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争
在这样的情况下,傅兰亭还面不改色,波澜不惊道:“小宝,别停。”
他伸手把江照月看向隔壁房间的脸转了过来,靠回自己的胸前,而后低头看她,带些轻笑:“难道你这么大了,还怕师尊?”
江照月微微睁大了眼睛看他,倒不是惊讶,而是多了一分兴奋。
师叔现在越来越不一样了,从某种方面来说,他像是短短时日就通了十窍。
很刺激。
不过还不等她继续把玩,一道锐利近乎无声的剑光从墙壁里透出,划过空中。
光滑整洁的墙面宛如豆腐一般被切开。
砖石轰然倒塌,灰尘散尽,露出墙壁对面林泊州冰冷的面孔。
他右手执剑,眼神中有杀意,目光宛如两道刀片般扎在傅兰亭身上。
江照月眸光停了一瞬,轻咳了声,很乖巧地从傅兰亭身上起来,站在一边。
她轻轻唤了句:“师尊。”
林泊州缓下脸色同她说了句:“乖,你先往旁边站站。”
然后又恢复成冰冷模样看傅兰亭。
他握着剑,声音近乎咬牙切齿:“傅兰亭,你别太过分。”
能容忍江照月来找他,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了,傅兰亭还敢撺掇他的弟子,教她这些不好的东西,故意挑衅他,真当他死了不成?
傅兰亭却依然面色平静,他动作有条不紊,缓缓合上衣领,从椅子上起身。
倒是没有动手的意图。
他只是很平静地说:“林泊州,你是她的师尊,可也只是师尊罢了,没有哪个师尊会掌管弟子到这个程度,她长大了,你也该做出改变,终究是同从前不一样的。”
“闭嘴!”
林泊州眼眸愈发冷:“我和照月如何,轮不到你来评判。”
傅兰亭仍然没有生气,只是用那种平静幽深的目光看他,即便林泊州手中剑杀气凌冽。
他站在他面前,在昏暗的烛火中一字一句道:“你可以杀我一次,我欠你的,便算还清了。”
从前林泊州为他远赴生死,他也为林泊州拼过命,在成为掌教至尊这个层次的强者之前,两人曾携手共进,越过无数血与火,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说不上谁更亏欠谁。
可林泊州却知道他此刻说的亏欠是什么。
他看着傅兰亭,手中剑横空。
“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傅兰亭,从你对照月下手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便再无半点干系。”
傅兰亭依然没有躲闪,他甚至没有驱使灵气防御,只是眼眸深邃,静静看他,等着他动手。
林泊州并没有因他这副模样就心生怜悯,他唇边溢出一声冷笑,剑尖刺出。
“师尊。”
关键时刻,江照月的声音拦住了他。
她叹了口气。
“是我欺负师叔,师尊别怪师叔了。”
“小宝。”
林泊州本来眸光中都带上了杀意,他是真的会动手。
但听到她的声音之后,那一丝杀意顷刻消失无踪,他放下了剑,走到江照月身边,心中有些酸涩:“你都开始护着旁人了,我都没动手呢。”
这显然是一句吃醋的话。
毕竟宝贝弟子从前只对他亲近。
江照月则带些无奈看他:“我没护着师叔,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好,师尊你想,你伤了师叔,到时候别人联手怎么办?你和师叔是好友,极月仙宗和尽阳仙宗的掌教也是好友呢。”
她的话虽然简单,倒的确提醒了林泊州。
他立刻想到另一个人。
在那人的对比下,看傅兰亭的眼神杀意都减弱了一些。
傅兰亭虽然不要脸,好歹此刻是真心喜欢江照月的,他至少会护着她,不会伤害她,旁人就未必了。
云渺仙宗和启灵仙宗在七大仙宗之中算前列,与他们交好并非没有关系,一旦傅兰亭重伤或是陨落,云渺仙宗也会受到巨大影响,因为林泊州的实力在仙宗掌教之中只能算居中。
思及此,师尊冷着面色收起了剑,他瞥了眼傅兰亭,没什么好脸色:“这次看在照月的面子上略过,你再挑衅我,我拼了性命也要杀了你。”
傅兰亭倒是没看他,他只看着江照月。
江照月眼眸微弯,同他笑了笑,笑容中的意味很明显。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看,师叔,我这次护着你了。
他的心间便瞬间软和下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出了花,一点一点盈满了他的心腔。
傅兰亭在心中暗骂自己。
真是没出息,说不定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却摆出这样的姿态来哄骗他,像从前一样,况且本也不算什么维护。
但他却仍然被她的目光触动。
抑制不住上扬的弧度。
傅兰亭嘴角弯起了一点,不算太明显,他对面的林泊州却一下子就发现了。
再顺着他视线望去。
师尊差点又把剑拔出来。
“你看什么?!”
他还在这里说着狠话,傅兰亭在干什么?在他眼皮子底下用那种上不得台面的眼神勾引他的小宝?
