安宁走了过来,将一份温牛奶和面包递给她,“姐,你中午又没吃,垫一点吧。”
“谢谢你宁宁,我现在吃不下。”
“你怎么也得吃一点,你怎么老和自己身体过不去。”
“那行,牛奶我留下,面包你吃吧,今天我要早点去医院,陪我爸吃点东西。”
费安宁犹豫了下,“也好,你有什么事交代我去做。”
“嗯。”
下午五点多,李疏梅离开了市局,今天医生告诉她,夏祖德的情况又不太好了,让她来看看。
李疏梅匆匆忙忙赶到医院,轻轻推开房门,走到床边,夏祖德正半卧在床上,被枕头枕高,六十多岁的他头发白了一大半,瘦削的脸庞上,却强撑起几分精神,两眼带着神气望着她,每次她来老夏都是这么精神,他总是盼着她来看望他。
“爸,你怎么又起来了,医生不是让你好好休息。”李疏梅一边将保温瓶打开,一边拿出碗来盛营养粥。
“秀秀……”老夏高兴地望着她,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等你吃完,我也陪你吃一点。”
“你,你都瘦了好多。”老夏心疼地说。
李疏梅最近照镜子也发现自己苍老了许多,实际上她也才三十余岁,然而体重却日渐下降,可能和她不爱吃饭有关系,也是每次到老夏这边,她才会努力吃一点。
自从七年前李老师病逝后,老夏的身体就好像一瞬间崩塌了,他年轻时候做刑侦工作总是冲在最前面,没少吃苦,身体也透支了许多,李老师病了后,他又得了心病,时间久了,身体也垮了。
老夏是提前退了休,主动提出来的,当时局里要全体相送,老夏却一个人默默地走了。
老夏这些年有块心病,他总会有意无意地说对不起冬冬,又说冬冬误入歧途他有最大的责任,要是他破了那件案子。现在人老了,他不说了,但也开始说胡话,听护士说,他老唤李老师和冬冬的名儿,他真的老了。
李疏梅特别心疼,一边给他喂粥,一边抚着他的胸口,让他吃得宽心一些。
吃了半碗,老夏摇了摇头,李疏梅只得放下碗,她知道勉强不了他,然后又拿起一份盒饭,坐在老夏面前吃起来。
老夏说:“你这没营养。”
“也是食堂里打的。”实际上是她在医院门口买的。
“食堂变差了。”
“可不是,没你在的时候好。”
“秀秀你得注意身体,别老放在……咳咳……”老夏说不了长句子,又咳嗽起来。
“爸……”李疏梅急忙放下盒饭,轻轻用手抚他胸口。
当年她一心破案,甚至废寝忘食,她没照顾好李老师,李老师病逝的时候,她后悔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现在可不能让老夏也出事。
老夏终于好了一些。
李疏梅给他喝了一口温水,老夏摆摆手,让她别忙活了,赶紧吃东西。
他嘴又不闲着,开始唠叨:“秀秀,得找个人照顾你,爸爸没用了。”
“爸,你说什么呢,我还要托你照顾呢。”
老夏又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李疏梅端起饭盒,吃着吃着,她觉得胃里特别难受,她顿了下,实在吃不了,又把饭盒合上了,假装吃完了,老夏现在精神不好,只要稍稍哄一哄他就什么都信了。
她喝了一口水,还是觉得不舒服,但在老夏这,她努力装出没事的样子。
不一会,门敲响了,李疏梅叫进,门开了,是闫岷卿,他换了日常大衣,手里提着保健品,进来轻声问:“师父没睡吧。”
李疏梅摇了摇头,她胃里有点难受,让闫岷卿陪老夏唠唠嗑,她去外面走走。
疏梅走到医院里的天庭里,蹲在草地上,呕吐起来,刚才吃的那点东西都呕得差不多。
终于好受了些。
疏梅每周陪老夏两夜,局里有人念着好,也会来陪夜,局里也帮忙请了护工。
曲青川和马光平几年前调离了市局,如今回来的时间也少了,每次回来都会约疏梅见个面,顺便见见老夏,前段时间,两个人一起来陪老夏住了两晚。
今天晚上闫岷卿说要陪一晚,陪老夏聊聊,他让疏梅早点回去休息。
李疏梅回到了熟悉的家,这个家一直没有换,还在幸福老街上,前两年社区来消息,说是建地铁要拆迁,后来又说地铁换路线了,不拆迁了,这里又保留了下来。
客厅的墙壁上挂着全家福,十几年了,从没有改变,那是有一年除夕,夏忍冬给家人拍下的全家福。
李疏梅看了一会,百感交集,她洗漱完,回到了卧室,准备把案子再分析分析。
她忙了一会,又抬头看着书桌发了会呆。
书桌上摆着一张画,那是十二年前,她和紫山一起去老费家,费安宁送给她的画,画里是三个人儿,她、紫山和老费,她在正中间,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这幅画,有个热闹的名字,“快乐三人组”。
他们仨从未照过合照,只剩下这张画了。十二年前,老费牺牲了,五年前,紫山也牺牲了。
如果紫山不回市局,如果他不回来,也许他不会死。
可是他为什么要回来,李疏梅总是质问他,质问画里的人。
第150章 第 150 章 金色流光。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了, 秦东市又下雪了,雪花飘飘洒洒地正在妆点大地,李疏梅走回办公室, 突然发现办公室里就费安宁一个人在, 今天明明还有重要工作的啊, 她冷冷地说:“宁宁, 他们都去哪了?”
