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甜蜜玫瑰奶酪,草莓浆果派,星星挞,太阳花蜜……”
“您就要这些了吗?今早城西的牧羊农场还送来了一批新的羊奶,您应该知道,那里的羊奶最新鲜了,还附了明目魔法,只需要两个光明铜币……”
城内热闹嘈杂,加利莱付完珍珠后就离开了,对老板的推销视若无睹。
他着急回海底。
今早这一趟很匆忙,是加利莱临时起意的。
虽然有魔法加持,在海底大神官并不需要进食,但加利莱在陆地念书时听说过,甜品能令人心情愉快,所以他想带一些回去。
这两天,大神官对他太冷淡了。
几乎不怎么理他。
加利莱情愿大神官多冷脸骂他几句,也不要当看不见他。
他加快了步伐。
海边遍布亚兰帝国的军队和骑士,乌泱泱一片,每个骑士都神情肃穆,站得笔直。
大神官离开的事霍布恩没有散播,知道的不多,附近的渔民看到这种阵仗,也只以为这一带有什么事要发生,于是老老实实领着帝国给的津贴,有好几天没出海捕鱼了。
加利莱走到这里,看着远处随处可见的亚兰士兵,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他神情阴郁两分,给自己使用了隐身魔法,直直朝前而去。
加利莱当然知道霍布恩想做什么。
徒劳无功而已。
*
正值晌午,海面风平浪静。
几个骑士盯着波澜不惊的海面,口中闲聊着最近发生的事。
“听说了吗?城堡里有人自燃成了石头,这石头还是光明神的样子!”
“听说霍布恩国王还让人把石头放进了光明神殿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人是不是叫伦纳德?好像大神官也跟他聊过两句。”
提起大神官,忽而一阵静默。
没有人相信大神官会一去不回。
可国王的反应,似乎在告诉他们,大神官不会再回光明神廷了。
海水忽然一阵汹涌,加利莱摆动鱼尾往最深处游,很快将岸上的骚动甩在身后。
**
与此同时,亚兰帝国主城内贴了几处画像通缉。
画像上是加利莱——甜品店的老板看了眼展示画像的骑士,又眯着眼睛凑近去看这幅画像。
“有点眼熟啊……”
骑士立刻说:“能提供线索的市民,王室都会奖励两枚金币。”
“上帝见证,他刚才才来我这里买过甜点呢!”老板喜笑颜开,指着远处,“然后就走了!那个方向走的,别的我也没注意,这个是他给的钱,珍珠,虽然给多了不少,但我还得去银行换去货币,哎!”
骑士立马丢下两枚金币离开,打断了老板的抱怨。
**
加利莱回到深海的时候,几条人鱼早已经顺利进入了海洋宫殿。
万幸,这里没有任何陷阱。
它们游进来的时候,更近距离地看到了坐在桌前的青年。
青年单手支着颌,肤色眉眼也轻微垂着,在注视果汁杯里的小人鱼。
几缕发丝落到脸颊,又被手指轻轻地捋到耳后,随后他似有所感,抬起了眼睛,那是一双浅金色的眼瞳,浅得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好像怎么都无法被他容纳进眼里。
白发人鱼就这样注视着几个外来人鱼,没有开口。
人鱼们反而被他看得手忙脚乱,有的已经开始忍不住小幅度摆动尾巴尖求偶了,还有的支支吾吾打招呼,视线全落在他身上,“你、你好,你记得我们吗?当时加利莱当带你过来,我们、我们想跟你说两句。”
游荡在杯子里的小人鱼,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趴在了杯沿,注视这些算得上它亲戚的人鱼。
小人鱼知道自己得做些什么。
尽管它也不是很满意加利莱这位不称职的爸爸,但它和加利莱是一条战线的,不能让这些人鱼接近妈妈。
它要保护这个家!
小人鱼跳出来,溅起满身果汁。
玉流光避开了手,蹙眉看着它在桌上留下的汁痕,小人鱼讪讪泡回杯子里,好险没跳到妈妈手上,不然要被扔出去了。
周围静了会儿,玉流光重新看向这几条人鱼,若有所思道:“你们应该看得出来,加利莱不希望你们接近我。”
“可你不是这样想的。”其中一条人鱼上前一游,嘴快地接完,又小心看他,“你应该……也不喜欢加利莱的行事作风吧?”
玉流光没有回答,只是去看另一条人鱼。
另一条人鱼疯狂晃动尾巴尖,甩出残影,“你应该多认识些人鱼,比如我们,加利莱太霸道了,来这里这么久,都不让你跟其它人鱼交流。”
“我们跟他很不一样,人鱼族大多都很友好的,不会这样霸占伴侣,只有加利莱,太过分了!”
其实人鱼还有句话没说。
有些时候,人鱼族还会共享。
虽然眼前的青年也是美人鱼,应该知道这种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不想说出这点。
玉流光听完,意味不明地说:“要是加利莱知道,你们就该遭殃了。”
它们不知道这是答应要认识的意思,还是只是单纯提出被加利莱知道的后果,总而言之,它们并不算太害怕。
“我们鱼多。”人鱼觉得有希望,愈发激昂道,“而加利莱只有一个,虽然他会魔法,虽然他会炼药,虽然他曾经单挑过众多人鱼,虽然……”
玉流光:“……”
细数完,人鱼说不出口了。
好像它们还真打不过加利莱。
玉流光道:“你们走吧。”
人鱼急了:“你不愿意跟我们交流吗?”
“提醒一下,加利莱应该要回来了。”
实际上,加利莱已经回来了。
几分钟前,系统告诉玉流光,加利莱的坐标已经到了宫殿外围。
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哪里盯着,听着,如果他的任务是增涨敌对值,现在能涨不少。
可惜。
几条人鱼听到加利莱要回来的消息,也焦急了一瞬,但它们还是不甘心离开,于是倒豆子一样说:“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我们还可以带你去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加利莱找不到的!然后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或者、或者也可以带我们去你生活的那片海洋看看,长这么大,你还是我见到的第一条外海人鱼。”
它们努力说服:“这段时间加利莱天天跟着你,你肯定也是烦了,所以才不理他的。”
加利莱差点把手里的甜点捏碎,迅速往外走。
但下一秒,青年的话又让他停在原地,并往墙后撤了一步。
“你们知道我跟加利莱是怎么认识的吗?”
几条人鱼愣愣看着他,摇头。
青年却也没讲起这事,反而提道:“我都跟他来这里了,或许在你们眼里……”
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杯沿,“连孩子都有了。”
“认识了那么久,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加利莱的性子。”
“你们怎么会觉得,我讨厌加利莱的行事作风?”
加利莱靠着墙,心脏砰砰跳。
他渴望着还能再听到点什么,于是无声叫嚣着,希望那些人鱼再问点,问多一点。
人鱼们沉默几秒,也确实又问了一个问题:
“可是这段时间,你对加利莱明明很冷淡。”
它们不解,“一直是加利莱强迫你,不是吗?”
加利莱滚动喉结。
“当然不是。”
里面,青年的声音那样动听,像草莓浆果派的香甜,“只是有些时候,加利莱确实太执拗,固执,我也在想办法平衡这一切。”
人鱼问:“所以,你喜欢加利莱吗?”
加利莱眼珠转开,脑中仿佛有一根紧绷着的弦,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发出刺耳的鸣声。
他集中注意力听着。
忽然在这时,头顶一条鲨鱼游过。
大大小小的鱼类,植类,随着海水游荡奔逃,几条人鱼也是一惊,倒不是怕的,人鱼并不畏惧鲨鱼。
纯粹是忽然放大的海浪声太过突兀。
它们还以为加利莱回来了。
青年还没有回答问题,人鱼们也忘记这茬了,思来想去,还是郑重其事告诉他,如果不想跟加利莱在一起了,就来找它们。
它们都愿意的。
真怕加利莱回来,说完这些人鱼们就悄悄离开了。
只剩守在墙外的加利莱,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恼得直往海上游,同时给手中的水系魔法附魔,重重朝着鲨鱼击去。
水柱在海中翻涌,竟渐渐凝聚中龙卷风!鲨鱼猝不及防被一股强大水流卷入,包裹其中,它被卷得头晕眼花,过了不知道多久才被水流推到地面,然而等它缓过神要报仇,发现自己早就不知道被卷去了哪片海域。
【提示:气运之子[加利莱]愤怒值-5,现数值 5。】
加利莱抓紧了手里的甜点袋,勉强从恼意中找回自己的目的。
他回到了海洋宫殿,还没进门,看见青年依然坐在桌前,加利莱游过来时故意发出了声音,也没见他抬头,只好将甜点放到他眼前。
“是甜品。”
加利莱坐下,自顾自说:“虽然你在陆地上也不太吃这些,但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些口味。”
玉流光像早上一样,没有理他。
“黑暗元素在哪片海域的事……我肯定会告诉你,这次是真的。”加利莱去抓他手,祈求地看着他,“你先尝一口好不好?”
眼前人终于掀起眼睫,肯看他一眼。
加利莱迅速把甜蜜玫瑰奶酪推到他眼前,然后专注地盯着他看。
奶酪散发着甜腻的气息,隐隐透着玫瑰清香,青年低头咬了一口,表情没什么变化,加利莱以为他不喜欢,于是把草莓浆果派和太阳花蜜一并放到他手边,青年却不再碰了,恹恹道:“没胃口。”
“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加利莱舔了舔唇,握住他的手,盯着他说,“或者,我们一起上岸,一起去城内看看……”
他握着他的手,觉得大神官肌肤有些发烫。
这是正常的,海底深而冰冷,魔法药水的其中一味功效就是会适当增加人体温度,尤其变成人鱼后,体温也会和人鱼相当。
加利莱当然知道这是正常的,他自己炼制的药水,没人比他更清楚。
但摸到这阵热,加利莱还是下意识去碰玉流光的额头,也有些烫,加利莱停顿了几秒,玉流光就侧头避开了他的手,起身朝房间走去,显然没有将他那几句话当真。
加利莱立刻跟过去,下一秒门在他眼前反锁。
他在门口游了一会儿,又停下来,想到手中那阵发烫的触感,发现自己竟然开始质疑这魔法药水的成效——他魔法课从来都是第一名,他炼制的药水不可能有副作用的。
加利莱在门口等了很久。
海底没有日夜的概念,光束照不到深海。
加利莱等着等着,在门口叫了几声大神官,没得到回应,终于忍不住破开门锁闯了进去。
第202章
“醒醒、醒醒……流光。”
青年薄薄的眼皮阖着。
细密纤长的眼睫毛贴着下眼睑,映出了一簇簇不明显的阴影,毫无声息,再往下,是高挺秀致的鼻梁,还有两颊晕染着的发烫的薄红。
他没醒。
加利莱半跪在床边喊他,见半天都没动静,终于舍得肯转开眼珠了,他垂了下眼,去看一旁依偎在青年枕边的便宜孩子。
“他什么时候睡的?”
小人鱼早在加利莱进来的时候就醒了。
这会儿它在枕上滚了一圈才飘起来,慢吞吞把自己挂到了薄青色的纱幔上,咕哝着答非所问:“妈妈休息的时候告诉我,不许让你进来。”
“休息?”听到这两个字加利莱的脸色很不好,他倏尔转回目光,用力抓住了青年垂着的手,“他浑身都在发烫。”
“哐当。”
小人鱼啪叽一下就从纱幔上掉下来了。
它迅速跳到青年颈间,去感受加利莱口中的“发烫”,没有几秒,小人鱼就觉得自己整个球都开始变热,从外壳开始,它吸了一口气,哪还有刚开始那副被妈妈留在房中的得意,整个球体都不由得趴了下去,依恋地抱住青年的长发,险些哭出来了:“怎么办!妈妈是不是生病了?”
加利莱又能怎么回答?
他甚至找不到症结,也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魔法药水的效果,人类成为人鱼后为了在冰冷的深海生存,体温是一定要上去的,他在设计这款魔法药水之初就反复验证过这不会出错。
加利莱复盘了自己制作药水的整个过程,想不出问题,脸色越来越躁郁,他抓着玉流光的手盯着他看了好几分钟,才起身,小人鱼追过去:“你要去哪?”
“找医生。”
人鱼族当然有医生。
加利莱挑挑拣拣,最终找了个年纪比较高的医生过来,这位医生名叫罗德尼,瞎了半只眼睛,鱼尾游动也不太利索,看起来很不靠谱,加利莱本来就不太满意了,但别的人鱼都说罗德尼很会看病,他将罗德尼带了过来,然后就在旁边等。
好在罗德尼还真有一点本事,没让加利莱失望,在示意下,加利莱沉着脸走上前,做好了魔法药水有副作用的准备,却听罗德尼提起:“这是您送的吗?”
说话间,指向青年手腕上的手链。
加利莱看到手链,想到几个情敌的面孔,厌恶道:“不是。”
罗德尼说:“他也不是真正的人鱼,是不是?”
加利莱:“嗯。”
听见这个回答,罗德尼叹了口气,看着他,不得不提醒:“小首领,我是人鱼,只专精人鱼医术。”
“不过,虽然我检查不了别的种族的身体情况,我的工具却检测出这条手链富有强大的魔法元素。”
“您是魔法生,应该非常清楚,这片大陆的魔法是相生相克的,就像我们人鱼族占领的这片海域,一直是水系魔法,布下的保护阵法也是水系魔法,所以这里的水系,天生就更抗拒另一股魔法元素。”
罗德尼这样告诉他:“或许是这里的魔法正好和他手链里的魔法元素相克。所以这股相克的魔法、这位不属于我们人鱼族的外来种族,被魔法星阵给视作了异常。”
就像光明神廷一直有魔法星阵保护,属于这片海域的人鱼族也有星阵保护。
这种魔法阵法可以一定程度免除天罚的降临,保护领域内的安宁。
罗德尼医生说完这些,最后的劝解是让加利莱送玉流光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否则症状可能会越来越严重,说完这些罗德尼就离开了,如果罗德尼不是他自己选的医生,加利莱几乎要以为这是大神官从哪找来的串通好的说客。
怎么会正正好好,就那么巧,这手链的魔法强度刚好强到了星阵不容的地步。
加利莱心想,不过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这里不能待的话,那就去另一片海域好了。
海洋那么大,不是所有地方都有水系阵法的。
半个小时后,玉流光终于醒了。
他睁眼的时候,眼前还有些模糊,手指上温热濡湿的触感取代了视线,更先一步占据了他的注意力。
等到视线一点点清明,他才看到,加利莱正低着头,紧扣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他的指骨、指尖,他甚至还没有发现他已经醒了,等掌心的手脱离了出去,加利莱才倏尔抬头,一眼对上那双还湿润着的金瞳。
“——你醒了。”
玉流光撑着身后的枕头坐起来,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他在指关节上看到了牙印,微红的凹陷,印在雪白的指节两侧。
他看了眼加利莱:“你干什么?”
“你睡了好久。”
提起这个,加利莱的语气竟然还有点委屈,眼神直直地盯着他看,“我担心了很久。”
他没有提罗德尼说的那些话,小人鱼蜷缩在玉流光肩头,捂着眼睛也没有提。
它、它被父亲威胁了。
如果告诉妈妈这些,妈妈就会更加想走,所以加利莱现在的想法是先去另一片海域,之后再想办法解决黑暗元素的事,总之,不让妈妈去解决。
或许是空气里流动的沉默太明显。
玉流光忽然偏头看了眼安静的小人鱼。
他伸手,指尖推了推它,“吃东西没有?”
小人鱼抱住他的手指,“没有……”
“带它去喝点奶。”玉流光把小人鱼摘下来,送到加利莱手里,加利莱看着他眨了下眼睛,还没说话,又见眼前的雪发青年嗒了下眼睫毛,轻飘飘说,“我也想吃点。”
被冷脸相待好几天,加利莱没有想到和好的契机会是这样来的。
原本算计的那些在听到青年这句软化的话后瞬间都忘了,加利莱只知道问:“想吃什么?我上岸去买。”
“不知道。”
这个回答真的很任性。
加利莱知道自己买什么回来都有可能会被挑刺,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等我回来!亲爱的。”
小人鱼也被带走了。
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青年一人。
不,或许也不能这么算,他起身,从床边飘到诺大的窗前,飘动的水流中裹着润绿色的海藻,细细的沙砾,一一从晶莹的窗前飘过。
一只海星趴在窗面。
修长的手摘下了它,海星转动角度,仰头看着青年。
两者相对几秒,它竟然开口说话了:“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你忘记了么?”
