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时渊序吃痛地从柜子上摸索着药罐子,他喘息着。如今全身上下只脱得剩一件宽松简单的T恤和运动裤,汗水沿着他轮廓分明的脸渐渐落下,竟然让晒得有些米色的肌肤都变得苍白透明了。
    柜子被翻得零落一地,他才找到了止痛片,一口咽下。
    随后他倚靠在墙侧,坐在地上一片狼藉中。
    从他上次从湛衾墨手里逃离,已经过了两个月。
    如今变身期都是他一个人硬生生捱下去的,为了防止自己最软弱的时候被人看见,时渊序特地挑了帝国联盟最偏的二十一区找了出租屋,每当靠近变身期他就提前离开军区,把自己困在这。
    身旁是一排营养液,狗粮,散乱在一地的还有各色的止痛药胶囊。
    靠近变身期的时期他毫无力气,只能把生活物资放在自己伸手可即的地方。
    旁边是一个狗窝,变成小绒球后,他需要睡在更小的地方,才能有安全感。
    他却已经忍不住,一头扎在了狗窝里,一边咬牙切齿地忍着痛意。
    ……
    原来变身期是这么难熬。
    五脏肺腑都像是融化了似的,像是发了一场长年累月的烧。
    这一次变身期,竟然比之前的还要难受百倍千倍。
    栗色的碎发湿成一缕缕,唇色都变得苍白,筋骨分明的手想要从地上撑起,却还是重重无力,让他整个人都狠狠地坠地。
    他捂住胸口又颤抖地从桌子上扫下七零八落的药丸,塞到嘴里,最后却直接干呕了出来,甚至捂住痉挛般疼痛的腰腹,只能痛得打滚。
    毛茸茸时渊序:急死了你看看你……别逞强了好吗,你已经痛到要昏过去了。如果真的忍受不了,去找他好么?”
    时渊序幽幽地抬起濡湿的下垂眼。
    “他已经把我忘了。”
    “那又如何?他愿意让你做他的宠物,愿意带你回家,明明就是在乎你。”
    呵。
    在乎?
    时渊序忽然额角抽动,狠狠地将桌上的能量液都扫了下去,“好,你既然觉得他在乎我,那你代替我去见他,去啊!”
    “……”
    “他在乎你,他可以把你揽进怀里,他可以把你托在肩上,他可以摸着你的头说晚安,他……小绒球就是小绒球,不是我,我是人类时渊序,我是他十年前遇到的那个可怜兮兮的小鬼,我是他从来没有搭理过的大人时渊序,他可以对你很温柔,可是,他已经忘了我。”
    “时渊序,我就是你。”
    “不一样。”
    时渊序仰头,却是阖上眼,“他对你要比对我好很多,哪怕七年前他也总是对我爱理不理,只有在对我有求的时候才会出现,更不要说这七年,他压根对我不闻不问。”
    “……”毛茸茸时渊序在脑海中蜷缩了起来,“你就不能自信一点,比如他或许已经猜出了你的真实身份,才对我那么好。”
    时渊序悠悠抬眼,随即笑了笑,竟然有几分苦涩又有几分揶揄,“好,那我擅自毁约的时候,他为什么从来没有找到我本人?”
    “我现在逃了他两个月,以前我也逃过,可他为什么从来没有找过我?”
    “只有变成你的时候,变成那个可怜兮兮的小绒球的时候,他才会出现。”
    “小毛球,他根本——不在乎我。”
    脑海中的毛茸茸时渊序此时黑珍珠眼也濡湿得很,小爪子甚至抹了抹眼角,“……别说了别说了,明明难过的是你,为什么我也想哭。”
    “也许是因为我会伪装吧。”时渊序此时摁住发痛的胸口,他用脚踢了一下旁边的柜子,勉强地撞掉了噼里啪啦一堆能量液,然后他就这么捡了起来,单手递到嘴前,用虎牙撕扯了袋子的缺口,将冰蓝色的能量液一饮而尽,“也是,你就是我,虽然你比我幼稚得多,可也是你让我认清自己原来那么多年从来没长大过。”
    “也从来没放下过他。”
    毛茸茸时渊序一怔。
    “可惜,往后余生,我只能忘记他了,不但要忘记他,还要再也不见。”时渊序淡淡地笑,眉眼里透着无能为力的惨淡来,“我已经暴露了那么多,他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却说不认得我,好,退一步就算是真的忘了——”
    “那他那个下属又是几个意思?我就是拖累他怎么样?说得好像我什么都不会只能做个拖油瓶……”
    “可你没有拖累他。”毛茸茸时渊序说道,“你义无反顾发誓不再见他,其实也是因为你害怕牵连他,不是么?”
    时渊序心头一颤。
    小毛球不愧是自己的本性,换句话来说跟肚子里的蛔虫差不多。
    “那又如何。”
    “假如他和你一样心口不一,假如……他实际上和你想的不一样,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他真的是你背后的人,你又该如何?”
    “小毛头,他总有一天又要玩消失,就算他有多在乎你,只要他敢这么做,那一切免谈!”
    “我们只是他随意收养的一只流浪狗罢,你懂吗?不可能的,那人不可能是他,他是什么人你清楚得很,一旦付出太多就会转身离开……”时渊序接下来竟然又拿了一瓶烈度酒,灌了下去,那分明的喉结滚动着,他醉醺醺地倒地,“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在我最弱的时候,偏偏遇到了他。”
    “不,我更后悔的是——”
    “我遇到他之后,竟然没有坚决地选择离开。”
    “我好像从来就没有变过,从来就……没长大过。”他痛心似的垂下眸,“原来我自欺欺人我已经变强了,结果……为什么我一旦遇到他,一切都像白费了。”
    “时渊序,你只是因为我不得不依赖他而已,又不是真的软弱。”毛茸茸时渊序此时却表现出一种格外的老道来,就仿佛小屁孩得反过来安慰大人,“你看看你变回人之后,不也从来不依靠任何人么?你看你到了邹家之后,钟小姐对你那么好,可是你每次受委屈,你都没有找她?”
    “……呵,是么?”时渊序垂眸,“我只是不想让她认为我没用而已。”
    不知道熬过多少黄昏、日与夜。
    破旧的出租屋,破碎的喘息声,他翻来覆去地挣扎。
    无尽的痛楚之中,他恍然听到男人的一声“疼么?”
    啊……
    眼前什么人都没有。
    是药效带来的幻觉。
    那时一人一宠尚还见面的时候,那男人每次见面后都这么问。
    那时的他只是偏过头,自己说白了就是个小白鼠,询问他的感受做什么?
    虽然确实很痛。
    一个人变成一个动物,身体发肤都相当于拆散再重整一遍。
    那种痛苦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偏偏还每次都要经历一次。
    糟心得很。
    可他还是偏过眼神,“不疼。”
    湛衾墨丝毫不以为然,嘴角仍然浮着淡笑,“转过来。”
    他变扭般地还把头背了过去。
    这男人吃瘪,却不管不顾,生生将他的下巴转过来,朝他脖颈注射了一管试剂。
    “明明痛成这样,却还要忍。”
    湛衾墨骨节分明的手将针管收起,随即脱去了无菌手套,随即视线落在自己脸上,看着自己变扭的表情,更是不留情地嗤笑道。
    “就算逞强我也不会夸你,你求我,我反倒会让你舒服点。”
    “小东西,你离不开我。”
    ……
    可恶。
    时渊序扶住额头。
    他发现自己阻止不了自己的思绪,只能绝望地任凭它在两人曾经相处的过往里不断打转,仿佛企图挖出一个最残酷的事实。
    他忘不掉他,他离不开他。
    ——
    “臭小子,天天在外头跟一帮猪朋狗友鬼混,礼拜也不做,你就差害老子得了‘渎神’罪!”
    此时金碧辉煌的圣心光明大教堂里面是一个穿着造价过十万手工定制西装的大叔正打着光脑怒骂,他西装还系了条骚包的领带,一边搂着个蜂腰丰满的美女,“现在帝国联盟上到富翁下到农民都得一个星期做一次礼拜,你倒好,五年都没拜过至高神,现在上了政府黑名单,十分钟内没过来,你别跟老子姓!”
    “我开的是您集团的沃伦SK飞舰,十秒内就能环绕帝星十圈!”
    “败家玩意,我特么没允许你用公司资金买这玩意,开完之后给我退了!”
    ……
    此时教堂内部是好几十个面目肃然,一身凶悍气息的人,看起来就不好惹,这其中有的人是组织内部的头目,有的是打手,有的是体面的政府高层人员,有的是教师,但他们的一个共同点就是——
    他们都是新文明组织的成员。
    “周峰,你家儿子确定可以接手你这边的分部?”
    此时周峰赔了个油腻的笑,虽然面容隐约可见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帅哥,可惜铜臭味太重已经有点中年肥,再加上大金表大金链显得油腻得不行,
    “那肯定,我家容戚从小就黑白通吃,跟什么人都交过手,连幼儿园食堂倒卖午餐小面包的贩子都能被他揪出来。”
    话语刚落,教堂大门就被谁猛地踹开。
    “来了来了,拜神是吧啊,香烛我都带来了,贡品也带来了!”此时一个飞扬跋扈的影子大步迈了进来。
    只见来的男青年黑色碎发挑染,肩宽腿长,穿着敞开几颗扣子的蓝色西装,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上挑着,远看近看都是个能把女人迷死,风流倜傥的主,偏偏左手拿着一个果盘,右手拿着一根又红又大的大香烛。
    “周容戚参上,向至高神光明神献宝!”
    此时周峰痛心疾首,“来教堂烧什么香烛,这是教堂,教堂,别老用你拜老家那旮沓的那套用在这,那果篮给我扔了!”
    “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至高神老人家就想返璞归真,”周容戚顺便拿起供台上的几根金条,“你这什么玩意?”
    “先别废话了,拜完神跟张叔和陈沉大姐打个招呼。”周锋使了个眼色,周容戚这才恍然醒悟,教堂此时坐着的人似乎各个都不是好惹的鸟,坐在第一排的两人,一个是后脊上有纹身的男人,一个则是蓝色碎短发,穿着马甲的彪悍女人。
    “陈沉大姐,宙星环分部的老大,好几届星河拳击俱乐部第一名。”
    蓝色短碎发女人听这介绍甚至只是嗤笑一声。
    “陈姐你好,我周容戚,咱们满世界跑做做生意什么的,以后有空合作。”
    周容戚大力地握握她的手,哪知道下一秒他的手发出“喀拉”的声响。
    陈沉挑了挑眉,“力量不够,知道吧,我们组织都是得先从底层的打手做起,要不然就是沙包。”
    那边的张叔就更拽了,直接闭上眼假寐。
    周容戚呵呵了几声,但脸面上还是和颜悦色的,“以后就多亏陈姐指点。”
    “周哥,今晚还聚吗?”此时教堂大门还被打开一条缝,穿着同样骚包的小弟左顾右盼道,“王总都开好了顶层包厢,黑桃K开了十瓶,就得你入座了。”
    “聚聚聚,不醉不休!”周容戚扯开嗓子,“刚好今天谈了个三千万的大单子,你们见者有份。”
    “臭小子!”周锋拧着周容戚耳朵,“你今天早上没听老子跟你说的吗?现在帝国联盟分部归你管!跟你那些狐朋狗友赶紧散伙,这一次是认真地了,咱们父子两条命都搭在组织的存亡上了!”
    “老爹咱们身家加起来五个亿,现在直接隐姓埋名在任何一个星球都能过上一辈子的小资生活,这么认真做什么?”周容戚悠悠抽了口烟,满不在乎地朝老爹吐了个烟圈,“既然组织的人都被灭了,证明实力不够,我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还是不凑这个热闹。”
    “组织总部的人发怒了。”此时张叔开口,“他们说组织如果一直得不到那个黑市的拍卖品,组织的人迟早会被流放到十二圈环去。”
    “哦,管我什么事?”周容戚挑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新文明组织的目的是弑神?这么宏大的目标还搞不定一个拍卖品?”
    “所以组织才越发急着要那个拍卖品,得抢在被神庭发现前找到目标。”张叔说道。
    周容戚此时将烟头踩在脚下,碾了碾,那一双桃花眼此时有些无赖地抬着,“如果我说,我不帮如何?”
    “组织嘴上说着要对抗神庭,实际上组织做的事跟谋财害命也差不多。”
    “周少果然说话硬气,如果我说,你妈就是死在审判官手里,你又该当如何?”张叔冷笑。
    周容戚拿着烟的手一抖。
    “周峰没敢告诉你,你那在异乡搞慈善的妈,刚好在审判官要淘汰的星环边界,当时你爹还是正儿八经的星球议员长,自己老婆不见了半年才察觉到不对,奈何跑遍了整个星球的总署都没能得出个结论。”张叔继续道,“众人都对这件是讳莫如深,最后还是我们组织的人找到答案的——可惜,你妈生前还是富家大小姐,死后连个骨灰都没有。”
    “……”周容戚那意气风发的面庞忽然晦暗无比,“所以呢?”