费安宁走过来说:“姐, 你忘了, 今天是除夕啊。”
噢, 李疏梅真的忘记了, 今天已经是除夕了,每年除夕,路远的同事都会回家过个年。
费安宁说:“姐,今天我值班, 你回去过个年吧。”
“不,不行。”李疏梅摇头道, “今年我值班,你早点回去。”
“姐, 每年都是你值班, 今年也该轮到我了,而且我妈晚上会送饺子给我, 我妈陪我。”
费安宁拉住李疏梅的手, “姐,你真的要休息一下,夏局也需要你陪着过个年啊。”
李疏梅怔了怔,一晃十二年过去了,她鲜少陪家人过年, 自从夏忍冬走后,李新凤身体不好,除夕好像就变得冷淡了许多。
如今也该陪老夏过一个除夕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宁宁,幸苦了。”
“对了,姐等一下。”费安宁走回桌位,将一个沉甸甸的大袋子递给她,“我妈送过来的,她做了几个菜,说是简单的年夜饭,有老人能吃的。”
“谢谢你宁宁。”李疏梅很感动,从她手里接过袋子,又叮嘱,“晚上记得休息会。”
她想着陪老夏过个除夕,晚上再来换宁宁的值班。
李疏梅乘车赶到了医院,推开病房门后,见老夏已经半躺在床板上,负责他的护工老高笑着说:“李警官,老夏早盼你过来呢。”
老高是曾经一个案子的受害者家属,他女儿遇害,那件案子还是老夏侦破的,老高如今孤身一人,是主动要求给老夏做护工。
李疏梅把饭菜递给老高,“高叔,热一热吧,我们简单吃个年夜饭。”
“李警官,我也准备了些吃的,我一会在这搭个桌子,你们吃一点,我就去外面吃了。”
“高叔,这顿饭我们一起吃,你别见外。”
“对,老高……”老夏说,“一起过个春节。”
老夏的语气有些虚弱,李疏梅发现她这次过来,老夏精神勉强,他的脸色也不大好了。
匆匆忙忙摆好了年夜饭,刚放下筷子,门敲响了,李疏梅开门,是闫岷卿,他笑着说:“师妹,我给师父和你带了点饺子。”
他的爱人也一起过来了,两人身上披着雪花,嫂子说:“疏梅,我来看看叔。”
吃完年夜饭,不到九点钟,老夏就入睡了,李疏梅发觉老夏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医生也提醒过她:“病情开始恶化,老夏私下里告诉他们,不治。”
李疏梅一直都在强调:“治。”不让人痛苦的情况下一定要治。
等老夏入睡后,李疏梅和老高打好招呼,她得回一趟家再去局里,让他照顾好老夏。
匆匆忙忙的,李疏梅又回到了家里,每年除夕,她都会回来一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一看挂着墙上的全家福,又在桌前点燃木香,摆上零食,和李新凤说上几句话。
尔后,她又回到卧室里,打开了从食堂买回的两饭盒面条,在桌上摆上了一大堆蒜,又倒上了三杯清水。
望着快乐三人组的画,望着费江河和祁紫山,她眼含湿泪,笑着说:“又是一年除夕了,来,一起吃顿面条吧,老费,你多吃一点,不要饿着了,紫山,这次我带的蒜挺多的,我给你们剥开。”
李疏梅慢慢地一颗一颗剥着蒜,一人一颗,分别放在两人前面。
她真的希望他们俩能开口说说话。
她依稀记得,当年老费牺牲以后,祁紫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他很认真地说:“我回来了,疏梅。”
“你回来了?”
