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VIP] 第二十六章
司尧闻言不怒反喜, 心道周玄卿啊周玄卿,枉你费尽心机, 未成婚却连孽种也怀上了, 你可知道,她却一心盼着你永永远远孤身一人呢!
纵然周衍的出现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力,宗门大比总还要开展, 在执事弟子的引导下,周窈和司尧都去筑基组抽了签。
等到抽签完毕, 周窈才发现此前司尧和江蓠的叮嘱都派不上用场, 因为她第一场就抽到了轮空签!
每一轮的比拼都要在擂台上两两对决, 胜者晋级,败者淘汰,机会只有一次,在场所有筑基弟子们中间唯一一支轮空签,偏偏撞到了周窈手上。
司尧握着自己第六百六十六号的签子,都不由感慨她运气好到逆天。
不过他自己运气也不赖,遇上的是个筑基初期的修士,单单使用剑术, 就轻轻松松把人打败了。
所以说同阶之中剑修最强并不是一句空话,司尧虽非纯正的剑修, 且剑道天赋平平, 但数百年来每每思念周窈便疯狂练习她曾经传授的剑术, 如今在剑道上也有小成。
以他的剑道修为,在筑基初期足以打败筑基中期甚至一般的筑基后期修士,若想再越阶挑战, 便要辅以其他手段了。
比赛一开始,众人的目光多多少少被擂台上的比拼吸引回来一些, 不过仍有那比赛间隙或者观看间隙,偷偷去瞧周衍的。
话又说回来,这位仙君难得露面儿,今次以后有生之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看一眼就少一眼,是得趁此机会赶紧大饱眼福!
周窈因为先前不期然冒出来的那点亵渎之心,一直强迫自己不往云台上看。
司尧将她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以为她当真介意玄华的存在,心里窃喜不已,一时间更是缠着她说话,被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也是丝毫不在意。
第二轮周窈没有再轮空,对手也一般,就是个筑基初期的修士。
对手一看是她,先就松懈三分,甚至“好意”劝说:“你如今的情况怕是阖宗皆知,上一轮抽到轮空是你好运,这一轮遇上我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主动认输吧,这样大家面上都好看。”
周窈挑了挑眉,心道:够狂!希望接下来你还能这么狂!
“亮兵刃吧,我倒想看看我还能不能继续好运加身。”
对手冷哼一声:“不识好歹。”手握一对子母双刀加速攻向她,然后……
然后就被周窈一剑扫下擂台,引得底下一片哗然。
而那原本还不可一世的对手,面色爆红从地上爬起来屈辱遁走。
此时大家才想起,她是丹田破碎,并不代表她筋脉尽断啊,丹田破碎只能让她后劲不足,但如果能在筋脉中的灵气用完之前就把对手打败,那她依然立于不败之地!
一时间众人看她的目光从轻蔑的戏谑变得十分凝重。
要知道这位可是轻轻松松就拿了演武场筑基初期和中期擂台魁首的人,连柳玥也不是她的对手,在场所有修为不达筑基后期的修士,谁也不敢保证能在她筋脉灵力耗尽之前,就把人打败啊!
呸,什么废人,此人实乃劲敌!
周窈一下场,早在擂台下等候的司尧就兴匆匆迎了上来,话语中是毫不掩饰的赞叹:“女人,可真有你的!”
周窈下巴微抬,轻哼一声,像极了司尧平日面对旁人时的骄矜模样,惹得本尊掩唇轻笑。
比赛结束得快,又毫发无损不需要疗伤,观赛的时间自然而然就多了,周窈和司尧、江蓠三个凑做一堆,一起无所事事地观赛,时而聊一聊擂台上的趣事,也是抱着个转移注意力的心思。
云台之上,周衍先前察觉到周窈的目光恨不得粘在自己身上,特别是有那么几瞬目光甚是火热痴缠,他虽在与玄华说话,心里却很是受用。
但没多久那目光便转开去了,而且是再也不肯抬头看他一眼,即便偶尔目光不经意地撞过来,也很快移开,叫他心内涩然。
不过他眼下既已坐在此处,便少不得要打起精神,与玄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几句,注意力却始终分出一丝在周窈身上。
有了第二轮的亮相,接下来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第六轮、第七轮,周窈的对手皆是筑基中期以下修士,她也不负众望,基本都是一剑结束战斗。
曾经她在演武场攻擂时还做不到一剑取胜,固然有那时的对手皆是擂台魁首的缘故,但如今这样快速取胜,也与她丹田破碎,必须速战速决有关。
再者她领悟了人剑合一之术,如今剑道修为大大精进,此前也已是筑基大圆满修为,修为晋升筋脉拓宽,这般与筑基初期、中期的修士比斗,实在是有些欺负人。
倒是司尧,分明才刚刚筑基,却在擂台上凭着一手绝妙剑术配合精妙阵法大杀四方,连筑基后期的对手都败在他手下,看架势甚至有后劲颇足、愈挫愈勇之势。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过于美貌的骄公子也不似他往日所表现的那么简单,玄渊仙君的关门弟子,他当得实至名归,看来以前是藏拙了,就等着在宗门大比上一鸣惊人呢!
连周窈也是才知道,司尧除了剑道之外,还如此精通阵法。
被他们疯狂揣测的司尧,真实想法远没有这么复杂,他真的只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周窈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而已。
否则他堂堂魔界至尊,才不会费功夫与这些筑基小辈比斗。
第八轮,周窈的对手因为在前次擂台上消耗过大,对战时连擂台都没能爬上来,就晕了过去。
周窈莫名不战而胜,被迫到擂台上打了个转儿,就又下去了。
至此,她一个丹田破碎的“废人”,就这么一路混着混进了了筑基前十的队伍。
连江蓠也说她这一路晋级都没遇上个像样的对手,每每一剑结束战斗,比赛看起来着实索然无味。
不过接下来可就没有这么好对付了,在道宗这样的宗门,能挤进筑基前十的人,个个都是硬茬。
她看了眼名单,除了她,还有司尧一个筑基初期,柳玥筑基中期,其余有五个筑基大圆满修士,还有两个半步金丹,为了此次宗门大比硬生生压着修为没有进阶,就为获得进琉璃境的机会。
第九轮,遇上的是个筑基大圆满。
为表重视,她上擂台前也做了些准备,一手持剑,一手抓了一把灵石,准备若不能速战速决,便随时从灵石当中补充灵力,以这种造型站在擂台上,即便她模样明艳依旧,一袭红衣也一如往日吸睛,依然笑倒了底下的观众。
这都是什么鬼,头一次见有人抓着灵石上擂台的。
不过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这位名副其实的筑基大圆满,在周窈手底下没走过十招就被扫下了擂台。
直到这时,众人再次以不同的目光看待这位最近在宗门里风头最盛的废人,不,她如果是废人,那他们都是瘫痪!
就连云台上的玄华都不由对周衍赞叹:“师弟这二十年,当真教了位好徒弟。”
周衍一路看下来亦是唇角含笑,目光紧紧追随在周窈身上,闻言便道:“她自来如此,从不让人失望。”
云台上除了周衍,心情最好的要数玄渊,他此前亦是从未想到,这个才刚刚筑基的小弟子竟然这么为他挣脸。
前五之争中柳玥被一个半步金丹淘汰了,司尧反而大爆冷门,打败了一个筑基大圆满顺利晋级。
第十轮是前五的对决,抽签轮到司尧轮空,提前一步成了板上钉钉的前三。
周窈对战另一个半步金丹,她依旧抓了一把灵石上台,经过上一轮她展现出来的绝对实力,这个半步金丹对于她这个对手也是给予了十成十的重视。
但结果嘛,刀光剑影之中,依然惜败于周窈剑下,饮恨淘汰。
至此正式决出本届宗门大比筑基期前三,分别是周窈、司尧以及另一个筑基大圆满,这种人员和修为组成,自道宗的宗门大比开办以来还是头一遭,简直吸足了眼球。
于是隔壁炼气和金丹期的比赛除了参赛选手,几乎没什么人关注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筑基这边。
魁首之争采取车轮战形式,两两对决,胜利场次最多的便是筑基魁首。
但是那个筑基大圆满由于上一轮与同阶修士对战,各自都使出了最大绝招,不幸受了重伤,此时便自请认输甘为第三。
于是这最后一轮,就这么演变成了周窈和司尧的对决,筑基期最后的魁首在一个丹田破碎的人和一个刚筑基的人当中产生,一时让人大跌眼镜,又不由满心期待。
两人各自从擂台一侧拾级而上,一个红衣艳艳,乌发飞扬,一个青衫裹身,美貌精致,光看着就像一幅画一样美好。
走上擂台,就意味着比赛已经开始,可是谁也没有先动手,只是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对方。
“没有想到,这最后一战会是你我之战,筑基以后,你成长很快,或者说,我从未真正认识过你。”周窈懒散地摆弄着手里银剑,淡淡说道。
司尧朝她笑笑:“我可是早就在期待着与你一战了。”为此,我已经筹谋了太久,窈姐姐,你准备好了吗?