    “周少,分部需要一个纵横黑白两道的人,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我突然累了……”周容戚摊了摊手,“……闹呢,我那个失踪了那么多年的妈竟然是被神庭的人杀的……你们能不能让我缓缓。”
    此时众人竟然没人敢插话,这种事落在一个普通人身上都是一辈子的浩劫,哪里是几分钟就能恢复的?
    可此时周容戚突然怒气腾腾地攥起旁边油腻大叔的衣领,“周峰,你要是有种就给我拿出一辈子为我妈复仇,可你做了什么?我妈死后半年后才开始找人?我他妈真后悔有你这个畜生的爹,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告诉我真相,你知道我成天混迹了多少个地下组织就为了得到我妈的下落?可你做了什么,天天花天酒地泡女人?”
    “当时老子就应该把你射墙上,那些年我给你垫的老婆本你是眼睛瞎了看不到?老子把集团股权给你了你看不到?做了这么多年的分部老大你不知道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娘俩?”
    “为了我们娘俩?你有种就说我妈走了之后,你睡了多少个女的?”
    圣洁的光明神教堂,此时却是父子间的咒骂。旁边那些组织的人一半惊骇一半看戏。
    “好,周容戚,你可以不要我这个爹,但是现在这个分部老大,除了你,别人做只会让组织全线溃败,我就告诉你一句话,普通人本来就没什么机会反抗神庭,你不做就不做,那就让组织原地关门大吉,倒闭!”
    周峰此时气急败坏道,旁边的妖艳女人此时已经被父子相残的景致震惊的说不出话,周峰猛地搂住女人的细腰,“宝贝我们走。”决定扬长而去,可这个时候周容戚吼道。
    “我允许你走了吗?”
    “臭小子你来劲了是吧?”周峰回过头终于忍不住给自己儿子一记耳光,可周容戚此时开口说道。
    “我做。”
    “我接手了。”
    “我也……别无选择。”
    周峰狠狠一颤,此时陈沉大姐会心地拍了拍掌,“好胆识,看来周少远远要比某个贪图享乐的爹靠谱得多。”
    “那个黑市的拍卖品究竟是什么?”周容戚冷声说道,“拿不到拍卖品,分部就会被灭,是么?”
    “是。”陈沉挑眉,银质眉钉顺着她那眉头上扬更银光烁烁,“当然,咱们也不知道上面的人拿那个拍卖品做什么,不过,有什么问题大可以找你陈姐。”
    此时其他组织的众人都站起身,却是纷纷躬身。
    “以后周少就是分部老大,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周少,我们会尽全力为你开路。”
    “请周少指教!”
    ……
    周容戚无奈地笑笑,那痞气的神态更显疲惫,“得了得了跟黑-道老大似的,那拍卖品是什么鬼玩意?还是说活人,既然都费了组织那么多功夫,不介意我到时候交个死的上去吧?”
    此时一个钢铁椭圆放映器就这么扔在了神像跟前,弹出悬浮屏幕。
    屏幕缓缓下拉。
    头像渐渐映入视野。
    周容戚此时瞳孔骤然缩小。
    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幕幕,曾经那人和他睡在上下铺,共用一条浴巾,深夜长谈,在模拟战场上互相打掩护,酒吧互搂着说窝心话,“我们不求同生,也不求共死……就求咱们,能彼此有个照应。”
    只见屏幕中央上面闪烁出来的那个眉峰冷冽,有着一双下垂眼,有着米色肌肤,轮廓分明,穿着军装的大男孩——
    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死党时渊序-
    作者有话说:后面会持续高能的,谢谢宝子们的支持,因为以前我追过很多书都是高起低走,所以我只允许平起飞走
    感谢评论区的所有宝子,看到这里的所有宝子,您们是我坚持日更的动力!后面持续狂飙,随便评论!
    ——
    小剧场:
    论坛新帖:【如果我喜欢的人只喜欢我的变身形态怎么办?】
    帖子内容:实际情况如标题,但是那个人实际上我已经不喜欢了,标题是骗你们进来的。等等先别走,先告诉我谁遇到这种问题,那人对我本人爱理不理,但是一旦我变身之后对方就悉心照料甚至直接带回家了,所以他到底喜欢的是谁?我的变身形态?那跟我本人有关系吗?
    用户1:“大家看好了,这就是精分的典型,贴主喜欢的那个人明明不喜欢自己,但是他脑补出了另一个自己被对方喜欢,又疯一个,拖走吧。”
    用户2:“变身形态?这是正常人有的吗?等等你是XX侠还是神奇X侠?兄弟,你干脆一直用你另一个形态跟你暗恋对象接触吧,反正总有一个是对方喜欢的,不亏嘿嘿。”
    用户3:“为什么我感觉你在吃自己变身形态的醋?”
    用户4:“对方该不会是福瑞控吧?你这样,先用变身形态把对方骗到手,然后再大变活人,到时候直接强吻,咬死对方喜欢你,这不就得了。”
    贴主回复:“试过了,没用。”
    用户1 :“??????”
    用户2:“??????????”
    用户3:“????????????”
    用户4:“?????????????????”
    ——
    懂乎:“心上人喜欢自己的变身形态引发的虐恋情节”
    星际某宠物品牌推出 “小绒球联名狗窝”,专为孤苦伶仃孤苦无依小宠物独家设定,堪比主人怀抱,能陪伴你度过一个无人陪伴的冬天。
    第52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渊序浑浑噩噩地在出租屋醒了又睡了,白天熬到黑夜,黑夜又渐渐变成黎明。
    突然间,客厅的门不知道被谁猛地踹开,却是周容戚气势汹汹的脸。
    “时渊序,没时间了,你现在在这干什么——”
    只见凌乱的客厅中央,有个头发缭乱的男青年脆弱疲惫地靠在墙边,漂亮的脸已经不见以往的凶悍冷厉,那双下垂眼起了雾似的,悠悠地抬起,“……你来这做什么?”
    满地狼藉,地上全是拆封过的药片,倒塌一地的营养液。
    看见那一向硬朗镇定的大男孩此时竟然如此憔悴,周容戚不知道为何心头一坠,就这么径直走了上来,狠狠地将时渊序揽起,“走。”
    “走去哪里?周容戚,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这么严肃……”时渊序倔强地推开他,“放开,我要在这里自生自灭,你也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时渊序阖着眼一字一句,“你让我一个人待着,好么。”
    对不起……
    我这样的人,压根没有资格命令谁。
    但是时刻要面临变身期的自己,一旦又被谁发现软肋,就相当于又揭开一次伤疤了。
    为此怒骂,抗争,蛮不讲理也无所谓。
    “时渊序,你现在还逞什么强?”周容戚发现时渊序甚至站不起身,甚至径直将时渊序揽在怀里。
    可他以为自己的兄弟会比自己更沉,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竟然那么轻……甚至比女人还轻,瞳孔一颤。
    “时渊序,这地上的药片都是抑制剂——你到底出什么事了!”他失措地打量着大男孩苍白的脸庞,“我带你去帝国医学院!”
    帝国医学院。
    时渊序就像是应激反应似的狠狠地颤了颤,随即推开周容戚,“别。”
    “闹呢,都已经病成这样子还不去看病,你是把我这个哥们当成狼心狗肺的畜生吗?走!”
    此时时渊序冷声说,“你要带我去看病……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周容戚惊骇,他不记得时渊序这个家伙已经这么感性偏执了,以往对方就算是装模作样,也一定是保持镇定冷静。
    此时时渊序推开了周容戚,狠狠地堕进了客厅的懒人沙发里,他此时的神态相当脆弱,但此时剑眉蹙成不耐的神态,“放心,我还死不了。”
    时渊序随手又摸起一颗药片,却被周容戚狠狠扼住了手腕,“不要吃了,抑制剂吃多了会死人。”
    “时渊序,你告诉我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周容戚轻轻拂过他额前的乱发,“我真是服了啊,每次休息日我都找不到你,联系不上你,所以,你就是在这里待着?”
    时渊序颤了一颤。
    不,每次休息日他都是跟那个男人在一起。
    但是,已经是过去了。
    “我带你离开这里,不,离开这个星球,我给你伪造新的身份证,我会让你远走高飞,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周容戚一字一句道,“可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把我当过兄弟?”
    “把你当兄弟,所以不能拖累你。”时渊序呢喃道,“周容戚,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已经被很多人盯上了,身体又有缺陷,我有的时候觉得,或许我应该找个地方一个人自生自灭。”
    周容戚垂眸看向地面上那些狗粮和狗窝还有散落一地的宠物用品。
    然后是角落落下的柔软白毛。
    心摹地一惊。
    “难道这个是……”周容戚拾起,他恍然间想到了陈沉大姐给他看的拍卖品PPT里面,还毅然有一只雪白的小绒球。
    而那个小绒球就是——
    “是我的毛。”此时时渊序却是愤懑和不甘地抬眼,“是啊,周容戚,我变身期就是一只小绒球,那又如何?难道我这个人就要一辈子寄人篱下,找别人照顾了吗?难道我就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吗?”
    “时渊序,”周容戚说道,“你别老这样逞强,迟早会出事……以后我可以照顾你,保护你,为什么你这家伙有变身期了都不跟我说?你以前军校帮了我多少忙,我还没还完……咱们还是兄弟么?还是死党么?还是你时渊序不给我面子?”
    保护。
    时渊序神色微动,忽然偏过眼神。
    要别人保护就等于敞开软肋。
    他已经向那人敞过一次了。
    狼狈,不甘,羞耻。
    就算得到了庇佑又能如何?他已经无路可退,把为数不多的尊严又赔进去了。
    湛衾墨。
    能有那么一个小屁孩无数次为你抓心挠肺,最后还把自己的心血淋淋敞开给你。
    可是你还是不为所动,是么?
    “我不要任何人保护我。”时渊序此时攥紧了拳,就像是还有一股气闷在心里,如今这怒火竟然越来越放肆地烧着的他的心肝,“周容戚,你把你手里的走私药给我,然后,你走吧。”
    “然后呢?”周容戚慵懒地靠了过来,就这么偏着头看着时渊序,“我怎么感觉你怎么像是……哎,说吧,时渊序,你是不是瞒着我跟哪个负心薄幸的人谈了,我保证不笑你。”
    周容戚隐约感觉到他装模作样的好兄弟变了个人似的,以往虽然他也知道渊序这家伙向来爱装,装得自己拽个二五八万佛挡杀佛人挡杀人满不在乎,那也多少是个爷们。
    可如今在他眼前这个眼睛起了雾,肤色苍白,满脸疲态的脆弱感满满的男孩又是谁?
    休息日不回短信,跟隐身了一样,再到如今满地不仅是宠物用品,营养液——
    还有酒。
    恍然间,他忽然想到很久之前,时渊序让他查的一个人。
    此时周容戚猛地攥住了时渊序的手,那一向放荡不羁的桃花眼变得无比幽深。
    “时渊序,你休息日见的人,是他么?”
    “那个医学教授。”
    时渊序佩服他死党周容戚一向思维跳跃,但是从来没跳错过。
    “不是。”
    “那我问你,为什么偏偏查他却不是查别的人?”
    “不过是好奇而已。”
    ……
    周容戚本来自认为自己也算是个大户人家的贵公子,脾气好,情商高,能把所有漂亮妞哄得团团转,可是此时眼前是个倔强臭屁的大男孩,还是死要面子的那种,虽然长得也漂亮,但是是那种一边可以提着刀斩十个人一边冷着脸把你揍出太阳系的那种。
    他周容戚只好软硬兼施,只好俯下身,双眼看着他,“序,你看着我眼睛说话。”
    “他就是濒危族群系的医学教授,你特么没跟他之间有点关系要不然就是我周容戚眼瞎,要不然就是那医学教授傻X,放着那么好端端的大活人不要,你跟我好好说,你是被人当做小白鼠了,还是被拿来做惨无人道的实验?”
    “……”时渊序虚弱地抬起眼。
    就离谱,
    他这个反射弧超绝的死党为什么每次都能猜准?
    “周哥替你出头,我叫我弟兄们在帝国附属第一医院门口拉一百条横幅,‘湛教授无德无才愧为人师’还是‘天理难容,湛教授医治无方倒欠我一百万’?你选一个。”周容戚此时义愤填膺似的已经举起光脑,“阿刘,小五,跟你们说个事啊,那什么,我最好的兄弟现在被一个黑心医生——”
    时渊序将他光脑夺了下来,此时淡淡地说,“有你这份心意就够了。”
    “但是,我今后再也不想跟那个人有任何纠缠。”
    “也不会再见他了。”
    “那时渊序,你跟我走吧,时间不等人。”此时周容戚忽然义无反顾地攥起了他的手,“你现在是暗网上的人,成千上万的人都盯着你,你不能一直在里,更何况,还有一个……”他的喉咙忽然干涩了几分,眼神也有些闪避,“有一个很大的组织在追缴你的下落,我怕你会没命。”
    “哈……真是可笑,我一个被灭了家园的人,到底有什么好追缴的。”时渊序懒懒地掀起眼皮,“该不会是我犯了什么天条吧?啊?难不成是因为我乱砍审判官,神庭的人现在找我算账,还是我实际上是一个稀罕的尖货,黑市买家们对我欲罢不能?”