光明神廷的大神官看着手心里、由光明神化作的海星,微微笑了笑,然后将它往低了放,指着自己腹部被人鱼纹掩盖的光明火种。
“这里,有你的东西。”
他甚至贴心地将海星放近了,声音柔软,叫它看清这处被光明火种留下过纹路的地方。
海星在他手心中,触手险些下意识去触摸他的腰腹。
直到视线被拔高。
它都还没看清,就被青年送回了眼前。
“光明火种是你的东西,现在被我吞了,我当然能感应到属于你的气息。”
玉流光转身回到床前,“趁着加利莱上岸,说说我睡觉的这段时间出什么事了吧。”
他察觉到了加利莱和小人鱼的隐瞒。
鉴于深海没有象征时间的东西,所以玉流光不能确定加利莱口中的他睡了很久,到底是几个小时。
或许不过七八个小时,在黏人的加利莱看来都是很久。
附身在海星身上的光明神沉默几息,从他手心跳了下去。
“我以为拆穿身份后,你问我的第一个问题,会和我有关。”光明神道,“而且,或许我这几个小时刚好不在。”
玉流光放下手:“那你会不在吗?”
“……”
如果海星能叹气。
光明神缓缓道:“你昏睡的这段时间,加利莱带了一位医生来给你看病。”
祂将罗德尼当时跟加利莱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复刻给了眼前的人。
从魔法相生相克,到建议加利莱送他回陆地。没有提罗德尼离开后,加利莱是怎么伴在他的床边说话的,又是怎么亲近他的。
玉流光也没多想,只是评价道:“挺巧的,原本我也打算装病逼加利莱一下。”
不过,他抬手看向自己的手链。
片刻后,手链落到手心,他道:“这是亚当斯送的。”
“黑暗火种。”光明神直白道,“罗德尼说的是这个,但相克的不是人鱼族的水系魔法。”
而是光明与黑暗。
“身体有不舒服吗?”光明神忽然问。
玉流光将手链戴了回去,偏头看海星,“难受的话,怎么办?”
站在床沿的海星忽然倒了下去。
下一瞬,青年侧头,敏锐地感觉到一道虚无的气息接近了自己,贴近了他的侧耳。
光明神的声音放得很低,就在他耳畔,“如果难受的话,我带你离开,帮你压制。”
玉流光轻轻叹了口气。
他捡起海星,轻轻捏了捏,“不行的。”
“为了加利莱,还是为了那片没有解决的海域?”
光明神垂着虚无的视线,凝视着青年雪白的侧颈。
青年只是垂头,望着手心的海星,祂看不见人类的神情,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揣测不透一个柔弱的人类的心思,祂其实看不分明,他究竟要做什么。
“我身体其实并不难受。”
青年掀起视线,忽然说:“看来我没有生病,两种火种能不能融合我心里也大致有数。”他偏头,明明看不见祂,但还是伸手,“先变回海星吧。”
祂沉默许久。
伸手,牵了他一下,随后回到他手心的海星里。
***
此时此刻,亚兰的中心城市里到处是加利莱的通缉画像。
加利莱没料到自己会被通缉,他还是不了解亚兰帝国,至少在海洋,没有哪个种族会在诺大的深海画这种通缉追捕谁。
所以刚上岸,加利莱就先去了上次去的甜品店,问老板上回说的羊奶还有没有。
听到熟悉的声音,老板在店里瞬间抬头,他第一眼就认出加利莱了,迟疑一下,不动声色道:“有的有的。”
加利莱准备了两颗珍珠,把店里的甜点全买了一通,准备走的时候,老板突然在身后叫住他,“您有没有兴趣做个生意?”
加利莱皱眉,回头看他。
***
老板直白地讲了加利莱被通缉的事实。
忽略加利莱阴沉的脸色,还说如果他愿意多给一些钱财,他就告诉他亚兰军队会途径的位置,如果不愿意合作,他就告诉军队加利莱的去向。
加利莱用魔法袋将吃的全部收了进去。
然后,他直直地、诡异地盯着老板,海蓝色的眼瞳一片森然。
老板看着他的神情,不明所以,皱着眉还要继续威胁,偏在这时,他脚下摇摇晃晃地震动起来!老板愕然地抓住眼前的桌子,还没等站稳,哗啦一声!巨大的水柱拔地而起!
老板惊叫:“啊!”
加利莱收回手。
巨大水柱像一张无形的大手,在老板即将掉下来的时候,又稳稳将他抓住,循环往复,尖叫连绵,市民们也跑的跑,躲的躲,混乱一片,无人再有心观察加利莱的去向。
等走远了,加利莱才回头看。
他想到老板那几句话,恼了一会儿,觉得霍布恩真是闲着没事干,以为能从他这里找出大神官的下落吗?加利莱冷嗤,白日做梦。
走之前,加利莱还用了隐身魔法药水。
只有甜品还不够,加利莱一路往北,把大神官可能会喜欢的口味都买了,连亚兰帝国的厨房都没放过,要不是神廷在修葺,暂时不开放,他恐怕连神廷都要去一趟。
走的时候,加利莱催促还在喝羊奶的小人鱼,“快点。”
小人鱼在杯子里咕噜咕噜越喝越急,含糊说:“妈妈就从不会催我!只会盯着我喝奶。”
加利莱:“所以我是你爸。”
说完这句,加利莱好像找到什么和大神官的特殊联结似的,停顿了一下,仔细回味。
也不恼了,揣着小人鱼就一跃进了海。
***
加利莱带回来的东西,青年连看都没看一眼,更别提尝了。
他飘在桌边,浅金色的眼瞳淡淡掠开加利莱的脸,反复只有两句:“看着不好吃。”
“不要这些。”
于是加利莱先后又上了两次岸,寻找大神官喜欢的美食,有次被霍布恩部下的魔法师发现了,还险些被跟踪,回来加利莱提起这件事,抓着青年的手试探提起,要不要离开这里,一起去别的海域,青年理也没理,反而背过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离开的想法被否决,带回来的食物他也没有一个喜欢的,加利莱不知道要怎么讨他欢心了……不过有的时候,也不能否认,他心里有些诡异地、隐约地享受这种被玉流光刻意折腾玩弄的感觉。
第203章
此时此刻,距离玉流光离开光明神廷已经有小半个月的时间。
这小半月来亚兰王宫上下风声鹤唳,噤若寒蝉,像黑沉的苍穹之顶被一只大手撕开了一道裂缝,裂缝后有只眼睛在死死盯着 。
尽管他们的国王霍布恩并没有明显地对谁施压降罪,可那股叫人压抑的氛围依然在众人心头挥之不去。
国王先后下达了两道命令。
一、查到大神官离开的途径。
二、上报通缉犯加利莱的行踪。
这两道命令,前者查来查去毫无头绪,后者侥幸发觉了踪迹,可又被对方逃脱。
可以说,这小半月没有一件好事发生,众目睽睽下,国王的反应越来越沉寂,几乎到了诡异的地步,近两天甚至开始疏忽政务,整天埋头在航海外出的船只上,不管风吹雨淋,仿佛大神官真的跟那条人鱼入了海……有骑士忍不住私下抱怨,觉得霍布恩国王是小题大做。
“大神官肯定再过两天就回来了。”抱怨的骑士可不觉得大神官会径自离开,他私下这样跟同伴说,还自顾自点头。
同伴往往都附和,这次也不例外,点头如捣蒜。骑士看向远处先松了口气,心下一定,有种被认同安抚的快慰,可随后他又皱眉回头,竟从对方点头的幅度中看出那点犹豫不决,骑士登时不满肘击,“你不信大神官会回来?”
光明神廷还在修葺中,不少信徒留在了王宫附近的旅社住下,偶尔充当义工帮忙,今天还有信徒说,哪怕无法进入神廷修习,能够见见大神官也是好的。
出了这样的事,如果有大神官为他们念诵安抚,他们也会心安。
可上哪找大神官。
面对不满,同伴对骑士苦笑:“没有不信,只是万一……”
大神官如果真的离开了,不止是民众质疑、信仰动荡,连亚兰在几个大国之间的地位都会受到影响。
他们当然比谁都希望大神官只是短暂离开。
骑士不屑哼一声:“没有万一,你意志不坚,我相信大神官一定会回来的!”
在成为亚兰的黄金骑士前,他只是个和魔法元素无缘的普通人,他出生的地方也是一片尚未开蒙的偏僻地区,族人都是狼人,是大神官途径那里,发现了他的魔法天赋,带他离开,改变了他和他家人的一生。
对大神官,骑士无条件信任。
就算大神官真的像国王猜测的那样一去不回,也肯定是这里有人让他失望了!
千言万语,都怪别人。
骑士眼底是深深的火焰,同伴怔然半晌,抓抓头发道:“那……我们去港口看看?”
“走。”骑士抬脚就走,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这两天国王霍布恩一直跟船飘在海上,或许是真的得到了切实的消息。
今早天还蒙蒙亮,一条条大船就从港口有序驶出,呼着水汽飘向了海的地平线,这时候赶到岸边,除了船身随着大海在眼中变得越来越小,还能看见每艘轮船上穿戴整齐排列整齐的骑士、船手。
风很大,亚兰帝国的旗帜挂在船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几位船手互相拉着捕鱼工具,往回眺望着,直到距离港口越来越远,在眼中消失不见。
他们往随处一坐,忧心忡忡地看向天空。
太阳还没冒头,天刚亮,冰凉的水汽和着腥咸的海水气息,钻入了众人的呼吸。
这是船手每天出海都能闻到的气息,本来应该习惯了,可今天……
出海前,船长看了天气,有很大的概率会下大暴雨,这种极端天气他们一般不建议出海的。
可国王霍布恩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固执地要出海。
“早知道先扣着那条人鱼了。”
有个骑士加入其中,对船手们抱怨,“如果不是它说在海底看见了大神官,国王也不会这么急。”
“要我看也不见得是大神官。”另一个骑士坐下,掰着手指头细数,“那条人鱼不是说什么长得很漂亮、白色头发、金色眼睛吗,那哪是大神官?大神官不是黑发吗!你们说对吧?”
现场沉默一息,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稍倾,有人问古怪地骑士:“你是不是没见过大神官?”
那骑士一愣,眼神闪烁了一下,想起自己买的盗版神官小像,嘴硬:“谁说的?我天天跟他见面!”
“你天天见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
那骑士急了:“那你们说这人鱼就说对了吗!”
“它有哪说错了?”有个船手不屑道,“上帝见证,我可是大神官信徒!每年至少见他两次呢!”说着举起手,作陶醉姿态,喟叹道,“他的发丝,犹如三年前澳地蒙德下的那场雪,他的声音,犹如上帝亲自俯耳亲吻,他的眼睛,恰如……”
“那条人鱼呢?”
一道声音快速打断了船手的陶醉。
众人纷纷起身,见魔法师先生捉着人鱼往船室走,才知道国王有话又要问这条人鱼。
不知道他们聊了多久,太阳都升空了,雾气四散,船只也停了下来。
此时海上风平浪静,一条条大船随着海面起起伏伏,海风冰凉。
一条略粗的铁链牵着人鱼手中的银铐,在魔法师的牵引下,它被带到了光线微暗的船室。
船室分为操控室和船长室,一扇门将其隔断,人鱼和船长打了个照面,又匆匆进了门,里头光线更暗,几盏油灯悬挂,倒映出幽幽的光线。
魔法师离去时带上了门。
一道高大的背影坐在桌前,四周寂静,较好的隔音效果下,轮船驶过的浪声都变小了。
除此之外,人鱼还看见国王对面飘着一团乌泱泱的黑气,黑气竟然还能开口:“抽多了,就无效了。”
人鱼走近,才发现霍布恩在看塔罗牌。
……一个国王,都需要这种方式来慰藉了?
它下意识回忆,在海底的时候加利莱和那条美人鱼有多亲密。
虽然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它能想到,美人鱼身上到底有多少情债。
铁链在地面拖动,声音刺耳。
人鱼站在原地,尴尬地挠手。
霍布恩这时候才抬了抬头,他数不清有几天没有休息了,眉目间是深深的阴郁、疲惫,深红的眼瞳四周布满血丝。
霍布恩垂了下头,也没看人鱼,就这样问着两天前问过的问题:“他跟加利莱真的很恩爱吗。”
人鱼是两天前被抓来的。
它也是运气不好,本来只是通缉加利莱,结果抓不到加利莱,霍布恩就抽风抓了刚上岸的它。
结果真的问到有用的信息了。
人鱼仍然像上次那样回答:“……也不一定啊,虽然在海底的时候我没见他们起过争执,可大部分时候美人鱼都没出来的,可能他们在房间里吵呢。”
霍布恩偏偏听不到它不确定的语气似的。
只是重复说:“房间。他们还住在一起。”
语气很冷,冷到深处几乎灼伤人。
人鱼闭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霍布恩一个人盯着塔罗牌看了会儿,少顷,终于站起身,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胳膊。
他推开门,船长回头看了眼,很快低头,恭恭敬敬喊了声国王陛下。
几艘轮船上的船手得到召集,要一起下海。
此时已经接近正午,太阳短暂地在天际出现了半小时,带来暖意,又很快离去,被海风驱散的雾气重新聚集,这片巨大的海域在此时此刻,几乎看不见前路。
他们庞大的轮船在海浪中浮沉,被雾气包裹,显得格外渺小。
船手们喝下能在水下呼吸的魔法药水,一次又一次往深处而去。
数不清过了多长时间,他们没有遇到第二条人鱼,也没有遇到大神官、加利莱,只有一望无际的深海。
海越来越冷,推动轮船的浪也越来越大。
终于有船手控制不了游动的方向,选择上岸,越来越多的船手上岸,湿冷的海水拖在甲板上,他们气喘吁吁,抓着船边的扶手,脚下摇晃,眼前也晃动,抬头望天,不知不觉,世界彻底暗了下去。
噼里啪啦的雨水追在黑海中,浪涛浮沉。
“陛下!下暴雨了!”
船长已经提心吊胆一个上午,频频望天,见大雨如预期般的来,他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被恐慌占据心神,船长转身去看霍布恩,盼望英明的国王能开口命令众船长返航。
霍布恩却没有看他,只是看向外面的黑沉沉的雨幕,电闪雷鸣,偶然闪过的光电打在他面上,眼瞳血红,什么表情都没有。
雨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地落在甲板上。
浪被袭来的东南风吹得骤起骤落,船身在摇晃,船长已经绝望了,完全不抱希望霍布恩会返航。
偏偏这时,霍布恩有点哑的声音,在沉闷的雨幕中响起。
他说:“走吧。”
船长几乎没有耽搁,趁着雨还没下多久,立刻回头操作返航。
这场雨异常大,比想象中凶猛,他数次要调动船身转弯,又被巨浪推回了原位,船长焦头烂额地擦擦汗,一口气还没呼吸完,眼神忽然发直地看着前面,震住了。
被雷暴包围的大海,是很恐怖的。
在这里,那点光源丝毫不起作用,犹如蜡烛的光投注到世界上最黑最黑的角落,什么都照不亮。
他们的船是亚兰帝国最高级的轮船,船身有上帝护佑,有帝国培养的高阶魔法师布下的保护阵,光束在海浪中浮沉,可眼前的漆黑却没有被这光束照亮半分。
雨幕、巨浪、还有几乎看不清的前路。
船长不懂魔法,但他也是亚兰的市民,当然见过曾在东比港市出现的黑暗元素。
那黑暗元素会盘旋在整座城市上空,比暴雨天还暗,会侵蚀人的心神和理智。
船长腿一软,扶着操控盘,眼睛盯着前方,声音颤抖,“陛下您看……前面、前面那是不是黑暗元素?”
几乎是同时,一名魔法师冲到船室口大问:“前面有黑暗元素!船还能分辨方向吗?”
接下来还有些细碎的谈话声,霍布恩都没有再听了,唇边只扯了抹看起来相当怪异的笑。
他最后看了眼船室外的黑暗,随后头也不回地进了船长室。
***
深海。
各式各样的甜品、食物,带着诱人食欲的香气摆放在桌面。
小人鱼一口一个,偶尔抬头看看眼前这个坐在这许久不动的父亲,然后继续吃。
加利莱眼神渐渐聚拢。
他摊开手,看着手心的玻璃碎片。
深红色的药水被稀释,随着他松开手,彻底和海水融作一团。
他本来以为玉流光就算折腾他,最多也只是这也不吃,那也不要,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连延续人鱼外形的魔法药水也不肯喝了。
炼制这个不难,加利莱现在就可以重新再炼一瓶。
可他回头,仿佛已经能看见新的那瓶也被玉流光随手一扔的光景。
“就知道吃。”加利莱再看一直在吃的小人鱼,怒从心中起,手一伸,就将它给直直戳进了甜点里,等小人鱼大叫着爬出来的时候,加利莱已经继续去炼药了。
海上的暴风雨,海底一律不知情。
雨落不到这么深的地方,这儿堪称岁月静好。
花了几个小时,加利莱新炼制的魔法药水终于成效了,他没有停留,匆匆去找应该使用这药的主人。然而刚送到人手中,就和他预想的一样,‘噼里啪啦’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加利莱抬起头,玉流光收回手,垂头轻轻拍了下自己手中不存在的灰。
他都没有看加利莱一眼。
微垂的脸略苍白,眉眼处散着几缕细碎的发丝,连身下那条漂亮至极的鱼尾都渐渐形色黯淡。
或许是受所谓相生相克的魔法元素所影响,或许是因为魔法药水只剩下一个小时就要到期。
青年看起来有些病气,脸几乎没有血色。
加利莱这样看着他,呼吸忽然开始急促,忍不住上前抓住他的手,“亲爱的,亲爱的。”
他一连喊了两声,再也忍不住这僵冷的氛围,甚至是凑过去不断亲吻他的唇,亲吻那柔软地,有些冰凉的唇,望着他的眼祈求说:“不要回陆地了,好不好,就跟我生活在海洋里,随便哪片海域,不要离开我……”
玉流光没有躲开他的吻。
他反而转动浅金色的眼瞳,看着加利莱,在感受到唇上那点湿润的亲吻动作逐渐慢下来后,才微微掀起眼帘,被吻得稍稍有些绯色的唇一开一合,透着微凉的气息,加利莱失神地看着,先是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加利莱。”
然后才是接下来的话。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我不会带你去我的家乡了。”-
有些事偏是要执拗过,才知道一点用没有。
挣扎再多,计划再多,可也像沙堆的城堡,一推就散落一地。
加利莱才发现自己恐惧的东西,竟然会简单到这个地步,只是一句话,只是一句话而已。
惶恐、仓促,还有一个瞬间的窒息。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为什么非要揽上这个责任,黑暗元素为什么偏偏要他来处理,留在这里到底有什么不好的,为什么,为什么!