林泊州简直要气笑了。
认识两百多年,他第一次知道傅兰亭是这样没有底线的货色,真是又刷新了他的认知。
许是窥见他的怒火,傅兰亭终于压下唇边弧度,恢复了平静,他扫过林泊州,继续道:“我不会对照月做什么过分的事,你也可以回去了,我们还没叙完旧,或者你想坐在旁边看着,我也不介意。”
至于这个‘叙旧’是不是正经叙旧,便显而易见了。
林泊州脸色有些发青,可又窥见自己的弟子目光微亮,还往面前男人的胸前瞥。
他便知道,小宝是真喜欢。
弟子有这样的喜好显然让林泊州十分痛苦,可他又不舍得那样束缚、强行规训她改正,于是稍许的冷静之后,他当真在旁边寻了把椅子坐下。
林泊州双手抱胸,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直视傅兰亭,嘴里却道:“好啊,既然你诚心相邀,那我便坐在这里看看,你要怎么勾引我的小宝。”
若是寻常人,在这样省视的目光下,必然不会再有什么兴趣,然而江照月不一样,傅兰亭如今也不一样。
见林泊州就在旁边坐下,他也不恼,又将衣衫解开,重新在之前那把椅子上坐下,朝江照月伸手。
掌教大人语气很温和,还带着一种对小辈的宠溺感。
他道:“来。”
江照月只顿了一息,便很快过去,继续把脸埋在他宽广的胸怀里。
她脸上的表情是那种单纯的、像是雏鸟吃到了喂食的饱足。
不掺杂感情,纯粹的解压。
虽然系统觉得她也没什么压力需要解。
但是很显然,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如江照月所说,欲-望生出千百种模样。
她的确很喜欢胸怀宽广的男妈妈。
傅兰亭带着温和神色摸了摸她的后脑,连带着看林泊州都显得温和。
彷如话家常一般,他开口:“这样不好吗?你不是最宠照月,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你都会满足,但她很乖,从来不提过分的要求。”
说着他目光似隐晦又似直接般扫过林泊州的胸前,语气平静和蔼:“你没有,是你不能满足她,是你这个师尊失职,可是又凭什么委屈我们照月。”
这话说得系统都瞪大了眼睛。
林泊州本因江照月喜欢的神色有些怔住,冷不丁听到他这番话,他又愣了一下,旋即恼怒道:“我才是她师尊,轮得到你来教我?手给我放下来,谁准你摸她?”
不过他对傅兰亭的话显然不是全无介怀。
骂人的时候还下意识将手覆在心口。
系统看见他偷偷摁了下自己胸口,不知道是不是在比较自己和前任好兄弟的差异。
弟子喜欢,的确是林泊州最介意的一点,而且他还不能为她找到替代品。
而傅兰亭摸了摸江照月的头发,倒真将手掌放下,他也不做什么,只是低垂眼眸,带着温和目光看伏在他胸前享受的江照月。
然后他唤:“小宝,以后师叔和师尊一样疼你好不好?”
“傅兰亭!”
林泊州猛地起身,想要过来拉走江照月,却又止住。
他压住磅礴的怒气,沉住声音:“你是不是真的找死。”
“多一个人疼爱照月有什么不好吗?”
傅兰亭抬头看他,平静幽深的眼眸和他盈满怒火的面孔形成鲜明对比。
他甚至带着点笑容。
“就算是师叔……也没关系。”
“我呸,你是哪门子师叔?”
林泊州脸色愈发青了,他咽了下怒意,小心走到江照月身边蹲下,面孔上带些委屈柔声哄她,像个溺爱孩子却又无可奈何的家长:
“小宝,我们不喜欢这个了好不好?一团白花花的烂肉,有什么好喜欢的?”
江照月枕着胸肌听他们拌嘴,见林泊州蹲在身边,她才抬起头,目光无辜却又掺杂着点子愉悦:“可是这样枕着真的很舒服,师叔的胸好软。”
林泊州脸上的郁气还没来得及浮现出来,便见她又直起身子,投入他的怀抱。
江照月抱住他,柔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晚上也要枕在师尊胸上听故事。”
林泊州身体微僵,但很快抱住她,朝坐着的傅兰影无声嗤笑了一下,才柔声同她道:“好,师尊陪我们小宝睡。有些人也是不知所谓,仗着点微末的关系就肆意妄为,我们小宝怎么可能真的喜欢,小宝还是最喜欢师尊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傅:试图加入这个家。
林:你
真是会大白天做梦。
第67章 拥抱
“对。”
江照月清脆悦耳的声音中,林泊州露出愉快的笑来。
他刻意地看了眼傅兰亭,又带些轻蔑扫过他大敞的胸前,意味不言而喻。
傅兰亭依然没与他计较,只是扶了扶江照月的肩,他面带微笑,语调从容,话尾微微上扬,染上了微不可见的暧昧:“小宝晚上有师尊陪,白日里就让师叔陪你,好不好?”
“你——”
林泊州眼眸睁大了些。
一是怒目,二是又被刷新了认知。
这种话,傅兰亭竟然当着他的面就说出来了。
这是真的一点脸都不要了是吧?
“我也是为了小宝好。”
傅兰亭眼眸微掀,毫无顾忌的眸光看他:“你不是最宠小宝了吗?既然这样,连这种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吗?”
“你放屁!”
林泊州终于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他只恨自己言语不利。
“傅兰亭,你被夺舍了是吧?这种不要脸的话你也能说得出来?”
傅兰亭却垂下眼眸,言语依然平静:“都是自家人,何必二话。”
“谁跟你是自家人?”
林泊州怒气涌上心头,好一会儿都压不下去。
他勉强冷静下来,看向傅兰亭波澜不惊的面孔,似乎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早有预谋的深意。
很显然,前任好兄弟并不只是想待在他宝贝徒弟身边这么简单。
他甚至想一点一点代替自己的位置。
他想成为照月最重要最喜欢的人。
战力无双的启灵掌教,并非城府不深,只是从前用不到他的城府。
林泊州一瞬想清楚了这些,他目光冷了下来。
不再同傅兰亭辩驳,他静下心神,陡然勾出一丝笑。
“好啊,你说得对,都是一家人,哪有二话,我自然没有战力无双的启灵掌教会谋划,不如让你一脉相承的弟子来和你说如何?”