这种场面不止司尧心情不平静,就连底下的观众也十分激动,司尧本来就是道宗年轻一辈里的风云人物,他一心恋慕周窈的事情,也早就不是秘密了。
现在这两个绯闻八卦里的男女主角,站在擂台上为争夺筑基魁首而战,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场面!
围观观众擦亮双眼,抱着激动的心情拭目以待。
于是他们站在擂台上迟迟没有动手,也惹出了一些催促,“快动手啊”、“磨磨蹭蹭还打不打了”、“擂台上可不兴怜香惜玉啊”……
云台之上,玄华亦是满脸兴味地与周衍闲聊:“师弟啊,依你看,这两个小辈谁会赢?”
周衍目光不离擂台,更确切地说,是不离擂台上那个红色的身影:“若是阿窈未曾受伤,此局应当毫无悬念。”
可如今周窈的丹田确实是个不小的拖累,他话中之意,分明也有些拿不准。
玄华闻言兴致愈浓,含笑看着擂台上那两个出类拔萃的小辈接下来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惊喜。
千呼万唤之中,周窈未持剑的左手上划半个弧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手中空无一物,意味着这一局她不准备随时通过灵石补充灵力。
“女人,可不要轻敌哦。”司尧轻飘飘说道。
随后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数块阵盘脱手而出,天人散花似的,分散落向擂台各处。
此时,远远的角落里有个女人一瞬不瞬地盯着擂台上的战况,双手紧紧握成拳,连指节都被握得发白了,好像比战局中的两个人都激动。
只见周窈一跃而起,身形快速移动,几道剑光闪过,这些被激发了一半的阵盘全部被劈成两半,散落于各处,成了没有作用的废物。
她眉心微蹙望向司尧,显然对他的表现不是很满意:“就这样而已?”
“自然不是。”司尧笑,手腕一转,祭出了自己的灵剑,“再让我领教一下你的高招。”
周窈挑眉:“你要与我比剑?”
“自然……不仅仅是剑!”话音一落,他便持剑一攻而上,周窈反身相迎。
但他却且战且退,并不与周窈正面相抗,而是采取了迂回战术,每迂回过一个点,便留下一支阵旗。
没两下就被周窈发现了意图,阵法的事情她不懂,她唯有手中一剑,任何鬼魅魍魉,只以一剑破之。
眼下时间拖得越久,于她便越不利,她耐心耗尽,银剑剑尖对准他手中的剑,挥剑强行斩下,正是一剑破万法的架势。
他果然抵挡不住,手中灵剑被拦腰斩断,持剑那手的虎口被震得生疼,剑尖部分划出一个弧度掉落在擂台上,剑柄部分脱手而出,落在身侧。
他捂着胸口后退两步,喉结上下一滚,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可他仍然是笑着的,一双眸子里更是充满了狡黠。
看着他的状态,周窈直觉不对,正欲后退,然而筋脉灵力忽滞,便来不及了。
擂台上掉落的阵盘碎块、他先前趁机扔出的几支未能成阵的阵旗、再加上折断的那柄灵剑,沾了他的鲜血,就好像活了起来,刹那间连点成线,大阵已成。
周窈只觉眼前景象一变,手中银剑已空,她正置身于梦中那座熟悉的小院里,院里有棵两个成年人合抱方能围住的大槐树。
槐树下的躺椅上,清艳雅致的男人见她回来,朝她笑了笑,扶着腰,艰难从躺椅上起身。
她想做什么来着,哦对,十年一度的武林盛会,她必须出席,可他身怀六甲,怕是不便同去,得解释一二。
她一步一步走向大槐树下的男人。
……
但在台下的观众看来,她却是在断了司尧的灵剑,眼看就要取胜的当口,突然收了剑,直愣愣地走向对方。
此时角落里的女人阴测测地笑了起来,她当时帮周窈报名参赛,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幕,周窈持剑横行不可一世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人群中看出点门道的立刻叫破:“是阵法!司尧公子从开战开始就在筹谋布阵,擂台上的任何一点物料,于他而言都是成阵的工具,此等布阵手法,当真神乎其技!她怕是陷入幻阵了!”
但凡有一人叫破,擂台上的局面便明朗起来,周
窈陷入高明幻阵,一时难以挣脱,司尧受了伤,却因为要操控阵法,不得不全心投入,一时也奈何不得周窈。
场上陷入了僵持。
不过一般幻阵成阵以后,都会自动生成迷雾,让入阵者如坠五云雾中,不知今夕是何年,唯有布阵者能够完全掌控阵中情景。
但这个幻阵却一点迷雾也没有,阵外之人能够清晰地看见阵中所发生的事情,很大程度上增强了观看的体验感。
玄华戏谑地凑近周衍:“这一局她若是不能顺利挣脱幻阵,胜负可就没有悬念了。”
周衍亦心生疑惑,阿窈的心性他最清楚不过,经历过炼心镜一世历练,即便镜中记忆被他封印,该有的感悟早已深入骨髓,按理说,她不该为幻阵所迷才是。
眼下这样,却是奇怪至极,究竟是怎样的场面,让她堪不破,或者说,潜意识里不舍得勘破!
幻由心生,陷入幻阵之人的所见所闻,往往是她潜意识里最想要的。
阵中。
周窈心心念念地想要靠近男人,可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走,还是徒劳无功,她怎么也走不到那棵大槐树下,怎么也走不到男人身边。
她心急起来,改走为跑,可是看似丈许远的距离,她却怎么也跑不过去。
男人好像距离她越来越远了,连先前清晰可见的面貌也模糊起来,她心里一急,直接动用了轻功,飞身而上。
终于,长臂一伸,成功将男人拦腰箍进怀里。
阵中周窈达成了目的,满心欢喜,心潮涌动。
擂台之下,观众一片哗然。
他们看见了什么!
周窈竟然……她竟然飞身而起,一把将司尧公子揽进怀里!
而此时的司尧公子呢,他在操控阵法,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女人揽进怀里。
他的仰慕者们已经气愤至极,在场下大喊周窈不要脸,在比斗之时趁机占人便宜。
可心平气和些的明眼人,哪个看不出来被周窈抱住以后,他非但没有气愤之意,反而面颊迅速泛红,眼含春水,目似秋波,分明是既羞且涩的神情。
没看见人家心里正愿意着呢,你们这帮痴女吠什么吠!