    他甚至连探寻真相的心气都没了。
    就仿佛一个在原地等待大人很久的人,最后吊起的那一口气也没了。
    原来他的大人终究不会回来找他,从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就有什么东西是已经注定的。
    ——他不在乎他。
    周容戚心一酸,忽然间,他将时渊序拦腰抱起,“我送你到一个安全的星球,邹家那边我跟他们说就行。”
    两个大男人勾肩搭背也没什么,但是一个人拦腰横抱另一个人,多少有点狎昵。
    时渊序此时错愕地发现不对劲,那下垂眼猛地瞪圆了,“周容戚你是不是喝多了,我不是你酒吧抱来的女孩。”
    “没喝多,你是我在军校拐来的。”周容戚流氓似的,“最主要是,我飞舰在外头,也帮你定好住处了,从今往后你就跟我周哥混,哪都别瞎跑,不然你迟早得死,知道么?”
    就那一霎,时渊序内心松动了一下。
    ——莫名其妙地,他竟然感到一丝没来由的暖。
    没心没肺的死党还挺霸气,就是用在了错的人身上。
    可这个时候,周容戚的光脑猛地急颤了一下,“靠,这个时候给我来消息——你谁啊,等等,什么?”
    就在刚才,分部被烧了!
    就在他成为帝国联盟分部准老大的这一天,这让他这个周老大面子往哪搁?
    周容戚那神态陡然转阴沉,他缓缓放下光脑。
    “时渊序,你哪里也别去,对好我给的暗号,今晚八点我会亲自来接你——我有事要去一趟。”
    时渊序已经从他怀里下来了。
    “……周容戚,你肯定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懒洋洋地靠了回去,“不过你别担心,这个城区很安全,我待了很久都没什么事,你不用管我,做自己的事情把。”
    “死到临头还给我装模作样,”周容戚啧道,唇角衔了根长烟,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揉乱了时渊序的头,贱兮兮地笑着,“真不得了啊,我兄弟竟然有两种形态,要你到时候变成小绒球,记得给我养啊。”
    “滚。”
    “对了,我等会给你找个医学教授看看病,帝国医学院我刚好认识个人,你是想找濒危族群系的还是……”
    然后周容戚发现自己被扫地出门了。
    ——
    被莫名其妙赶出来,周容戚那贱兮兮的笑容就绷不住了。
    “时渊序,从我做组织老大那一刻起,我就是你大爷,我是你祖宗,你不讨好我,你的小命分分钟要玩完……”不过说是这样说,周容戚还是拿起了电话。“第二十一区你们都记得加紧安保,看好我兄弟。”
    “老大不行啊,我们安保插不进来,小区的门禁系统限制我们出入。”
    “大爷的,二十一区是老古董区,这里的科技水平就是旧时代,你们确定不是给我找借口。”
    “老大不敢啊!可是不知咋的我们的人上了区的黑名单,一个小弟还被拘留了!”
    “妈的,上面是不是有人搞我?……”
    ……
    周容戚一边骂骂咧咧地下楼梯,此时忽然眼神一直,在这个破旧的老小区楼底下。
    那是一辆老式轿车,深蓝色的外漆,而轮毂镀银层亮得刺眼。
    停在玉兰花树下,半掩在树的阴影里。
    车窗开了一半,里面驾驶位上倚靠着一个西装笔挺的成年男人。那男人戴着墨镜,看不清眉宇,可下颌线分明,唇线勾勒的阴影都赏心悦目。
    那男人靠在座位上,若有似无地眺向车窗外,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
    像是漫不经心地打量,可又像是等候多时。
    周容戚下意识地顺着对方的视线,刚好看到的是时渊序那臭小子住的老破居民楼,心思不免微妙。
    不——
    万一,万一时渊序真的被什么人盯上呢?
    “这位先生,这栋楼,有那么好看么?”周容戚双手插兜一副混混模样地上前,“这里该不是什么奇怪的网红打卡点吧?”
    男人墨色眼镜下的眸色更加浓郁了几分,可那薄唇只是似笑非笑,“没什么看头,但里面的人有看头。”
    里面的人?
    周容戚不知怎的,忽然内心生出一种异样来。
    这男人是在等人。
    那人关系估计和男人还不一般,否则也不至于开着个豪车还在这破旧小区底下等着。
    要是是朋友,只怕不太熟,要是是情人,倒还说得过去,毕竟他咂惯了那些小情侣,一个个都自我感动式的可以等一个心上人等个大半天。
    “在这里待久了不好,物业的人等会跑来问你要停车费,坐地起价,一个小时五十块。”他不知哪来的心思忽然说道,“去别的地方好点。”
    这男人似乎顿时索然无味般,“嗯,我不介意。”
    “这落后城区的人都比较鸡贼,等会会有小孩来刮你的车,他们也赔不起——”
    “哦。”
    “继续在这,还有大爷扎你车胎,交警等会还会过来贴罚单——”
    然而周容戚发现这男人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唇角还掀起讥讽的弧度。
    “所以,这位先生,你又是为什么留在这?”
    “……”周容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总觉得对方在阴阳怪气些什么。
    “刚才还听到先生骂下属,这会儿不急着处置紧要的事,倒嫌我一个路人在这里等太久?”男人不慌不忙的靡丽声调中,隐约透着毒蛇般的尖牙,“还是说,先生实际上是不被欢迎的访客?”
    “可你不也在这等了很久么。”周容戚不依不饶道,“先生,你怕是连那位心上人的影都没见到吧?”
    心上人?
    男人微微扬起下巴,墨镜下的目光悠长几分。
    他倒也懒得否认。
    “只要我想见人,对方拒绝不了我,我不介意等久一点。”
    周容戚越发觉得对方在嘲讽自己,“你……”
    他周容戚向来就是社交场合一枝花,从来都是被盛情邀请的份,偏偏就时渊序那家伙不近人情罢了。
    “我告诉你,我可受欢迎了,他对我欲罢不能,他没了我不行,只是我有急事……”
    男人就这么微微瞟了他一眼,随即缓缓道,“真是捏一把汗呢,先生难道没有思考过,自己平时吊儿郎当,为什么轮到自己做这个位置?为什么那些人比你有胆有识,却还是全军覆没?”
    “劝你多留心一点,有的时候,背后的人是不留情面的。”
    周容戚莫名其妙,“等等你说的该不会是——”
    怎么感觉好像这男人知道些什么?周容戚此处有一万句话想要问,然而那男人已经把车窗关上了。
    周容戚望着车窗上只剩下了自己的倒影,啧了一声。
    好一个目中无人的人。
    他气到只好从口袋里搜出一根烟点了,就这么走到自己车跟前,灰溜溜地开车走了。
    此时湛衾墨拉下车窗,神情幽淡地飘向三楼的窗户。
    他戴着墨镜下的那双凤眼外人看不出喜怒,只知道他满不在乎。
    却不知道他刚才跟周容戚对话的时候,眼底幽深得很。
    他自然知道,这个男人刚才去的地方是5栋302室。
    他更知道,302室的主人是谁。
    嗯,他倒也不介意小东西有正常的社交,仍然神色平静,可修长的指尖压着镜腿,再用点力就能绷断。
    小东西的死党。
    军校的五年同学。
    同个宿舍的舍友。
    还是新文明组织的分部老大。
    此时他便这么悠悠地抬起头。
    这么说,对方休息日不来赴约,而是见这家伙?
    他的神色忽而有些冷峭,唇角甚至有几分冷笑。
    这是念对方照顾周到,还是念对方是个慷慨的傻富二代?
    湛衾墨转念一想,反正这一切跟他无关,他没必要介意。
    对方曾经是他的医学案例,他监护过的小可怜虫,却也不过如此。
    如今有了更合适的“医学案例”,自己手下更是大把大把供着灵魂和信仰,他更是图不了他什么。
    可他目光又瞟回三楼的窗台。
    刚才他就在楼下。这个位置很巧妙,能把楼上的一切一览无余。
    可对于楼上,他所在的这片树荫却是盲区。
    而老旧居民楼的楼道是半敞的设计,每一户门口什么情况都能被外人看得一清二楚。
    更可以轻易看到那个黑色挑染碎发的男人,就这么径直地跟着时渊序闯入了对方的家。
    当时的湛衾墨神色悠长,他觉得盯着凡人的一举一动无聊透顶,自己也没有这样的闲心。
    但是他视线一刻也没从窗户那挪开过。
    然后,他看到了倚靠在沙发上的时渊序,被周容戚径直扼住了手腕。
    “以后我可以照顾你,保护你……”
    周容戚说道,直直地望向时渊序,仿佛不允许让他有丝毫动摇。
    那两人一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这么一拉扯,却忽然挨得很近,彼此的鼻尖都要碰到了。
    坐着的大男孩一向表现肃冷,此时眼神破碎,根本来不及避让。
    湛衾墨轻嗤一声。
    要论怎么度过变身期,全帝国联盟的医学教授除他以外都做不到。
    这家伙却好意思开口说全包在自己身上。
    可下一刻。
    周容戚径直将时渊序揽进了自己的怀。
    湛衾墨偏过头,不知怎的,神色越发阴沉。
    这个时候,身旁的车门忽然打开。
    “主,其他区的教会我已经确认过了,现在要么伪装成书店要么伪装成咖啡馆,吸引的也都是点品味的年轻人,算是教会新鲜血液,这方法不错吧?”
    “不过,您这次怎么突然想到十六区来?”
    上车的是廷达,他作为下属,平时就在人间到处跑腿确定教会情况,看到主竟然出现在这,忍不住追过来这么一问。
    湛衾墨淡淡道,“之前有一个地下教会部署在这,我过来了解罢了。”
    廷达眯起眼,这鬼地方还远远达不到他们专门建立教会的档次呢。
    刚才经过某个苍蝇馆,他还看见老板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瓜子皮直接飞到角落那积灰的神龛里,老板顿了顿,却是把一个氧化得全身黄黑的苹果塞到那尊神前。
    “今年发个大几百万,我就敬您俩茅台,一条华子。”
    “条件不好,就只能吃点这了。”
    “为了咱俩日子都过好点,您多担待点行不?”
    ……
    廷达:……
    说到主还在这视察,他眼神有些狐疑,可转瞬间变了脸似的,变出一张讨好的笑脸:
    “主,那这里的教会呈上的信仰和贡品,还可观么?”
    “嗯。”湛衾墨扬了扬眉,“不算可观,这里大部分居民是外星移民,积蓄不多,不可能给像样的贡品。但他们的信仰算是诚恳。”
    “原来如此,主既然已经摸清楚情况,那咱们也是时候回去了。”
    “嗯,差不多了。”
    他这么说着,视线却暗暗地注视着那栋居民楼的那间房。
    他耐心有限,更知道没什么好看的。停顿少许他便打算驾车疾驰而去。
    可他的目光却半点没有挪开。
    在这棵树下等着,偶尔能见到房屋的主人出现在窗台,两手随意搭在扶手上,眺望远处,一边随意地拿起一罐营养液,往嘴里灌,随即利落地擦去嘴角的一抹涎液。
    那身影既有些慵懒,却也有些孤独。
    只是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并非一个人。
    休息日的时候对方才待这,他也“正巧”路过这。
    休息日结束的时候,他便压根来都不来。
    湛衾墨收回视线。
    只是现在窗台始终看不到人。
    嗯,倒也是,想必对方正处于变身期的关键期,他更是不可能看到对方在窗台边闲适着看着风景。
    或许对方已经昏迷得不省人事,只能靠着墙边喘息。
    从人变成动物,身体发肤经历重整,那种痛感绝非常人能够忍受。
    而抑制剂也好,让人从动物形态重变回人的药也罢。如今个体一旦产生了抗药性,效果几乎为零。
    湛衾墨眸色渐深。
    大概是邪神的恶劣本性在作祟。
    他倒是想看看那张故作镇定的脸庞此时破碎的神情是如何。
    他不介意自己现在径直上楼,宽宏大量地让对方稍微舒缓一点,只要对方求他,向他示弱,又或许只要让他看到对方那慌张,警惕的神情,他倒也甘之如饴。
    他抬手握住车的内扶手,拘束在前座下的长腿微微往外一撇,准备踏出车外。
    对于一个平时不喜与尘世沾染太多的邪神,亲自观摩某个人类几个钟头,还上门送上关怀,这已经算是纡尊降贵。
    可门豁得打开了一条缝后。
    “主,这里明明没有我们的地下教会,甚至连半根信徒的毛都没有。”
    “您来这,是为了他吧?”
    廷达在旁忽然开口,声音凉飕飕的-
    作者有话说:
    谢谢所有看到这里的宝子和评论区的宝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感谢感谢感谢感谢!!
    后面的情节要开始炸了!!