“对,我已经和省厅申请了,我以后都会留在市局。”
“紫山,你是不是开玩笑,省厅才是你的未来。”
紫山笑着说:“我没开玩笑,我已经决定好了。也请原谅我之前的不辞而别,我很后悔让你加入专案组,不然,你就不会那么难过,我一直在自责,我应该向你道歉。”
“不,紫山,我应该感谢你让我加入专案组,也感谢你同意我和姐姐的那次对话,我不后悔,因为我是一名刑警,我不后悔。”
彼时,其实她的眼里早已红润,祁紫山说:“疏梅,我以后会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办案,我们一定要找回老费的真相。”
“紫山,”李疏梅眼含泪水,“谢谢你,谢谢你,我终于不再那么孤单了!”
“你别哭疏梅。”祁紫山轻轻用手指揩去她眼角的泪水,“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们仨永远都不能分开,你说对吗?”
“对,紫山你说的对,我们仨不是快乐三人组吗,我们永远都不能分开。”
李疏梅原想很快就能为老费找回真相,然而三年过去了,仍然毫无收获。
而祁紫山也蓄上了胡须,开始不修边幅,记得有一次和他一起吃面条,她忽然发现他吃起了蒜,她大吃一惊:“紫山,你不是很讨厌吃蒜。”
“我现在不讨厌了,而且很喜欢,我喜欢这种辣味,会让我变得兴奋一些。”
李疏梅那时候笑着道:“那就好那就好,终于有人可以陪我一起吃蒜了。”
“疏梅,你放心,陪你吃蒜的重任以后就交给我吧。”
时光已逝,没想到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回想起来,李疏梅仍觉唏嘘难受,她拼命地抹去眼泪,举起水杯笑着说:“紫山,老费,咱们快乐三人组来干一杯吧。”
凌晨十二点钟,外面鞭炮声声,整个城市都淹没在璀璨的烟火当中。
2013年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李疏梅乘着车,一直开往市局,在缤纷的烟火火光当中,她好像出现了幻觉,她好像回到了第一次和费江河乘车去河道的场景,她走在高高的芦苇地里,一直向前走,直到看见一个英俊男子,那人正望着她,眼角温柔,对她递来淡淡的笑容。
他就是祁紫山,他好像认识她一般,始终望着她,好像那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轰隆的炮竹声将她从幻觉中拉回来,她回到了现实,胃里只觉极其难受,她忍受了好一阵,才觉得好受一些。
车子达到了市局停车场,她抚了几下胸口,又拿起车上的保温杯喝了口水,终于舒服了些。
她一路走回办公室,只见费安宁正趴在窗台上看烟火,她还像十五岁时候的她,脸上充满着阳光和朝气,灿烂的火光映着她的脸庞。
等烟火落下,李疏梅才提醒了她,费安宁笑着回过头,开心地看着她:“姐,你怎么来了。”
“宁宁,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是说好的我今天值班。”
“没事,我的事儿都办好了。”
“姐,咱先不说那个了,我这里还有饺子,我给你热一热,你吃一点。”费安宁跑去外面的微波炉那热饺子。
李疏梅笑了笑,一直等她回来,忽然,胃里面又开始绞痛起来,她俯下身子想控制住,然而呕吐感已经让她发起慌来,她难受不已,呕吐了出来,霎时之间,她惊住了,地上一团乌血。
“姐……”费安宁回到办公室,惊愕地叫喊起来。
不知道多久以后,李疏梅从医院的病床上醒了过来,她看见费安宁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十分憔悴,脸上挂着泪痕,她十分虚弱地说:“宁宁……”
“姐,你醒了,我在……”费安宁好像要哭了。
李疏梅大概知道自己怎么了,她苍白地笑了笑:“我睡了多久了?”
“哦,没多久,姐,你好好休息,闫局说等你好一些,我们换一家医院再看看。”
“噢。”李疏梅越来越肯定了,她问,“宁宁,你当警察几年了?”