林泊州说着话,便牵动灵气,声音随着灵气传到了另外一间侧卧里。
“姜栖影,过来。”
傅兰亭眼眸微深。
林泊州却不看他,只揽过自家徒儿,把她抱起来放到一边的凳子上坐着,然后才蹲在她身边,笑着道:“照月,师尊现在教你,凡事要讲究平衡,不能厚此薄彼,这是驭人之道,还有,旁人的争端,你不要插手,作壁上观便好。”
他说完这句话,门外便传来敲门声。
接着是熟悉的,带些清冷的声线:“我可以进来吗?”
都不用江照月开口,林泊州便道:“进。”
门被推开。
姜栖影迈步走进,扫过破了一个大洞的墙面,他没有丝毫诧异,恭敬行礼:“掌教。”
然后才给自己师尊行礼:“师尊。”
林泊州眼眸中掠过一丝深意,他罕见对姜栖影露出一点笑容。
“和你的师尊好好聊聊。”
这驱狼吞虎的做法,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
然而林泊州知道这个小辈无法拒绝。
他和傅兰亭不一样。
傅兰亭想要取代他,姜栖影却不能。
果然,姜栖影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恭的姿态,他扫过自己的师尊,眼眸十分平静,不过他没同自己的师尊说话,只是看江照月。
清冷如高岭之花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受伤神色。
语气不像质问,更像是黯然神伤的痛苦。
“师妹……为何不来寻我?”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愤怒,只有在黯淡中挣扎的痛苦。
他像是一条囚鱼,困在干涸的池塘里,眼睁睁看着太阳灼伤自己,却连祈求也难以做到。
江照月眼神略有动摇。
系统一看就很明白。
她喜欢姜栖影的脆弱和黯淡,就如喜欢傅兰亭宽广的胸怀一样。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偏好。
不管是真正的神伤,还是刻意的勾引,终归都是为了她花心思。
宿主一般很难拒绝这种来自她本能的喜好。
而事实上也和它想的差不多。
江照月果然流露出些许心疼神色,带些歉意道:“师兄……”
姜栖影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颤动,无声胜似有声。
旁边的林泊州眉头微皱,眼底流露出几分不喜来。
虽然是他把姜栖影叫过来的,但他之前只是因为傅兰亭的牵连,和江照月曾追求过他有些不喜,实际上,这个傅兰亭的弟子有什么手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等做派,没比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好到哪里去。
他还没开口,旁边静静看着的傅兰亭已经先一步道:“演够了吗?”
他看向自己的弟子,又扫了眼眉头微皱的林泊州,唇角甚至有笑。
“林泊州,你听说过引狼入室这个词吗?”
林泊州眉宇间褶皱未消,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但他没表现在面上,只是冷漠道:“那也比你好,你怎么不干脆都脱了?这么不要脸地勾引小辈,也难怪你的弟子有样学样。”
“随便你怎么说。”
傅兰亭垂眸看自己胸前细碎的金光,他的语气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生气的模样。
“如果这是你想看到的,我并无意见,左右是我的弟子,你说得对,我们一脉相承。”
“你——”
林泊州的确不善言语,至少在言语攻伐上,他比不过傅兰亭。
好在江照月还是心疼自己的师尊,她微微瞪大了眼睛,带些娇嗔和小小的抱怨,是撒娇的语气:“师叔,你不要欺负师尊嘛。”
傅兰亭这才抬头看她,唇角那一丝笑多了一分真实的温度,他宠溺地点头:“好,我不欺负他。”
江照月又看自己的师尊,也是乖巧的语气:“师尊,你别和师叔吵架了,师叔嘴巴很厉害的。”
林泊州心头有些堵,但看着她乖巧的面孔,他还是压下了那点郁气,尽量用温和的声音说:“好,看在小宝的份上,我不和他一般计较。”
他才说完,便见傅兰亭似乎扫过江照月脸上某个位置,有些语气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句:“嗯,我的嘴巴是很厉害,小宝喜欢吗?”
“?”
纵然林泊州没听出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却也觉察出这语气中的奇怪,继而很容易联想到某些方面。
这是在当着他的面挑逗他的弟子?
傅兰亭是不是当他是个死人?
眼看师尊即将爆发,江照月忙按住他,带些提醒看向傅兰亭,她微微抿嘴:“师叔,你收敛点。”
只是话中却没有责怪。
是在提醒他不要当着林泊州的面太过分。
傅兰亭从顺如流般点头,不知是不是故意,瞥了林泊州一眼,他才道:“好,我不欺负你师尊。”
“姓傅的,你是不是找死!”