周窈呢,她的视角里只觉得自己终于得偿所愿,佳人在怀,何等快意。
她从不委屈自己,当即凑近面目有些模糊的男人,用额头抵在他额上,越凑越近,逐渐呼吸纠缠。
司尧面颊至脖颈深处已经红透,就像只熟透的红苹果,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的气息,引诱对方来采撷品尝。
场下司尧的仰慕者骂声愈盛。
玄渊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此刻终于坐不住,起身大喝:“执事,打开擂台阵法,这比试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为防止斗法余波波及场外观众,每个擂台上都设置了阵法。
本场擂台执事左右为难,按照规矩,大比未决出胜负便不能打开擂台阵法,除非危及性命,才会由看守执事打开阵法上擂台救人。
眼下这情况虽越来越往诡异的方向发展,可并不符合开阵救人的条件。
玄华见状便摆摆手,示意玄渊坐下,扬声道:“玄渊师兄莫急,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有了她发话,玄渊虽不再为难擂台执事,坐却是坐不下去了,他直直地盯着擂台上那两个紧紧纠缠在一起、且仍在越凑越近的男女,做好了一旦出现变故,哪怕坏了规矩也要立刻上场的准备。
坐在玄华旁边的周衍,从周窈飞身而起揽住司尧那一刻开始,掩在宽大袍袖之下的手已然狠狠掐住椅子扶手。
此时,他胸膛里那一颗心直直地坠了下去,理智告诉他周窈是在幻境当中,她可能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擂台上那幅画面,依然叫他心口发凉,连呼吸都仿佛带着痛。
他竟莫名的有些羡慕玄渊,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出来说要中止比赛。
到了此时,周窈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感觉,还是气息?她说不清楚。
怀里面目模糊的男人羞涩已极,眼睫微颤,近乎沉醉,诱人沉沦。
忽然,只见擂台之上银光大盛,下一瞬,空中红衣飞扬,随着银剑划破长空,让台下众人看了一场“好戏”的幻阵终于土崩瓦解。
下一刻,沉醉尽退,唇角染血,银剑被架在脖颈,剑刃割破颈肉,眸色幽深。
他还是司尧,她,也还是一再拒绝他心意的周窈。
至此,胜负已分,本届宗门大比筑基魁首,已被周窈收入囊中。
台下噤若寒蝉,唯有寥寥几句欢呼,也被这种沉寂的氛围给压制着吞了回去。
擂台执事终于撤下阵法,玄渊下一刻就站在了司尧身边,给他喂下一粒回春丹,而后意味不明地瞧向周窈:“怎么,比赛都结束了还不肯撤剑,你欲何为?”
“师尊。”司尧喃喃,视线却仍不肯从周窈身上移开。
周窈的目光从玄渊滑至司尧,心念一动,银剑自动归入腰封,她转过身正欲离开。
方走两步,忽听玄渊道:“站住!”
她重新转回身来看向玄渊,略带疑问:“仙君有何指教?”
玄渊道:“众目睽睽,你既做出了这等事,难道不给个说法就想走?你让小徒日后如何做人?”
“擂台大比期间,一切都是未知,方才我若堪不破幻阵,输的便是我,甚至还有损心境。”周窈说着转而凝视住沉默的司尧,“你怎么说?”
“我……”他自来胆大包天,快言快语,难得这样欲言又止,期期艾艾,一副全权交给师尊做主的羞涩男儿模样,甚至垂下了眸子,连看也不敢看周窈一眼。
这是心虚的表现,方才那出戏码,是他早有谋划,故意为之的!
他这是在逼她,用他自己的名誉,用他师尊的一片爱护之心,用全体观众的唾沫星子,在逼她!
此时观众当中果真冒出了起哄的声音。
“不如就娶了人家吧,众目睽睽之下,搂也搂了,抱也抱了,差点都亲上了,不结璃,司尧公子日后可怎么办?”
“就是就是,早就听说司尧公子钟情于你,人家如此貌美多情的可人儿,又是元婴弟子,自身能力又强,不如就此结下一桩美事!”
“结璃!结璃!”
“在一起!在一起!”
……
玄渊闻言哈哈大笑,看了眼身边愈发羞涩的小徒弟,索性执起他的手走向周窈:“不如这样,今日你已取得筑基魁首,何不好事成双,由本座做主,将小徒许配给你,如何?”
周窈沉默片刻,忽道:“仙君,我可是个丹田破碎的废人,你如此草率便做出决定,就不怕耽误了他?”
玄渊却道:“不然,以你在本次大比上的表现,哪怕如今暂时经历挫折,日后定非池中之物。”再说在东海时他可看得清清楚楚,能练成人剑合一之术的剑修,怎会永远龙困浅滩!
周窈再度沉默下来,侧眸看了眼司尧,他依然一言不发,可那含羞带怯的表情神态,分明代表着他心里是极愿意的。
她转而一眼扫过擂台之下起哄的观众,目光投向云台之上,那些端坐的宗门前辈亦是全部在关注着他们这边。
包括他,她的师尊大人,高居云台,正襟端坐,俨然一副八风不动的尊神样!
她看得莫名眼疼,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子赌气的情绪,于是回头看向玄渊和司尧这边,轻轻勾了下唇,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见她笑了,玄渊以为有戏,立刻乘胜追击:“既如此,不如今日便先当众定下此事,日后等一切准备妥当,再办结璃大典,如何?”
周窈唇带笑意,再度望向最中间那座云台,她所关注的人依然没有半分动静,反而是玄华宗主站了起来。
她声音宽和,莞尔一笑:“周窈,你不必有所顾虑,结璃之事,遵从本心即可,你若答应,自然皆大欢喜,你若是不应,玄渊师兄也不会逼你。至于方才比斗间的那些事情,流言蜚语都是一时的,没有什么能敌得过时间,待日后你与司尧皆成大能,自然无人再敢议论这些事情。”
玄华这话一说,先前还窃窃私语的台下观众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再就方才之事议论纷纷。
她这么说,分明是在给周窈一个台阶下,无论今日她是否答应这桩婚事,都无碍。
周窈于是再不迟疑,收回目光,再度转向玄渊与司尧,唇边笑意加深,愈发令人捉摸不透:“既如此,那就感谢玄渊仙君的厚爱了,我……”
她刻意拖长了尾音,司尧禁不住她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她,圆圆的大眼里充满了爱慕与渴望之意。
仿佛只要她点个头,他什么都可以抛弃,只为与她共订白首盟约。
他这般的身份模样,对外表现出来的能力心性,对旁人又骄又傲,对她却温柔小意,甘愿不顾脸面追随在她身后,愿意为她放下身段洗手做羹汤,着实让人很难开口拒绝。
便在这时,云台上那人宽大袍袖虚虚拂过看不出一点痕迹的平坦肚腹,掌心在椅子扶手上撑了一把,终于借力站起身来:“且慢!”
只这么两个字,便如石破天惊,让周窈唇边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实度,也让司尧原本泛红的面色变得煞白,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抬眸瞧向云台上时,目光中闪过一丝恨之欲死的凉意。
除了玄华,其余不知情者皆心生疑窦,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君怎么也会管这种小辈之间的情情爱爱?
有人甚至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天,这天儿,该不会要下红雨了吧?
就连玄华也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清咳两声,凑近周衍小声劝诫:“师弟啊,这年轻人之间的事情,他们若是你情我愿,咱们插手太过,反而不美,不如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但他眼下既然选择站出来,就已是下定了决心,他封她记忆,以历练为名将她赶下仙莱峰,刻意不与她见面,就连保护也要借用旁的身份。
可她若要在他眼皮子底下与旁人定下盟约,他决不允许!
说他鬼迷心窍也罢,自甘沉沦也罢,但凡他在世一日,就见不得她琵琶别抱!
哪怕……哪怕是为了他腹中的孩子。
于是他居高临下,深深凝视住她,顺从本心说道:“此事,本座不允!”
不知为何,只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就令周窈心下一片雀跃,就好像……终于确认他还是在乎她这个徒弟的,不管他是多么高高在上,受人仰望,她仍是芸芸众生当中,他最亲近的那个人!
开赛前因他与玄华宗主旁若无人交谈、仿若一对璧人而生出的那种陌生又异样的感觉,此刻终于完全消散。
原本即将落成的好事偏偏横生波折,玄渊转头看了眼身边面色煞白、泫然欲泣的小弟子,一时甚是心疼,遂捏了捏握在手里的他的手,想让他安心。
玄渊将司尧从小养大,精心教导,十多年来的感情早已如师如父,今日为了他的小徒弟,他必须多问一句,即便那人是周衍。
于是他仰头望向云台,扬声道:“玄卿师弟,你如今已是独一份的化神仙君,还如往日那般唤你一声师弟,希望你不要怪我。今日之事,原只是小辈之间的私事,在这大比擂台众目睽睽之下为他们定下亲事,确实是我考虑欠妥,却不知师弟向来不理这些俗事,今日为何要阻止他们?”