最后最后,加利莱终于告诉了玉流光黑暗元素出现的海域。
玉流光转身离开的时候,加利莱还在想,他知道海域的位置又能怎么样,海底那么大,他怎么找得到?加利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神经几乎叫嚣着连自己都听不懂的宣泄。
可是他会问别的人鱼,为什么要问别的人鱼,明明后面就有一个现成的。
人鱼速度快,加利莱口中的那片海域离这里竟然并不算太远,将近一个小时,他们终于赶到了。
玉流光在这时回头看了一眼,海水浮动,他看见了不远不近跟着自己的人鱼。
四周很安静,在黑暗元素的侵蚀下,几乎所有活物都游离了这片海域。
加利莱也能感觉到黑暗元素带来的影响,比如此时此刻,他盯着回头看自己的雪白青年,特别想冲过去。
别走…
魔法药水时间几乎要彻底到期了。
那条美丽的鱼尾在两双视线的注视下,愈发稀薄,在海水的波纹中那样不真切。
渐渐的、渐渐的,一双修长的、属于人类的双腿取代了那条幻化的鱼尾。
他们短暂的同行,短暂的成为了一个种族。
又在随随便便的一天,分开。
别走…
加利莱张了张口,说不出声音,满脑子都是玉流光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会带你去我的家乡了。
怎么可以这样,明明答应他了的,明明之前说得那么好。
别走…
他往前,仅仅只是短暂的距离,青年忽在这时收回视线,向着海的上方离去,加利莱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怎么想的,终于开口:“等等!”
他往前一扑,刹那间,一阵白茫的刺目光效将青年笼罩,从他的身子,到他的发尾,再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他完完整整地离开了加利莱的视线,就好像整个人都要从他的人生消失,不过瞬息,加利莱四周的黑暗元素无所遁形,可加利莱却丝毫没有关注这些,被无端的恐慌席卷,他仓促地呼吸了一口气,“流光,等等!”
别走…
作者有话说:[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本章全部掉落红包[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可怜][可怜][可怜][求求你了][求你了][可怜][求你了][可怜][求你了][可怜][求你了][可怜][求求你了]啊啊这次一定恢复更新…[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你了][可怜][可怜][求你了][求求你了][可怜][求求你了][可怜][爆哭][爆哭]
第204章
“轰隆隆——!”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乌黑层叠的浓雾被刹那的光电惊醒,照亮船舱玻璃前一双双恐慌惊怕的双眼,周围吵闹极了,风声,雨声,巨浪声,还有嘈杂争吵的人声。
一条条庞大的轮船犹如雨打的飘萍,在巨浪的沉浮下不断升起又落下,有人没了支点摔倒在地痛骂,有人趴在地上绝望地书写遗书,然而四周已经暗得彻底看不清了,有人踩到他的手,四下又是乱作一团。
“我们还能活着离开吗……”
“国王在哪?陛下在哪?”
“魔法师呢!”
“陛下!陛下……!”
外面已经彻底混乱,此时此刻,霍布恩所在的船长室却安安静静。
身后有人在叫他,他头都没抬。
被船手们寄予厚望的魔法师匆忙赶来,浑身都被雨浇得湿透,捂着发麻的手,一来就看到国王霍布恩依然坐在桌前,背对着船室的大门。
他低头,先是抽出三张塔罗牌,在黑雾解答后又盖上,洗牌,重新抽取,魔法师已经分不清霍布恩到底是抽着玩还是想从牌象看出他们这一趟的命数了,魔法师狼狈地擦擦脸上的水,犹豫了下,才上前一步说:
“我们刚刚尝试了驱散黑暗元素,可是……这里的黑暗元素至少已经存在了三个月以上,吞噬了不知道多少东西,力量蓬勃,我们……”
他吸了口气,羞愧地表示:“我们只驱散了一小部分,剩下的没办法了,陛下。”
霍布恩盖上塔罗牌,闻言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微微抬手示意:“坐吧。”
魔法师哪里还坐得下去,实际上他都不知道国王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气定神闲的。
大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下,眼前还有黑暗元素在拦路,如果他们死在这里……
魔法师硬着头皮坐在了霍布恩对面,视线粗略一扫,发现桌上除了一沓摊开的塔罗牌,还有一份海上地图,上面用红线标记着他们此刻所在的海域位置。
他局促地捏紧双手,目光移开,盯着塔罗牌上高高举起右手的人像,喃喃:“如果大神官在……”
“就有救了,是吗?”
霍布恩冷不丁的一声,吓了魔法师一跳。
霍布恩直直看着眼前的魔法师,或者说,是透过他看向此时此刻在其他轮船上的骑士、船手。他说:“一遇到黑暗元素,就只能让他献祭一样去解决,是吗?”
“……”四周一时无声,霍布恩垂下了眼,眉目藏在灰暗的阴影中,用谁都分不清是什么样的态度,越来越淡的语气道:“如你我所愿,他会来的。”
魔法师没有说话,心中却是一惊,又一怔。
他忽然明白国王陛下的意思了。
他们这趟出海是为了寻找大神官,而根据那条人鱼所说,大神官就在这片海域的最深处。
如果人鱼没有说错,如果大神官能感应到海上的黑暗元素,那么他就会像处理彼得圣的黑暗元素一样,前来净化。
难怪到了这种危急关头,国王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是……他刚刚那两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像是为了解答他的疑惑,霍布恩忽然又开口:“大神官对你们好吗?”
“当然。”魔法师不假思索,毋庸置疑地说,“很好的。”
他作为光明系魔法师,曾经被大神官亲自教导过净化术,只是他的魔法能量始终无法和其匹敌,以至于从来无法做到独立净化黑暗元素。
不过在神廷那修习的短短一月,他印象深刻。
霍布恩垂首,心中倏忽泛起酸苦。
是吗。再好又怎么样。
经过这一次,他忽然才意识到一个他从前理所当然、从未深想过的问题。
由于从记事起就被笼罩在神廷大神官的威望下,导致这样的观念就和每天要进食进水一样在霍布恩那稀松平常,以至于他没意识到,玉流光其实不会永远守在光明神廷、亚兰帝国,乃至这一片大陆。
也不会像当初把霍布恩挑出来推他当国王一样,永远陪着他。
他会离开,在未来风平浪静的每一天。
他好像并不属于这里。
霍布恩无法接受。
和那天去城堡,却听说大神官离开丝毫不同的感受。
这次霍布恩才真切感知到这一切。
“或许我并不适合当国王。”
霍布恩就在沉闷的倾盆大雨中,忽然这样和眼前的魔法师说,魔法师看见霍布恩神色不含玩笑,被吓了一跳,蹭地站起看着眼前的帝国之主,声音都不利索了:“您、您您您您——”
“我没有仁善之心。”霍布恩侧耳说,“听见了吗,外面很吵。”
国王一直没有出面安抚人心,此时此刻,在那沉闷喧嚣的雨幕下,愈发多的闲言碎语袭来。
他们说:“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我们不应该出海,霍布恩国王不应该不顾群臣反对出海冒死。”
“他不配当国王!”
霍布恩叹了口气:“去告诉他们,大神官快来了。”
听了前面,魔法师差点要吓跪下了,一听霍布恩不再跟自己‘倾诉’,他着急忙活点头称是,一把推开船长室的大门冲了出去。
没多久,魔法师用语言艺术将消息散播了出去,霍布恩也终于踏出船长室的大门,他召集了一些人,在光线昏暗的船舱中讲了些安抚人心的话,闲言碎语终于停了,大神官的名头一出来,众人心中就犹如巨石落地,觉得什么都稳了。
这就是大神官在亚兰帝国民众中的威望。
霍布恩没再回船长室,他推开船舱的大门,在风雨侵袭之前关上,任由冰冷的风雨重重打在自己身上。
船舱外,大自然的声音没了遮掩,噼里啪啦作响,喧嚣至极,霍布恩别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他的视线被大雨和漆黑的浓雾遮掩,几乎有些看不清前路。
有轮船进水,两艘轮船在风雨飘摇间靠近,依次交接。
雨更大了,进水的轮船彻底沉海,所幸人员都依次交接到了另一条轮船上。
霍布恩站在甲板上等。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大神官会不会来。
如果大神官知道这里有黑暗元素,到底是什么样的概率,才会不偏不倚地选择在今天来处理?
霍布恩随意地想着,又不知哪来的自信,笃信他会来。
风雨飘摇,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大雨却没有一点要渐小的意思。
有人在黑暗元素的影响下,渐渐嗜睡,逐渐连仅剩的那点人声也消失不见。
“轰隆隆——!”
电光一闪,惊起团团层云。
世界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很亮,照亮甲板上没来得及排出的雨水,有人被雷声惊醒,有人怔然地趴在船舱窗户上往外看。
这场雷太大了。
电光就那样盘桓在轮船的四周,照亮了一张又一张的脸,他们看向对方,又看向那团雷光。
“还不消失吗…”
有人呢喃,眼睛被这团雷光照得极亮。
“不对……!”忽然有人惊醒一站,指着那刺眼的光说,“是不是大神官来了?!”
那阵刺眼的光雾并不冰冷,反而驱散了海上风寒,越来越多船手、骑士站起来,瞪大眼直跳:“是他!是大神官!”
“我见过大神官净化,就是这样的!!”
霍布恩手指一弯,深红的眼瞳凝视着那雾中隐约的身姿,几秒后,快步朝他走去,步伐越来越大。
不过短暂的几息,雨变小了很多,船身渐渐停止了沉浮。
那天际的黑雾有散去的征兆,朦胧的光束从云层间倾斜洒下,恍惚叫人才意识到现在根本不是黑夜。
“我来吧。”
一道虚幻的身影忽然挡在了玉流光的身前,声音透着点低缓,是光明神。
玉流光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收了手,他漂浮在半空中,迟疑地看向自己腕骨上发烫的手链。
光明神的视线顺着下滑,看向他雪白漂亮的腕骨,海水渗在肌肤上。
祂静了一会儿,解释道:“黑暗魔法天生亲近黑暗元素,这条手链里的火种闻到了黑暗元素的气息,想吞噬它。”
“不过。”光明神顿了一下,又说,“除了黑暗神能将黑暗元素收为己用,增强自身的力量,其他人可能会反被吞噬。”
祂并不建议玉流光使用黑暗火种解决黑暗元素。
玉流光只说:“这样吗。”
他依然盯着手链,纤长的眼睫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光明神想了想,觉得他并不会让自己置身于被吞噬的危险境地,所以没有再劝,只是转身凉凉地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黑暗元素。
青年刚才已经使用过净化术。
距离他上次使用净化术,间隔时间并不长,所以光明神当然不希望他再损伤自己的身体。
“我有别的办法。”玉流光不再看手链,忽然掀起眼睫,对光明神说,“让我试试。”
光明神反问:“什么办法?”
玉流光没有回答,也反问:“这么多年来你不能现身,更不能使用力量,你现在使用了会有什么后果?”
光明神怔了一下。
不等回答,青年忽然往前了一些,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搭在祂手上。
他其实碰不到祂,碰不到虚幻状态的光明神,但两人距离倏忽间拉得这样近,祂好像也能感应到那只搭在自己手上的温度,是柔软的,温热的,带着点湿漉漉的海水。
祂看着他清丽浅色的狐狸眼。
祂没有回答强行使用光明力量的后果是什么,所以他也没有回答有什么别的办法。
下一瞬,青年后撤拉开了距离。
光明神飘近,垂首吻了吻他的唇。
“别受伤。”祂这样低声埋怨。
【提示:气运之子[光明神]愤怒值发生变化,现愤怒值40。】
青年微微弯了眼睛。
他点头,自然道:“嗯。”-
此时,万丈高空中。
一双巨大的雪白羽翅展开,穿过层云,极速前掠,途中竟没有一只飞鸟作伴。
往常兰斯洛特在高空还会遇到些鹰之类的飞鸟,这会儿却什么都看不见。
兰斯洛特闭眼用了预言,半晌疏忽急转而下,迅速飞过。
——自从那天神廷出事,他就没再见过玉流光。
那时候谁都知道神廷繁忙,作为精灵族的王,兰斯洛特很有自觉,并不去打扰大神官。
他只是叫了些精灵搬来宝箱,捐赠给神廷,也算给予他背后的神廷帮助。
又过了几天,他实在想见他,一找,才发现竟然找不到人了。
神廷一点风声都没有,他去了亚兰的王宫,才得到了外人所不知的消息——大神官清晨离开了王宫,至今没有回来。
兰斯洛特找了一路,精灵族擅长的预言在这方面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
他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画面,依稀能分辨画面中是海洋,人在海洋,可是哪片海?
到现在,兰斯洛特终于有了眉目。
附近没有飞鸟,禽类趋利避害,海上有黑暗元素,人,大概率会在这里。
穿过乌黑的层云,雨水打湿了兰斯洛特的翅膀。
兰斯洛特终于停下,隐匿在云雾中,俯首看去-
【使用超出这个位面的力量,得到的位面之力会减半。】
系统说出这句以前说过的话。
青年摘了一直在发烫的手链,他往黑暗元素更重的地方飘去,几乎顷刻间脱离了光明神的视线。系统意识到流光是要用自己的力量,一时忧心忡忡,提议道:“不然就让气运之子来吧,为了那点愤怒值,这样好像不太值。”
当然不值。
获得愤怒值是为了位面之力,而不是为了让位面之力减半。
玉流光暂时没解释,只是平静伸手,手上的海水散去,属于他的力量如水流般从手中倾斜而出,其中蕴含了数个位面收集到的位面之力,那是丝丝缕缕的浅金色,像是香炉上飘渺摇曳的烟雾,看起来无害,柔和。
然而它飘过的地方,黑暗元素几乎消失个干净。
玉流光伸手将力量挥散,眉眼微微一松,眉心有什么若隐若现。
他若有所思地说:“我曾经接收的位面剧情中,没有半点提及大陆会有黑暗元素这种危机,也没有像兰斯洛特预言中说的那样,罪魁祸首在亚兰帝国。”
系统想了想,记起什么:【所以你之前说,这个位面有些奇怪吗?】
“嗯。”玉流光垂头看着还在发烫的手链,指尖又轻抚了一下腹部被光明火种镌刻的纹路。
他道:“我甚至觉得,兰斯洛特预言中的罪魁祸首不是亚兰帝国,而是我。”
系统凝重道:【那……】
玉流光感应到光明神接近的气息,重新将手链戴上,对系统说:“还有两个火种,它们给我的感觉很像世界之力,我会想办法证实。”
系统一切都明白了,所以不是为了那点愤怒值放弃了一半的位面之力,而是这个位面的位面之力,或许早就随着位面的未知改变变成了别的媒介。
此时此刻,浓雾彻底四散。
海的地平线是一片片湛蓝色,海面风平浪静,仅剩一点飘摇的雨丝。
众人从船舱中走出,脚下平稳,海浪簌簌,他们呼吸着腥咸的海风,看着天光,竟隐隐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大神官。”
【提示:气运之子[霍布恩]愤怒值-5,现愤怒值35。】
有人在叫他,声音并不大。
青年听见提示音顿了顿,转身垂首看向声源处。
雾气在四散,渐薄的雾氤氲在那张艳丽的面容上,如水的眼瞳沁开湿润的水雾,从下看去,犹如雾里看花,看不分明。
霍布恩确信他在看自己。
“玉流光。”于是他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很大。
雾中的身形微微动了。
就在霍布恩以为他会下来,走到甲板上来,和他正面谈时。
高空之上,巨大的羽翅直直坠下,落下的阴影犹如阴云,遮挡住了那尚不明晰的身形,霍布恩喉口一紧,往前走了两步险些踏空坠入海中!他仓促抓住扶手,震声:“玉流光!”