林泊州手中长剑骤然出现,这下连江照月都没拦得住,他便一剑刺了过去。
剑气凌冽却无声。
傅兰亭没有回手,只是不断退后。
林泊州一剑差点削了他脑袋。
好在江照月及时拉住自家师尊。
“好了好了,师尊不气了,师叔坏,我们不理他了。”
林泊州这才止住动作,胸口起伏仍然很大,显然余怒未消。
他带些委屈,眼眶都有些发红。
“小宝,让他滚。”
“好好好。”
江照月难得有些头疼,终于体会到人多又舍不得怪罪的坏处。
抱住自己的师尊,她温声安抚:“不气了不气了,师尊不生气了。”
林泊州这才稍微好些。
也不看其他人,他搂住自己的弟子,有些发红的眼眶终究是染上了一点湿润。
林泊州语气变得低落起来,有种难以言说的黯然。
他的声音透出一点无力和感慨。
“小宝,你真的长大了。”
再也不是从前和他天下第一好的时候了。
她有了自己喜欢的、会偏爱的人。
她依然爱他,可他再也不是她的唯一了。
江照月也许感知到了他的情绪,轻轻抚了抚他的背部,她一如既往的温和语调:“人都是会长大的呀,师尊。”
“可是你长大之后,师尊就再也不是你最重要、最喜欢的了。”
明明之前他还同她确认过,可此时此刻,林泊州却又说出这样的话。
他终究是觉察到了不一样。
那些尴尬的、突如其来的敏感情绪,那些他在惊异中得知的她的喜欢,和因为她喜欢蜂拥而至的旁人。
这些无一不在说明,从前的时光终于淹没在从前。
看似未变,其实早就在她一日日长大的日子里变得不一样了。
林泊州手中长剑消失,他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
弟子。
“我真的好舍不得,小宝,真希望你再慢一点长大。”
这一刻,他心中升起的,是单纯的、如父如母一般的惆怅和悲伤。
而怀里是他即将远航的孩子。
那些他这段时间偶尔想起的不舍、叹息,和叹息中说服自己的坚持,都在这一刻慢慢融化。
他心中再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
她不再只属于他了。
就像雏鸟不再只属于巢穴,她要去往天空。
紧密的拥抱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江照月没有推开他,傅兰亭和姜栖影也没有出声打断,只是用平静的、幽深的眼眸注视他们。
最后是江照月温柔的声音响起。
“师尊,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林泊州看不见她的眼神,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像百灵鸟儿一样自由又动听。
“我们拉过勾的,要永远永远在一起,所以师尊永远不用担心,无论我去往何方,我总会回到这里,回到你身边,因为我是你的弟子,你是我的师尊,一辈子也不会改变。”
林泊州闭上双眼,依然紧紧抱着她,他没有说话。
直到今日,直到此刻,直到那些复杂的感情和愤怒涌上心头,他才无比清晰地明白。
一直以来,不是江照月需要他的照顾,而是他需要她。
离不开的人,从来都是他。
第68章 番外:云渺往事(一)
江照月拜在林泊州门下时,刚好是十二岁那年。
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小姑娘成为云渺仙宗掌教的亲传大弟子,这件事在整个东浩大世界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她对修道一窍不通,也并非出生名门,一身粗粝的麻衣,身上无半点饰品,也无人相随,初来时,在一众衣着华贵的求道者中显得十分瞩目。
但也正是这样一个小姑娘,于测灵石中测出九品灵根,天纵之姿,引得云渺仙宗高层齐齐震动。
林泊州本没有收徒的想法。
可九品灵根让几位长老争锋不断,都想收入囊中,又谁都不服谁,最后闹到了他面前。
为了止住争端,他破例收下了江照月。
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不会带来太大的改变。
但有了弟子之后,他才发现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他没有收过弟子,也没有手把手教导过晚辈,初时,他只当普通弟子那样对待,至多给她一些高于其他人的资源便罢。
但江照月却和其他那些恭敬而又疏离的弟子不一样。
也许是凡人出身,也许是从前从未接触过修界,又或者性情使然,她的胆子很大,她好像觉得拜了师尊,便像有了父亲一般。
她把他当成父亲,当成亲人,当成唯一可以信赖和亲近的人。
第一日,便大胆地同他提要求,要和师尊一起住。
林泊州想拒绝,可小姑娘顶着一张圆圆脸蛋,漂亮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亮,她鲜活得不像个求道者,一字一句,义正言辞:“你收了我做弟子,就要对我负责,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可以抛弃我。”
也许是鬼使神差,也许是注定的缘分,他看着那张认真的、带些稚嫩又明亮的面孔,心好像微微被触动了一下。
便是那一下的触动,他第一次心软,答应了她的要求。
从那日开始,她介入了他的生活。
林泊州开始了养孩子的日子。
养一个孩子所花费的心思远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
他自己的生活很简单。
从前醉心修炼,要么就是历练探险,生死中闯荡。
后来当上了掌教,曾经的敌人大多都湮灭在时光里,他高高在上,无人再敢招惹,于是日子就变成了一年闭关两次,一次闭关六个月这样的节奏。
偶尔有时间就找傅兰亭喝喝酒,或者仙宗掌教们聚一聚。
时间在他眼里缓慢下来。
一年和十年也没什么区别。
他甚至觉得一千年后,也还是这样的日子。
白日飞升,或是身死道消,就是他最后的结局。
直到他有了弟子。
不知旁人的弟子是何模样,但他的弟子,很黏他。
至少小时候是这样。
睡觉要陪着哄着,吃饭要师尊做,修道要和师尊一起,去哪儿都要挂在他身上。
至少很长一段时间,林泊州都体会到了凡人家养小姑娘的苦恼。
他不需要睡觉和吃东西来维持精力,但每天要陪着江照月用三餐饭,到了晚上准时睡觉,还要绞尽脑汁编故事哄自己的弟子。
一开始是苦恼,但慢慢地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一年两次、一次六个月的闭关变成了许多年都没有再闭关过。
偶尔和傅兰亭喝酒,话题也从天南地北的轶事、其他掌教的八卦变成了谈论自己的弟子。