全场寂静无声,就等着周衍说出缘由。
他掩在袍袖中的手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扫视一圈紧张注视着他的众人,重新将目光放在擂台上的周窈身上,不期然撞上她满含期待的眼眸。
一时间他心跳忽的漏掉一拍,心口微滞,一字一句如仙音飘渺,又仿佛敲击在众人心上:“因为周窈,是本座的弟子,她的亲事,本座自然有资格做主!”
这话一出口,立即引得现场一片哗然。
什么?周窈她……她她竟然是玄卿仙君的弟子!
所以说仙君当年宣布闭峰二十载,精心教导出来的徒弟原来就是她!
这就难怪了,背景不明,却依然能在道宗混得风生水起,即便丹田破碎,也能随随便便拿个宗门大比筑基魁首,她如果是玄卿仙君的弟子,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而且,她也姓周!与仙君同姓!
一时之间,不明内情的众人都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也就是玄卿仙君这样的师尊,才教得出这样惊才绝艳的徒弟吧。
周衍如此当众承认了两人的关系,周窈一时心情大好,双手抱拳,对着云台遥遥一拱手:“不肖弟子周窈,见过师尊。弟子一切都听师尊安排。”
玄渊这下是彻底死了心,苦笑道:“原来如此,却是我冒犯了,尧儿咱们回去吧。”
玄渊肯放弃,司尧却突然狠狠地挣开了他的手,踉跄几步跑到周窈身边,直视云台之上,仿佛一个为情所困的少年冒冒失失地质问棒打鸳鸯的大恶人:“即便她是仙君您的弟子,我亦想当众问上一句,她自己尚未拒绝,您为何就是不同意!”
他这般胆大妄为,当众质问化神仙君,在旁人看来分明是不要命了,却也惹来不少同情,暗赞他一句至情至性。
如此一来,出来阻止的周衍仿佛真的成了棒打鸳鸯的顽固长辈,虽当面无人敢说他,背后难保不被人戳脊梁骨诟病。
直到此时,周窈终于无奈叹道:“小公子,我记得此前早已与你说过,我无心情爱,你亦不必执着于此。”
“我……”司尧一双圆圆大眼眨了眨,一瞬间弥漫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使他看起来甚是可怜。
周窈视若无睹,话锋一转,瞬间变了脸:“但是你不该借擂台赛之机设计我,更不该,对我师尊如此无礼!”
第27章 [VIP] 第二十七章
周窈言辞锋利, 就好像利剑一样刺痛人心。
唯有在乎,才会受伤。
司尧此时便是如此, 若非周窈是他在这个世界上顶顶在乎的人, 他何至于这般委曲求全,费尽心机去倒贴她。
可是眼下,她责怪他设计她, 责怪他对周玄卿无礼!
他便是无礼又怎的,他周玄卿哪来这么大的脸面受他尊崇!
唇角不由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他此前受伤呕了血, 虽然服过玄渊所喂的回春丹, 唇边血迹依然未消,衬着苍白的肤色,更显得整个人可怜至极,看着就叫人心疼。
当然,心疼的是玄渊和台下观众。
“你便当真如此绝情?”他避而不谈阵法设计之事,只谈感情,就让同情的天平更往自己这边倾斜。
从他在阵法中众目睽睽之下被周窈轻薄,到玄渊提出将他许配给周窈, 再到周衍阻止两人亲事,道破周窈的身份, 再到此时他一副受了情伤的样子质问周窈, 桩桩件件, 几乎将围观者的同情分拉满。
在玩弄人心博取同情这件事上,他确实玩得炉火纯青,要是心性不够坚定、容易受外物所扰的人, 估计就受不住这轮番的攻势了。
可惜他遇上的人是周窈,就注定他这些鬼魅魍魉的花招没有用武之地。
周窈闻言深深地凝视住他, 良久正欲开口,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阿窈,随为师回去。”
只一个眨眼间,人已经回到了阔别近五月的仙莱峰,她自己的明心居。
与她一同出现在房里的,正是师尊周衍。
不让她把回答司尧的话说出口,一是因为他着实不愿见她沾染这些工于心计的险恶心思,二也是……他有些害怕听见她给司尧的答案。
所以他的行动很直接也很有效,不愿意听,不给她说出口的机会便是!
可是见到周窈回来以后依然面色凝重,不发一言,他便有些拿不准自己这么做是否会令她不快。
纵然心里辗转想了许多,他面上仍然没有丝毫变化,负手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风骨毕现,沉默片刻,问道:“为师阻了你与司尧的姻缘,你心里可怨为师自作主张?”
周窈当然没有,她本就一再拒绝了司尧,怎会因此而生出责怪情绪,她面色凝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如今很不正常,尤其是从再见到他以后。
当时他和玄华宗主并肩坐在云台上熟稔交谈,她心里便好像要冲出一头猛虎。
而后幻境里那一遭,她真切地看见了从前梦里梦见,但醒来后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那个男人的脸。这回她没有再忘记,那张脸清艳绝俗,堪称人间绝色,与眼前的师尊无异。
眼下两人共处一室,距离这样近,她愈发觉得自己不对劲了,心跳速度也失去了原来的频率。
与师尊近距离相处,她竟然开始产生这种异样的情绪,想要抱他,想要亲他,甚至……想要让他软到在自己怀里,把他弄哭!
她这是……怎么了?她疑惑蹙眉,眸中一片茫然之色。
见她许久不曾有回应,此刻突然蹙起眉来,周衍当真以为她心里很是介意方才之事,心下一怔,以为她当真怨了自己,嘴里顿时发苦,涩然开口:“你若对他……”
话未说完,却见她粲然一笑,就像从前那样,一副没大没小的做派,挑眉反问:“我若当真对他有心,师尊一句话就让徒儿失去了一个骄骄小夫郎,可要拿什么来补偿我才好?”
周衍被她这一顿抢白弄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可观她情绪,仿佛没有怨怼的意思,于是略微放下心来。
就在此时,忽又听她愈发胆大口不择言:“还是说,师尊欲拿自己……”
“住口!”周衍断然喝住她下面那些越来越不成体统的话,愈想愈是心慌,便又道,“放肆!”
周窈哈哈一笑,蹭上前几步满脸讨好:“好啦师尊快别气啦,是徒儿不好,不该如此乱开玩笑。咱们师徒阔别许久才再见,可别为这些事情气坏了身子。”
原本两人之间还有几步距离,被她这样一蹭,这距离立刻拉得极近,近到他都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许是下意识的反应,他身子微微一颤,不着痕迹地将袍袖掩到腹前,往后退开一步。
她见状便以为数月不见他对她疏远了,于是愈发要凑到他身边,状似哀怨地道:“徒儿这几个月不在您身边,您怕是一个人逍遥得都忘了徒儿了吧!”
她一露出这般没脸没皮的样子,周衍就没了办法,瞥她一眼,索性将袍袖一甩,便有一盘熟透的青果出现在她屋里的八仙桌上,他道:“这几日比试下来,你不累么?桌上是你爱吃的青果,吃了就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完竟直接转身走出了明心居大门,步履虽没有丝毫凌乱,周窈却莫名觉得他走路的速度比往日快了几分。
他这一走,周窈脸上的笑立刻就垮了下来,狠狠地用掌心在自己两边脸颊上揉了揉,才感觉笑得有些僵硬的颊肉彻底放松下来。
一句失言,就要用百句解释来遮掩,说的就是她方才的情况。
方才那话她根本就不是在开玩笑,而是情绪所致,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了,说出口了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不该如此冒犯师尊,这才用刻意讨好的态度来遮掩。
也不知师尊察觉到什么没有。
她若有所思地走向八仙桌,盘里青果青翠欲滴,还沾着水珠子,令人食指大动,拿起一颗放在嘴边脆生生咬上一口,立刻口齿生津。
她“咔嚓咔嚓”地吃着,很享受这种咀嚼的快感,还是师尊疼她,知道她贪这口腹之欲,早就给她准备好了。
吃完一颗,又吃一颗,吃完一颗,又吃一颗,直到把盘里的青果完全消灭,才抹了抹嘴,用引水术洗净沾了青果汁液的手,大大伸了个懒腰,转身往床边走去。
随后重重往床上一扑,她好久没有睡在自己床上了,还是这张床最舒服!
抱着被子深深吸了口气,还是熟悉的味……道……嗯?不对!