却见雾前的羽翅腾空而起,像巨龙要携带珍宝回洞穴,下一瞬,青年的身形消失不见!
就差一点,就一点!
兰斯洛特!
霍布恩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憎恶兰斯洛特,他忍耐得额头青筋都一根一根鼓起,深红的眼瞳血丝遍布,像沁了血。
“大神官被精灵王兰斯洛特带走。”
他蓦然转身,声音像压着什么,一字一句道:“回程,组织黄金骑士随我前去精灵族!”
骑士们本来也都做好了近距离和大神官说话的准备。
结果半路杀出个兰斯洛特,虽然疑惑,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齐齐震声:“是!”-
玉流光听到声音的时候,都已经想好了霍布恩的愤怒值应该怎么降了,却也没有想到兰斯洛特会在这个关头出现。
此时此刻,他被兰斯洛特困在这自己尤其熟悉的羽翅中。
飞得太快,风声都显得沉闷。青年在兰斯洛特的翅怀中修长的手脚施展不开,声音略微含混:“召唤飞马出来。”
兰斯洛特停了停,过了一会儿,他将他轻轻放在飞马后的座位中。
“身上还是湿的。”兰斯洛特低着头,用干燥的手帕擦着他湿漉漉的、雪白的颈子。
青年拿过他手上的手帕,靠在身后自己擦拭,兰斯洛特看着自己空了的手,顿了顿,问他:“在海底跟谁待着?”
这个问题仿佛叫玉流光想起什么,他擦拭水渍的动作轻微顿住,而后抬眸和兰斯洛特对视,“你提醒我了,我还要下去一趟。”
“……”兰斯洛特猜测,“是那条人鱼?加利莱?”
“嗯。”
兰斯洛特不作声了。
大半个月没见,他这才有机会好好地看一看他,青年重新擦拭起自己的后颈,晶莹的肌肤上沾着水渍,他的头发也是湿润的,兰斯洛特伸手,手指插入他颈后的发丝中,轻轻为他理了理,又用魔法烘了烘。
青年忽然在这时放下手,掀起眼眸看着他,他艳丽的眉目没有被发丝遮挡,完完整整地露在了兰斯洛特眼前,看着这幕,兰斯洛特心脏错了一拍,然后说:“加利莱有什么好见的?你们已经一起那么多天了……你不喜欢他的,对吧?”
作者有话说:[饭饭][饭饭][饭饭][饭饭]
第205章
玉流光一双狐狸眼还挂着点湿润薄雾,水色将眉眼艳丽冲淡,添了些纯色,他也不回答,只是看着兰斯洛特,忽而又像是笑了,眼尾轻弯,随后垂头将手中擦试过肌肤、沾染了他气息的手帕塞回兰斯洛特掌心。
手帕竟然还带着点温度,散发着暧昧的香气,兰斯洛特抓着掌心那截温度,溺在他不明显的笑中。
“喜不喜欢的,又不重要,你怎么也开始问这些了?”
他终于回答他了。
这话一点都不好听。
跟他认识的时候兰斯洛特就知道这个人身上牵着数不清的情债。
就像一根又一根五颜六色的线,从他身上丝丝缕缕向外扩张,速度极快,藤蔓一样牵绊痴缠在各种人身上。
他兰斯洛特是其一,最初或许是因为早就心里有数,且自持本性觉得一切在掌握中,兰斯洛特甚至能很好地平衡这种微妙的不平衡,偶尔见一见,跟他亲近亲近,再假装并没有其他人介入,好像只是这样下去也可以一辈子。
可渐渐的,他不满了。
为什么不满?
似乎有情人总是摒弃不了占有欲和独占欲。
有复杂的情欲在,攀比、嫉妒、不安,永远会在某个失眠的深夜爬入神经,随后他会发现自己并不像最初预想的那样以为心态可以一直平衡下去,发现总有人会在玉流光那排个先例排个第一——
有人打破了平衡。
是玉流光。
兰斯洛特安静了很久,等回过神的时候,觉得青年眼尾的那点不明显的笑都开始刺眼起来,好像看穿了他的所有心思。
他别开头刻意不再看他,语气变得平静:“我就不能问吗?”
“之前神廷出事,期间过了这么久,也没说你回来跟我道个别说句话,等我找你的时候,才知道你不见了。”
“怎么跟加利莱就要特意去看一看?”
玉流光:“你跟他比?”
“……”兰斯洛特直直看着他,语气突然变得很冷静:“你这句话什么意思?是我用不着跟他比,还是说——你觉得我比不上他?”
此时飞马在万丈高空中飞驰,掀起的骤风却径自绕过了双座鞍,就像在兰斯洛特的羽翼下一样,半点风都吹不进来。
玉流光在兰斯洛特的注视下扶着坐具一侧站了起来,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兰斯洛特看见他朝着下方的大海看去,沉默几息,控制飞马换了个方向。
飞马落在海上,鸥鸟盘旋,此时风暴离去,晴光湛蓝。
玉流光回头,双座鞍上的避风魔法撤去,海风霎时间从东南方向他吹来,丝丝缕缕的雪色长发被风吹得黏在侧脸上。
兰斯洛特看见他用手指将发丝缕到耳后,连露出的耳朵都雪□□致,画面的速度好像在此刻都变慢了,他恍了一下,玉流光轻描淡写对他说:“意思当然是你用不着跟他比,你怎么回事?认识这么久,第一次发现你挺笨的。”
兰斯洛特没来得及回应,就听见了入水的声音,‘扑通!’一声,他迅速从那种谜绚的状态抽离,起身只看见海水下一道若隐若现的高挑身形,很快消失不见。
“……”
海面荡开一圈一圈的水波。
水波平息了,兰斯洛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心脏跳动的速度却依然紊乱得不同寻常,他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情绪,喜怒哀乐复杂交加,他的所有情绪好像都不再受自己所控制。
良久,他坐了回去。
掌心里柔软的手帕存在感明显。
兰斯洛特低下头,手帕一角湿漉漉的,他盯着看了好半晌,抬头看看四周,鬼使神差地将手帕凑近。
【提示:气运之子[兰斯洛特]愤怒值-10,现数值50】-
几艘出海的轮船乘着浪花回航,这片险些葬送几十条生命的大海伴着鸥鸟鸣叫,逐渐平静下来。
“哗啦”
加利莱钻出海面,呼吸起伏,视线左右摇晃,蔚蓝的眼瞳不知不觉染上了红血丝。
他来晚了一步,大神官已经跟着霍布恩回陆地了吗?
为什么走的时候甚至不愿意再听他多说一句话。
他是不是真的已经彻底厌恶他,不打算再跟他有任何交集了?
小人鱼呢?他们的孩子呢?他也不看一眼吗?
加利莱鼻腔有些酸,忽然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喘了好几口气,“扑通”一声,小人鱼从他的肩头跳到海面漂浮起来,有些茫然地蜷缩着。
蔚蓝的大海一片平静,一个可以看得见的岛屿都没有,只有加利莱和一颗小球漂浮其中。
“妈妈是不是上岸了。”
小人鱼看了眼加利莱,忽然小声嗫嚅:“我们、我们也去岸上,看看他吧。”
“他不想看到你。”
加利莱转动干涩的眼珠,半晌说:“也不想看到我。”
小人鱼沮丧,后悔:“我们当时不应该骗妈妈过来的,是不是?”
是吗,或许。
加利莱茫然地将自己没入海洋中,可一想到这半个月来和大神官单独相处的时光,他问自己,如果时间回到那一天,他还会用黑暗元素这个理由骗大神官跟自己走吗?
会的。
加利莱清楚自己的德性,他就是自私,再来多少次重来的机会他依然会这样。如果没有这一次,他跟大神官可能永远都不会有这半个月的独处,他们一起在深海游过那么多地方,看过那么多景色。
那里没有任何人打扰,也不用看见大神官跟别人亲密,他是完完整整,属于他的。
不会再有这样机会了。
加利莱眼睛忽然疼得厉害。
他闭眼往水里沉,嘴唇抿得发白,脑袋像被无数根针戳开搅弄,疼得连鱼尾都不游动了,紧绷得直直的,溺水一样一点一点往更深的地方坠。
大神官。
大神官。
大神官。
“你怎么游到了这里?”
大神官。
加利莱蓦然睁开了双眼。
极近极近的距离,隔着波动的海水,加利莱没有半点准备地对上了一双他熟悉至极的狐狸眼,那个本应该跟霍布恩离开,或者是随便跟哪个人离开大海的人类青年,此刻毫无防备地出现了在他的眼前。
加利莱一瞬间都分不清是不是梦,是不是他太想见到大神官了,所以出现的幻觉。
加利莱没有管是不是幻觉。
他直接冲上去,将他紧紧抱住。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和触感,加利莱混沌的大脑霎时清明,他重重的地,贪婪地将嘴唇贴到了眼前这截雪白的颈窝中。蹭了片刻,又用牙齿叼住,像叼住流浪的小猫要带他回家,生怕晚一步被别人带走。
玉流光:“……”
玉流光推加利莱的脑袋,没能推开,反而被叼住的那块肤肉有些疼,他轻轻缩了缩,拍他脑袋:“说话,我不能在海底待太久,魔法时效很快的。”
“我有药水。”加利莱闻言匆忙寻找,手被玉流光按住。
他怔忪抬头,想到什么忽然又些心虚,偏开了视线。
玉流光往旁边游,双眼清亮,去看他的眼睛:“你当时叫住我,是想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加利莱迟钝地看着他,摇头。
他当时想说的很多,可其实都是些废话,当下真有机会说了,加利莱只想叫他不要讨厌自己。
“你没有,”加利莱喉咙卡顿了一下,低声含混问,“没有跟他们走吗?”
玉流光说:“要走的,只是忽然想到你。”
加利莱心脏又开始狂跳了,不明显地打量着他的神色,“所以,你特意回来找我?”
“嗯,找了好几分钟。”玉流光蹙眉,“你为什么不在原来的地方等我?”
他把人丢在哪,一句话不说,头也不回地走了,到头来还要怪人家。
天底下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
加利莱唇边却牵起了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慢慢的他觉得头和眼睛没那么痛了,“我……我怕找不到你。”
“我怕找不到你,”加利莱加重了声音看他。
玉流光不紧不慢点头,却忽然不出声了,同加利莱对视。
确定不是幻觉,加利莱也渐渐平息下心神,过了半晌,他凑近了他一些,去抓他的手,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凭着意识开口:“我知道你还在生我气……大神官,亲爱的,对不起,可不可以原谅我?可不可以……还带我去你的家乡?”
加利莱凑得更近了。
他蔚蓝的双眼祈求地看着他,海水翻涌,青年卷翘的眼睫都顺着水流微微动了动,睫下的眼睛像世界上最珍贵的玻璃球耀眼,加利莱看着他,连他的眼睫毛都想含在嘴里舔舐,要舔得湿漉漉的,青年会因为怕眼睛受伤而安静地被他拥在怀中。
他的心跳更快了,喃喃:“流光……”
“特意过来找你,也是想说这个。”
玉流光叹了口气,声音轻轻的。他看着加利莱的目光像在神廷为信徒念诵圣书时一样仁慈,至少在加利莱看来。
“我收回当时那句话,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带你一起去我的家乡。当然,强迫我的事不能再有第二次了,你做得到的,对不对?”
他的目光意外柔和。
“对……对!”
加利莱终于忍不住凑过去,深深地吻住了他的唇,缠着他湿热的舌尖。
青年微凉的手心,轻轻覆上加利莱的脸,他的气息是温热的,馥郁的香气缠绕,好像当时头也不回离开的冰冷只是加利莱的幻想,回头一看,他们依然能这样亲近地接吻。
加利莱咬着、含着他柔软水润的唇,彻底摒弃了所有的想法。
如果时间能暂停在这一秒。
【提示:气运之子[加利莱]愤怒值彻底清空。】
【恭喜任务已完成1\5!】-
兰斯洛特将亚兰的大神官带回了精灵族。
精灵族避世,千年间所盘踞的空间几乎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从高空掠过俯瞰,自上而下是连绵不绝的花田,姹紫嫣红,明亮夺目。一个个小精灵感应到精灵王的回归,忽然在这时放下了手中的事物,跟随头顶极速掠过的飞影追去,
兰斯洛特收起羽翼,玉流光松开他的胳膊,低头稳稳当当地踩在地上,问:“有热水吗?”
在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和蜻蜓大小差不多的精灵们扑腾着翅膀,眼睛充满好奇,探着头朝这边看。
这是它们一直好奇的人类!
王竟然真的带回来了!
“他好漂亮。”小精灵一直盯着他看,悄悄红了脸,扭捏地对着空气跺脚,“我可以过去摸摸他吗?”
小精灵们你一言我一语,“问问王!”
“笨蛋!应该问人类,人类答应了才可以……”
小精灵都没出世,年龄最大的也才九岁,而精灵族成长为完全体要八十年。
它们互相推搡着出去,没议出个结论,前头的兰斯洛特意识到玉流光想洗澡,命人备了热水,随后回头,面不改色在四周下了一道屏障魔法。
小精灵们很快就发现自己根本过不去!
【提示:气运之子[兰斯洛特]愤怒值-5,现数值45!】
忽然掉了些愤怒值。
玉流光还什么都没做,他刚跟着兰斯洛特到休息的地方,回过头,兰斯洛特正接过精灵递来的果饮,在精灵族这个属于他的地盘,他身上有了不少变化,双耳异化,瞳色变浅,身后的羽翼也没刻意地收敛起来。
注意到他的目光,兰斯洛特将这杯果饮送到他手边,“尝尝?对身体有益的。”
“一会儿吧。”玉流光思索了一下,开口,“如果……”
兰斯洛特也正好开口:“我叫他们给你准备了换洗的衣服,是精灵族的服饰,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他看着他,“你要说什么?”
“……”玉流光说:“如果我没想错的话,霍布恩可能马上要来这里找我了。”
兰斯洛特没想过这件事,现在知道了也不在意。
他走到一旁将果饮放下,没有抬头,“你要跟他走吗?”
“嗯。”
兰斯洛特安静了几秒,没有选择继续这个话题。
恰在这时,送衣服的精灵过来了,两人也顺势岔开了这个话题,兰斯洛特说:“那我在外面等你。”
“好。”青年接过衣服,对精灵说了声谢谢,精灵红了下脸,悄悄看他离开的背影。
兰斯洛特身后的羽翼‘唰’一声张开。
他淡淡看着精灵,没有说什么,精灵小声诶了诶,莫名感觉空气冷了三个度。
有点冷了,它扑腾着翅膀往外,一边思考。
精灵族是个含蓄、害羞的种族,一直盯着客人看太奔放,很不礼貌,兰斯洛特王肯定是在提醒它,要它收敛一点,给人类客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唔……但是刚刚兰斯洛特王给人类的果饮里是不是有朵花?
这是求爱!这太奔放了!好刺激啊!-
玉流光沉在温热的水中,雪白脸蛋和眼睫都湿漉漉的。
被他摘下的火种手链漂浮在水上,顺着水波荡来荡去,他闭着眼休息了会儿,肌肤被蒸得粉嫩。
【提示:气运之子[兰斯洛特]愤怒值-5,现愤怒值40!】
【提示:气运之子[兰斯洛特]愤怒值-5,现愤怒值35!】
后台接连两声作响,玉流光困惑地睁开了眼:“兰斯洛特在干什么?”
系统认真道:【可能是想到你在这里,越想越高兴。】
“……”
“哗啦”一声。
青年从浴水中探出,温热的水珠滴答滴答往下滴着水。
他赤着足踩在地上,擦干净了身上湿漉漉的水珠,换上了兰斯洛特叫人送来的衣物。
出去的时候,精灵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解释说兰斯洛特有点事要等会儿才过来,它先带他去住的地方。
精灵族很多被鲜花缠绕的木屋,屋顶、房梁,内饰,各色的花争相斗艳,可是这里的花香却并不过分浓郁,空气中只浮着淡淡的香气。
兰斯洛特处理完事情找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特意为青年寻找的花屋外飘着数十只蜻蜓大小的小精灵。
它们很安静,有的藏在窗口盆栽里的鲜花上,有的像蝙蝠一样吊挂在窗顶,更多的是像小鸟一样排排地蹲坐在窗台往里看,都对里面的漂亮人类好奇。
兰斯洛特没觉得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会对自己有威胁,所以看了一眼,就淡淡地撇开了视线。
他走到门前,将路上摘的花挂在了门上的花篮中。
“喔——!”忽然齐齐一声惊呼。
兰斯洛特转头,蓦然和数双精灵眼对上。
它们眼中绽放着光芒,看着兰斯洛特王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是求爱!
好奔放!好刺激!好想看!