今天照月灵气入体成功了。
今天照月修炼了六个时辰,都没要他催促,很乖。
今天照月说想吃山下的米糕,他偷偷去买了,给她个惊喜。
照月没有字,他今天给起了个小名,叫小宝。
小宝今天修炼很快。
小宝说喜欢小兔子,他给绣了两只小兔子,凡人的活计真是麻烦。
今天又成功想出了三个故事,小宝听得很开心。
小宝好像长高了一点。
小宝说想要个秋千,她憧憬的样子特别可爱。
小宝好喜欢吃炙羊肉,今天特地去问五长老学了怎么做。
小宝修炼越来越快了。
小宝送了他生辰礼,是她自己雕刻的玉像,雕工有些粗糙,但很可爱,虽然他已经很久没过过生辰了。
小宝……
小宝今天入道了。
傅兰亭每次都要嘲笑他两句,说他收个弟子活像养了个祖宗。
林泊州嗤之以鼻。
傅兰亭也有弟子,姜栖影拜入他门下的时间比江照月拜入他门下还要早。
可惜他的弟子是个呆头愣恼的小子,除了恭恭敬敬道一句‘师尊’,什么也不会。
不会撒娇,不会黏着他,不会用甜甜的声音唤他‘师尊’,也不会用满心崇拜的的目光夸他‘师尊好厉害’、‘我最喜欢师尊了’。
那个木头小子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一点也比不过他的小宝。
因而他与傅兰亭的对话总要夹杂着两句玩笑般的争端。
都是为自己的弟子辩驳。
因为这事,林泊州打心眼里看不上姜栖影,即便后来传出江照月倾慕姜栖影的传闻,他也对傅兰亭这个弟子看不上眼。
而江照月十六岁入道,入道之后,她有了自己的住所,搬出了林泊州的小院。
刚收下她时,他只是怀着要对弟子负责的心情,又看她年纪尚小,才勉强答应让她住到自己的小院,可她离开时,他却万分不舍,像是被生生剜出去一块。
即便她的住所也在云渺仙宗之内,即便相隔不远。
可林泊州还是产生了强烈的不适。
竹林旁的秋千架再也没有人荡过了。
他不必再时常随着黑夜安眠,又随着朝阳起来,也不必再按着时间吃东西。
明明是从那些琐事中挣脱出来,可林泊州却觉得自己像是套上了另外一套枷锁。
他绞尽脑汁编的故事再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江照月搬出他的小院后,不再时时留在宗门内修炼,像出巢的雏鸟,她尝试自己飞行。
她开始和同门一起历练,探秘,开始从最年轻最小的弟子变成了师姐、大师姐。
人情练达、交际往来、势力争锋。
她开始处理得十分妥帖。
那个总喜欢依偎在他身边撒娇的小姑娘,从一颗幼苗渐渐长大,慢慢长成了也可以让别人依靠的参天大树。
她不再需要林泊州事事时时的庇护,掌教大弟子的身份渐渐从庇护变成了称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不再称她为当年‘幸运被云渺掌教收下的小姑娘’,转而变成了带有恭敬意味的‘照月仙姬’。
林泊州能见到她的时间逐渐变少。
他像是困守在家中的父母,看着弟子慢慢远航,终于走出了他目光所及之处。
他心中有些自豪,又带着酸涩的不舍,和一点悄悄的恐慌。
与傅兰亭的闲聊中,他不再只是提起弟子和他的亲近、依赖、撒娇还有欣喜。
开始有了担忧。
她去秘境,他很担心,她出去历练,他也很担心,就连同人比试,他也唯恐她受伤。
哪怕偷偷在弟子身上留下了保命的护符,那种恐慌也没有减少分毫,随着她一日日长大,一日日远航而逐渐增加。
傅兰亭常笑话他。
说他待弟子像是待一个没断奶的婴孩,明
明只是师尊,却如凡世纵儿的母亲一般,时时牵挂,日日忧心,恨不得一辈子把孩子挂在腰间。
林泊州不与他争辩,每次只冷笑一声,啐他:“你嫉妒我。”
“我用得着嫉妒你?”
“你就是嫉妒我弟子乖巧懂事,和我亲近,你那个弟子,木头人似的,待你像个上下级。”
照例踩一脚好友的弟子,他才哼道:“我的照月就是最好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感受,不过就算明白,你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弟子,你就羡慕吧。”
傅兰亭便嗤笑不语。
那个时候,两人还不知道有时候会一语成谶。
而林泊州每次与他说完,又会继续感叹:“要是她永远都小小的、像小时候一样天天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傅兰亭喝一口酒,语气很冷静。
“没人会永远和一个人待在一起,哪怕是父母朋友,终有一日也会远去,也许道侣可以吧。”
“你别乱说。”
林泊州横他一眼:“我是她的师尊,而且我家照月这么好,以后的道侣定然也要十分优秀的,不过我看年轻一代没一个能配得上我家照月的。”
“我只听过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没曾想,师尊眼里也能出西施。”
“傅兰亭,你说好好的人怎么就长了张嘴。我告诉你,你们家姜栖影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同一个小辈计较,你也好意思。”
“好意思?”林泊州轻哼两句,冷笑道:“要不是看在他是你弟子的份上,你看我不揍死他,他要是敢欺负我们照月,我连你一起揍。”
傅兰亭弯出轻笑:“你先胜过我再说这句话。”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林泊州起身,“来来来,咱们去九重天上过两招。”
“不过。”
傅兰亭端着酒杯,连瞥都没瞥他一眼,只是气定神闲:“你这弟子奴,还是回去看着你家弟子吧,免得又怪我欺负你。”
“我呸。”
林泊州轻斥一声,抚了抚袖角上的褶皱,微抬下巴,语气多了一丝温柔:“不和你喝了,我要去看我家照月,你这嘴舔一下都能毒死自己,我倒要看看,日后谁能降住你这棵铁树。”
“你梦里再看。”
林泊州朝他翻了个白眼,消失在他眼前——
作者有话说:有点卡文,先插更个番外。
第69章 错过
自那日之后,林泊州便进-入了一种看任何人都不顺眼的状态。
但他对江照月的管制却逐渐松缓。
也许真的从心底里接受了弟子长大,接受了终究会来到的疏远和回不去的、只存在于记忆里的亲密时光。
林泊州甚至主动给她在房间里又搭了一张小床,还给她的小床做了一道帘子,将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日常逐渐分开来。
他仍然会给她讲故事,但不再是相互依偎的姿势。
江照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偶尔会在闲暇时带些惆怅和系统道:“师尊长大了,成熟了,再也不是小时候什么话都会和我说的师尊了。”
系统:“?”