    ——
    小剧场:
    论双重马甲成为星际世界人均单品
    时渊序:帝国特级上校实则爱撒娇打滚的小绒球一枚啊~
    湛衾墨:帝国医学院濒危族群系教授实则爱吃心脏和灵魂的暴虐邪神
    周荣戚:KTV夜总会包厢头牌客户兼地主家超绝傻儿子实则新上任组织老大
    钟孜楚:圣露兰机甲集团女董事长实则宠儿狂魔(由于剧情需要后续才高强度登场)
    穆西沙:彪悍邪神门徒实则健身教练兼任保镖(?)
    第53章
    “帮我买花。”此时他们高高在上的主被点破却毫不在意似的,“廷达,不要让我警告第二次。”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主,冤枉,我这上次不是跟小东西提前讲清楚未来有的风险了吗?这也是防止他一个二十岁的男青年又受到伤害,毕竟您啊……”廷达此时叹了叹气,“您压根没有心。”
    “虽然我就是个不通人性的老鬼,但是您做的也太绝情了点,既然您没忘,那您怎么不跟小东西说清楚,弄得他那心被伤得千疮百孔,我这个老鬼都看不下去了……”
    廷达正准备发人肺腑再抒发一下作为邪神大管家的一番感叹,又或者是表示一番自己忠心耿耿不过就是嘴贱但是还是全心全意地孝敬主千万别再杀他了——可等等他反应过来了,“买花?”
    “我记得神墓还能放一个位置?”
    廷达当场消失了。
    他不知道什么是买花,但是再不逃跑,他买的不是花而是自己头顶的花圈了。
    此时车外已经有居民探头探脑地围观着这辆豪车,毕竟是上百万的行情价,好端端地停在一个落后的小区,自然扎眼。
    “你说俺们这地方虽然破,但现在有钱人没准就好这口,来这体验一下人生疾苦,不然怎么稀罕来这。”
    “我看不像,人家是来接人的,咱们小区那栋最边缘的房子本来是划到隔壁碧庄御府去的,风景好得很,你没听说啊,第五区区长的情妇就在这栋。”
    “哎,我才想起上个星期的那豪车,原来就是为了接她啊,不过你看那些车一个比一个豪,里面坐的人一个比一个……”
    这会人群更加热闹了,从议论起了车到议论起了车里的人。
    是啊,二十一区虽然是帝国联盟最偏的区,但也是最允许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发生的好地方,地下情碰面,灰色地带交易,长年缺位的爹看望私生子,结婚多年还营销自己好丈夫的上市公司老总偶尔和骈头碰面……这些腥臊事早就被这里的居民有所耳闻。
    二十一区也是最没什么产业链,最散漫,最无所事事的一个区,由于科技落后,没什么钱挣,又流传太多劲爆的秘辛,居民们甚至连手机都不爱玩,抬眼一个八卦就够一个星期茶余饭后。
    此时一堆大婶大爷们就跟狗仔似的一边议论着昨天的逸闻,一边左顾右盼着这位在豪车的神秘车主,又会是哪一个八卦猛料的重要主角?
    “啧,在这附近包养小情人的人,有钱是有钱,但转念一想,又有几个能上得了台面的?上星期看到一个五百多万的飞舰停在这,还以为是啥高富帅呢,一看,小秃瓢老头一个,我看能做那小三的爷爷!”
    “安啦安啦,你们几个还想在这找帅哥哦?我在这待了三十年,横竖都是谢了顶,秃了瓢,还鼓着大肚腩,一口黄牙,男的上了年纪,能有几个能看的?”
    “金主嘛,肯定搞钱要紧,哪有心机顾得上外形这些。”
    此时一堆少妇老妇小老头还在议论纷纷。
    “再说了,有钱还长得帅,那更是个倨傲的主子,压根不稀罕上门还卑微地等着心上人。”
    “这世上长得帅又多金又深情的男人早就死绝了!”
    此时豪车内部“咔哒”一声,是车门开锁的声响。
    旁边看着的居民们阿姨婶婶们都心照不宣地看向了彼此,彼此七嘴八舌的话随时要从唇边倾泻出来。
    “身高能超过一米七都够呛”“有钱的人呢是不计较外貌的”“一口黄牙”“膘肥体壮”……如此云云。
    ——可那一瞬,她们却说不出话来了。
    那男人迈下车,身形便像平地起高楼般地修长挺拔起来,那英气逼人的五官线条更是直直地像撞进了人的眼里。
    大妈大婶生生将眼睛瞪大了两圈,一眼仿佛看不够似的,还要擦擦眼睛再看第一眼。
    太完美,却又带点邪气。那凛冽分明的气质下,偏偏有一双凤眼生得极为勾人,生出点斯文败类的气质来。
    就像是海报上的电影明星生生地踏入到现场,边上站着的阿姨就差吓了个马趴,她一直没理解女儿平日嘴上说的建模脸是什么意思。
    如今是懂了。
    建模脸就是长得不像人的脸,你一看以为是艺术馆的雕塑睁开眼说话了。
    对方偏偏还是一头垂泻的银发,穿着一身熨烫得体的黑色西装,宛若深潭映雪,黑幕点灯,禁欲的气息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数尽的华贵。
    这么一想,突然有个阿姨拍了拍脑门,活似真的在哪见过。
    “您……您是不是之前商业杂志上的那个集团总裁,对方也是银发。”
    “不是。”那男人倒也不急不恼,“再猜?”
    “那……是不是之前在环球时装周的那个特邀模特,一起走红毯,还把那个当红的男明星比下去了。”
    “不是。”
    湛衾墨神色幽淡,大概心情还算舒畅,他允许自己跟这些婶婶阿姨磨蹭点时间。
    了解了解时渊序的邻里关系,他也能及时处理。
    尽管他们没说错,他做医学教授之外,闲来无事的时候被邀请做过模特,甚至以总裁的身份露过面。
    他真身是邪神,能够一心多用,再加上外形出众,被凡人盯上也是自然。
    一切都是为了收揽恶念和信仰,对此他丝毫不忌口何种职业。
    只是如今一切的信息都不可追溯了,相关的媒体报道他都安排了下属清理掉了。
    如今,他在人间只是个潜心学术,温和有礼的湛教授。
    这样在小东西面前的身份倒也纯粹许多。
    这样显得他再贪图,也不过是贪图他做医学案例,一切都顺理成章。
    “还是您是那个……那个……”
    “太太,为什么非要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呢?”湛衾墨笑道,“你放心,我是个好人。”
    “您别担心,我们这帮老太太就是好奇,都是这里的住户,各个都住了三十多年了,门清得很,不是来刺探什么的,先生这是新来的业主?……”老太太见状就是扶着他要上楼喝茶,“只是奇怪得很呐,咱们小区也没那么差,可那些刚搬过来的新人没多久就搬走了,咱们可吓坏了,以为这出了什么事呢。”
    湛衾墨挑了挑眉。
    嗯。
    那些“新人”确实都走了。
    小东西背后有数不清的眼线。
    军队、新文明组织、暗网,唔,还有神庭来巡逻的。
    湛衾墨眼底有几分玩味。
    或许出于那种独享一个人窘迫时刻的恶趣味。
    而这个城区的眼线,已经尽数被他“剿灭”了。
    他们罪不至死,无非被拐到了其他地方跟无头苍蝇打转罢了。
    换而言之,这里的确是时渊序的“快乐老家”。
    背后有只只手遮天的邪神。
    不过眼前的明显是一帮平日里喜欢翘着二郎腿在小区楼下嗑嗑瓜子的太太阿姨们。
    没什么好提防的。
    “那你想必也是哪个明星吧,在哪杵着都是一道风景。”阿姨们继续羞怯着啧啧道,“您比那个当红的男演员还好看。”
    “是么?只是我不靠脸吃饭。”湛衾墨薄唇漂亮地勾起一个弧,“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的目的明确,适当周旋可以,再消磨下去,就得是买卖了。
    这帮阿姨纷纷知趣地让了一个道,他们知道自己忘性大,但平时刷光脑小视频刷得多,总还见多识广,还是不罢休地搜肠刮肚想知道对方的身份。
    此时,身后的车门忽然“哐啷”一声,像是被什么猛烈地撞击了一下。
    那些咋咋呼呼的居民们都像听见了惊雷般,不约而同地愣在了原地。
    只见这个优越的男人身后的老爷车,金属外壳像是被什么东西击穿,忽然间撕扯出了一条裂缝。
    上一秒还是奢华的流线型外壳,下一秒被揉成了一张纸般的褶皱。
    廷达的神识还在留意着主,眼看主被这帮恼人的凡人包围,还要跟某个凡人进一步纠缠,他决定从花店赶过来阻止。
    结果他忽然看到,“哐”的一下,就这么直直望到了这辆车被猛地蹂躏的姿态。
    车的外壳凹陷了。
    这可是加强防弹钢板材质,如今这凹陷的纵深直达车外,都能看到外头的景了!
    “先生,您的车是不是……”有个老太平时看家族群最多,她率先做出反应,颤颤巍巍的还有些后怕,“刚才那一下子,被陨石砸了?”
    湛衾墨目光渐暗,他离车都有几步距离。
    他更不会允许被陨石砸烂车这种蠢事在他身上发生。
    可他身后的黑影越发浓重,似乎要张牙舞爪发泄自己的不满。
    先是一段段的触手,紧接着触手末梢还剑拔弩张地伸出利爪。
    ——是本性的他。
    就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般,祂伸出了利爪,似乎要撕裂车的钢铁身躯,利爪一横一横地往车门剜去。
    “如今咱们这小区也闹灵异事变呐,你看光天化日之下,豪车都能变成废铁,吓得我这血压又高了……”
    有个老阿姨当场作势要晕了过去。
    “您在人间待太久,压制不住神格,我劝您还是早点回去。”廷达怔怔道,倒咽了一口水,“这具人类之躯抗不了太久,您知道,您的本性一向嗜血……”
    湛衾墨眸光里微微泛起血腥,攥住手背上的银质锁链,默念了几句咒文,那黑影才罢休般,停下了刺挠。
    那黑影却忽然传来几声哂笑,余音幽幽的。
    “你扼住得了我一时,却扼不了一世。”
    “你对他,究竟是医学教授对医学案例,是监护人对待幼稚小鬼,还是别的——你自己清楚。”
    “你敢接近一次他,我就有机会再杀他第二次,你次次挡,觉得可以遏制住本性,可我只要赢一次,你就满盘皆输。”
    “你该知道,你贪图不得。”
    湛衾墨神情刹那阴沉了几分。
    那一霎,他忽然间想起混沌之域的时候,黑影忍不住要碰触小绒球的那一刻。
    如果不是他及时扼住,对方在自己手里就是皮开肉绽的尸体。
    忽然间脑海想到那时,自己的黑影也讥讽又调侃地说道。
    “你贪图不得。”
    他是混沌邪神,他可以逾越这世界的一切法则。可那句贪图不得,却丝毫不假。
    因为他唯一无法做到的,偏偏就是……
    湛衾墨眸色一暗,传讯给廷达。
    “回去了。”
    旁边的婶婶们都觉得不对劲,这么个高挺的钻石王老五刚下地之前,他们还猜测着是哪个人的金主,结果对方这是没找到人就撤了。
    她们还等着看看那能让帅气高富帅王老五等候多时的人是何方神圣呢!
    没有眼力见的老婶婶忙不迭地说,“我知道了,您是哪个帝国医学论坛的湛教授,您压根就不是来这找小老婆的……你看我这脑袋!”
    旁边的大爷大伯也纷纷循着声探过头。
    “我就说,这么一表人才的人怎么会稀罕找……之前媒体报道过您,都说那病人治不好了,您还是给救了。”
    “您来这,是上门给病人看病的吧?我刚好就在那栋楼,您有什么不方便我可以代劳。”
    湛衾墨眼神闪过什么。
    在这帮老太老阿姨面前,他依旧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医学教授。
    他们看不见他身下的阴影可以肆意扭曲钢铁,也可以转瞬勒断人的脖子。
    他们更不知道,他做医学教授不过是另有所图。
    图小东西对他孤掷一注的寄托,更是图他,非自己不可。
    ……
    他唇角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忽而顿住了要上车的脚步,回首跟那还在忍不住叨唠的老太太说,“老太,您要不帮我个忙?”
    ——
    时渊序看着手腕边旁边的镇定剂,注射完他起码能昏睡一段时间,就不用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可此时窗外一阵嘈杂声,以往老头老太中-六-合-彩了都没那么吵。他昏昏沉沉,偏偏撑起身躯,将脸庞微微靠近窗户,似乎想看看窗外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从下方过来。
    却是一辆锃亮的老爷车飞驰向了远处。
    时渊序挑了挑眉。
    这种车价值不菲,不知道车的主人怎么有这种闲心来这老城区散心。
    听说隔壁小区还确实是个高档小区,这里该不会真的有那些包养金丝雀的金主?