这味道……?仿佛是师尊身上的味道嘛?
她意识到这一点,猛地坐起身来,扯起被子怼到鼻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闻了个遍,确实是师尊的味道,她不会认错!
她的被子上,怎么会有师尊的味道?!
正疑惑间,余光瞥见枕头旁边放着的那件衣裳,眸中再露疑惑,这衣裳……仿佛被人动过诶,她叠衣裳可从来不会这么叠。
于是鬼使神差的,她拿起衣裳再度放到鼻尖,仔细闻了一下,确实,还是师尊的味道。
确认过后,她身子一侧,又凑到了枕头上细闻,还是师尊的味道,床单上,依然是师尊的味道。
师尊动她床榻衣裳做什么?
莫不是……趁她不在峰上,替她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吧!
随即又否定了这种想法,若是清洗过,这床榻上她留下的味道应该会淡上许多,现在却是她的味道没有淡,反而融入了师尊的味道,两种味道纠缠在一起,颇有几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觉。
想到这里,她又用力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要瞎琢磨,睡觉睡觉,有问题明日直接去问师尊不就行了。
于是侧头往枕上一倒,被子直接蒙过头顶,说睡就睡起来,宗门大比开始近十日,她一直在比赛现场,一刻也没有合过眼,此刻一心一意想着睡觉,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她又做梦了。
梦里还是长相和师尊一样的男人,她坐在大槐树下那张躺椅上,男人就坐在她大腿上,一手勾着她脖颈,一手轻轻搭在隆起明显的大腹上,含羞带怯垂下了眸子。
而她呢,她就跟条小狗一样,凑近他白皙修长的脖颈处又嗅又舔,一副恨不得把人拆骨入腹的急色||样。
他虽羞涩已极,却完全没有反抗,呼吸时轻时重,努力迎合着她。
当她坏心眼地啃咬他不住滚动的喉结,他便不由自主地仰起脖颈,受不住似的轻哼出声,声音轻中带腻,尾音发颤,撩的人恨不得剖开胸膛把心都掏给他。
太要命了,真是太要命了,这男人即便大着肚子,撩起人来依然让人受不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动情至极,甚至还不满足于啃咬他脖颈,五指插进他发间,从喉结吻过他下巴,一路吻上他的唇。
他唇齿间的味道就跟他的人一样,乍一开始清冷入骨,时间一长,探索愈深,就能愈发感觉到他清冷外表底下那种诱人的清甜,让人一尝之下,就想要深入、更深入地去探索他。
男人毕竟怀着身子,愈发容易动情,体力上却也容易跟不上,察觉到他被自己吻得几乎喘不上气来,身子的重量完全倚靠在她身上,她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放过他。
唇齿分开,津液拉出一条晶莹的细丝,难分难舍地崩断了弦,场面甚是迷乱,他胸膛一起一伏粗粗喘气,眼睫颤动不止,撇开头去不肯与她有半点眼神的交汇。
他怕一旦触及到她某根神经,她便又要“狠狠欺负”他,往日他身体无碍,又是常年跟着她练武的,尚能应付下来,眼下他怀着身子,就怕被她不知轻重地“欺负”,会伤到孩子。
她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今日既已尝到甜头,便心情甚好地放过了他。
……
美梦散去,又是仙莱峰的一日清晨。
周窈掀被起身,打着哈切走出明心居,却见师尊已经静立在明性居门口,见她这般睡眼惺忪地出门,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赞同,分明是在斥她过于随意不够庄重。
可是看在她眼里,师尊这般微嗔的模样却与昨夜梦中那含羞带怯的男人高度重合在一起。
她一时又忘了分寸,脱口而出:“师尊能不能告诉我,为何徒儿床榻上会有师尊的味道?”
第28章 [VIP] 第二十八章
周窈如此直白的问话令周衍心内一颤, 数月前的记忆再次回归。
那时他方察觉到自己有孕,孕吐得厉害, 夜间不再打坐修炼, 改为寝息。
强烈的思念令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可他那时着意与她一刀两断, 封印她记忆,将她赶下仙莱峰历练, 不许她回峰, 就连玄光术也别扭得不肯施展。
那日终是禁不住蚀骨相思, 去了她的明心居,躺在她床上,盖着她的被子,抱着她的衣裳就当抱着她一样。
甚至……头一次睡在她屋里时,闻着她的味道,他还不知廉耻地动了情,幻想着她当时如果在身边,抱抱他, 亲亲他,告诉他她想要他, 也想要他腹中的孩子, 不知该有多好。
其实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 若她知晓自己竟是这般嘴上说着一套,背地里做着一套,还不是要如何看待他呢。
不过情之一字若是能自抑, 那便不称其为穿肠毒药了。
自那以后,他每每夜不能寐, 便会来她屋里就寝,久而久之,那床榻上便染上了他的味道。
眼下被她如此大大咧咧地叫破此事,他一时心下慌乱,羞涩难当,下意识地想着要赶紧寻个借口将此事遮掩过去,不能被她察觉。
此时跟前这小冤家许是见他许久没有动静,半是疑惑地唤了声:“师尊?”
他心念急转,终于想到一个法子,便清咳两声说道:“哦,你闻见的那味道,可是清凝草的味道?”
“清凝草?”周窈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心想被师尊这一说,仿佛真有些相像。
周衍见她表情松动,便又睁着眼睛说瞎话:“咱们后山那眼温泉底下,生了好些,为师时常在那里……嗯……沐浴,许是沾上了这草的味道。”
话锋一转,他续道:“清凝草有清心凝神之效,你前些日子遭逢大难,为师本想接你回峰,后得知你报了名要参加宗门大比,便有意等你大比后再接你回峰。怕你因伤势难遇郁结于心,故特意用清凝草制成清凝丸放在你床榻上,这才留下了味道。”
周窈听后将信将疑,不过也没有刨根问底,只是莫名的点点头,自语:“如此说来,徒儿床榻上并非师尊的味道,而是清凝草的味道,只不过是师尊身上亦有此草的味道,所以两种味道才如此相似。”
周衍微一颔首:“正是如此。”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大气。
揭过这事,周窈又兴致勃勃地想出了其他花招,欲请周衍指点一二。
其实这也不算冒昧,师徒两人往日清晨也时常压制了修为,只以招式相斗。
因为周衍修为比周窈高出好几个层次,若是不压制修为,根本就没有比试的意义,周窈在其中也得不到任何收获。
所以周衍平日与周窈比试时皆两人都压制了修为,不动用灵力,只论招式。
眼下她提出比试,有让他验收自己这数月来的历练成果之意,倒也不算突兀。
她不突兀,周衍却有些犹豫,因他如今已是双身子的人,腹中孩子刚满五月,他是对自己施展了掩身术,才看起来与往日无异,实则肚腹隆起已经十分明显。
如果收敛了灵力,他怕比斗之间一个不甚,会再度动了胎气。
但是他看周窈一副兴致勃勃、正欲大显身手的样子,动了动唇仍是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她如今丹田破裂伤势甚重,若是自己拒绝,她万一多心,以为自己是因为她的伤势才不肯跟她比斗,便不美了。
于是还是点头应下。
见他答应,周窈手中银剑毕现,动作间一个大开大合的起手式就已准备就绪,充满信心地挑眉一笑:“师尊,请!”