这倒反天罡的说法。
它倒是觉得林泊州的做法才是正常人的反应,不过考虑到江照月根本没有正常人的反应和感情,它又觉得她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终究是成长路上需要经历的阵痛和分歧,因为师尊的‘成熟’,连带着两三天,江照月难得都没兴趣去‘食色性也’。
直到第三天,林泊州的小院又来了人求见。
傅兰亭与姜栖影前几天来拜访,因为是通过正式途径,知道的人不少,只要稍稍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他们当日没有离开,住在了掌教的小院。
江照月这段时间也住在师尊的小院。
两厢联想之下,自然就有上心的人定不住了。
好歹是自己的宗门,自己家里,不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至少不能被外人抢了先去。
洛怀阴坚持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一大早便来了小院门口,他聪明地没求见掌教,只私底下给江照月发了传讯。
江照月在小院外的林荫道上见到他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皱着眉头,一脸思索和凝重地盯着虚空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她走到他身边,他才回过神来看她。
“洛师兄,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洛怀阴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往她身后的小院方向看了一眼,才拉着她走到隐蔽处,压低声音道:“师妹,我听说启灵掌教和姜栖影这几日都留宿在掌教的院子里。”
“是啊。”
江照月点点头,并不隐瞒。
洛怀阴脸色显得更凝重了。
他低沉的声音带了些语重心长:“掌教怎么留他们住下了?师妹,你可别听信有些人的甜言蜜语,我从前就说过,这些东西都是你修道路上的阻碍,只会影响你求道,说到底,那些话也就是好听些罢了。”
江照月没回应他这句话,只是弯起唇角,饶有兴趣地将他打量了一遍,陡然询问:“师兄今日怎么不学姜师兄了?”
曾经的举动被当事人这么直接赤-裸地说出,洛怀阴面色一红,旋即轻咳了一声,含糊道:“我没有……那个,过几日有个秘境要开了,师妹一起去吧?我等修士,毕竟还是修炼为主,情爱之事,顺其自然便好。”
主要是他自己后来想了想,那合欢宗的大师说得虽然有道理,但他不了解江师妹。
况且如今掌教出关,他也没机会再行那些事,索性就暂且放弃了。下次再问问那大师有没有别的方法。
“什么秘境?”
江照月也不戳穿他,只是正常交流,末了不等他回答,又道:“需要几个人?”
“一个中等级秘境,四五个人便可。不要姜栖影。”
洛怀阴后一句语气加快,似乎生怕她说出要带江栖影一起的话来。
江照月点点头,想了想,道:“我最近未必有时间去,师兄再找几个人备选吧。”
洛怀阴一听她这样说,忙道:“你最近有什么事?”
江照月要是不去,他怎么放心离开?
而江照月只是笑了笑,如实告诉他:“家里有些复杂的关系要处理,也许师兄说得对,男人多了的确影响修炼,不过到底是我的缘故,我总不好抛下他们。”
洛怀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强行咽了下去。
他心中有些发酸。
她说‘家里’,是指姜栖影吗?那他呢?他只是个外人是吗?
尽管洛怀阴一直告诉自己,他只是不忍看到江照月这样优秀的修士被情爱绊住脚步,毕竟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野心和目的。
但这一刻,他心中还是弥漫出难以抑制的苦涩来。
沉默了许久,他才低低道:“你……你还喜欢姜栖影,对吗?”
这是个他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他却还是问出了口。
“这是我的私事,师兄。”
江照月没有直面回答他,若是往常,听见她这样回答,洛怀阴定要暗暗冷上一句,再暗地里骂一句姜栖影,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只是低垂着头,声音若蚊鸣,“如果……”
“如果什么?”
洛怀阴的声音停了许久,
终于抬起眼眸,他唇边勾勒出略带勉强的笑,眼神中是罕见的温和,并非往常的假面。
他轻轻地摇头:“没什么。”
他本想问,如果他们之间不是敌人,如果没有曾经的争锋相对,如果一开始,他没有将江照月视为死敌,没有那些互相伤害、防备、和阴谋。
他们之间是不是会不一样?
然而话到了嘴边,洛怀阴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起因注定了他一开始就讨厌江照月,憎恨她夺了自己的机缘,憎恨她横插一脚,憎恨掌教的不公,身份之间的鸿沟让他们永远也不会是朋友。
可如果不会做出这些事,那个人自然也不是他洛怀阴了。
所以无论她给他什么样的回答,这个答案都没有意义。
洛怀阴的野心,江照月的野心,同类之间,站在巅峰的怎么能有两个?
他这些日子的举动和自我欺瞒,其实只是不甘的挣扎罢了。
早已注定的结局。
一片静默中,洛怀阴抬起头,树影的斑驳映在他脸上,让他的眸光在明暗间有些晦暗不清。
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并无太多情绪起伏,只是有些低哑。
“江师妹。”
洛怀阴定定看她:“别对我手下留情。”
江照月略略挑眉:“师兄为何这么说?”