兰斯洛特:“……”
作者有话说:[加一][加一][加一]
第206章
圣书中记载,精灵族是自这片魔法大陆诞生起就存在的种族。
它们很早盘踞了自己的地盘空间,骨子里天生就不爱入世,当外界在为利益掀起战争涂炭大陆时,它们在养花飞翔,偶尔预言一下大陆会发生的下件大事,所以有的精灵活了几百年,心智看起来却依然和几岁的小精灵无异。
而精灵族除了以含蓄美为主流,在感情上,风气氛围也是相当专一热烈。
小精灵们排排坐着,一面觑着精灵王,一面想到很久之前,它们的王其实不止一次提起过人类青年。
那时候王也鲜少离开精灵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离开族里的次数渐渐多了,有时候回来心情不错,眉梢都透着不一样的满足,有时候回来却把自己关房间里几天也没动静,谁都不搭理。
小精灵们悄悄猜测,王是不是遇到了自己心爱的人。
它们的王向来独来独往,除了遇到族里的大节日会出来安排,其余时候都不跟谁联系。
上头作风影响下头行动,精灵王喜静,渐渐的有些精灵效仿,也开始减少交流,那时候还惹了个啼笑皆非的事,有天兰斯洛特十天半个月都没出门,小精灵们担心地去找,才发现他不是在贪静,而是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去了。
也是那次回来,精灵王罕见向精灵长老们提起要预言大事。
预言大事是要走流程的。
天气、时间、感觉,缺一不可,以往都是百年一次,免得庸人自扰。
精灵长老们以为兰斯洛特这次出去,是在外面预见了什么战争上的大事,于是严肃地询问它们的精灵王要预言什么。
兰斯洛特说:“我的爱情。”
当堂,所有精灵的表情都是空白的。
兰斯洛特又向它们补充:“预言完我的,再预言一个人类,他的爱情。”
在数双眼睛下,精灵王说这些话声音都没变一下,俨然再平常不过,再一盘问,精灵王才承认自己最近在外面遇到一个人类——人类,那可是罕见的人类。
精灵长老们感叹:“哦!王您喜欢他。”
兰斯洛特当下没有说什么。
就像前面解释的那样,他那时候和亚兰的大神官才刚认识。
而且,和精灵族规规矩矩、较为含蓄的爱情不同,他们一开始就亲密地过了头,到头来反而什么都不是了。
精灵王没有向子民们说这些,精灵长老们当然也不知道这些内幕,只是无比感叹地交头接耳。
当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天气、合适的感觉都到了以后,预言就开始了。
是一位长老预言的,预言的是兰斯洛特的爱情,它看见的是一幕灰色,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当长老奇怪地将这一点告诉给兰斯洛特后,兰斯洛特只是沉默了下,就改口叫他继续预言那名人类的。
或许是预言的准备没做好——长老这样劝兰斯洛特,随后根据兰斯洛特给予的那名人类的信息,开始了第一次预言。
这一次,兰斯洛特一直盯着长老看,寸步不离。
长老很快睁开眼。
兰斯洛特看着它的表情,沉默,了然:“没有画面?”
“或许真是今天时间不对了……”
小精灵们都知道那两次的预言结果都不好,所以后来都没敢问王和那名人类的爱情进展。
还是王主动提起,说他今天和对方一起逛了大海,心情不错——俨然还没聊崩的趋势。
最后就是现在了,王将人类带来了精灵族,还不避地往门口送了七日之花。
伟大的爱情啊!
要看!
见兰斯洛特送了花转身要走,一只小精灵飞起来,翅膀呼哧呼哧扇动,天真地问:“您不敲门吗?”
兰斯洛特道:“他要休息。”
“哦……”
小精灵们掉头围聚在一块,脑袋抵着脑袋,羽翼扇着羽翼,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半晌,为首的小精灵举起手,振臂高呼:“开始行动吧!一切为了爱!”
“现在摘这些,是不是有些早了。”
一束阳光穿过窗台的藤蔓,直直照射到屋中央的长桌上,兰斯洛特姿态放松地坐在主座,目光随意地落在桌前各色鲜嫩的鲜花上。
他的视线中除了这些花,还有数个蜻蜓大小、正抱着鲜花枝叶细心修剪的小精灵,兰斯洛特淡淡道:“明天开始才是花舞节。”
“所以花舞节是什么?”玉流光接过小精灵递来的花,垂眼看着它。送花的时候小精灵咕噜着什么花舞节快到了,祝他花舞节开心,天天都要开心。
花收了,小精灵才扭捏地解释:“花舞节是我们精灵族的传统节日,象征爱、喜悦,往常都会盛大地举办三天,大家会互相送花,夜里沐浴在鲜花下跳舞,到时候节日开始了你一定要来呀……不过王肯定会叫你一起的!”
天黑了,他一觉睡到现在。
门口是一个被围起来的院落,栅栏爬满藤蔓鲜花,没有油灯,只有足够明亮的月光落下,小精灵在空中飘来飘去,影子拉得很长,玉流光表示了解地点头,垂眼看着手中这朵小小的花,再看精灵的体型,跟花差不多大了,不知道是怎么抱着飞过来的。
他想了想,转头看了眼旁边,目光顿了顿。
门上挂着一个花篮,里面除了些和手中花差不多大小的花,最夺目的是一束三十厘米长的桃红色鲜花,花瓣的组合和玫瑰差不多,颜色却艳极了,他不记得一开始里面有没有这朵花,多看了一眼,玉流光就将目光转开。
小精灵收不了这么大的花。
“等我一下。”
他走了出去,沐浴在月光下,脚下的影子也漂亮。
小精灵目光情不自禁追随他,跟着好奇地飘了过去,然后手里就被塞了一朵精致小巧的鲜花,真重呀,它抬起头,看见青年在看自己,身后是月色,衬得艳丽的眉眼都变得朦胧。
玉流光看着它,礼尚往来道:“也祝你天天开心。”
小精灵晕乎乎地抱着花,“诶!哦!啊!谢谢你!嘿嘿。”
“这次和以前不一样的……”
小精灵们在桌上飞来飞去,各司其职,有的修剪枝叶,有的挑出不那么鲜艳的花, 兰斯洛特一时半会儿没去理解它们口中的‘不一样’是指什么,静坐了会儿,他随手取过离自己最近的那朵,看着看着走神,觉得大神官这时候应该醒了,不知道在做什么,有没有精灵找他聊天。
“这很浪漫呀。”
小精灵们看向精灵王,“晚上一过就是花舞节,等明天天亮,客人起床推开门,我们就把花戴到他的头上,然后您走过去牵起他,邀请他一起参与花舞节的编花活动,到了晚上再一起坐着喝果饮,看舞蹈,悄悄说情话……”
不知道是哪只精灵嘿嘿了声。
兰斯洛特看向它们,脑中竟不受控制地联想到了那个画面,顷刻间他整个身形都顿了顿,没有人注意,它们说话完就专注地投入到了编花中。
编花是要编成花环,以往花舞节会在第二天挑选出幸运儿,幸运儿会迎接所有精灵们最真挚的祝福,由它们亲自戴上象征幸福的编花。
这次不用挑选,毫无异义,幸运儿就是漂亮人类啦!
它们的王一言不发,它们的王放下了手中的花,它们的王站了起来。
花篮里的七日之花依然静静地沐浴在阳光下,散发幽香,不知道它的主人有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深夜,兰斯洛特背对着月光站在门前,将第二束七日之花放入其中。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转身。
门里忽然传出声音:“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顿住,没有料到这个点他还醒着,或许是白天休息的时间太长了,听到脚步声,兰斯洛特道:“不用开门,我只是……过来看一下你睡了没有,时间很晚了。”
脚步声停了,他静了几秒,又说:“今晚以后是我们精灵族的花舞节,可能天不亮就会很吵。”
说完这句话,兰斯洛特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屏住了呼吸。
夜深,很静,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身后的羽翼情不自禁动了动,落在地上的人影拉得长长的。
里面传来慢吞吞的应答:“哦,几个小时前有只精灵跟我提了这个节日,说象征爱、喜悦,它祝我花舞节快乐,那我也祝你花舞节快乐。”
也是入乡随俗很快,兰斯洛特有些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松懈了,他无声掀了下唇,伸手贴在这扇门上,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尝到的愉悦,“嗯。”
“也祝你花舞节快乐。”
【提示:气运之子[兰斯洛特]愤怒值-10,现愤怒值25。】
精灵族盘踞的地势从来没有极端天气,这里大多时候和春天一样温和。
天不亮,风就起了,吹得一路的花摇摇晃动,小精灵们一夜没怎么睡觉,花舞节的到来总是令人振奋的,尤其今年花舞节格外不一样。
它们一起拿着花环,高兴地跟着风飘,提及不断摘来新鲜的小花点缀在花环上,它们总想着要多一些,再多一些,这里来紫色的花,那里来粉色的花,这里点缀一朵,那里点缀一朵,然后将它放在青年雪白的发丝上。
清晨,兰斯洛特的愤怒值再次掉了百分之五。
掉着掉着,一路来到百分之二十。
昨天白天确实是休息太久了,夜里玉流光没怎么睡,想了些事,包括兰斯洛特可能要有的作为,掉愤怒值的契机,想着想着,天蒙蒙亮,月光褪去,晨风带着点清新的凉意从飞来。
玉流光没有防备地打开了木屋的门,首先迎面而来的是一阵透着凉意的风,一点一点从他雪白的脸上拂过,他闻到了一股很浅的花香,很神奇,明明这里栽种的花种数不清,可是凝聚的味道却出奇统一。
下一瞬,花环就已经被小精灵们放在了他的头上。
玉流光怔了一下,下意识抬手去摸发上的编花,头顶的小精灵“哎!”了声,“不要摘不要摘!这个要戴一天的,要一天才能吸收完所有的幸运。”
这时候,一只一只的小精灵像南飞的候鸟齐齐从空中飞来,羽翼声很安静,它们有的在轻轻哼歌,玉流光平静下来环顾四周,目光掠过院中用来装饰的画布,堆在角落的糖果色编织椅,再看到窗户上倒吊的小精灵。
他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木屋被精灵包围了,目光所及之处,几乎都是一双一双天真的眼睛,齐齐望着他。
玉流光将手从编花上放下:“这也是花舞节的一环吗?”
“嗯,精灵族会在花舞节的三天内选出幸运儿,接受所有精灵的祝福。”
是熟悉的声音, 玉流光转了下视线,大一些的精灵向两侧退开,兰斯洛特从后面走了出来,目光一直看着他,明明还有好几米的距离,他忽然停下脚步,目光夜匆忙地从他身上移开了,他哑声说:
“你是我们精灵族的贵客,它们都希望你是这个幸运儿,所以昨天就开始准备,编织了一晚上的花环,准备在今早花舞节开启的时间准时送给你。”
玉流光又碰了下头上的花环,他都没来得及看清花环长什么样。
推开门的第一瞬间,风有些凉,温度却不能再合适,精灵们的热情也毫不加掩饰,他自然地放下手笑起来,对四周的精灵们说了声谢谢。
“嘿嘿。”
“诶!嘿嘿。”
一些乱七八糟的喜悦声音,玉流光重新看向兰斯洛特,门前的院落有一扇两米宽的门,大些的精灵站在院外,兰斯洛特也站在进院的交界线,他在看他,他也在看他。
某个瞬间,兰斯洛特心情突然特别安静。
“王,快去呀……”
“快牵手!要看!”
“我们的王特别喜欢你。”小精灵看兰斯洛特不动,直接转头捧着花飘落到青年眼前,它闪着星星眼看他了,羞赧说,“我也喜欢……但是是王先喜欢的,所以,祝你们长长久久啊!王!快来牵他的手呀!”
玉流光终于知道兰斯洛特僵在那是要干嘛了。
他舔了下唇,纤长的眼睫抬起,柔和地看着兰斯洛特,贴心道:“这也是花舞节的一环么?那来吧。”
他伸出手。
兰斯洛特的目光落到他伸出的手上。
他滚了下紧涩的喉结,重新抬起视线。
昨天他的想法很混乱,一整个下午没有和人见上一面,其实自己也有点逃避的意思。
如果正面交流了,玉流光是不是会忽然提起要回亚兰帝国的事?毕竟是神廷的大神官,他都能料到霍布恩会找过来,怎么就不能在霍布恩找来之前,自己先回去?
顾着逃避,他都没来得及看穿上精灵族服饰的大神官。
青年推开门的刹那,风来得恰好,先吹过他眉心的额发,随后是身后披散的雪色发丝。
那时候兰斯洛特站在最不明显的位置,看见柔软纤薄布料贴着青年的肌肤,那是一身从上湛青到下浅青的渐变配色,哪怕坠着不少晶莹小巧的珍珠,服饰依然显得很轻盈。
裙摆下若隐若现的纤细小腿,没有布料藏着的修长手臂,雪白一条,腰身也露了一截,线条干净漂亮,裸露出来的肌肤大片,他就像本族的精灵一样,仙姿玉色,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兰斯洛特是看着精灵将编花放在他头上的。
那编花格外精致,一朵朵不同的寓意的嫩花点缀,姹紫嫣红,含着小精灵对他的祝福与热情。
编花落在他发上,却丝毫没有将他本身的气质掩盖,反而第一眼看他时,先看到的永远是他多情的双眼,而不是身上什么别的装饰物。
兰斯洛特一直看着,直到不能藏在外面只能走出来,他反而不知道应该怎么看了,所以移开视线,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牵手,明明连更深的事情都做过了。
“来吧。”
那双眼睛柔和地看着他,手伸出来,兰斯洛特忽然什么都不再像,走上前用力牵住了他的手。
“喔!”
见证这一幕的精灵们发出欢呼声,随后齐齐上来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本来应该说点什么的,但这阵热情让他们只能顺势跟着精灵们走。
花舞节有专门的活动场地,大家会聚集在那一起编花、酿酒,跳舞,迎接暖阳的祝福。
玉流光被兰斯洛特牵着手,指尖一弯,配合地牵了回去。
兰斯洛特身子明显顿了一下,侧头看他,两人对视,玉流光说:“花舞节有这一环吗?你跟它们说什么了都?”
太阳升起了。
暖阳落了下来,好像真的沐浴在阳光的祝福下,四周是小精灵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兰斯洛特心绪特别平稳,说:“你其实知道的。”
“嗯?”玉流光说,“我刚刚配合你了,没让你在子民面前丢人。”
兰斯洛特好像笑了一声。
精灵们编了很多花,还酿造了果酒,天快黑的时候,它们在地上生了火,特意盛了杯果酒给兰斯洛特,附带一朵应该放在果酒里的花。
玉流光本来在接另一只精灵给自己编的手环,回头眼前酒多了个杯子,他看着里面飘动的花,又抬头去看眼前的人,地上火光在摇曳,落在兰斯洛特的侧脸上,兰斯洛特说:“尝尝。”
玉流光接了过来,若有所思,“和昨天那杯一样的……有什么寓意?”
兰斯洛特:“你猜猜。”
问题仍回来就不好玩了,青年轻轻‘哼’了声,眉目映着跳动的火光,他看了眼兰斯洛特,没有他,低头自顾自尝起杯里的果饮。
“花舞节快乐!”
几只小精灵陆陆续续跳过来祝福,什么‘天天开心’‘天天幸福’之类的,果酒有些涩,兰斯洛特看见他喝了一口后,湿红的舌尖去舔唇上的酒水。
“花舞节选了那么多幸运儿,你作为精灵王,有没有中选过?”
兰斯洛特回神,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脸,“……没有,我不参与这一环。”
“为什么不参与?”
“没有先例,况且,我也不感兴趣。”
“哦。”
玉流光却摘下了发上的花环。
他转头要往兰斯洛特头上放,“让你当一天的幸运儿。”
兰斯洛特眉头跳了一下,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我……”他看着眼前这双浅金色的眼睛,被火光晕染,颜色变得有些深,深得醉人。玉流光睫毛动了动,带着水光的眼睛望着他,像是疑惑他为什么拒绝,兰斯洛特深呼吸了一下,“不用。”
他摘下他手中的花环,重新为他戴上,“我不用。”
“啧。”
他扶了一下发上的花环,轻轻发出点不满的声音,转头不搭理兰斯洛特了,兰斯洛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像醉了一样,往前倾身想跟他说话。
闹脾气一样,青年转开脸,兰斯洛特往哪靠近,他就往哪边的反方向转,兰斯洛特看着他的后脑,没辙了,有只小精灵发现两人在悄悄互动,嘿嘿一声,过来凑热闹,“你们,亲一下好不好?”
“……”
含蓄的小精灵仗着今天是花舞节,就应该看点幸福的。
它又说:“亲一亲,亲一亲。”
“亲一亲!亲一亲!”
“亲亲!”