    算了……他不会关心这种无聊的事。
    “小哥。”这个时候门口有人敲了敲,“刚才有人来找你呢。”
    时渊序莫名地接过包裹,寄件人匿名。
    又是这么一个包裹。
    他搬来这之后,每次刚好都能收到这么一个包裹,打开之后便是一盒药。
    他不知道寄件人是谁,不敢随意服用,每次都只是放在一旁不理会。
    可是总有一天——好奇心会害死猫。
    时渊序心想万一吃下去,会死吗?如果对方这么坚持要给自己寄包裹,应该不至于是什么毒药吧。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包装,吃下药片,浑身的痛意瞬间消失不见。
    时渊序忽然狠狠一怔。
    曾经那男也是如此轻而易举地,用一剂药,便能让自己摆脱痛意。
    那个时候他想打听这种药从哪里弄来,这样就能摆脱对男人的依赖。他还特地找了濒危族群系的其他专家。
    “哎,小时啊,你来这家医院这么久,要真有这么神的药,我们早就给你用了。”
    “你这样的体质,对市面上的止痛药都不耐受。要研发针对你这种体质的,还得经过上百次测验和上百个受试者呢。”
    “要真有人研发出来,没准能拿个联盟医药奖了。”
    时渊序神色莫名。
    偏偏就是有人研发出来了。
    莫非湛衾墨对他用的药,也不可复制?
    包括给他现在这盒药的人。
    也许都是……
    缭乱中的重合,就像是指向一个最明显的答案,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可时渊序却又扼掉了念头。
    他知道,那男人不会做对自己毫无利益的事情。
    大费周折地给他送药,然后半点证据都没留下,要靠他揣测,还不见得能猜到,还很有可能张冠李戴到别人头上。
    值么?
    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会是那人的作风?
    嗯。
    如此便好,他不必多想。
    可时渊序手指牢牢抵住手里拿的药盒,像是回味药盒上曾被主人留下的余温,久久没有松开-
    作者有话说:下一个大冲突即将要来了要来了
    谢谢谢谢谢一万个谢评论区的宝宝天使们谢谢你们!!
    小剧场:
    【《二十一区区报-昏暗之声》来讯
    【神秘老爷车车主与X02室房主那些不得不说的事】【小编:XX】
    【今日,居民于二十一区流花河小区中再次撞见型号为931,造价300万的Stellar Retro(复古恒星)老爷车,车主今天首次亮相,为一名银发成年男性,该男性疑似璀璨时装周红毯的知名男模,又有居民称疑似Erebus科技集团的董事长,最后确认身份为帝国医学院正教授,此次出访是为了一个病人,尽管该医学教授在楼下总计等待了4小时23分钟,创下二十一区访客最长等待时间记录,但最终如愿将药品转交给病人,其背后真实原因令人暖心。】
    【居民表示,虽然是礼崩乐坏的时代,但终究看到人间真情,大为赞叹。】
    【自称为当地居民2则表示,这车主对X02室房主别有用心,目的不纯,该居民称男子本人对房主好友进行言语攻击和羞辱,并试图阻止外人靠近房主本人,应当列入小区可疑人员重点监测名单】
    第54章
    半个月后。
    第三军区战场,帝国联盟外延星环,此时高空掠过一个又一个战机。
    “又是天狼星那群野蛮人派的无人机。”
    “信号塔派人员快速解析无人机路线……等等,第二波导弹袭来了,我们没时间了!”
    “已经没时间了,撤退!”
    此时却突然一个修长凛冽的身影将自己所在的战机机身压低,此时机身侧弯出粒子光刀扫射周围的虚空——
    紧接着一台隐形战机的坐标就这么暴露在了众人的指挥台中。
    “天狼星这款QU023型战机,为了精准打击敌军,会安插一台伴飞战机作为战机阵列的定位,一旦拦截它的坐标就能暴露母舰位置。”有个清朗的声音在队内语音响起,“抓紧时间。”
    ……
    两个小时之后,军官齐聚一堂,“这次战役顺利结束,无人伤亡,外界定义这是一场外延星环有惊无险的强国间的交手。”
    “全程还是靠星河舰队和突击队配合得不错,我们本来只计划火力压制后直接撤退的——最后,时渊序上校空中操作十分惊艳,他本人呢?”
    “刚才精神过度紧张,已经进了疗养舱了,怎么,庄局您要亲自表彰他?”
    ……
    其他部队下属都啧啧称奇,“时上校,就是上次那个混沌之域救援任务超标完成的时渊序吗?”
    “妈的,还是不是人啊,能战斗就算了,还会开战机。”
    “唉,我听不懂这是啥操作啊?”
    “强行把战机吸波涂层烧了,相当于把隐形战机的保护衣丢了,懂?”
    ……
    与此同时是突击队下属们。
    “你感觉到了没有,时上校退步了。”此时林荀忧心忡忡地开口。
    秦禹州此时一边啃着能量棒,“刚才他操纵台上拨错了四个按键。”
    朱骁丹一边记笔记,一边写道,“时上校驾驶战机的时候突然看向舷窗发呆,足足开了三分钟的小差。”
    其他部门的人目瞪口呆,“……啊?这样也叫退步,他还做不做人了!啊?”
    ……
    此时一道阴影盖上仨活宝,只见时渊序那张故意绷紧的漂亮脸蛋笼罩在一层清寒当中。
    众人纷纷震惊地让开。
    秦禹州此时有些痞气地搂住时上校,忽然声音压得很低,“最近几个月怎么总是漏洞百出?您要是不介意的话,等会去我宿舍拿点药,您看您现在虚成这样……”
    “……”时渊序扬眉,“免谈。”
    秦禹州重重拍了拍时渊序的肩,一副“不必说我都懂”的同情神态,随即小声说,“那天我看时上校半夜冲了好几次凉,我就知道是我该出手的时候了。”
    时渊序扶额。
    好家伙,他成了虚火旺盛要靠手艺活泻火的血气方刚男青年了。
    可如今他竟然破罐子破摔似的,玩世不恭地说,“如果是星球战役级别的强度,我一天确实需要三次。”
    旁边的林荀和朱骁丹瞳孔地震,“上校你原来……”
    时渊序摆手便扬长而去,“我是说,打三盘游戏。”
    甚至不想解释,他甚至连自己处心积虑维持的面子都不要了。
    如今是他离开男人后的三个月了。
    换句话来说就是四分之一年,半个半年。
    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如此脆弱,一旦他发誓走人,男人也断然不会找上他。
    湛衾墨,既然你知道小绒球就是人——
    你就哪怕……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湛衾墨,你就……压根对十年前那个猫儿眼少年,一点在意都没有吗?
    我在你眼中……就只是一个随意可抛弃的医学案例,是么?
    ……
    无情得甚至连满腔怒火都无从发泄。
    他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只能用那些暴戾野蛮的实战训练盖过自己这些没来由的回忆。
    可再然后,他记起的不再仅仅是主人和宠物的时光——
    是他唇畔碰触到那冰冷的薄唇的触感。
    是对方戴着戒指,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他腰侧那让他腹中窜起的一道又一道的急颤。
    是他们交缠间男人随即紧紧扣住他手腕的力度。
    ……
    明明他在男人身旁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那天晚上一切只是梦,可离开男人之后,那一天的梦境便越加具体而真实。
    ……
    时渊序每次想起,就不得不去淋浴房让自己冷静。
    时渊序,你像条狗。
    那男人明明忘了你,明明对你锱铢必较——甚至你投怀送抱强吻,他也一定无动于衷只会作壁上观然后看你笑话。
    你凭什么……还放不下。
    时渊序此时狠狠地向训练机器人挥刀,此时咣当一声机器人屏幕弹出,“杀伤力评级为S+!”
    “时上校,接待室有您家人找你。”这个时候远处来了女军官说,“她似乎……还挺生气。”
    ——
    此时接待室气氛紧张得很,接待处的工作人员看着那个姿容艳丽的女人,嘴唇是鲜艳的红,穿着一袭长裙,浑身的气场更是剑拔弩张,她此时缚起手靠在椅子上,甚至不耐烦地用葱白的手指叩着桌面。
    “我说要见人就是要见,你们不让见,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她眉毛上挑,俨然是这里的主了。
    结果看到时渊序的那一刻,女人腾地站了起来。
    “渊序,走,我们去办公室。”
    钟孜楚上来就拉住时渊序的手,攥得那么紧。
    “怎么了?”时渊序察觉到钟孜楚气势汹汹,低声说,“现在办公室都在开会,你有什么事情先跟我说。”
    “你之前休息日去哪了,见谁了?”钟孜楚缚起手,秀气的眉皱起,“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不跟我说一句?”
    时渊序想到那个注定不见的人,眉目一沉。
    “……对不起,妈,说来话长。”
    他反倒还认真地思索一番要如何交代。
    说白了,这些天一句话就是自己变成了小动物又刚好被某个男人捡了,好生饲养着,双方各取所需。
    然后自己又擅自毁了约,最后变成独自一个人抚养自己。
    ……
    这种事情根本摆不上台面。
    “好,你不说也罢。我这次的目的倒不是这个——我要你退出军队。”钟孜楚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马上。”
    旁观的众人顿时都惊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时渊序有些错愕,眼神隐约有些动摇。
    “妈才知道,军队暗地里派人跟踪你,还有内鬼出卖你,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没必要待在这了。”钟孜楚已经自顾自地开口,“渊序,你军队宿舍在哪里,行李都搬出来,我们去办手续……”
    虽然钟孜楚看上去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但既然能做到机甲集团董事长,多少还是有点剽悍在身上的,这会已经拿出了十个量子压缩袋,这就是星际时代的编织袋,要是力气大点可以一次性用这玩意搬空一栋楼。
    时渊序扶住对方,“妈,是我不对,我没有跟你说。”
    他才想起这些天自己在军队发生的一切都没跟家里人提起过。
    对于钟孜楚而言,他就相当于心玩野了连续几个月都不回家的叛逆少年。
    “你这孩子,就算不把我当自己人。那好,最起码也得把自己性命当回事。我完全可以要求那些军官给我一个理由,要不然,我就上报议会,说他们威胁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在军队有服役期,你再等我一段时间,好么?”
    时渊序语气有些僵硬,他还真不习惯安抚别人。
    最后多说了一声,“妈。”
    钟孜楚那火星乱窜的眼眸才稍微缓和了几分。
    “我以后……不会再什么都不说了,抱歉。”
    他再次做出保证——虽然把丢脸的事情说一遍就相当于严刑拷打自己的尊严。
    可他必须得这么做了。
    当时周围的人都说钟孜楚收养了个“小石头”,费力不讨好。说这“小石头”沉默寡言还不亲人,再过不了几年就成年了,要还是养不亲,邹家最多就让他做几年的干儿子。
    钟孜楚当时还是牵着他的手,“你不爱说话,妈不怪你,有些孩子天生就不爱说话。”
    但时渊序清楚,他不是不愿意认钟孜楚。
    他只是不想显得自己太可怜。
    自己之前还是那个头脑简单的小孩,什么情绪都往外冒,被人欺负了还是被人抢东西了一眼便知。
    自从那男人离开后,时渊序总觉得是对方嫌自己弱小,不然也不至于一句话都不吭就走了。
    他忽然觉得,那样的自己太可怜,也太弱小了。
    他要用冷冰冰的外表把自己伪装起来,这样就显得一切尽在掌握,他很坚强,也很勇敢。
    他不需要倚靠任何人,自己也不再是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屁孩。
    这样大人们才会来疼爱他,关心他,不会嫌弃他,不会离开他。
    他可以装得足够冷静自持,强大稳重,只要有人爱他,认可他,不离开他。
    毕竟终究不会再有人像亲人一样无偿地爱他,不,就算是亲生父母,都未必能做到无偿。
    他更不应该抱有什么期待。
    可多年之后,湛衾墨却这么一开口。
    说,他怎么就确认,一旦失去了他,别人的感受会是无动于衷?
    啧。
    虽然时渊序当时是不屑的。
    先不说别人的感觉,这男人倒是一向无动于衷。
    简直毫无说服力。
    可到了如今,自己的心思还是动了一动。
    或许,是他太自我,自以为将一切闷在心里,不声不响就可以佯装一切风平浪静。
    他总是笃定没人比亲人更在乎自己,可归根结底明明有人给他荫蔽,给他安全感。
    他又凭什么能那么理所当然地把别人的感受撇开?
    血浓于水,可钟孜楚待他,不是水,是血。
    “谁叫你半年前就在撒谎,每次都‘回家’?回谁的家?”钟孜楚眼神却又犀利了几分,“要么你现在跟我说清楚。”
    时渊序狠狠一愣。
    “我是见朋友。”他硬着头皮道。
    “可见朋友,也不至于每次休息日都见,还次次都不回家。”钟孜楚忽而又细细思索起来,“渊序,你这不是见朋友,是处朋友了。”
    “就算不回家,接个电话总行了吧?在外头心野了,哪个小妖精?”
    时渊序身形一僵,啊,那是之前和湛衾墨“一人一宠”的约定,那个时候他已经把光脑之类的联络工具都寄存到别的地方了,钟孜楚联系不上他也是自然。
    “处朋友了也可以跟妈说,你也是成年人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人是什么样的人?”