周衍见状,袍袖无风鼓动,已是准备就绪。
周窈手中银剑毫不留情,风驰电掣般地就攻了上去,剑尖直击他心口。
周衍身形一侧,轻轻松松避了开去,宽大袍袖中真气鼓荡,带有极强吸力,几乎让周窈剑尖偏转。
她见状不妙,早已留下后手,手腕一个极扭曲的翻转,顺着袍袖吸力再度进攻,这一下那吸力便成了她乘风的助力,银剑直击他侧腰。
此处正是早前周衍早前以水行的身份在婴尸岛魔阵中救她时伤到的地方,眼下早已痊愈。
不过他如今挺着肚子,腰杆子使不上力,便动用了腿部力量,以一腿为桩,一腿脚尖绷直,在周边地上划了大半个圈,不仅顺利躲过她的攻击,还角度刁钻地绕到她背后,手肘曲起,肘关节眼看就要撞击她脖颈柔软处。
她顿时仿佛背后都生了眼睛,脚心抓地,整个身体倾斜成一个与地面极贴近的角度,让他的撞击落了空,随后右臂就跟游龙一样灵活,剑尖刷刷刷抖动几下,对准他因抬起胳膊而疏于防备的腋下刺去。
这一下速度极快,再立在原地定然躲不开,周衍便身轻如燕一跃而起,人尚在空中,袍袖已倏然变长,几成一条丈许长的绸带,好像活物一样紧紧缠在她一只脚的脚踝处。
如此形势逐渐明朗,她看似已立在危墙之下。
若是往日,如此这般她不出三招必然落败。
但是此次外出历练,她于剑道之上可是大有长进,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她凌空一个侧翻,竟是不顾脚踝桎梏,将袍袖翻转成一条麻花,目光预判了他落地之处,等他双腿甫一落地,下一瞬剑尖就已递到他背心。
交手这么几招,她可是发现了,他今日仿佛状态不佳,过招时亦只动用腿部和手部力量,身躯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
这般没有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派上用场,可是过招时的大忌。
她唇角一勾,眼眸发亮,瞅准机会便只往他要背处攻去。
他果然愈发趋向于守势,翻腾挪移间也是只守不攻。
她见状愈发加紧攻势,风驰电掣一般拆了十数招过后,突然使了个心眼,被他袍袖缠住的那只脚状似站立不稳,身形一歪往一边倒去,刁钻招式来不及变换,剑尖竟是指插自己大腿。
周衍被她这般攻击不成反而要伤到自己的架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收回袍袖,顺着袍袖收势欲将她手中银剑击飞。
她却使了个兵不厌诈的巧方,被击飞的银剑不知怎的在空中饶了一个弯子,直接斩向他肩部。
他身形一转极速后退,却见她脚踝恢复了自由后紧接着又跃向空中,劈手接住剑柄,顺着落下的惯性整个人在空中飞速旋转,就想一束旋风一样,人与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攻势直往他腰腹而去。
就在剑尖几乎要抵住他腰腹之时,他疾速后退的脚步微微一滞,袍袖迅速在身前一档,带有些许灵力威压的袍袖立时将她连人带剑一同掀翻。
她顺势在空中来了个大转体,稳稳落地,却也错过了他脚步些微踉跄那一瞬。
落地后她大笑道:“师尊你坏了规矩,此局是我赢了!”这可是往日从没有出现过的局面,能逼得师尊在对局中不得已使用灵力,足够她开心好几天了。
周衍亦不吝夸赞:“这些日子确实长进不少。”随后又照例点出她招式和身法上的几处缺陷。
指点完见她若有所思站在原地,指腹无意识地在银剑一侧划过,知她已经沉浸在改进提升当中,便悠悠回了明性居。
直到进门,他才撤下掩身术,显露出腹前隆起明显那一块,略有些踉跄地坐到了软榻上。
一手扶在腰侧,一手掌心轻轻抚弄腹顶,他心道自己果然还是有些逞强,方才若非他及时动用灵力,阿窈那没轻没重的一剑难保不伤着孩子。
不过这也怪他自己不好,比斗之前也没有预料到,腹中的孩子竟会在打斗间突然动了一下,这才拖延了他的脚步,险些被阿窈那融合了人剑合一术的强势一招得逞。
好在眼下什么事也没有,唯有这腹中,孩子仿佛是刚学会动手动脚,在他肚里轻微地一戳一戳,教人难以忽视这种生命力活跃的神奇动静。
他垂眸瞧着自己腰腹间隆起那一块,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眸光更是柔软得不得了,但凡有旁人瞧见他这模样,谁还敢相信这满心期盼着腹中孩子降生的男人会是那个高高在上屹立巅峰数百载的玄卿仙君。
都说十月怀胎,还有五个月时间这孩子就该出来了,男子生产据说就跟走过一道鬼门关一样,他亦是亲眼见过溪头村刘良产后的惨状,更在炼心镜中亲自体验过一回难产的痛不欲生,那时他本就因阿窈之死身心俱疲心力衰竭,最终没能熬过去,亦不曾将腹中孩子顺利产下。
每每想起此事,虽心里清楚地知道那只不过是炼心镜所模拟出的一场过于真实的幻梦,他依然无法做到真正释怀。
毕竟与他血脉相连朝夕相处九个多月的孩子,真真正正与他一道体验喜怒哀乐,并不是一句幻梦能够概括的。在阿窈去后那几个月,若没有这孩子,他对她这般用情至深,没有她的日子他是一日也熬不过去的。
只希望剩下这五个月时间,一切都能够平平安安,让他和阿窈的第二个孩子,能够顺利地来到这世上。
虽在此世尚未与阿窈结璃,不过为人夫为人父的心情,也就是如此了。
他指腹轻点腹顶,唇角笑意愈深,柔声安抚:“这一回,定让你平安顺遂来到这世上。”
屋外,刚练完一套剑法的周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师尊今日过招间身躯成了漏洞,岂非又与昨夜梦里的男人多了几分相似?!
第29章 [VIP] 第二十九章
周窈这些日子总是被梦里那个和师尊生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弄得心神不宁, 即便回到仙莱峰上,她依然日日做梦, 梦里还是那个男人, 有些场景反反复复,似有熟悉之意,可她清醒后搜索记忆, 还是一点也无。
这日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时间尚是半夜, 她想起前日师尊口中的清凝草, 莫不如, 便再去采些来,即便不制成清凝丸,放在身边总也有些宁心静气的功效。
周窈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一打定主意就掀开被子翻身而起,快速穿戴整齐,直奔后山温泉池。
此处她其实不常来,因为知道师尊经常会来此处沐浴。她虽是由师尊带大的,但两人终究男女有别, 作为弟子,总也要顾及几分师尊的颜面。
不过眼下已经夜深了, 她想着师尊应该不会这时候还在温泉池, 这才毫不犹豫的去了。
穿过明心居和明性居中间的夹道, 便能径直通往后山。夹道由石板铺成,一直延伸到草木葱茏处,转为卵石星星点点嵌硬土中, 一脚踏上,脚底传来一种凹凸不平的感觉, 走得慢一些,便让人感觉甚是享受。
她一直在想,师尊在温泉池外修建这样一条小道,根本就是想在泡完温泉以后散步回房时多享受片刻,实在心思精巧。
沿着数尺宽的卵石小道约莫走上半刻钟上下,道旁草木逐渐稀疏,前方则有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如此,她便知温泉池就在前方了。
……
自那日与周窈过招,察觉到孩子突然动了一下以后,这两日腹中的孩子便经常会动一动,今夜一下子将他从熟睡中闹醒,他便心思浮动,再也睡不着了。
想了想,索性披上袍子来了温泉池。
泉水的热意令他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半倚在池边,荡漾的泉水中隆起的肚腹清晰可见,他手肘半撑在池边,整个身体完全打开,舒服得眼眸微迷,先前流失的睡意在泉水的浸泡和青凝草的作用下逐渐回归。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正想着该回去了。
谁知偶尔扫出去的神识竟告诉他阿窈也在往这儿来,他下意识地收敛了气息,下一瞬,人虽在池里,衣裳已经穿上了身,被池水浸泡得紧紧贴合在身上。
他一手抚着肚腹,一手划水,迅速游向温泉池远离卵石小道的对岸,静静地沉入水底,随后隐去身形。
做完这些十几息过后,周窈的身形便出现在卵石小道尽头温泉池边。
她原本的目的只是采几株清凝草作为宁心静气之用,但是来到温泉池旁,她的想法就又变了,既然来都来了,不如趁此机会享受一下也好,反正师尊今夜不在这儿。
随手将衣衫退在岸边,她双臂大开,整个身体直接扑入水中,惊起一片水花四溅而起,身形像条矫健的游龙,在池中上下穿梭,自觉不亦乐乎。
这池水可真舒服,混合着清凝草的味道,又颇有静心养气的功效,难怪师尊对这泉水爱不释手,身上常年透着清凝草气味。
她这么一下水,隐在池中的周衍可就苦了,几乎将自己与池水隐为一体,才没有让她察觉到。
不止如此,他还控制好自己的气息,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水里使劲儿撒欢,他还要避免自己因为心动过速而露馅儿,即便周围水里充斥着清凝草的味道,也依然让他忍得很辛苦。
谁知道她撒过欢儿以后,竟然还优哉游哉四仰八叉地仰面漂浮在水面上不动了,俨然一副要长时间待下去的样子。
周衍此时在水里已经热极了,但是此刻除非静止不动,否则哪怕是瞬移回屋,也会发出被人察觉的动静。
他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在周窈到来之前选择离开,以至于落入眼下这种骑虎难下的境地,现在却是说什么都晚了。
时间一息一息地流逝,周窈依然没有动静,周衍却有些熬不住了。
若是往常的他,哪怕熬个十天半月也不成问题,偏偏他如今是个双身子,腹中孩子什么时候动弹全不由他掌控。
此前还将他从睡梦中闹醒,泡过温泉方感觉好一些,这时候竟然又动弹起来。
水对于声音是有放大作用的,他的气息只猝不及防混乱了一瞬,水面上的周窈瞬间就警觉起来。
心念一转岸上的衣衫无风自动,眨眼飘落在她身上,与此同时银剑在手,双足踏在水面上,浑身戒备拉满,神识一寸寸搜索附近和水底,然而仔仔细细搜索三遍后依然一无所获。
可方才那动静分明是呼吸的气音,她不可能听错!