越来越多精灵起哄。
玉流光在众目睽睽下回头去看兰斯洛特,果饮里加了一点酒精,难以置信大神官的酒量会轻到这种程度,他原本雪白的两腮染上了醉红,看着兰斯洛特,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意思,只有地上的火光在跳动。
兰斯洛特牵住他的手。
小精灵们叫了一声,捂住眼睛,又露出缝隙偷看。
玉流光其实是真的有点醉了。
他微微偏头,思索着什么,受那点酒精影响,大脑转动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些,连兰斯洛特是什么时候靠近了自己的都不知道,等回过神,他已经被兰斯洛特揽进了怀里,手臂扣在他的后背上。
不是亲吻,只是一个有些重的拥抱。
“醉了吗?”兰斯洛特贴着他的耳,问他。
玉流光闭了下眼睛没回答,将额头抵在兰斯洛特的肩上,声音轻飘飘的,有些哑:
“既然不要当幸运儿,那祝你花舞节快乐。”
兰斯洛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是一阵钢琴声从低音到高音,越来越吵,也越来越静,肩上的力道突然变轻了些,青年转而用脸贴着他的肩,呼吸说:“也祝你天天开心,接受幸运儿的祝福吧。”
兰斯洛特心都颤动了一下。
他抱紧了他。
兰斯洛特将木屋的门重重关上,一手紧紧揽住青年纤薄的背,一边用力地吻住他的唇,因为力道青年整个人都不受控制贴到了身后的墙上。
他无力地张开唇喘气,被兰斯洛特趁虚而入深入了口腔,这个人用唇舌狠狠抓住他瑟缩的舌尖,简直像是要将他吞入腹中一样疯狂。
这里再也没有别人在,兰斯洛特飘摇一整天的情绪被按了又按,按了又按,回想那些祝福那些眼神接触,全都化成了一团扑不灭的火,玉流光被舔得大脑都清醒了一些,他双手按在兰斯洛特肩头想得到喘息,又被扣着后颈继续这个深吻。
又舔又咬,唇瓣都被吻得发麻,他声音有些碎地喊了兰斯洛特的名字,后台的愤怒值忽然掉了百分之十,提示还剩下最后百分之十,兰斯洛特的吻已经往下了,又热又烫地含吮着他的锁骨。
呼吸弄得他有些痒,他的手抓在兰斯洛特后发上,黑暗里几乎是有些不受控制地往前送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加一][加一][加一]
第207章
黑暗中,‘呲拉’一声。
精灵族轻盈的服饰在兰斯洛特的双手下成了一片一片,孤零零落到地上,他看也没看埋头沉溺吻着,对那点凸起的樱红,舌尖和牙齿都用着最合适力道,吻出水渍声,玉流光喘了口气,身后的墙太冰冷,他不想靠着,就只能不断往前去贴兰斯洛特,看起来像是迎合。
兰斯洛特一把托起了他,转而往大床去。
他们在这方面完美契合,早就有过不止一次合体,吻落到腹部上的纹路,兰斯洛特咬了一口,留下了鲜明的牙印,又抬起头看他。
青年雪白的皮肤红了大片,呼吸起伏,唇色艳丽,黑暗里一双浅金色眼瞳虚虚地望着他,无力又显得有些可怜,很明显知道他要干什么,兰斯洛特于是低下头往下,含住他漂亮的欲望,手掌捉着他的腿心。
他的唇舌向来灵活,又很会服务,故意弄出了些浮想联翩的声音,滚着喉结,往下压着自己的头。
被他捉在手中的腿心刹那间绷紧,利落的线条雪白而具有观赏性,很快用力挣扎起来,两条修长的腿曲起,兰斯洛特纹丝不动,埋着头继续。
头顶,含混的喘息和溢出的声音逐渐变得有些碎,可怜至极,兰斯洛特终于忍不住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却也是这个松懈,险些被挣脱开,等他再次捉紧往下含的时候,终于尝到了。
兰斯洛特滚了好几次喉结。
他也喘了喘,抬起头,发现玉流光潮红着脸盯着他看,眼睛却没什么聚焦,被刚刚的疯狂带到了另一个世界,兰斯洛特心软了软,撑起来想去亲他,这会儿人反应过来了,眼睛跟着他的脸移动,然后往他脸上扇了一下。
手心都被热出了点薄薄的湿汗,带着点香。
兰斯洛特觉得有点像白天花舞节里某朵花的香,又有点像以前亲近时闻到的体香。
他知道这是不准亲的意思,于是摸了摸他的脸。
玉流光垂眸坐到了他身上,手被他抓着,天也晃,地也晃,晃得人都快碎了,有电流窜过一样,有些失力地俯了身被兰斯洛特揽在了怀里。
他一口咬住兰斯洛特的肩,额头突然撞到兰斯洛特的下颌,更疯狂的骤雨冲击得他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今早门口没有精灵在,干燥的太阳直直从头顶落下来,玉流光在门上的花篮里看到了第三束七日之花,他翻开最底下的那朵,发现三天了,被太阳直射的花都没有枯萎的意思,花瓣依然鲜艳靓丽。
兰斯洛特过来的时候见他在看花,目光移开了一瞬,玉流光发现他来了,将花放回花篮,问:“这花不会枯萎吗?”
兰斯洛特没回答,旁边跟过来的精灵热情介绍:“这种花叫七日之花,要整整开够七天才会枯萎呢!因为它长得也独特,所以一直是我们精灵族用来示爱的花,追求方要送爱人七天七日之花才会表白,听说这样感情会更能长久。”
“花舞节还没结束,你非要跟在这吗?”兰斯洛特不冷不热地问。
精灵闭上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它滴溜着眼看看精灵王,又看看漂亮人类。
它扇着羽翼走了,跟蜻蜓一样。
四下瞬间安静下来,兰斯洛特意识到这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这 和昨晚的独处不一样,昨晚……兰斯洛特心口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所以他们合体了很久,强度也远比以前任何一次激烈,也更安静,明明有那么多话要说,到最后都变成了肢体的碰撞。
吹来一阵干燥的暖风,两人一起走在小路上,两侧是数不尽的花田。
玉流光的目光停留在那些花上,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兰斯洛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和自己想一样的东西,还是全然无关。
走着走着,玉流光停下了脚步,扭头问:“你们精灵族还有别的节日吗?”
兰斯洛特顿了下:“有,有很多,你想听吗?”
“很多的话,应该说不完。”
“只要你在这里住得够久,再多也说得完的。”
忽然谁都没再说话,玉流光看着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道:“我的意思是,以后有空了就来一趟,我接着上次没说完的讲。”
“兰斯洛特。”
“嗯?”
暖风翻飞,四下的鲜花都被吹得摇曳作响。
玉流光站在原地,眉眼艳丽,目光像风一样清丽,身后是花海,兰斯洛特看着他被风吹得晃动的头发,看着他眼睛里的倒影,心脏突然有些发烫,突然有种冲动。
兰斯洛特说:“昨晚你说的那些话,你的祝福,还有……”
他停了片刻,只是道:“我忽然有些后悔。”
玉流光静静听着,没有说话,兰斯洛特自顾自说:“最开始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好像太高估自己了,当然,不高估也没有用,总是有很多人会喜欢你,爱你,我在其中也只是其中,我以为我们会一直保持以前那样的平衡。”
“但我还是变得贪心。”
“花神节的祝福如果真的有用,那么我只有一个愿望。”
兰斯洛特道:“又很显然,花神节的祝福是没用的。”
玉流光静静听着,看着他。
这些话,这些嫉妒、爱意、倾诉、留恋——他到底听过多少呢?兰斯洛特想,却根本想不到答案,恐怕连怎么应对这些话的反应大神官都信手拈来,清清楚楚,就像是最最基础的魔法公式,往里一套,大陆又多了一个不被爱的人。
兰斯洛特在心底笑自己。
可他的眼睛却不闪不避,紧紧地看着青年,不错过他面上的一丝一毫反应。
玉流光却一句话都没有说,纤细的眼睫毛动了动,那双眼瞳漂亮极了。
他只是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贴在兰斯洛特耳上,然后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额头,贴着他发的指尖还轻轻动了动。
兰斯洛特嗅到他颈部的香,额上温热柔软的触感格外真实,渐渐恍惚了,有时候觉得他很冷,一个人类,好像从来不喜欢谁,有时候,譬如现在,又觉得他实在是明白要怎样操控一个喜欢他的人。
在兰斯洛特以为他会给自己简单的反应,就像以往任何一次面对这种事,信手拈来的安抚、拒绝,或是模棱两可,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容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吻了吻他,贴住他的耳,让他更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却没有透露任何心思。
只有心跳越来越滚烫。
【提示:气运之子[兰斯洛特]愤怒值-5,现愤怒值5。】
今天是花舞节第二天,小精灵们依然在编花玩闹,精灵族平时除了各种节日,也没什么大事发生,除了偶尔的预言。
精灵长老们询问兰斯洛特关于上次预言的事,预言中魔法大陆会出现重大变故,世界会坠入黑暗,而根源在亚兰帝国,“您上次去亚兰,有看出什么吗?”
兰斯洛特下意识看了玉流光一眼,见他没别的反应才转开视线,叙述道:“如果根源是亚兰的王室,现在的国王霍布恩……”他不太瞧得上这个国王,无论是出于各种原因,语气淡淡的,“这个国度迟早灭在他手里。”
精灵长老们避世,已经不清楚现在的亚兰国王具体什么样了了,听兰斯洛特的语气似乎亚兰帝国的现任国王能力不行,它们好好好奇问:“那就不用管预言了,是吗?”
兰斯洛特没说话。
他往下垂了下眼,又转头看向玉流光,思忖,他是亚兰的大神官,当然不会希望有谁对亚兰做什么,况且……国王霍布恩还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对待这个国王,他心底那个位置是不是会更特殊些?
兰斯洛特的目光频繁且明显,玉流光就是想当没看见都难:“总看我干什么?”
兰斯洛特顿了顿,精灵长老们意会地走了出去。
“如果亚兰帝国覆灭了……”兰斯洛特说,“你会怎么做?”
“亚兰不会覆灭。”
兰斯洛特:“连假如都没有么。”
“你预言的只有庞统的亚兰吗?”玉流光反而问兰斯洛特,“这片大陆存在了那么久,仅仅会因为亚兰帝国而覆灭,那要怎么灭呢?黑暗元素现在不只有亚兰帝国有。”
他讲述一个客观事实,“你要不要再预言一次?更详细的、具体的。”
“我已经预言过不止一次了。”说话间,兰斯洛特却已经闭上了眼,听从他的意见再预言一次。
预言不是一个可以不间断使用的天赋,这需要使用者本身魔法能量强劲,而恰好兰斯洛特作为精灵王在这上面的天赋无与伦比,他甫一闭眼,眼前就已经出现了曾经看见过无数次的画面。
那是已经成型了的黑暗元素,漆黑、危险,有了意识,它们肆意游荡在城池间,隔着未来与现在和兰斯洛特对视,兰斯洛特眼睛看到的地方,几乎没有幸免的,这是大陆坠落后的画面。
画面闪了闪,又成了完好无损的亚兰帝国,高高的城堡零星站着几个守卫的骑士,他俯瞰这座城池,像以前那样,娴熟而随意地在图中寻找着神廷所在的位置。
忽然,画面又闪了闪。
兰斯洛特顿住,这是预言第一次出现第三个画面,他的心口动了动,眉心忽而紧锁起来,大片缭绕的云雾从画面中一闪而过,他在其中看到了一个高挑的身形,透着种熟悉感,他下意识想看清这个人的真面目,却不断穿过一片又一片的云雾。
画面不断后退,身影越来越远,兰斯洛特骤然伸出手。
他掌心是实的,他抓住了这个人的手腕,云雾散去,这个人露出庐山真面目,兰斯洛特先对上的是一双眼睛,然后是熟悉的面容,姣好、艳丽、雪一样,却又不尽相同。
他眉心浮动着神圣的浅金色,看兰斯洛特的目光什么情绪都没有。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按了一下,兰斯洛特蓦然间睁开了眼。
玉流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的座位站起,坐在了离他最近的位置,一双柔软的狐狸眼望着他,兰斯洛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视线重叠,人影也重叠,和预言中那个朦胧模糊的身影对上。
兰斯洛特目光闪动,突然伸手,指腹轻轻按在玉流光的眉心,“这是什么?”
玉流光问:“什么是什么?”
兰斯洛特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分不清这一切是他从预言中抽离后看见的残影,还是刚刚这个位置真的出现了那样奇异的光影。
“看到什么了?”玉流光把他触摸自己眉心的手拉下来,了然道,“你看到了新的东西。”
兰斯洛特松开手,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
他安静了几秒,然后说:“我看到你了。”
“我?”玉流光说,“我在做什么?”
兰斯洛特道:“在看着我。”
通常预言的第一个画面是未来,第二个画面是危险。
第三个画面代表什么?危险,还是新生?
兰斯洛特作为最擅长预言的精灵族王,此时此刻竟然也不敢对自己的预言下判决,他垂下眼眸,气息有些不定,门口突然有精灵大喊:“王!不好了!狼来了!”
玉流光和兰斯洛特对视了一眼,一起站了起来。
精灵王趴在窗户上,指着山口的方向大喊:“他们说自己来自亚兰帝国,带了好多骑士,要我们放了他们的大神官!”
一边精灵长老推开门,困惑地说:“亚兰国主的意思是,我们带走了他们国度最重要的人,可是……”
它不明白,什么叫放?
想着,又看向站在精灵王身侧的青年。
他……是被王强迫来的吗?
“我过去看看。”玉流光说,“你们不用来了,免得激化矛盾。”
兰斯洛特说:“我呢?”
玉流光看他:“你也别去。”
“……”
另一边。
“国王陛下,我们带这么多兵来是不是过于……”
精灵族的山口被乌泱泱一群穿盔戴甲的骑士占据,在等精灵带人前来的中途,霍布恩部下亲选的将军声音顿了顿,低声委婉道:“我们最好不要跟精灵族交恶……”
他们的国王充耳不闻,连意见都没一句,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眼前这条道路上。
霍布恩难道不知道带这么多人不好吗?
他不在意而已。
多带一些人,到事情没法收场的地步,大神官会跟他走的,至于跟精灵族的外交,他不在意。这支种族避世,即使交好带来的利益也少得可怜。
“您是不是要走了呀?”小精灵飞在一侧,羽翼扇动,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不可以和我们的王一直住在这里吗?”
玉流光掀起眼睫,目光移了移,在路边顺手按下了一朵蜻蜓大小的花。
他塞给了小精灵,“花舞节还没结束,我今天不走。”
“诶!谢谢!”小精灵惊喜地亲了亲手里的小花,然后抱着它吭哧吭哧飞,将这朵鲜艳的花别到青年耳间的发丝中,小精灵说,“那明天走了,下次可不可以再来呀?明年花舞节我们也内定你当幸运儿,还送你祝福……”
“不会再有下次了。”霍布恩盯着眼前这条路,将军原本以为他会一直一言不发地等下去,将军讶异地看霍布恩,霍布恩敛了视线,“这次以后,亚兰帝国跟精灵族不会再交好,大神官……”
“等神廷修复,大神官不会有时间来了。”
霍布恩视线定了定。
玉流光脚步顿住。
山口也爬满开着花的藤蔓,阳光从叶子的缝隙中穿过,细小的尘埃飞扬。
明明是那么梦幻的场景,可隔着那么遥遥十几米远,玉流光看清了霍布恩身后一个一个高大的骑士,他们整齐排列,手持剑盾,一眼望不到队伍的尽头。
而只有站在最前面的霍布恩什么都没有拿,霍布恩看见了他,一双深红色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动了动,随后朝他走了一步,又停住了,因为大神官已经迅速朝着他走过来。
一个月不到,霍布恩想,可再见他好像隔了一辈子。
玉流光步履很快,风一样,转瞬间就已经停在了霍布恩眼前,他的眼神很冷,先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人,然后抬手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声音清脆,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霍布恩被打得微微偏过头,看他一眼,呼吸变重了。
现场鸦雀无声。
私底下他打过他不止一次,在群臣面前却是第一次,这次他没有在这些人面前给国王霍布恩脸面,打完后他冷冷对他说:“过来。”
霍布恩低着头,顺从地跟在他身后。
左拐右拐,才远离了山口,远离了那一双一双盯着他们的眼睛。玉流光停下了脚步,回头,霍布恩深红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着他耳间发丝上簪着的小花,看他身上格外衬他的浅绿色服饰,看他……
“你到底在干什么?”
修长的手指抓住了霍布恩的衣领。
霍布恩面对他从来没有防备,衣领上的力道拽得他踉跄地往前了两步,他呼吸越来越重,身高差距让他哪怕是微微弓着脊背,也要低垂脑袋,才能和眼前人平身对视,霍布恩看着他:“找你,一直找你。”
“找我要带那么多人?找我要在暴风雨的天气出海?”
霍布恩道:“我找不到你。”
“所以你就什么都不管了。”玉流光推开霍布恩的衣领,看着他,浅金色的眼瞳里盛着失望,“霍布恩,我当初是不是不应该选你当这个国王?”