    时渊序一怔,剑眉忽然蹙了蹙。
    他不想再提起那男人。
    再一次被这男人忘得彻彻底底,只会践踏他的尊严,撩拨他的怒火。
    他淡然地说,“只是随便谈谈的,已经分了。”
    钟孜楚愣了愣,没想到他那么直接。
    “对方多大?”他母亲还是忍不住女人的小八卦心思。
    时渊序一顿。
    他也不知道自己随口胡说,母亲随口胡问,自己根本不必认真回答。
    可却还是那么认真地想了一想。
    按照当时对方做他监护人的节奏。
    对方如今三十二岁。
    嗯,从某种意义来说是个老男人了。
    “年纪比我大,还很斤斤计较,所以相处不下去。”时渊序道。
    “呀,对方不会比我年龄还要大?”钟孜楚半掩着嘴,“你这孩子,没准被人骗了都不清楚,快跟我说说,那人是谁?”
    时渊序看着她眯起一双眉目,变扭地说道。
    “妈,分了就分了。”
    “那你们当时怎么看对眼的?”
    “……”时渊序不想开口了。
    他低估了钟孜楚的八卦程度,对方嗅到味便想细细深扒。
    然而时渊序硬着头皮也说了下去,什么第一次约会,对方什么星座,长得怎么样,职业如何,谁先告白,胡说八道一通。
    可钟孜楚却依旧笑着跟他聊着,“渊序真的是很喜欢那个人了。”
    “……”时渊序忽然不想说话了。
    此时午后昏黄的阳光在接待室的地上静静地淌。
    钟孜楚揽紧了时渊序的手臂,“对了,这几个月妈都没来看你,也是在忙离婚的事。”
    时渊序怔愣一下,看向这个姿容艳丽,但眼角末梢有些疲惫的女人,“你的意思是——”
    “当初是我想收养你,却是邹家强行束缚你,要求你必须入读第一军校,后续成为军队的骨干成员,才能允许我做你的监护人,渊序,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在乎你的人明明是我一人,却要连累你一起卷入这种锱铢必较的利益关系里。”
    “不怪你,妈,我知道的。”时渊序垂眸,“其实……”
    其实哪怕他内心那个死小孩总是呐喊着疼,可是他又知道,能有钟孜楚这样的人做自己母亲,自己有多幸运。
    她是他家园毁灭之后,第一个能让他想起自己亲生母亲的存在。
    “可惜啊,我最恨不是单独抚养你,帝国联盟法律就是这么轴,收养监护人是配偶同意,离婚也必须双方同意,而且需要圣裁庭再三审批才能通过。”钟孜楚那葱白的指尖就这么刮了刮他的鼻子,“妈以为自己还能忍很多年,可军队出了这些事后,发现真是一刻都不能忍,拖累了你。”
    “留在军队其实不仅仅是邹家的意愿,也有我的。”
    “你这孩子倔的很,是一定要把自己命送出去才罢休吗?”
    “这些我不能细说,但是——”时渊序抬眼,那双下垂眼直勾勾地看着钟孜楚,“如果我变得更强大,我也会用我的方式让你如愿。”
    钟孜楚倒是乐不可支,“好,难不成以后你做圣裁庭的大法官?”
    “你们这母子情深的戏码还要多久,没别的事情的话就别在那煽情了。”此时休息处一个飞扬跋扈的尖刻声音响起,“你们到底还走不走?”
    “我还得去趟公司,”钟孜楚一秒就收拾好自己的神态,昂首阔步准备离开之前,又狠狠拧了拧邹若钧的耳朵,“我恨不得马上揍你。”
    一旁的时渊序:……
    悬浮车疾驰在第三军区外笔直的公路上,无声且高速,旁边是苍茫的戈壁滩。悬浮车内的电台信号渐渐清晰,此时正在放出声音,“……你现在收听的是第三区悠扬下午茶栏目,这一次嘉宾是……”
    “哥。”邹若钧忽然说,“哥,你差不多半年都不回家了,究竟做什么去了?该不会……出事了吧?”
    “你看我现在能跑能跳还能杠你,好得很。“:
    “你当我傻?要没什么事,为什么不跟家里联系。”邹若钧哼道,“虽然那帮长辈吧,不理也罢,但是你多少跟我和妈说声啊。”
    时渊序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这半年,他不是成为湛衾墨的狗。
    就是一个人躲在出租屋里捱过变身期。
    一旦被其他人知道他变身期的秘密,他自诩骄傲磊落的人生,没准再次送进旋涡深处。
    更何况。
    他的身份特殊,背后有人盯着,万一会牵连到他们,他会后悔一辈子。
    “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关注点就这个?”
    “不是……我看你你这么不坦诚,结果差点把自己坑了,如果真的是身体问题,你为什么还要硬抗?哥,你要知道你是濒危族群,你本可以……”
    “本可以直接离开军队的。”
    “我既然回来了,那些不能翻篇吗?”时渊序说道,“我现在还在军区,那这一切就应该画上句号,没必要追究下去。”
    他归根结底还是生自己的气。
    他没想到能沦落成那么一个小东西,可他要怎么跟他们开口?
    问他们……能不能收养自己,照顾自己吗?
    那与十年前那个软弱无能的小鬼又有什么区别?
    “行。”邹若钧说,“体检报告也不给家里看了,还是把我们当外人?”
    “……一切正常。”时渊序说道,“我没那个意思。”
    “那体检报告呢?”邹若钧单个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在宿舍里。”时渊序脸皮绷紧。
    “我发现啊,哥,你每次说假话的时候,语气就开始言不由衷,也不像平时那么理直气壮。”邹若钧说道,“不过不要紧,你知道吗,妈妈已经联系了私人医生,毕竟你是外星血统,身体状况不稳定。”
    “私人医生?”时渊序直起身躯,忽然感觉太阳穴有些痛,“我身体没那么脆弱,没必要大费周折。”
    “除非你现在就把体检结果给我看,否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时渊序现在感觉骑虎难下,他咳了咳,话题一转,“那就先回家一趟,哪有穿着军装看病的。”时渊序说道。
    “害,你以为我没考虑到吗?你的休闲服我带了,就在后座上,你自己拿。”邹若钧说道。
    只是时渊序拿着塑封袋的衣服,视线忽然凝滞了。
    “你为什么拿这套?”他声音有几分怪异。
    “毕竟你家里衣柜太久没动过,衣服都积灰了。”
    “那也不能拿这套。”时渊序说道,“你觉得这像是我平时穿的衣服么?”
    “多适合你啊,优雅,大方,自信——”邹若钧说道,“哥,你平时老穿那个摇滚T恤,就像是街边的地痞流氓,我觉得还不如这个。”
    他气血上涌,那套衣服正是他很久之前从湛衾墨家里溜出来穿的。
    他那个时候才从小绒球变回人,忘记提前准备自己的衣服,只好从对方衣柜里搜出来一件。
    那套衣服古典范很浓厚,针织衫有着暗色的格纹,白色的内衬,就差一副金色边眼镜他就能做个书香世家的翩翩公子了。
    “我要回家。”时渊序额角青筋暴跳,“给我停车。”
    “来不及了,人家医生守时得很,好不容易空出了日程,您就穿着吧,挺好的。”
    时渊序额角抽了抽,是他很久没训过弟弟了,导致他现在这么欠教训。
    ——
    悬浮车先是开到了帝国附属第一医院,时渊序渐渐头皮发麻。
    他本来就不喜欢医院这种场所,以前老是看着医生们对他眉目紧锁又语重心长的神态,他时常感觉自己过几天就嗝了。
    其次,这家医院的院徽和装修风格怎么……有点眼熟?
    “你倒是直接带你哥来看病了?”时渊序眉毛一挑。
    “父母希望你先过来跟医生做个简单的医学检测,是最新针对外星族群的多指标测试。”邹若钧说道,“这家医院算是濒危族群科系顶尖的几家医院,设备和资源都很好。”
    邹若钧说的时候,眼中还有几分憧憬。
    “你想以后在这里工作?”时渊序忽然问。
    邹若钧一愣。
    他哥怎么知道?
    时渊序察觉到对方的讶异,这才反应过来,当时他还是个小绒球在旁边偷听湛衾墨和他弟说话,无意间得知弟弟想转到医学专业。却没想到就这么说出来了。
    他咳了咳佯装淡定,却发现邹若钧一向拽得二五八万的神色温和了许多。
    巧的很,邹若均也在想,自己拽个二五八万的哥向来对自己漠不关心,如今竟然还知道他的宿愿,总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咳,我也就随口一说。”时渊序说道。
    他胡说八道想遮掩过去,没想到邹若钧竟然笑了笑。
    尽管知道时渊序说不出什么像样的好话,但他心头有些暖。
    ……
    “你先上去,医生在南区5号大楼,对方还在办公室。”邹若钧说,随即眼神又打了打量时渊序,恍若学院派气质的大男孩,还挺得意,“哥,你以后这么穿挺好的,看起来比我还年轻。”
    时渊序对他的评价视而不见,“你们真的不是给我挂了个专家号糊弄我看病?”
    “见了他后你会感激的。”
    时渊序不想理这活宝,下了悬浮车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他打算跟医生说自己情况好得很,不至于弱风扶柳孱弱不堪走几步路带喘,不需要劳烦对方大驾做私人医生。
    他问了问前台的AI机器人,就走到了南区,一路上嗅着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的药水味。
    随即,他走上走廊,发现一些病人经过,他数着门牌号,然后站定,发现办公室的门已经开了。
    时渊序头皮发麻,他最讨厌看病,要是没别的大问题他“意思意思”一下掉头就走,但是再怎么也不能什么招呼都不打。
    此时,他轻轻推开门。
    只见开的那条缝隙,足以窥见天光。
    只见一个男人伏案看着病历,轮廓硬朗,垂眸的神态沉静,桌前面还有另一个医生正在说话,“……星期五临时需要您给学生讲课,那个专家不来了,医学院换了您。”
    “好,课件我换了。讲厅04号?”
    ……
    时渊序听到磁沉的声音,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那个伏案的男人银发垂泻至肩,全身似乎笼罩在一层清辉,穿着同样一尘不染的白大褂,骨节分明的手放下钢笔,衣领下的脖颈像雕塑般被精心勾勒,面色沉敛,不动声色。
    而帝国联盟,再也难找到有这头银发,样貌非凡的人。
    眼前的那个清冷,淡漠,从容的医学教授。
    是他曾经的“主人”。
    也是他曾经的监护人。
    湛衾墨。
    时渊序脑子腾地一下气血上涌。
    他堂而皇之来这看病,那不就是光明正大地送上门来?
    他渐渐反应过来,等等,钟孜楚给他找的私人医生莫非也是……
    一旦他再踏进一步,就相当于自投罗网,自投罗网自己就是对方手上那个脾气倔得要死的小绒球。
    时渊序惊魂未定地靠在墙边,迈开步子决定原路返回。
    他打算撒开腿就溜,一切就当他没来过,弟弟问起他就说自己已经绝症了,没救了,别治疗了。
    “先生,您快进去吧,湛教授还有十分钟就下班了。”那医生出门便看到他,嗓门响亮得很,“人就在里面呢,您别担心,病人直接问诊就行,这个专家号可难抢了。”
    其他几个医学生看见他惊讶地大叫,“我的妈还是第一次见到能活的濒危族群呢!”“好像还是个体育生?”“帅哥你真的有二十一岁吗?”“不是,这是活脱脱的医学奇迹啊!”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
    已经背过身去的时渊序硬着头皮,咬牙切齿地回过头。
    ……这是直接卖了他-
    作者有话说:感谢评论区的天使,感谢看到这里的宝子,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待(后面还有高能)
    对了下星期入V了能免费看就赶紧看吧,当然到时候我也会发红包(够看完大半本的钱)咱们就得吃点好的,管他呢
    小剧场:
    大聪明时渊序认为那天醉酒后只是小绒球形态强吻湛先生,并且在光网上搜索“小动物亲主人是正常现象吗?”
    评论区:
    网友1:我家狗天天舔我算不算
    网友2:……我老是被我家鹦鹉啄吻,还求偶,哦,它对一个芒果也求偶,小动物做什么都不奇怪
    网友3:小动物能有什么坏心思,作为主人当然是让它亲个够,当然小动物也要做好口腔清洁哦
    ……
    时渊序放心关上光脑,看来他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最后突然网页闪现一条新的网友回复。
    网友n:当然不正常[笑]尤其是那种暴躁倔强的小家伙这么做的时候,更想被主人亲。
    时渊序垂死病中惊坐起,当机立断选择卸载浏览器。
    第55章
    气氛有几分凝滞。
    “只剩下七分钟了。”那医生还抬起手表,“您抓紧着点啊,对了,多问一句,您是罕见病症看诊还是体检出现异常指标?”
    他身躯僵硬,要跨出的步子却迟迟挪不动。
    算了。
    时渊序心想,事到如今他为什么要怕他,对方未必知道自己是那个小绒球,作为本人,与对方这么多年没见,说不定对方都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
    如今也是他时渊序本人与对方多年后第一次见面,他是不是该假装认不出对方才行?