“如果注定要被你打败,我希望你全力以赴,胜,就该胜得辉煌,败,就要败得惨烈,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不外如是。”
说着这样的话,他的脸上竟然露出几分轻松来。
“我十六岁拜入云渺仙宗,十七岁入核心,十八岁入秘传,二十一岁成大师兄,这十多年来,每一日,我都汲汲营营,想着如何打压异己,如何拉拢高层,如何得到更多的关注,我生来就是为逐鹿而生,但是江师妹。”
他直直看向江照月,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坦然。
“你和我很像,却又不一样,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又生在同一宗门,注定要你死我活。我从前其实很惧怕失败,不敢想象我失败时会是什么模样,但如今我却觉得,也不过如此。”
江照月静静听着,并不打断。
她实在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似乎无论是谁,无论说什么,她都会认认真真听完。
所以直到洛怀阴说完这些话,她才微笑道:“师兄未免说得太长远了,你我之间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呢,至少我如今不是你的对手。”
“你比我小许多,此刻修为不如我,是常事。”
洛怀阴没有因为她的话便如何,他仍然是那样的目光,扫过天边飘荡的流云,他凝视那些流云,不知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
“若那一日是我洛怀阴的结局,也没什么不好。”
说完这一句,他才收回眸光,依然看她,只是脸上的笑容深了一些,是真实的笑意。
“师妹,我同你说了那么多,劝了你那么多话,其实唯有这一句,是我真心想同你说的。”
“如果还来一次,希望我不是洛怀阴,你不是江照月。”
深深看了她一眼,他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好了,既然你有事,那我便不多说了,那秘境我会寻其他师弟师妹们一起,你先处理你的事吧,不过我还是那句老话,多长些心,可别被那些花言巧语欺骗,男人最会骗人了。”
洛怀阴没有停留,说完这句,便同她挥了挥手,转身走向林荫小道的尽头。
他的脚步有些沉重,步伐却很快。
像是想通了些什么,又像是从来没挣扎开来过。
不过一会儿,他便消失在江照月眼前。
江照月静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许久,她面上的微笑收起了些,系统听见她很轻的声音,似喃语,消散在风中。
“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嘛。”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也喜欢?”
“喜欢什么?”
“洛怀阴呀。”
“你猜。”
江照月没有回答它,只是转身往小院走去。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情绪,如常般带着浅笑,渐渐与洛怀阴离开的方向背道而驰。
直到回到了小院里,傅兰亭站在庭中,眉眼温和地唤她,“小宝,过来吃炙羊肉。”
旁边脸色冷淡的林泊州冷冷瞥过他,又扫向林荫小道的方向。
师尊仿佛看出来些什么,言语很轻地说:“你若是喜欢,日后留他在宗门内,当你左膀右臂,也是可以的。”
他的话就很家长。
反正一切都是以自家孩子为主。
江照月却笑着摇了摇头,凑上前撒娇道:“师尊,你说得太远了,陪我一起吃饭嘛,你看,师叔烤的羊肉,都不用自己动手了,多好呀。”
林泊州这才软下神色,但依然嗤之以鼻,又看着那羊肉指桑骂槐:“东施效颦。”
倒是傅兰亭面色不改,一边给江照月切肉,一边淡声道:“你这样的学识,难为能教出照月这样好的弟子。”——
作者有话说:幸福一家人(√)
真实的宿敌(×)
可怜的败犬(√)
第70章 轻车熟路
“傅兰亭。”林泊州冷眼看他:“你弄清楚,这里是云渺仙宗,是我的地盘,由我做主,你再多说一句就给我滚出去。”
掌教大人切肉的间隙看了他一眼,面上神色未变,果然不再说话了。
也不知道是不想和他计较,还是当真担心被赶出去。
江照月只笑盈盈看着,也不插手他们之间的争端。
不多时,姜栖影从院外走来,手里端着一盘果子,是刚刚从后山的灵树上摘的。
他将果子放在庭中的石桌上,坐在江照月身边,轻声开口。
“我方才见洛怀阴从这个方向离开。”
江照月端了盘肉来吃,边吃边同他说:“嗯,方才洛师兄来找我,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秘境,我最近没有什么闲暇,便拒绝了。”
姜栖影听罢点点头,不再询问,只是拿起一颗灵果开始剥壳。
若说这画面诡异也够诡异的。
又温情又冷漠,充斥着一种乱七八糟的和谐感。
看似恢复了平静,但谁都能感觉得出来,那种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的风雨欲来。
平静只是表面。
然而就在这样暗流涌动的情况下,江照月吃完了炙羊肉,坐在秋千上晒太阳时,还收到了某位掌教的传讯。
他明明不在云渺仙宗,也没有目睹所发生的一切,却好似将近日的事情都看在眼里一般。
“小友好手段。”
没有前因后果的一句,江照月只看了一眼,抛在旁边置之不理。
传讯符静默了半个时辰,对方传来了一张虚幻的图像,是男人的腹部。
半遮半掩的衣衫里,白皙的皮肤上一颗血红小痣格外显眼。
系统:“?”
都没等到江照月来评价,系统就已经在她脑海里囔囔起来。
“他疯了?”
上次也就不说了,这一次,江照月可没要求他发这种东西,结果只是半个时辰没回讯息,连月清就主动做出这样的事,系统真的觉得这位极月掌教骨子里多少带点不能描述的东西。
江照月倒是没多大诧异,她随意看了眼
,目光在那颗小痣上停留了一瞬,想了想,回了句:“前辈有什么事?”
“小友好手段。”
连月清似乎见她回了传讯,又开始继续上面的话题,不知为什么,系统总觉得他话里行间,透着一种果然如此操作有用的感觉。
江照月现在心情不错,因此有一点耐心,即便他这样说,她也只是回答他:“前辈若只是为了夸我一句,那我收下了。”
“你真的以为如今的情形能一直继续下去?”
连月清声音带笑,言语却笃定:“那姜栖影便罢了,傅兰亭可不是这么好相与的人,你这样聪明,难道看不出来,他只是在一点一点侵蚀,他想代替你师尊的位置,江小友,你爱他应该不至于胜过你师尊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照月依然神色平平,语气也带着浅淡的慵懒,似乎他再不说重点,她就要断开传讯了。
“我只是为你好罢了。”
那边的连月清叹了口气,似乎是真心为她好的口吻。
“他想掌控你,小友,你师尊过于良善,到底对他于心不忍,可傅兰亭却不顾半点曾经的情谊,引狼入室,最后只会全盘皆输。情-爱是最不可信的链接,你看,他曾经和你师尊是生死兄弟,还不是说背叛就背叛了。”
他的话的确很有蛊惑力,换个人也许多少会有些动摇,但江照月一点波动都没有,只等他说完,便问:“哦,那你觉得该如何做?”