霍布恩竟然说:“或许是。”他嘶哑道:“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你没有告诉任何人你的去向。”
“所以你就以为我不回来了,霍布恩。”
他看他的眼神有些讥诮,“是不是我一旦在你不知情的时候离开你的掌控,你就会以为我要离开亚兰再也不回来?然后丢掉了身为亚兰国王的所有沉着冷静,让那些骑士和大臣跟你一起胡闹?”
“我不知道。”
霍布恩说:“我不知道。”
他现在大脑有些空白,看着他,目光里是青年雪白肌肤上刺眼的红痕,可以预见在自己迟来的这一夜他跟别人都做了些什么,不是第一次了,可他永远无法习惯。
霍布恩的心都在滴血,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捏紧成拳头,他蓦然松开,抓住了玉流光的小臂,弓着脊背两只深红的眼睛逼近他的脸:“那你告诉我,你永远不会离开亚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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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王,您说亚兰的国王要在我们这里住多久?”
精灵长老问的时候,兰斯洛特正在摘第四朵七日之花,他摘得专注,从一株株七日之花中慢慢挑选出最鲜艳的那枝,终于,他找到了花瓣形状开得最完美的七日之花。
根部一折,兰斯洛特拿在手中打量。
他不在意道:“可能明天就走了。”
昨天晚上,精灵族山口的骑士们在大神官的命令下,由将军率队遣返了亚兰帝国,来的骑士是真的多,那样长的队将近半小时才散干净。
他们浩浩荡荡地来,又安安静静地走,好像要引来不可逆转的大乱,可又什么都没发生,今早精灵族的温度依然是暖和的。
亚兰的兵走了,国王却短暂地留在了精灵族,小精灵给他安排了住处,它私心地将住处安排在离大神官很远的位置,霍布恩知道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小精灵看他不顺眼,觉得他在打着坏主意。
回过神的时候,兰斯洛特正在往花篮里放第四枝七日之花。
他将花篮里的四枝七日之花摆放整齐,盯着看了会儿,忽然感应到什么。
他似有所感抬起头,窗台边框缠绕着爬藤植物,它们沐浴在阳光下,开得正盛,玉流光一只手推开了木窗,阳光从他的头顶落下,一路落到雪白的鼻尖,他正看着兰斯洛特的动作,松开窗户,“就知道花是你放的。”
兰斯洛特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霍布恩不在吗?”
“昨天聊得够久了。”玉流光从窗边走开,下一瞬,兰斯洛特身侧的木门开了,他正了正身,玉流光说,“明天我就走了。”
兰斯洛特心中早就有了准备,所以此刻听说并不意外,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依然让他情绪起伏了一下,过了几秒,兰斯洛特说:“到时候我去找你。”
玉流光说:“好啊。”
“明天什么时候走?”
“可能会早一点,天不亮的时候。”他说。
小精灵飞在前面,心不甘情不愿地给霍布恩带路,嘴里叽里咕噜的:“人和我们王才是爱人,你不要总找他,昨天还带那么多狼族来……”
霍布恩听得脸色不好,语气也很硬:“是吗?可他明天就要跟我走了。”
小精灵蹭一下回头。
霍布恩深红的眼珠盯着它,一字一顿道:“不仅明天就要走,以后也不会来了。他是我们亚兰的瑰宝,很多人尊敬他,信任他,需要他,他从来不是什么兰斯洛特的爱人。”
“他是我的爱人。”亚兰国王,霍布恩这样说。
小精灵目瞪口呆,羽翼一停,整个身体‘啪叽’一声掉进了花丛中。
精灵族崇尚爱情,对待爱情格外专一,深情,是不能有两个爱人的,精灵们聚在一起的时候,都默认人和王是互相的爱人,王没有反驳……人也没有反驳。
“怎么会这样啊!”小精灵们以头抢地。
不专一是要被谴责的,可是,可是怎么能谴责人呢,人他那么好,给它们花,祝它们花舞节快乐,还很细心,很多小精灵在那天夜里都被人围起来,一块戴上了那只对它们而言太大的花环。
人还说,现在它们都是幸运儿了,花舞节快乐。
很多精灵都没有当过花舞节的幸运儿,这是它们第一次作为幸运儿戴上花环,这才短短两天,人好像不是那么好的人了,他有两个爱人,或者可能不止两个爱人。
小精灵们抱在一起,还是说不出谴责的话。
“这不怪他……外面和我们这里不同。”它们甚至找好了理由。
“外面人就是这样的。”
“对,是这样……”
“这种花是这样的,被碰了就会变成距离里最近的那种颜色,就像变色龙。”
兰斯洛特眼前是立定的画板,他垂着颜色,用颜料一点一点涂抹出眼前看到的画面。
他们在木屋前的院子里,霍布恩靠在门口,从来了开始就一言不发,兰斯洛特也当没看见,或许对他们来说没打起来就已经算不错了。
兰斯洛特专注地为玉流光作画,又忽而侧头对他说:“如果想换种颜色的花,就用七日之花也行。”
玉流光坐在兰斯洛特的视野中。
他怀里躺着一束特殊的花,名字叫七彩花,就像兰斯洛特解释的那样,拿到手里前这束花是深紫色,到了手里就几乎和他肌肤颜色差不多,雪一样的清亮纯白。
玉流光懒得换了,画都画了一半,“就这样吧。”
兰斯洛特顿了顿,不知道在想什么,垂头接着作画,不时抬头看他,看的时候总是会专注那么几秒,丈量着他的头发丝,或是身体别处的什么。
在霍布恩看来,太拖拉了。
他胸口有些闷,连照着的暖阳都觉得刺眼,不由站直了躯体,视线有些虚焦地落在那张一点一点白颜料浸染的白布。
兰斯洛特画的是眼中的画面。
那一半的栅栏,栅栏上缠绕的爬藤鲜花,更远天上油点一样的云,视线近点是人,人占了画布三分之二的位置,每一处落笔都要停顿好几秒。
时间总是很快,今天是花舞节第三天,夜间一过,热闹的花舞节就结束了,兰斯洛特等画布燃料干透才将它取下来,是挂在房中最明显的地方?还是珍而重之地将他藏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玉流光不知道这些,凌晨的时候一直不说话的霍布恩开口了,他问:“现在走吗。”
月光和以往一样明亮,落在窗台,落在花丛中。
昨天他们之间闹得有点僵,因为玉流光没有回答霍布恩的问题,他没有作出承诺,没有表示不会离开亚兰,霍布恩想要这个承诺,可是他得不到,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玉流光就坐在床边,抬着眼眸看他:“等天亮。”
霍布恩:“等天亮,还是等兰斯洛特?”
两人对视,浅金色的眼瞳在黑暗的光线中很不清晰,视线意味不明,片刻后霍布恩先移开视线,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呛这一声,这样说反而好像大神官真跟兰斯洛特有什么感情在。
又是几秒,霍布恩向前走了几步,他坐在了玉流光身侧,手也覆盖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背。
青年低下视线,他看了眼霍布恩的动作,视线又微微移开,落在了自己手腕上的手链上。
他动了动,将手链松下来,突发奇想地戴在了霍布恩手腕上。
“有没有什么感觉?”
霍布恩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浑身肌肉紧绷了一瞬,青年落在他手上的指尖冰凉而柔软,他没有明白:“什么感觉?”
见这反应,玉流光就知道霍布恩并不觉得这条手链是烫的。
只有他戴着的时候,手链里的黑暗火种才会源源不断地升温,或许是抵触他体内的光明火种,或许是察觉到光明火种的力量,玉流光取下手链戴回自己手腕上。
他神情平淡,拍拍霍布恩的脸,“明天再说。”随后躺了下去,霍布恩脸上还残留着他手掌的温度,视线跟着他移动,眼角抽了抽。
他身侧还有很大的空位,霍布恩想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躺在他身侧。
霍布恩没有睡着。
他转头,在黑暗里一直盯着大神官看,想他们的从前,想小时候,想刚继位国王那段时间,连时间过去了多久都不知道,门口传来了不明显的脚步声,霍布恩一整晚没怎么换姿势,他僵硬着胳膊起身,向外看去。
兰斯洛特在放第五支、第六支、第七支七日之花。
门开,霍布恩瞥见了花篮里的花。
他并不清楚精灵族的传统,不过送花这个行为在整片大陆的文明里基本意义相同,他看着兰斯洛特,面露讥讽:“来得够早的。”
兰斯洛特神色淡淡,“也不是第一天了。”
霍布恩嗤笑:“可惜以后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兰斯洛特说:“你很自信?”
霍布恩不说话,脸色有些差。
这方面他们谁都笑不了谁,那根无形的牵绳在大神官手上,在他真的对谁有了不一样的感情之前,所有人都是输家。
尽管他们互相讽刺的声音刻意压低,但里头的人还是醒了。
兰斯洛特立刻收敛了表情,看向从里走出来的青年,霍布恩也回过头。
天亮了一些,可光线还是暗的,晨风是凉的,吹得窗台上的花摇曳生姿。
院子里落到草坪的颜料干涸了,七彩花随意地躺在木椅上,兰斯洛特有预感自己以后会常在这个院子住,玉流光将手链也往兰斯洛特手腕上一戴,问他有什么感觉。
霍布恩和兰斯洛特的手腕都劲大,很粗,本来契合玉流光的大小戴在他们腕上就几乎没有了一点空隙,像是要被崩断,兰斯洛特目光看着他的双眼,感受了一下:“心跳比平时快了。”
“……”玉流光把手链摘下来戴了回去。
兰斯洛特见状忽然笑:“我以为你走之前,是要把这个当礼物送给我。”
“这是亚当斯送我的。”玉流光也不避讳地说,“你还要吗?”
兰斯洛特:“……”
他的嫌弃溢于言表,“不用了。”
霍布恩被冷落在旁边,心脏突突地跳,他上前强硬道:“该走了。”
“嗯。”
兰斯洛特对这一刻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拖延那几分钟并不能改变什么,他坦然地将七支七日之花取出来,递过去:“带它们一起回亚兰吧。”
玉流光接过花,纤长的眼睫微微垂了垂,注视着它们。
一只炙热的手掌从旁边伸过来,用力攥住了他的手腕,他侧头时,只看见霍布恩深红的眼瞳,藏着妒火,他跟着这只手掌的力道走了几步,身后兰斯洛特的视线也凝作实质。
他松开霍布恩的桎梏,忽然回头去看兰斯洛特。
“花舞节那天夜里的祝福,我是认真的。”
兰斯洛特怔了怔。
天又亮了一些,日光从云层里倾泻而出,和着清晨的凉风,兰斯洛特被风吹得比任何时刻都要清醒,心跳比以往任何时刻跳动的都要快。
其实他隐隐能感觉的出,他看着他,无论是柔和、专注,还是合体时要融化的眼神,明明哪怕是看上去,哪怕是给人的感觉都有情意在,可又矛盾极了,除此之外,这些情意又像水月镜花,似真似假。
他对他有情,他对他无情,像是要从他身上获取什么,可至今他什么都没有失去。
兰斯洛特没把这个祝福当真。
玉流光那时……还喝醉了,说出的话就更没有份量。
但此时此刻呢?
【提示:气运之子[兰斯洛特]愤怒值清零。】
【恭喜!任务进度已完成2/5!】
大神官跟着霍布恩回了亚兰帝国,这个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实际上在大部分人眼里大神官都没有‘消失’,他只是短暂地离开了一下神廷而已,这个性质就和当初去彼得圣学院清理黑暗元素一样。
也是回来了玉流光才发现更多,譬如神廷的修缮进度竟然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走的时候修缮刚开始,回来了依然是一片断壁残垣。
问了才知道,有个过程被卡住了,需要王室下批财款,可国王霍布恩一直无心政事,所以那份签字一直耽搁着。
霍布恩刚回去处理政务,就有人匆匆赶过来:“陛下,大神官有事请您去一下。”
手里的政务还没开始签字,霍布恩就匆匆出门了,当时从精灵族离开,他们之间又闹得有些僵,霍布恩问他跟兰斯洛特最后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问他是不是喜欢上兰斯洛特了,玉流光觉得他总是想那么多,让他闭嘴反省。
回到亚兰,霍布恩还头痛感冒了一场。
那时在海上,他为了能更快地看见他,淋了很久的雨,偏偏这点副作用在精灵族没有出现,一回亚兰就开始头痛发热,看医生都没什么用。
霍布恩的头现在都还痛着,体温也比平时更高。
大神官坐在内殿,脚步声踩在水晶地面上摩擦声仓促,他平静地回头,浅色眼瞳倒映着玻璃反光,霍布恩终于停下脚步,抓着门看了他一会儿。
玉流光:“进来。”
他走了进去,玉流光盯着霍布恩布着血丝的眼睛看,霍布恩垂下眼瞳看见他身前的几份政务,猜到他要说什么。
玉流光问他:“头还痛吗?”
霍布恩的太阳穴仍然在抽,沉沉雾雾的,脑子里的那根筋像被谁拉来拉去,听到这句话,他甚至反应了一下才抬手去按自己的头,然后走到他眼前,半蹲下,跟他平视。
“还痛。”
玉流光原本是抬着眼看他,霍布恩屈膝,他的视线于是也落了下来。
他伸出手,将男人额前的头发往后捋,盯着他眼睛说:“遗落了那么多政务没处理,你又病着,要怎么办啊?”
可能是脑袋太痛,霍布恩反而没了以前的冲动和气性。
他往前,用脑袋顶着这只压住自己的手,呼吸到他手腕间清香的白玉兰气息,哑着声道:“那我不当国王了,好不好?”
玉流光的指腹轻轻蹭着霍布恩的鬓角:“最后你就给我一个这样的答案吗?”
霍布恩说:“我担不下这个重任,反正,你也可以。如果是你,没有任何人会有异议。”
“神廷在亚兰,带去的利益是亚兰的,是你的,霍布恩。”
他又说:“我听当时在海上工作的船手说,你明知道出海有危险,还是要出海,最后暴风雨真的来了你也一直没有动作,既不出面安抚人心,也不想办法带他们脱离险境……霍布恩。”
霍布恩说:“我想知道,你会不会出来。”
“可没了我,你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就在海上等死吗?”
霍布恩一声没吭。
“说话。”玉流光一直平和的声音冷了很多。
霍布恩滚动喉结,他盯着他,终于实话实说:“有办法……那片海域附近有小岛,如果运气好,可以顺着暴风飘到那里。”
他一直带着地图,知道有暴风雨,所以船停下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地图上标记了小岛的位置,提前为到来的极端天气做准备。
玉流光的手从霍布恩的发间抽离,转而按在他的侧脸上:“你有办法,偏偏一直在那里耗着,哪怕是生机也是有时效的,错过了就是等死,你把他们当成什么看了?”
霍布恩:“我退位。”
“……”
霍布恩抬着头,目光一寸寸地盯着青年雪白的面颊,注视着他柔软红嫩的嘴唇,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轻易说出这句话,他会是什么心情,或许还是失望,明明当初还没继位的时候,他为了这个位置做了那么多努力。
——可这个位置,为什么不能给大神官呢。
这样他就不会离开亚兰了。
“算了,不争了。”
玉流光眉眼间流露出了些疲倦,他就像霍布恩轻而易举说出那句‘我退位’一样,一样再懒得为这些事争论,他的手心离开他的脸,盯着他反而往前靠,将他脑袋轻轻揽进怀中,雪白的手贴在他脑后。
霍布恩先是感觉到眼前的光线变暗,然后才嗅到了熟悉的香味,温热的体温,还有心跳声,霎时间他浑身肌肉都毫无预料地紧绷了,被揽着,他的额头,鼻端,嘴唇,都贴着青年的衣服。
他沉在痛意中的大脑拨开云雾,骤然清醒。耳旁是青年有些低的声音。
“其实你也是可怜人,别想了,一会儿去睡觉。”
【提示:气运之子[霍布恩]愤怒值-10,现愤怒值30!】
作者有话说:[好运莲莲]
第209章
霍布恩回到房间休息的时候,仍然在回味那个拥抱。
他关上门随意坐下,呼吸着,好像隐隐还能嗅见玉流光怀里温热的白玉兰花香,不知道是把脑子给痛坏了出现了幻觉,还是他又开始想他,霍布恩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一会儿神情松弛,一会儿眉头紧锁,最后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都不记得了。
第二天霍布恩醒的也早,看见床头有一碗还温着的汤水,问了才知道,是大神官特意让魔法师给他调制的用来解决头痛的药。
【提示:气运之子[霍布恩]愤怒值-5,现愤怒值25。】
霍布恩把药水喝得干干净净,碗见了底,他带着微妙的心情悄悄去了趟神廷,确定大神官一直在神廷没有离开过这才放心去处理政务。
霍布恩这会儿其实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霍布恩心想,好像有点高兴,愉悦,可这种情绪是不是有点太过廉价、太过简单了?