    “湛教授您最后一个病人终于来啦!”大嗓门医生还以为自己做了个大好人。
    此时时渊序呼吸一僵,就这么被医生推了进去。
    他硬着头皮进来,不偏不倚地迎上了对方的视线。湛衾墨那双沉灰的深邃的眼眸,对上了他的眼。
    站着的和坐着的,偏偏仿佛在一个水平线上。
    那微妙的气氛,就仿佛两人从未见过,却又相识已久。
    一瞬间有些恍惚,就像世界也愣神了一秒。
    却是时渊序先移开视线。
    “……你是我的私人医生?”他佯装镇定。
    明明是自己来看病的,他竟然还问对方是不是医生,他是傻子吗?
    悬着的心,急促的呼吸,他原以为自己足够镇定,却在对上男人的视线那一刻全军覆灭。
    湛衾墨点点头,那面容仍然幽淡自持,然后开口,“你是邹若钧的哥哥?幸会,我是濒危族群系的湛教授。”
    时渊序微微一僵。
    他倒是压根没有从这家伙冷淡的脸上看出半分“幸会”的意思,分明就是不能再客套的客套话。
    ……意外的。
    对方很淡定。
    看到他的时候没有任何起伏。
    就仿佛——对方似乎不曾认识过他一样。
    此时办公室内摹地安静了,纯白的墙壁,无趣的档案柜,寡淡无味的挂画——时渊序却丝毫不觉得枯燥无聊。
    毕竟一个锱铢必较的男人能够选择做医学教授,多少让人忍不住猜测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但是时渊序又回过神。
    反正与他无关。
    他们两个之间忽然又沉默了,办公桌上叠着厚厚的书籍,而旁边的悬浮面板上跑着数据。
    “我还有最后一些数据要处理,你找个地方先坐着。”湛衾墨说道,“等会再跟你谈谈病情。”
    病情?
    时渊序缚起手,倚靠在毛榉木办公桌旁的沙发上。
    嗯,他确实是个病人。
    时不时就从大活人变成小绒球,可不就是病人?
    时渊序佯装自己已经将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坐在沙发上,懒懒散散地看向周围。
    他看着对方仍然伏案工作,神情平静淡漠。
    就像是有小爪子在刺挠着内心,他竟然觉得坐立难安。
    做小绒球的时候,男人总是显得很高大,他只能仰视男人。
    而如今,他变回了人形,身姿也高挺了许多,这才能从头到尾审视对方。
    作为一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小绒球,主人身上挂满了再多的头衔,最多的体会也不过是“饲主”。
    可如今,他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这是曾经做过自己监护人的湛先生。
    这是曾经将自己搭在肩头,驮着看节日烟花的湛先生。
    这是在第五军区附属小学门口接自己放学的湛先生。
    ……
    脑海中的回忆忽然回到从前。
    某一天,军区的联络部的军官找到了他,说他有一个新的监护人。
    曾经小时渊序也有个军官叔叔作为临时监护人,可对方不幸在前线上牺牲,自此以后他很长一段时间封闭了自己的心门。
    小时渊序自暴自弃地想过,没有人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他总觉得,最后他还是孤独一人。
    所以每次有家庭来看望他的时候,他要么就是埋头自己跟自己下棋,装作自闭症儿童,对别人的话充耳不闻,要么就是聒噪得很,能跑跑跳跳就不老实坐着说话。时间长了,那些家庭都觉得这个漂亮柔弱的小少年脾气有点古怪,放弃了收养。
    可他知道,自己更不喜欢的是别人那接近怜悯的眼神。
    可军官说他忽然有了一个新的监护人。一个外星族群必须要有监护人,否则大部分基本的权利都无法享有。甚至在军区附小,军区议员,有了法定监护人的孩子,才能参加许多精彩刺激的活动,去野炊,去游乐园,去户外。而做重大手术的时候,有人陪着。
    小时渊序神色莫名地跑到接待室,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一个修长的身影,倚靠在座位上。
    男人身姿高挺,穿着风衣,而那一头银发垂泻在身后,晃眼得很。女接待员脸颊泛红着将手续资料递给那男人,一边多递了一杯热奶茶给对方,眼睛偷偷摸摸打量男人。
    “他是你未来的监护人哦,你可以叫他湛先生。”
    小时渊序抬起眼帘,刚好对上湛衾墨调笑又淡漠的眼,他站着,跟男人坐着的高度差不多。
    接待员姐姐私下给了他一个调查表,“对对方的经济条件满意度”“对对方的品格满意度”“与对方相处舒适程度”……小时渊序信誓旦旦地把对方当成是神仙下凡,把评分的五颗星星全部涂得满满的。
    “这是另外的代价,你要给我更多的贡品。”手续办妥后,锱铢必较的男人低下头,轻轻说道,“不过,小东西,以后你的家长会就由我来参加。”
    小时渊序愣了愣,把口袋里的小玻璃球给了男人,对方似笑非笑地收下了。
    从此,军队少年营举办的家长会上,小时渊序的座位不会是空荡的,有一个高挺的银发男人总是不动声色地坐在那,他很少对老师的话做笔记,堪称是某某军区附属初中最有主见的家长,班主任对小时渊序的国语课表现很不满意,认为小时渊序平时做作业不用心。他会有礼地点点头,可随即说,“老师,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最后却是班主任莫名其妙地被对方说服了。
    小时渊序在教室外忐忑不安地镀着步,害怕自己丢人,却见男人轻佻地将写了寥寥几字的笔记本给了他。
    “这次老师说你有进步。”
    他当然当了真,之后上课都挺得腰杆笔直,作业也好好写,班主任有一次找上了他,说发现他其实潜力很大,是他以前妄下论断,还希望不要放在心上。
    小时渊序满脸问号,直到多年后,他才知道男人的谎言。
    时渊序本以为自己应该尽数忘记,可他只要多跟对方待久一点,那些回忆就会接二连三地滚烫着他的心。
    可如今,他们却早已成了陌生人。
    小少年成了沉稳的大人,而他与他之间因为这不告而别的七年,终究只剩下了沉默。
    此时湛衾墨饶是做着自己的事情,目光甚至没有直视着他。
    “你,”时渊序想了想又故意换了个字,“您……当真不认识我?”,
    湛衾墨狭长上挑的眸看回了他,跳跃在键盘上的手指顿停。
    他紧接着唇角莫名地勾起。
    “噢……原来你是军区里那个小可怜虫,现在也已经是个大人了,时间过得真快。”
    这句话跟逢年过节长辈冷不防出来膈应你的一句话没什么两样。
    因为多年来都没怎么在意过,所以小孩成了大人自然而然会吓一跳。
    时渊序剑眉抽动了几分,他之前早就知道这男人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可本人亲眼见证对方对自己毫无波澜的反映,更像是一记耳光当场打在脸上。
    好。
    真好。
    对方没别的要说的么?
    也是,如今他应该比对方更漠然,更从容才是,不告而别的是对方而不是他,他更不应该把对方当回事。
    此时,两个人之间只剩下沉默。
    这淡漠的男人不会因为他的到来而有稍许的波澜,他似乎在忙手上的卷宗,眼神又专注回了案头的工作,沉静,专注。
    时渊序听着对方翻动纸张的声音,微微睨着对方手头工作,企图瞥清楚对方在做什么,对方不吭声,对他不在意,反而让他没那么警惕。
    他寻思就几分钟下班了,这男人还忙成这个样。
    可自己竟莫名地有耐心,就在旁边静静等待着。
    他第一次见到湛衾墨有这么一面,在偌大的办公室内,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银发微微束在脖颈后,光逆着他的椅子倾洒至他的肩头。
    对方没有半点人情味,却偏偏做着能救死扶伤的工作,还在这个领域有所成就。
    然而,对方又对患者没有一丝多余的怜悯。
    一个人究竟有多少面,时渊序原来觉得自己清楚得很,最多两面,军区的时渊序是一面,湛衾墨面前的小绒球是第二面。
    但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发现对方一层又一层地抽丝剥茧,他却怎么也看不透。
    “湛教授,你现在还在忙的话,我不打扰你。”他忽然开口,“或者说,我这人去谁那里看病都行,唯独不能被当成医学案例,您要是别有所求,倒是可以去珍稀动物园里拎几只大猩猩做实验,它们跟我基因序列百分之九十的重合。”
    “不用,你就待在这。”湛衾墨神色莫名,“时先生倒是清楚我的目的。”
    时渊序眉毛一挑,呵,他怎么不清楚他的目的,一只小绒球都可以拿来做医学案例,他这一个现成的大活人难道就能逃过了?
    “医学案例只是我顺带的目的。主要还是要为时先生亲自订制医疗方案,还是说,时先生连这个机会也不愿给我?”
    湛衾墨那双凤眼就直直地看向他,声音一扬。
    “还是时先生,有别的请求?”
    这男人最擅长用三言两语撩拨你的情绪,让你总是搞不清对方究竟是真情实意地发问,还是在试探你。
    时渊序此时目光骤然冷了几分,可随即他满不在乎地坐在办公桌前的沙发上,还翘起了个二郎腿。
    “刚才我进来你就一直在忙,湛教授不像是真情实意想给我治疗的样子。”
    他怀疑对方才是禁欲贫僧修道。他平时淡漠肃冷是装的,这男人却像是实打实的石头心肠,对外界风吹雨打那是油盐不进,岿然不动。
    “医学院要我确定濒危族群的名目。”湛衾墨依旧不慌不忙,淡淡道,“一些记载的卷宗已经是很久前的。”
    “濒危族群名目?”时渊序声音一扬,“……每年都消失的族群都收录在里面吗?”
    “嗯,没消失的时候,它们就在上面了——医学院的博物馆有针对不同濒危族群的数字沙漏,我在预估他们的灭绝时间。”
    时渊序联想起自己的同族人,想起那天审判官的话。
    “时先生,你本来就不该存在。”
    心中有种微妙的痛意,可随即他却笑着问。
    “人们已经知道他们要灭绝了,却只是预判时间,没办法阻止灭绝吗?”
    湛衾墨不动声色地睨着他,却又不留痕迹地收回视线。
    “人们一方面会想尽办法拯救这些濒危族群,但一方面会做好最差的准备。或者说,这世上的任何一件事情没有绝对。”
    时渊序缚起手,有些沉思。
    “那目送着眼睁睁要发生却无法改变的悲剧,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他忽然说,“就像是你看到一朵花,可你知道它不久于世间,也知道它也可能是同类当中的最后一朵,它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熬到盛放的时刻,这一切都不由你来决定,它唯一的错误,只是出生在了错误的地点和时间。”
    湛衾墨怔了怔,他抬眼直视时渊序那双下垂的眼眸。
    时渊序一顿。
    他也不知道脑子怎么抽了要跟湛衾墨讲这些。
    对方又怎么会懂他的想法?
    可湛衾墨忽然笑了笑。
    “时先生,还真是别有心得。不过,这朵花它没有错,也有可能地点和时间都错了。”
    “对于一朵花而言,它要做的就是按照自己的本能生存,汲取所有的阳光和雨露好好地生长。既然是努力地活着,那它如何夭折,如何灭绝,只会是这个世界的错。”
    时渊序扬了扬眉,没料到他这么想。
    他以为对方会让他认命。
    “……湛教授倒是个理想主义者。”
    “那么时先生,你还有什么别的话想跟我说么?”湛衾墨合上卷宗,忽然抬眸问道。
    时渊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被这男人带跑了。
    “我这次是想跟你说,我身体没什么问题……所以我不需要私人医生。”他平静地说道,“你也不必费这个心思给我看病。”
    “噢。”湛衾墨不动声色地打量,“但看病是你的家人要求的,我说了不算。”
    时渊序轻哼。
    他知道钟孜楚对医学教授相当敬重,换而言之,湛衾墨只要一句话敷衍了事,她甚至不会追究下去。
    “我会跟他们说好,我不需要私人医生。”时渊序说道,“我还不需要一个医学教授这么费心,你的精力和时间应该花在更值得的地方。”
    他暗暗压下心火。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逼上前去质问对方——
    湛衾墨,你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不认识我?
    什么医生不医生的,他根本不关心。
    “可我觉得值得。”湛衾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时先生低估了自己对一个医学教授的价值。”
    时渊序不悦地眯起眼。
    “做你的医生也是我的意愿,你是很特殊的案例,对于我的学术研究大有裨益。”湛衾墨不动声色道,“有的时候,私人医生不一定是利他的,所以我并不亏。”
    时渊序啧了一声,他当然清楚得很,这男人是绝对不可能让自己置于任何一种不利地位的,换而言之,对方有利可图,才会做这件事。
    这才是他认知中的湛衾墨,一个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人。
    从收养当初的小绒球做宠物,再到给如今的他做私人医生。
    对方自然清楚能贪图他的有多少。
    时渊序站起身,生生靠近湛衾墨桌子面前,掌心懒散地支在桌子上,眼眸从上而下俯视,就像是无形中对对方形成一种压迫。
    “可惜,我不会答应你。”他越发放肆挑衅,“湛教授大概也清楚,我不喜欢被人当成一个特殊对象来研究。或者说,我讨厌被利用的感觉。”
    “这一点,你清楚么?”