“我可以帮你。”他意有所指:“姜栖影没那么复杂,你那个死敌也不足为惧,你师尊爱你至深,只有傅兰亭,他城府颇深,实力又强,你所依仗的不过是他的喜欢,可人的喜欢太过随心,小友,你和我一样,不是一个喜欢超出掌控之外的人。”
“嗯,你说得对。”
江照月随意点头,依然是没什么波动的声音:“很有道理,和你聊天很开心,下次再找你谈心。”
“等等。”
连月清的声音终于没那么平淡,多了几分起伏。
江照月耐着性子等他最后一会儿:“还有事吗?”
“你对这些全然不在意吗?”
“在意啊,我不是说了,下次再聊吗?”
虽然是这么说,可很明显是敷衍的语气。
连月清沉默了几息,声音里终于没有了那种刻意的温和,只有平铺直叙的冷漠。
他这次很直接:“想不想玩点刺激的,那个笼子,你还没用上吧。”
虽然他性子有些虚伪,但托那双眼睛的福,他的确还算得上了解江照月。
果然这句话出口,江照月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饱含兴趣起来。
她主动问他:“你想用?”
“当然不是我。”
连月清对她没有那种爱意,自然也就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当真自己献身,那些传讯中的放浪形骸,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极致了。
他用平静的声音说道:“你想给傅兰亭用,还是你自己用?”
江照月喟叹一声:“还是你了解我,连月前辈,不过你那些药,效果不大呀,有没有更好的?”
“什么药都比不上人心自身的欲-望。”
连月清从前是绝对不会同人讨论这种问题的,毕竟他自持清高,这些东西在他看来,都是污秽的狂言。
但自从认识江照月后,这样的话题就成了家常便饭,或者说,江照月基本上只和他谈论这些东西。
如果说她对傅兰亭除了身体上的喜欢,多少还有些心生的怜意,对连月清,便是全然的、百分百的,没有感情,只有技术交流。
连月清大概也很清楚这一点,虽然他心里对于这一点并不愉快。
所以抛却那些伪装的仁善之后,他的声音平静地甚至有些冷漠。
又从冷漠中生出一丝引诱来。
他一字一句道:“人都有接受不了的事,你做出让傅兰亭难以忍受的事之后,他自然就会……如你所愿。”
最后四个字,他声音陡然拔高,仿佛点燃的火焰轰然升起。
而江照月这个人吧,常人觉得离谱的东西,她可能很喜欢,常人喜欢的东西,她反而觉得毫无感觉。
因此在连月清说出这句话时,系统本能地感觉到不好,一种不详的预感升上心头。
果不其然,下一刻,它就看到自己的宿主弯起唇角,声音甜蜜地说了句:“好啊。”
传讯对面的连月清大约也很满意她的回答,冷漠的声音又多了一丝笑意,声音重新变得柔和起来。
他徐徐善诱:“小友觉得什么事是他无法忍受的呢?”
“什么事?”
连月清唇边笑意扩大,温和的面孔上多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恶意,显然是对傅兰亭,他道:“当然是……”
然而他没有说完。
因为江照月打断了他。
江照月如醍醐灌顶般,很清楚很笃定地对他说:“我懂了,我就说,我和连月前辈私定终身,我们准备偷偷结契。”
要不是修为高的人能看出来元阴元阳还在不在,她可能会直接说和连月清睡了。
传讯对面的连月清声音静了好几息,旋即才传来他有些沉的声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谢谢你,连月前辈。”
江照月根本不等他说完,她把传讯一断,就从秋千上起身,往房里走去。
系统在她脑海里急声劝道:“宿主,你三思啊宿主。”
这个家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能喘息几下,它都不敢想象这一颗惊雷下去会变成什么模样。
可江照月根本不理它。
她面带微笑,走到傅兰亭房间外,敲了敲门。
掌教大人才把门打开,就看到她弯起唇角,声音甜蜜又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冷酷。
她道:“师叔,我不喜欢你了,我现在喜欢连月前辈,我要把那根链子给他用。”
傅兰亭神色愣了一下,旋即冷了下来。
但是他没有立刻爆发,只是声音略微有些低。
“他又招你了?”
江照月没有回答他,继续笑着说:“我要和他结契。”
系统眼睛都闭上了,生怕接下来的画面太凶残。
可它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傅兰亭先是静静看她,旋即指尖挑开自己的衣领,然后轻而易举看到她的目光跟随,直至蔓延进衣领深处。
于是他恢复了平静,语气甚至有几分气定神闲。
“小宝,把你的传讯符给我看一眼。”
江照月没动,只是眼神略微无辜地看着他,视线依然在他胸膛上。
傅兰亭指尖搭上腰间的玉扣,咔哒一声,玉扣落下,于是衣领蔓延的深处便有了更深的轮廓。
暗色愈往下,几乎要绵延至不可言说的地方。
江照月目光定格了许久,终于带些不舍抬起头看他。
他的神色不变,眼里甚至有几分宠溺的温柔。
“乖,传讯给我看一下。”
江照月唇角微抿,很轻微地咽了下口水,立刻就把连月清抛之脑后,‘刷’地一下掏出了传讯符。
显然什么都比不过真实的色授魂与。
在系统目瞪口呆之中,掌教大人接过传讯符,扫了几眼,在她窥探的目光中合拢衣衫,面带微笑,他温和抚了抚她的眉眼,柔声道:“进去等我,师叔很快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