费安宁愣了一下,还是回道:“六年了。”
“这么快就六年了。”
“是啊,一晃就是六年了。”费安宁问,“姐,你渴不,我给你喝口水。”
“我不。”
这时候,门轻轻敲响,费安宁去开了门,闫岷卿走了进来,眼含微笑:“疏梅,你醒了,醒了就好,你放心,局里的工作我都安排好了,等你修养好,再回去不迟。对了,过两天,我们再到上海一家医院看看,这样好的快一些。”
“为什么要去上海?”李疏梅问。
“噢,”闫岷卿语气顿了一下,又笑着说,“医生说,胃炎这个病啊,不是那么容易好,所以大医院治疗条件先进,好得快一些。”
“我不去大医院,”李疏梅道,“秦东市不还有其他医院吗?要是不能确诊,可以换家医院……咳咳……”她难受地咳嗽起来。
“姐,姐……”费安宁拼命地抚着她胸口,“你别说了,别说了。”
闫岷卿脸上的笑容全没了,他知道,疏梅知道了一切,她是那么优秀的刑侦工作者,对犯罪嫌疑人的心理可谓细致入微的探测,他们这些小小的谎言怎么防得住她。
李疏梅好了一些后,叮嘱道:“师哥,别告诉我爸爸。”
“我知道。”闫岷卿急忙走向门口,用手按住酸痛的眼睛,生怕让人看出来。
在确诊绝症晚期以后,局里安排她积极接受化疗,但李疏梅拒绝了,她觉得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她必须再为真相再努力一把,她依然坚持回到局里工作,在闫岷卿苦口婆心地劝说下,她才答应花一部分时间接受治疗,而且她必须隔三差五去看看老夏,尽量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直到有一天晚上,李疏梅在办公室听到噩耗,老夏走了,她当场就晕了过去。
李疏梅再次住进了医院,但这一次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她开始站不起来了,少年时,腿部遭受爆炸伤害留下的后遗症,让她失去了行动能力。
老夏的葬礼,她是被费安宁推着轮椅到了灵堂前,但是没坚持多久,又因为病情加剧,再次回到了医院。
闫岷卿也下了命令,李疏梅暂停一切职务,除非病情恢复。
事实上,她的病不可能再好了,费安宁每天抽空来陪她。她也央求安宁把她的工作资料带到病房,否则她必须出院。
费安宁只得向闫岷卿申请,闫岷卿最后也没有办法只得同意了,但要求疏梅每天工作不超过两小时。
费安宁时常在病房陪着疏梅,但是她也因为案子会跑来跑去。
在静静的最后的岁月里,李疏梅将十二年来的调查资料翻了一遍又一遍。
她深深记得夏忍冬的话,“为了找到杀害母亲的凶手,我不得已加入了神秘组织,因为只有组织的力量才能帮我找到母亲的真相”。
这说明夏忍冬的背后一定还有一个人,他到底是谁呢?
后来费江河短信告诉她,他找到了一些眉目。
费江河到底又找到了什么眉目呢?他的死大概就是和调查夏忍冬的事情有关。
她每天只要难受的时候就会冥思苦想,医生也开始劝她,尽量不要一直打止痛针,否则只会越来越痛苦。
李疏梅只想平静地思考,所以止痛针成了最后的慰藉。
1984年她的母亲死于南城连环杀人案,夏忍冬的母亲也丧命于此,她一直觉得这件案子才是所有一切的起因。
她再次翻开了陈旧的卷宗,这份卷宗她一直不愿意打开,但是为了寻找真相,她不得不一次次翻阅。
这天费安宁过来送餐,她央求道:“宁宁,把我扶起来,把我画笔和画纸拿一下。”
“姐,你好好休息,我求求你了。”费安宁每次过来都不敢收拾床上的各种资料。
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别说闫局,就是医生也拿她没办法,医生都开始调侃了,现在我们都看她眼色行事。
“宁宁……”李疏梅实在不想用力说话。
费安宁痛心不已,姐已经瘦得她完全认不出了,整个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她现在不应该工作。
在李疏梅的再次提醒下,她流着泪把疏梅扶了起来,靠在了床板上,她又把被子盖好,将画笔和画板送到她手里。
李疏梅拿起笔开始作画,但费安宁却心里滴血,她的手一直在发颤,她不知道怎么办了。
渐渐地,纸上浮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李疏梅忽然哭了,费安宁急忙问:“姐你怎么了?”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答案!”