搜寻失败后她索性连清凝草也不采了,直接踏着卵石小路飞快往回走,转头就去敲响了明性居的门。
屋里很快就亮起了夜光石,房门自动打开,里头传来周衍熟悉的声音:“阿窈进来吧,深夜来寻为师,有何要事?”
周窈走进屋里,却见他身上松松地披着一件袍子,三千青丝并没有像平日里那样高高竖起,而是随意散落在肩头背后,绸缎一样又黑又亮。
在夜光石散发出的莹莹光线之下,他整个人就好像跌落人间的神仙,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清冷疏离,多了作为人的柔和与亲近。
不过周窈与他相处二十年,倒也不会做出看呆了这样的蠢事来,略微愣怔过后,便道明了来意:“师尊,徒儿方才在后山温泉池那儿,仿佛听见了人的呼吸声,您有没有察觉到外人闯入的痕迹?”
周衍暗想方才可是够险的,趁着她穿衣戒备那短短几息,用瞬移之术回来,这才把方才那事掩盖了下去,若是被她知道自己在水里隐了身形气息“偷看”她洗浴戏水,这为人师尊的脸面怕是彻底保不住了。
所以此刻面对周窈的提问,周衍面色如常,当即合上眼眸感应几息,随后睁眼道:“并无,为师方才用神识扫视了整座仙莱峰,并未发现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人。”
“怎会如此……”周窈目光中不禁流露出几分疑惑之意,她方才在温泉池那儿搜索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人影,此刻连师尊也说没有外人,莫非,当真是她方才听错了?
“还有旁的事么?”见她没了言语愣怔在原地,周衍淡淡问道,“无事便回去吧,这两日好生歇息,炼气和金丹期的大比都已经结束了,你是筑基魁首,不出三日,便会收到宗务堂的传讯让你去琉璃境修炼了,那地方对修行中人大有裨益,你如今丹田有伤,修为暂时停滞,无需关注修为这块,你的剑道自成一脉,亦无需浪费在琉璃境的时间去修炼剑道,为师建议你多关注一下修炼心境的区域。”
周衍这般说,分明已是在下逐客令了。
周窈闻言便没有多留,道了声:“多谢师尊指点,徒儿这就先回去了。”转身要走。
身后周衍突然让她“慢着”,她转回身来,却见他两步走到她跟前,微凉的手抬起她手腕,只听得“咔嚓”一声,熟悉的储物手镯重新回到了她腕上,正是数月前被扔下仙莱峰时扣下的那只。
将储物手镯还给她后,周衍又交给她一个白色瓷瓶,道:“里头是为师制的清凝丸,你拿去用吧。”
周窈爱不释手地摸着手腕上的储物手镯,又用掌心轻轻抛了抛瓷瓶,微微讶异:“师尊怎知我想要这个?”
周衍唇角展露些许浅笑:“你往日甚少去后山温泉池,今日深夜前去,为师可不信你是特意去泡温泉浴的,加之前两日刚提起过清凝草长在温泉池底,便想着你可能是去采清凝草的。”
“还是师尊最了解我!”周窈腆着张脸,笑嘻嘻地给周衍小小吹了个彩虹屁,“要是没有您,徒儿往后可怎么办呀?”
周衍无奈摇头,笑意略深了些,心里显然十分受用,嘴上却道:“你如今年纪渐大,再过几年,总是要出师的,哪里能永远赖在为师身边,说起来让人家笑话。”
周窈张嘴便哄他:“爱笑就让他们笑去,他们即便想陪在师尊身边,还没有这个机会呢,徒儿有这得天独厚的好条件,才不要出师离您而去!”
“还是这么贫嘴。”周衍失笑,微弯的眸子里仿佛多了几分潋滟神彩。
周窈立刻顺着竿子往上爬,一下抱住他的胳膊晃啊晃,还不忘为自己辩解:“这不可叫贫嘴,徒儿可是捧出一颗心来给您看了!”
如此又巧舌如簧地磨蹭了一会儿,把一向清冷的男人逗得连眉梢眼角都染了笑意,她才心满意足地告辞回屋。
她这一走,周衍面上的笑意立刻收了回去,心念一动,夜光石的光芒黯淡下去,屋里再度变为一片黑暗。
但他夜视能力很好,无需肉眼可见的光线便可在黑暗当中行走自如。
他笑意退却,眉心微微蹙起,捧着肚腹靠坐在软榻上,当时在温泉池中险些泄露行踪,便是因为腹中孩儿突然动起来。
这一动便没个消停,方才他对阿窈下逐客令,也是想要早些安抚这调皮的孩子,只不过她那张嘴就跟抹了蜜似的,实在太甜了,也太会哄人,弄得他都有些舍不得再让她走了。
于是只能这般自己多忍耐一些,继续与她谈笑风生,面上一丝一毫也看不出他腹中的孩子正在闹腾。
眼下她走了,他才撤下掩身术,平心静气地在软榻上靠着,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腹上轻轻揉按,慢慢地等着孩子消停下来。
第30章 [VIP] 第三十章
翌日周窈就接到通知, 让她即刻前往主峰苍穹殿集合。
苍穹殿是道宗最为重要的殿宇,重要的典礼、议事都会在苍穹殿进行, 这一次进入琉璃境修炼, 也让他们先到苍穹殿。
周窈与周衍打了个招呼,带着一句“该交代的为师昨夜已与你交代过,进入琉璃境以后该往哪里走, 你一看便知”的叮嘱,计算好灵力用量, 御剑前往主峰。
从仙莱峰到主峰的距离御剑而行, 她筋脉中的灵力够用, 不必时刻抓着块灵石随时补充灵力。
来到主峰时,其余有资格进入琉璃境修炼的八人都已到场。
司尧也在,不过他今日看起来垂头丧气甚是颓然,远没有往日那种光鲜亮丽的骄矜模样,更没有一见到她就忙不迭地凑到她身边,连个眼神也没有往她这边瞥。
不知那日她被师尊带回仙莱峰后,大比现场又发生了些什么。
反倒是江蓠,昨日就发了传音符给她, 说是他留在道宗本就是为了观看宗门大比,如今大比已经结束, 他就告辞了, 与她约定来日再见。
这大殿里的情况仿佛被时时关注着, 周窈来了以后没多久,玄华宗主就带着玄渊仙君以及另外三个不认识的元婴走进殿来,两女一男。
女的一个身着橙红色劲装, 胸前背后都是火焰形状的图纹,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上去的, 火焰仿佛在衣衫上跃动似的,高高竖起的发冠形状亦是火焰。
另一个一身浅紫色留仙裙,模样温婉清秀,一头青丝长及地面,周窈觉得她甩一甩头发就能用来当作武器。
男的一袭桃红色衣衫,媚眼如丝,行走间扭腰摆臀,搔首弄姿,光走进来这么会儿功夫,就和玄渊相看两厌好几回了。
玄华走到殿中九人跟前,四位元婴各自在她身后站成一排。
“你们九人都是本届宗门大比各修为段的前三名,可以说是我道宗最出色的弟子,宗门亦有心好生培养你们。按照祖辈留下的规矩,你们可以去琉璃境修炼五日。琉璃境乃是宗门修炼圣地,境中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外界一日,境中十日,相当于你们有五十日的时间可以在境中修炼,希望你们把握机会,更上一层楼。”