只是一个拥抱,一个柔缓一点的态度而已。
他按了下太阳穴,头已经不痛了,又忽然精确地想到,这样有点像一条狗。
不是像,就是一条狗。
得不到关注就发疯咬人,得到了关注,哪怕是人家随手丢过来的骨头,都能抱着藏进保险柜里珍惜,时不时还得打开看看生怕被人偷走了。
霍布恩恍惚了一下,习惯性地想到从前刚和大神官认识的时候,那时候他年纪小,空有野心而得不到任何。大神官既像他的指明灯,又像圣书传说里那个投入一只眼睛关注大陆的上帝。
他给的东西,不管好坏都引群狼环伺,因为比起他给的坏,他们更怕的是什么都得不到。
所以在他那里,谁不是一条狗。
霍布恩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政务,神廷重新开始修缮,每天递过来的政务中有一半都和光明神廷相关,他随意挑拣了几份签字,然后带着剩下的起身去神廷。
“大神官,还和以前一样放这个位置吗?”
神廷最先开始修缮的是内部,几个魔法师特意用了大力丸,费劲地将比他们高大很多的光明神神像抬入前殿。
“咚”的一声,光明神神像被放置在地上。
“放那吧。”大神官看向右侧角落。
光明神神像从前是放在靠近内殿那面墙之前,有的时候,祂能透过透明的水晶墙体看见里面。魔法师们闻言立刻就开始行动了,没有任何异议,指哪打哪,很快就吭哧吭哧将神像搬到了大神官示意的位置。
又是‘咚’的一声,神像稳稳落在地面,惊起一地尘灰。
离开之前有人抬头,先是看见光明神垂首而下的眼睛,像在注视,像在审视,像是真的有了生命一样在缓缓地纵观殿内的所有人,注视他,神像雕刻的真细致啊,那人下意识移开视线,情不自禁起了一身疙瘩,出去了。
神廷的内殿和前殿是最先开始修缮的位置,除了最要紧的光明神神像,剩下的就是一些布置。
那点不值一提的布置在魔法的加持下轻松结束,魔法师们完成了这里的工作,离开前特意一一跟大神官打了招呼,得到他的颔首后心中激动一番,出去不知道要跟伙计们大聊特聊多少天。
前殿修缮好,过不了几天神廷就会短暂地开启几天。
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来神廷的信徒太多了,尽管帝国上面早就将神廷要重建的消息散播出去,可依然抵挡不了这些源源而来的人。
所以国王开了几次会,商讨下,最终决定短暂地开启七天,之后再视情况。
玉流光等魔法师们离开了才动,他走到神像之前,掀起眼眸看了眼。
光明神神像依然保持着垂首的姿势,两颗石头做的眼睛注视着他,他伸出手,将手放在神像身上,手心冰凉的石头忽然震动了一下,惊起一地落灰,随后如他所想的一样光明神在里面,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可算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
却并不是从眼前的神像里发出。
玉流光微微拢了下眉,侧头向声源处看去,亚当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前殿的门口,身形修长,站在原地,他带笑注视玉流光,几秒后喟叹道:“霍布恩那几天天天发疯,要不是你走之前跟我见了一面,我也该跟他一样去到处找你了。”
玉流光本来要说话,但他落在神像上的手却依然稳稳地被一道冰凉的触感抓着,他声音还没出口又顿了回去,转头看回神像的眼睛。
见状,亚当斯也靠近了。
他站在玉流光身边,一样看着眼前的神像,过了几秒后,他侧头盯着青年漂亮的侧脸。
“光明神在里面,是吗?”
“咚”的一声。
神像忽然再一次地、整个震了一下,连带着脚下的地面跟着摇晃,不过一个瞬息,玉流光终于能松开自己的手,但紧接着他的右侧被另一道身影堵着,侧头看去,光明神身形半是虚幻半是真实地落着,却像是一堵墙一样挨着他。
现在一个站在他左手边,一个站在他右手边。
光明神站在原地,微微垂了点眼睛。
他看着青年艳丽的面容,目光一点点移动到那双勾人的狐狸眼上,开口,声音里带了点自然而然的埋怨:“……跟别人走的时候,也不跟我说一下。”
就这样自顾自地同青年亲昵,没有看亚当斯一眼,很显然早就知道对方的存在。
亚当斯唇边的笑渐渐敛去,抓紧了玉流光的手腕,已经有了确认。
伦纳德死的时候他就有预料了,光明神没有沉睡,而是依然以某种方式存活着,依然在注视着这片大陆。
伦纳德只是祂投身到这片大陆的其中一个分身。
其实亚当斯本来并不在意这些。
他跟光明神井水不犯河水,也从没有见过对方一面,当年得知光明神沉睡后他唯一的想法也只是想去融了对方的光明火种,让祂干脆沉得彻底一些,只是因为一些缘故耽误着,直到光明神廷忽然来了一个人类神官。
亚当斯唇边的笑不仅没了,眼神也冰冷了许多。
他看着祂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容貌,忽然偏头亲昵地问青年:“你遇到我以后,看着我的脸,有想起过他吗?”
他贴得很近。
青年微微垂了下眼睫,雪白的耳廓被亚当斯的呼吸招惹,他没有回答,只是说:“别抓太紧了。”
那就是有。
亚当斯手指微松,低头看见青年雪白的手腕上指痕明显,很容易留痕的体质,从前他们在光明神廷亲近的时候,第二天看到青年身上绯红交错的暧昧印子,他还觉得是自己太不懂怜香惜玉了,打算下次一定要更轻一些,让他舒服。
可真下一次的时候,他才发现是青年皮肤太脆弱,原来那样轻柔的力道也会在上面留下绯红痕迹,他越用力,颜色反而越是艳得活色生香。
亚当斯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他们在光明神廷做过不止一次,有时候是在光明神神像的注视下,那么……
“我们本身是一体的。”
声音冷不丁响起,亚当斯淡淡地看向光明神,光明神的语气也是疏淡的:“两个火种能融合,所以无论他看着我想你,还是看着你想我,都没有区别。”
玉流光也挣开了光明神的手,往后面退了一点,不被他们一左一右的夹击着。
谁知道两人同时跟着他走,这一下又将他一左一右困着,亚当斯紧紧贴着玉流光,挑衅地问光明神:“那么另一个我,能接受我亲吻我深爱的人吗?”
亚当斯当真凑到玉流光眼前,凑到他的柔软的唇边,玉流光抬了下眼睫毛,似乎早有准备,一只手按在亚当斯的颈侧,他的手有些凉,亚当斯看着他,随后顺势偏下头亲吻了他的手腕。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原来不止光明神他们,是不是现在还有我不知道的?那个伦纳德呢?你跟他做过吗?”
亚当斯好奇过他为什么从不问他的来历。
去神廷当祭祀的时候,他没有提供过任何背景信息,大神官也从没有问过这个横插进来的人一句,起初亚当斯是觉得他从不在意自己不在意的人,所以也不会好奇,后来发现,原来这张脸他看过无数次,在他们做之前,或许他跟光明神早就有过了。
想到他们第一次的时候,青年有很大可能看着他的脸在想光明神,甚至是有心无心地对比二者带去的差别…
亚当斯心中妒火腾升。
“我其实一直把你们当作一个人。”玉流光突然来了一句。
“……”
玉流光看起来很认真,艳丽的眉目微微敛着,目光从右至左,落在了亚当斯俊朗的五官上,光明神垂头看着青年耳后的雪白发丝,祂抬起手,用手指轻轻勾了一下,看起来像在认真听,看起来又像是沉浸在手中的事物中。
紧接着,青年的声音继续响起:“所以你从没觉得奇怪么?那时候我们认识不久,关系就已经很亲近了,我并不是个容易和人熟络的性子。”
他说着,亚当斯却没有说话,玉流光听他提起伦纳德,也才想起自己回来以后还没有去见过伦纳德,他顿了顿,问亚当斯,上次和伦纳德交流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亚当斯淡淡道:“他死了。”
又撇清关系,“不是我杀的,等有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自燃了。”
第210章
伦纳德自燃死亡的事情一经发生,就被亚兰的警卫记录在册,经过查验他确实是自身突然开始燃烧,很快就失去了意识,等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不成人形了。
至于原因,无从查证,排除第三人纵火,或许是这个男人在未知的时候触碰了不该触碰的魔法药水,或许是受到了森林女巫的诅咒……
玉流光拿到册子一看,上面只写了寥寥几笔,伦纳德死于自燃,无父无母,所以遗体,或者说是燃烧后的骨灰,由亚兰帝国的人带去了他的家乡埋葬。
他垂眸看着记录册,亚当斯则在旁注视他。
青年垂落的眼睫遮住了那双晶莹的眼,四周安静,只有书面翻过的声音。
这里是亚兰帝国的案件管理区,管理人员将记录伦纳德自燃死亡的额册子交给大神官后,就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留出隐私空间。
此时此刻,屋里只剩下他们,连光明神都不在。
亚当斯盯着他的表情,或暗暗审视,像在观察他对这样一个普通的光明神分身是否产生过兴趣,片刻后他随意伸出手,用手指卷了一下青年落在肩旁的发丝,询问:“在惋惜伦纳德?”
玉流光合上册子,放回原位,漂亮的狐狸眼掀起。
亚当斯没忍住笑了:“说了不是我杀的,我很残暴吗?”
他轻轻靠近,青年不闪不避,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瞳底倒映着对方的面容,亚当斯在他眼睛里看见了自己,这双眼睛在某些时候会盈着微润的泪,眨一下泪会顺着细腻的面颊滑落,实际上大多时候他都像现在一样看起来难以接近。
他的眼睛里盛满了他,可心里却没有他。
“既然当初那么快跟我熟络是因为光明神,那么在你看来,我是他的替身?”
“你们对我没有区别。”玉流光看着亚当斯,突然微妙地叹了口气。
他将微凉的手心贴在亚当斯的侧脸上。
因为亚当斯毫无征兆的靠近,此时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内拉得很近,几句只剩下一个拳头的距离。
已经这样近了,再近点就要贴上唇了,可青年却又向他靠近了些,几乎是要贴着他的鼻尖,亚当斯瞳孔微微动了动,身形立在原地,青年就悬停在这个距离,声音轻轻地问他,“亚当斯,你在跟他比什么?除了他之外,又不是只剩下你了。”
他的声音那么轻,听起来那么柔软。
可这话却不客气极了,亚当斯听得不爽,一句话没说,偏过头就要去亲他近在咫尺的唇。
青年及时往后仰头推开,亚当斯的吻落空,抬眼看去时,青年对他露出不明显的笑。
艳丽的面容在这个不明显的笑下更显得张扬,像一片锋利的落叶,落到亚当斯的面上划了一道血痕出来。
青年像在嘲笑他这有些愚笨的反应,又像故意的。
亚当斯目光锁定在他柔软泛红的唇瓣上,顷刻之间,也不计较那句‘又不是只剩下你了’。
“别的人我早就知道了,你跟他们断不掉我也清楚,跟我的时候不提他们,我就当没有别人,但光明神不同。”
“没有不同,是你钻牛角尖。”青年自然地为亚当斯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就着双手放在他领间的姿势抬起眸,就像寻常人家送丈夫出远门的妻子,看着他,“就算有不同,在我心里,你还是占了上风的。”
【提示:气运之子[亚当斯]愤怒值-20,现愤怒值50。】
“况且光明神有很多时候都没办法现身,所以…我跟你相处得更多,你没必要一直故意提他。”
青年说完这话,终于松开了亚当斯的衣领。
亚当斯滚动喉结,快而准地凑上去吻住了他柔软的唇,没叫他像刚刚一样往后退开。
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光明神的存在,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提其他人就可以当做不知道。
有些话亚当斯用得体的姿态说出来,险些连自己都骗过去了,还以为自己真的包容到这个地步,可他刚刚看着青年将手放在他衣领上,一点一点捋平上面的折面,指尖擦过他的下颌,垂落专注的眼,柔软的语气——他更希望这样的特殊只有他拥有。
而不是一离开这里,回到神廷,深夜就又不知道和哪个情人混在一起亲密,接吻,融合,做尽一切只要深想就叫人怒火中烧的事。
亚当斯一手揽住青年劲瘦的腰身,将他用力按在自己怀里,一面含吮着他的唇。
他突然有些嫉恨,想不通眼前的人类怎么会这么理所当然滥情,一时又恨又爱又怜,唇上的力道更重了,齿关咬着他柔软的唇珠□□。
【提示:气运之子[亚当斯]愤怒值-10,现愤怒值40。】
渐渐的,他们的气息彻底融合,分不清是谁的,诱香,炙热,亚当斯喉结剧烈滚动,紊乱的呼吸贴着青年身上好闻的味道,忍耐不住一点一点试探性地去探索他的口腔,可只是刚触碰到他的舌尖,那阵湿软的颤栗刚顺着舌刺激到脊背上,一股力道就已经将亚当斯用力推开。
“别在这里。”
玉流光唇瓣湿红,一双眼睫盈了些浅浅的湿润,漂亮极了。
只有这个时候亚当斯才能从他变幻莫测的态度里看出些真实的东西,比如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
安静的空气里只有轻微的喘气声,像是一股热流,轻飘飘的。
亚当斯下腹很热,听着听着,那股火下不来,于是只能绷着青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将目光落到青年腕间,忽然按住他的手腕,指腹落在那条手链上。
“再送你点东西。”
话音刚落,玉流光明显能感觉到自己手腕被灼烫了一下,他匆匆地落下视线去看一眼,却见手链毫无预兆地断裂成两半,藕断丝裂地挂在他的腕骨上,要掉不掉。
“咚”的一声。
手链终于应声坠在地上。
一股漆黑的能量从手链中迸发,直直朝着青年的心口而去,下一瞬,穿透而过,消失不见。亚当斯伸手牵住玉流光的手心,漆黑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
烫,很烫。
不知道从哪里涌现的炙热,似乎在青年的体内乱窜,他细密的眼睫轻微地动了一下,气息是热的,声音冷静:“……黑暗火种。”
“你猜到了。”
亚当斯没有什么意外,“嗯,黑暗火种,现在被你吸收了。”
黑暗火种和光明火种是两个极端的魔法元素,天生不容。
但如果能彻底吞噬另一方,反而能获得加倍的魔法能量。
亚当斯只知道如果是自己融合这两种能量,那么光明神会永远不复存在,这片大陆将永远只剩下他一个黑暗神。
而如果是一个误入魔法世界、且孱弱的人类去融合呢?
他会获得更庞大的能量吗?
亚当斯打算将黑暗火种送出去之前,考虑过很多,最后释然。
——大神官是被大陆眷顾之人。
他不用担心他承受不了这样强大的能量,就像当初大神官吞下火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是被魔法大陆眷顾之人。
如果两个火种融合后是全新的、庞大的能量,那么他至少有个慷慨的功劳。
至少……也要多喜欢他点。
玉流光脸色有些苍白,清泠泠的眉眼因为忍耐那股炙热而蹙起。
他长得好看极了,眉骨也生得完美,蹙起时反而有种别样的风情。
亚当斯又抓住他的手心,一直观察着他的神情,在看见他的因为炙热而微微张开唇喘息的模样时,喉结滚动,“和吞下光明火种的感觉一样,是不是?”
是——也不是。
那阵炙热过后,又是冰冷。
“大神官慢走!”
案件管理区的管理人见门打开,立刻站直打招呼,青年人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带着气声的‘嗯’,听起来有些哑,又有些低,管理人莫名后背发痒,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亚当斯带着离开了。
大神官回到神廷后,有两三个小时都没有出来。
加利莱知道他回了亚兰,在海底徘徊了好几天才上岸去找,到的时候神廷内外站了一排排的骑士,比前面来的几次看起来还要势众。
几个骑士认得加利莱,犯难地跟他说:“大神官还在休息……您等一会儿?”
“哦。”加利莱说,“那我进去等。”
骑士们又是犹豫,国王还在里面,如果加利莱过去被看到了——听说国王跟他关系不合。
可是神廷出事,加利莱还捐了那么多的宝物。
加利莱最终还是被放进去了,跨入前殿的大门时,他心里隐隐有了预感,大神官身边大概率还有第二个人在,或许是霍布恩,只有他住的离大神官更近。
加利莱心里有了这个结论,周身气压沉了沉,眉眼也隐隐覆上阴翳。
想到上回大神官离开他时的反应,加利莱又不得不按捺下来,决心忍耐。
此时内殿。
霍布恩起先是去神廷找大神官,可到了神廷发现大神官不在,问了才知道,他去了案件管理区。不知道要去那里查什么。
霍布恩只好又转去案件管理区,在去的路上,远远的,他看见了大神官被人亲近地捏着手腕,肩并肩走来。
青年面色苍白,原本艳色的眉目在此刻竟然显出些和从前不同的脆弱,眼睫倦怠地垂着,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到了近处,霍布恩才发现他的病容,所有复杂的心绪在刹那间终止,顿时将他从亚当斯手中抢来,带回了神廷。
他的手有些冰凉,脸颊也是冰凉的。
霍布恩不知道他怎么了,抓着他的手盯了会儿,明白他这会儿大概不想说话,于是转头去看疗愈师。
作者有话说:[饭饭][饭饭][饭饭][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