“真的吗姐,”费安宁激动万分,这么多年了,姐终于找到了答案,她热泪盈眶,“姐,咱们躺下,你慢慢把答案告诉我,我现在打电话给闫局。”
“好,好……”李疏梅笑着连声说好,突然之间,她好像失去了身体的支撑,朝一旁倒了下去。
“姐……”在费安宁的呼唤声中,李疏梅仿佛进入了一片白色的世界,最后的世界极其平静。
她突然看到了祁紫山的身影,他的面庞。
她笑着向他招手,脑海里就像是被人安了跑马灯,疾速加载了往事的一幕幕。
然而2007年的那一慕,却始终成为她永不瞑目的回忆。
2007年秋,她和紫山正在一家小面馆吃面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是变声的男声:“李警官,你好啊。”
李疏梅出于职业习惯,觉察出不对劲,问道:“你是谁?”
“我身患重病,活不了几天了,我想和你见一面。”
“……”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和你坦白,坦白费警官的死。”
“你是……”
嘟嘟嘟……电话随即挂断,离费江河去世已经过去七年了,李疏梅整个人茫然无措。
一直剥蒜的紫山也发现不对劲,直到疏梅露出这幅表情,他忙问:“有情况?”
“紫山,上车、上车说。”李疏梅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面馆有不少人,不方便交谈案情。紫山立刻付了钱,两人一起回到车上。
刚把电话内容说完,李疏梅收到了一条短信:今天下午五点,万荟商场三楼,不见不散。
两人的心情都紧张了起来,没想到凶手主动现身了,无论他是否得了重病,都该将之绳之以法。
李疏梅兴奋不已,然而祁紫山却说:“会不会是什么人的恶作剧?”
李疏梅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可能,恶作剧的动机是什么?不管如何,即便是恶作剧,她也要挖出这个神秘人物。
李疏梅立刻做了万全准备,一方面时时监控神秘人物的电话,意图锁定电话背后的地址,另一方面安排便衣刑警渗透商场,安插在商场各层随时待命。
为了不打草惊蛇,商场不能有任何变化,刑警们的职责主要是保护商场群众的安全。
这将是一场千钧一发的决斗,她必须要亲手撕下他的面具。
下午四点五十,李疏梅和祁紫山一同赶到了商场三楼,今天是周日,商场里全是人,李疏梅根本就分不清神秘人物会藏在哪,又会是谁?
但是既然了重病,所以他现在绝不会是健康的模样,李疏梅眼神如炬,不断地寻找可疑人物。
五点整,她再次接到了陌生电话,对方换了号码,行为非常谨慎,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想和你单独见面,见面地点我放在了电梯前的垃圾桶里。
没想到对方又玩起了花招,很显然他很谨慎,他或许已经猜到她会安排围捕,所以另选了地点,而且要求单独见面。
但是现在敌暗我明,她无从选择,只得按照对方的提示行动。
她和紫山一起赶到电梯前垃圾桶处,祁紫山上前翻找起来,李疏梅正期待找到什么,祁紫山忽然脸色巨变,他从来都很冷静,这一次他似乎觉察出了巨大的危险。
李疏梅还没问出了什么事,祁紫山就严肃对她说:“疏梅,赶快疏散人群,是黑.索金!”
李疏梅脸色煞白,黑.索金爆炸威力巨大,这整个三楼都将炸成废墟,她连忙通知商场所有同事:有炸弹,疏散人群!
顷刻间,整个商场都在疯狂地叫喊、逃窜,就像一场世界末日浩劫降临。
李疏梅也拼命帮忙疏散人群,及时联系了拆弹中心,一转头,在疯狂逃跑的人群里,就看见祁紫山抱起了垃圾桶。
他眼神极其炽热,就像一团火焰正在燃烧,朝李疏梅大喊了一声:“疏梅,来不及了,你快走!”
他抱起垃圾桶就朝通往商场楼顶的通道冲去……
李疏梅就像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当她发现紫山冲向楼顶的时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飞快地追了上去,耳边嗡嗡嗡地刺痛,她疯狂叫喊:“紫山,紫山……”
当她赶到楼顶的那一刻……
“轰!”地一声巨响响起,火光冲天,商场楼顶的空调机碎片漫天飞舞,李疏梅被一阵气流推倒……
这是令李疏梅永不瞑目的记忆,在她弥留之际,这段记忆不断地在她脑海里播放。
忽然之间,这些记忆都化成了碎片,渐渐变成了一团一团的金色流光,在她眼前漫天飞翔,她毫不犹豫,走向了那团金色流光……
“姐,姐……”费安宁哭着唤她,“姐……”
不一会,她就发现李疏梅的手臂轰然落下,画笔从她手里掉了下去。
李疏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