如此一番开场白交代完,玄华又单独看向周窈,神情甚是和蔼:“从琉璃境出来后,可去宗务堂领取你的另一件奖励。”
随后右手掌心向前托起,掌中随即出现一颗琉璃色拳头大小的珠子,乍看上去流光溢彩甚是惹眼。
随着她掌心灵力涌入,珠子自动旋转着升入空中,她道:“是时候了。”
其余几位元婴听见这话,亦同时为珠子中输入灵力。
有了五位元婴灵力的加持,珠子从低速旋转逐渐转变为高速旋转,灵力源源不断汇入,珠子肉眼可见地加快旋转速度,直到在珠子的位置出现一座虚影门,门的大小可供一人出入。
玄华道:“你们进去吧,时间到了琉璃境会自动将你们送回此殿。”
闻言从金丹开始,九人一个一个鱼贯而入,等到最后一个炼气修士进入以后,虚影门自动消失,仿佛是算好了一次只能进九人一样。
将他们送入琉璃境以后,五位元婴便停止为珠子输送灵力,珠子旋转的速度也渐渐慢下来,直到漂浮在空中静止不动,珠中不时有灵光乍现。
五位元婴修士看起来都是一脸灵力损耗过度的模样,玄华知道这种情况,早已准备好为元婴修士补充灵力的丹药,此时便一瓶一瓶抛给他们:“这里头是极品聚灵丹。”
一拿到丹药,几人都不同程度地露出些喜意,要知道元婴修士对灵力的需求量远非炼气、筑基修士可以想象,相应的,能为他们补充灵力的丹药也更为难得,聚灵丹就是其中效果比较好的一种。
不过极品聚灵丹一听名字就知道更为稀有,无论灵力损耗到何种程度,一粒极品聚灵丹下去,立刻就能将丹田筋脉的灵力补充完全,生死斗法时有这么一粒丹药加持,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
所以他们拿到丹药以后都没有直接入口,而是珍藏起来了,选择用自备的其他丹药补充灵力,更有甚者,像火焰衣衫的道君,连丹药也没服,直接就地打坐恢复灵力。
见此桃红衣衫的妖媚仙君就笑话她:“焰焰你还是这么抠,连粒丹药也舍不得服用。”
玄焰专心恢复灵力,完全没有搭理他的风凉话,反而是紫衫的玄黛道君替玄焰挽回了一点尊严,她的声音和她外貌看起来一样柔和:“玄棠你嘴下也留点口德,她不算抠,大比之前不还包下了珍馐楼大宴炙阳峰众弟子么。”
顿了顿又盈盈笑道:“今日进入琉璃境的弟子,她炙阳峰出了一个炼气一个金丹,怎么,你眼红了?”
玄棠以袖掩口吃吃笑着:“她包下珍馐楼?可别贻笑大方了,谁不知道她和珍馐楼里那位灵肴仙君早就不清不楚了,这顿宴席说不定就是灵肴倒贴给她的。再说奴家座下拢共也就三名弟子,今次还占了一个名额,奴家才不眼红呢!”
玄渊最是看不惯他这副妖妖娆娆的样子,板着张脸斥道:“半点没有男儿家该有的矜持,伤风败俗!”
玄棠这人当真是逮谁喷谁,一听笑得愈发阴阳怪气:“谁规定男儿家就只能以一种面目见人?不过说到矜持,你与你那方才进了琉璃境的小徒弟倒是矜持得很呢,当众向女君强行求亲,这种事情奴家可做不出来,奴家一向是讲究你情我愿、好聚好散的。”
玄渊听了一张脸刷地沉下去,此事确是他做得有欠考虑,原以为那周窈愿意舍命救尧儿,总也对他有几分情意,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又眼睁睁看着尧儿对她动了真情,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给她,这才想在宗门大比上锦上添花把这事儿定下来。
后来发生的变故着实是他没有想到的,那日回去后他就拘了尧儿的自由,怕他听见外头的闲言碎语更加想不开,直到今日要进琉璃境,才放他出来。
此事他办得甚是后悔,此时被玄棠以这种口吻说出来,更是被揭了疮疤,气得头顶冒烟,眼看连动手的心都有了。
玄黛见状悄悄后退两步,远离不安定的圈子。
玄华见此终于出来主持大局:“好了,两个加起来都不止千岁的人了,还能吵吵着就要动起手来,咱们自己人知道也没什么,要是传出去,可不让人笑掉大牙。”
这话一出,虽让玄渊和玄棠两个熄了火,但还是互相看不顺眼,终是各自冷哼一声,甩袖离开大殿,出去这一路上活像两只斗气的大公鸡,谁也不肯看谁。
玄黛见此,瞥了眼珠子也赶紧说道:“师姐,那我也先走了。”
玄华点点头道:“师妹慢走。”随后就见玄黛跟在他俩身后飘也似的出了苍穹殿。
转头再看看盘坐在地上专心打坐的玄焰,她只能无奈摇头,宗门里这几个元婴当真是各有各的性子,难约束得很!
她还是去师弟那里走一趟,换换心情,也把这几日的趣事说给他听一听,免得他成日闷在仙莱峰上没个消遣。
于是给尚在打坐的玄焰留下一张传音符,交代她这几日看顾一下琉璃境,自己也离开了苍穹殿,直奔仙莱峰周衍那处。
琉璃境。
周窈进来以后才明白“进入琉璃境以后该往哪里走,一看便知”是个什么意思。
眼前数十座丈许高的大石门恢弘伫立在入口,门楣上各自刻着“道”、“丹”、“器”、“法”、“心”、“鬼”、“阵”等字样,但凡能想到的修炼法门,此处应有尽有,供进来的弟子随意挑选。
这些都是道宗历代杰出先辈们为后辈弟子留下的福荫,而这些传承又成为后辈弟子的上升通道,等到他们修炼有成,也能继续在琉璃境中留下传承,如此生生不息、循环往复,护佑道宗世代绵延。
周窈目标很明确,瞅准那一个刻着“心”字的大门,朝尚未选定的几位同门一拱手,当先走了进去。
周窈走后,其余七人亦各自寻了自己感兴趣的门道一头扎进去,司尧是最后一个进的,他眸色莫名地盯着“心”字门瞧了好一会儿,才转头走进了“阵”字门。
仙莱峰。
玄华一见周衍,唇角的笑意是掩也掩不住,一口一个“师弟”叫得欢畅。
周衍轻轻瞥了她一眼,不由道:“师姐近来怎的如此空闲,有事没事总往我这仙莱峰跑。”
玄华面上笑意不改,假意说道:“师弟这话可就让师姐我伤心了,往前倒数个八百多年,师弟每每外出,被那些狂蜂浪蝶围追堵截得连洞府也回不去时,不也时常来我处避难么!”
这般说着,她仿佛又想起了一段往日趣事,笑意愈深:“在我印象中,唯有咱们筑基期时,去金陵参与瑶台会,遇上那位剑君围着你打转儿了好几圈,你没有避如蛇蝎,回来后还多次明里暗里打探她的事迹来着。哦,我记得她当时还用破云天勾你下巴来着。”
周衍闻言面上闪过一抹薄红,但很快消散,眼神沉静,一本正经地道:“师姐瞎说,没有的事儿。”
“怎么没有,当时你俩还同时被雀神选中,去雀神小世界游历三月,剑君素来爱扮作各种身份行走天下,唯有手中一柄破云天做不得假,问你去小世界以后见到她的真面目没有,你却一直也不肯说,恁的吊人胃口!”
从她的叙述中,周衍不由回忆起当时在雀神小世界那段时光,若非有她明里暗里的提点,他亦不可能这么快就明晰自己的大道,自此修为一日千里,最终修至化神。
她与他的缘,其实由来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