    湛衾墨眼睫一颤,没有仰上去看他,却轻笑。
    “那起码你可以配合我做个检查。”
    独立的办公室空间内,两个人不说话的时候就沉寂得很,这个时候,湛衾墨忽然站起身来,和他擦肩而过,锁上了他身后的门。
    咔哒一声。
    时渊序忽然感觉后脊发凉-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到这里的宝子,小天使!希望能吃饱!(我终于可以对外宣称我上夹子前四舍五入等于四位数的收藏了)
    由于追连载经常会产生戛然而止的焦渴感,所以顺便写了点小剧场
    后续会直接弄两个番外(小绒球洗澡一篇,abo文学一篇)(换成变态一点的就应该称【纯情男大高清赤裸出浴.av】【狩猎者与被狩猎者激烈纠缠.av】)(保证一口气吃饱,当然为了省事直接放作者的话里或者wb里了,取决于审核会不会偷偷搞我)
    ——
    小剧场:
    【九大星系演员鉴赏评分】
    时渊序演技指数(★)(满分5分)(评价:初出茅庐的暴躁型沉浸式演技):
    过于生猛血气方刚以及直球脑子里想什么总是直接出现在脸上,并且口无遮拦,自由发挥的可能性较高,同时对于伪装失败等演戏翻车事件会自动进行记忆美化处理,如果搭戏对象有多年积怨,会下意识地激发冲动(如强吻、痛扁、啃咬等),引发观众开盲盒式的观影体验
    湛衾墨演技指数(★★★★★)(满分5分)(评价:四两拨千斤的顶级玩家):
    由于那张脸过于禁欲和冷淡(禁欲已达临界值,过分禁欲则反向增加性感值)再加上本人确实对大多数事情无动于衷,实现了外界眼里看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完美面具,实则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够不走心地编造华美的谎言让人不知不觉走进陷阱,堪比后现代艺术的精湛演技,足以骗过全世界,可以用在赌场以及情场。因为该人欺骗性太高,观众高呼其参演星系顶流NeonCast(霓虹广播)下一部犯罪剧集反派男主
    第56章
    “你什么意思?”
    门就这么锁上,时渊序眼疾手快,三步做两步上前下意识地抓上扶手。
    可紧接着,他忽然感觉自己身后覆上另一个人的身影,随即他就这么被对方虚拢在身前,只见那筋骨分明,苍白的手就这么攀上了他的手。
    时渊序狠狠地一颤,那冰冷的质感就像是顺带着激出了他心头一阵急颤,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被对方那筋骨分明的手叩得更紧了。
    “我不过是让别人不要打扰我们,时先生为什么要逃呢?”男人轻轻地在他耳畔边说道,“这么多年没见,原来时先生还没长大,还是这么胆小呢?”
    湛衾墨的气息在耳畔,他不敢回头。
    “……”时渊序垂眸,“你见过哪个医生给病人看病直接关门的?”
    他从刚才就不假思索男人一定忘了他。
    可是他不敢想象另一种更为恐怖的可能性——
    那就是对方早就知晓了一切,却佯若无事发生。
    “我明明多年后和先生初次见面,先生却如此害怕我?”湛衾墨声音轻扬,带有几分玩味,“或者,在这之前,我们见过?”
    时渊序被激出怒火,他在试探他。
    试探他早就是三个月前还赖在男人怀里的小东西。
    ——可惜他早已被伤得遍体鳞伤,无意奉陪。
    “我要走了,庸医。”时渊序不看他,并且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不罢休似的再拧把手,“你再不开门,我的拳头不长眼。”
    “放心,我不会强迫病人做任何事,”湛衾墨忽然笑道,“开关锁需要我的指纹,你用力拧也没用。唔,时先生,既然你不想做我的病人,不如我们探讨些别的?”
    时渊序沉着脸看回他。
    忽然间,湛衾墨用力摁着他到了墙角,随即对方竟然俯身贴近他的脖颈,揪着他的衣领,呼吸掠过他脖颈的那一刻,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时渊序脑内气血上涌,“你做什么?”
    “事到如今,”那磁沉的声音低笑着,“时先生,你应该更加谨慎一点的。”
    忽然间,他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可恶,他怎么忘记了,自己穿着的是对方的衣服!
    他血涌到了脑袋上,越发汹涌,他得慢慢地匀一匀说辞,宁愿被当成贼,也不要被当成那个在对方胸膛里赖着,窝着,躺着的小东西。他不能输,不能慌。
    “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你这件衣服和我的很像。”湛衾墨探身靠近,冷冽的气息却涌入他的衣领间,“而我不相信会那么巧。”
    “帝国联盟一个衣服供应商,版型有上万种,还都是大批量生产,跟湛先生有相似的,甚至是一模一样的都不奇怪。”他强装平静地说。
    对方上扬的眼,更加有几分戏谑。
    “可这件衣服是手工制作的”
    时渊序咬牙切齿得很,这下他把自己直接坑到没有退路。
    “反正不是我买的,是从家里带的。”时渊序说道,“更何况这件衣服不适合我,你要的话,我直接送你。”
    他已经眼前一黑了,还得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来让自己不至于尬到心慌气短。
    “我为什么要专门拿走属于我的东西。”湛衾墨视线垂落至他的脸庞,语气淡笑,“那不是已经在我面前了吗?”
    时渊序听着他这句话不由得头皮发麻。
    谁是属于他的东西?
    “听着,如果你真的紧抓不放,我找那个人重新订做一件,总行了吧?”
    湛衾墨滞了滞。
    时渊序正要觉得这样能蒙混过去,却没想到对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现在时先生穿的是上个世纪的古董,工匠早就不在人世了,”他顿了顿,“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件复制品,也很难仿造,因为衣领处有已经失传的特殊的防水花纹技术,有着独一无二的编号。”
    湛衾墨苍白的指忽然伸了过去,靠近他的脖颈,却又仅仅是掠过,捻住了时渊序衣领内测的一个标签,目光清晰如针。
    “嗯,还真巧呢,先生这件编号,刚好跟我那件一模一样。”
    时渊序那瞬间心态炸了,他再次被这个男人抓住了把柄。
    他压下不安和慌张,那面庞却可怕地泛红——
    故作镇定也罢,死皮赖脸也好。
    他还是被对方揭穿了。
    “真是奇怪,我们明明那么多年从未见过,或许时先生真的去过我的家里,唔,我的小区安保可是很严密,时先生是从窗户爬进来的么?”
    湛衾墨随即抬眼,牢牢地注视着他,似乎饶有兴致地想看到他一向镇定自持的面孔变得动摇而无力,那令他可憎的薄唇更是漾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时渊序撇过脸,抿了抿嘴,眼底更加是有种无名火在窜。
    他突然间将手掌往腹部往上一卷,将上衣脱了!
    “既然你说这是你的衣服,那我还你。”他伸手递着衣服,裸着挺阔的肩膀,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声音沉冷得能泛出冰碴,“湛教授,如今我也不欠你的,如果你觉得需要赔偿,那就说清楚,你想要什么。”
    他那坚挺的肩膀,手臂遒劲的曲线,肌肉紧实的腰腹,都尽数展现在对方面前。甚至胸前还有一道刀疤。身躯有些晒过的米色,是浑厚的荷尔蒙气息。
    羞耻,那自然是羞耻。可他没有耐心再一点点被他试探出原型,剥落殆尽,那才是让他无地自容的时刻。
    湛衾墨似乎没料到他会真的这么做,那暗灰色的眼,如此沉着,此刻却怔了,牢牢地盯着他。
    可时渊序发现他的视线投向的是他的上身,视线毫无顾忌。
    只见湛衾墨暗自睨着绷带下那淡红交错的痕迹,眸色深了几分。
    时渊序蓦然一惊,在军区他裸露上身,被同僚打量,都未必有这种四肢发麻的感觉。
    “呵,都是男的,湛教授不会没见过什么像样的身材吧。”他不忘讽道,“难不成湛教授的确有特殊的偏好?”
    湛衾墨眼底暗流涌动,嘴角噙着一种他看不懂的笑。
    “可是,我记得你带走的可不只是一件上衣。”却没想到湛衾墨接着轻勾起薄唇,“难不成时先生也要一件件地脱给我?”-
    作者有话说:草这一章好短小(先发制人惩罚自己)但是要断章到关键节点,所以没办法。对了是下星期一变成入V,其实周末两章更加是爆炸,爆炸,而且接下来的情节可能会是全书重要高光之一,鄙人要不是为了上夹子混点曝光度哎都懒得入V
    [摸头]不管评论区的宝们天使们太感谢你们了!![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对了,昨天问了个基友,她说我这个文最搞笑的是跟这个频道画风不符,我这个频道全是虫族/哨向之类的,所以频道内不管是什么榜都完全没有一点动静,频道内的观众都不爱看这个(面条泪)
    但是好消息是,可以恰一个福利番外了「薄荷糖与雪松」(图穷匕见前排兜售)(不影响正文理解,原设基础上再成年一点),就当做免费时光的最后狂欢(字有点小但是估计没人看微博所以放在这了):
    「薄荷糖与雪松」
    当年许多人虎视眈眈地认为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时渊序,未来会是一个奶糖味软黏皮肤白皙的美人omega,大概成年之后也只能依赖着alpha的怜爱和邹家的政治联姻才能顺理成章留在帝国联盟。
    结果频繁光顾邹家企图预定奶糖味omega的某位富家少爷一边准备聘礼一边正准备了十箱绝版机甲战士手办,准备随时孔雀开屏释放信息素抚慰焦渴的omega美人,抱得美人归。
    却看到了邹家出来了一个性格凶悍,轮廓分明,米色肌肤,疑似军校生的大狼狗Alpha。
    “手办留下,其他自己走。”时渊序说道。
    “我要找小渊序酱,请问他在吗?”富家少爷神情躲闪,“这是给他的结婚聘礼,戒指也准备好了。”
    时渊序挑了挑眉,“就凭你?”
    ……
    本来押准时渊序是omega的各路军校学长、各个家族少爷各路觊觎者一夜之间得知当年那个惨兮兮的猫儿眼少年是alpha的噩耗。更恐怖的是成为alpha的时渊序狂气四溢,直接靠信息素就能压制战场半数ss级alpha。
    就这样,时渊序最终成长为身为力速双A的帝国顶级部队军事副司令,时渊序信息素为清新薄荷糖口味,自带降温效果。当然,不用细想,就算他总是冷着一张俊美的脸蛋(本人不允许用‘漂亮’这个形容词)不少omega们总是借吹空调忍不住勾引时渊序标记他们,连beta都对他青眼有加。
    但是时渊序对beta还是omega没兴趣,至今他对标记方面的理解还是一个“处男”。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遇到了那个男人——
    在他参加了仙女座星系十年一度的高层科技论坛,作为军方代表需要参观最顶级的战舰驾驶技术,作为今后采购参考。
    此时众嘉宾落座,时渊序忽然顿然一怔。
    猝不及防地,时渊序的伤口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揭开,鲜血淋漓。
    只见那个男人,湛衾墨,十年前硬生生抛下他的冷漠男人,如今竟然成为科技上市集团Erebus的董事,男人容颜不改,那银河般垂泻的长发晃瞎了路人的眼,眉宇甚至越加俊美无俦,凤眼流淌着蛊惑的光泽,到哪都自带瞩目特效。
    谈吐优雅,不急不缓,男人是商界和科技界的翘楚,是和军事界和他遥遥在望的另一个巅峰。
    不用细想,结合那七年满满的履历和媒体报道,时渊序就知道此人混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啊,无名指上还有一枚银色戒指。
    那一根很尖很细的软刺就扎在他心里。
    由于都是重要嘉宾,会场负责人很自然地互相介绍他们认识。
    “这位是湛董。”
    “你好。”时渊序皮笑肉不笑,当年的小狼狗早已学会了隐藏獠牙,“早就听闻湛董一手创下商业帝国,还兼任医学界顶尖人才,时某不得不佩服。”
    “让时司令见笑了,明明时司令这几年保家卫国的壮举才令人佩服。”湛衾墨也笑。
    ……
    看着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时渊序忽然觉得唇角口燥,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浓郁的想要标记对方的欲望。
    他推断湛衾墨百分百是一个omega,否则不会激起自己的强烈欲望。
    尽管在此之前,他对于所有omega无感。且他不能解释为什么自己哪怕多年第一次重逢,却能够把男人当成长辈顺理成章到把男人当成一个“□□”对象来看,但是这不是重点。
    由于高层领袖和精英的ABO属性都是媒体界不敢触碰的敏感议题,以及高级论坛所有人都得佩戴抑制器,会场也自带抑制装置,空气中的信息素均被阻止流通,无法一眼辨别ABO属性(之前论坛管理不当出现当众交-媾等银乱场面,成为星际丑闻)。
    时渊序只能靠自我臆想幻想湛衾墨的信息素气息来缓解标记的饥渴,当然他丝毫不怀疑男人的信息素味道是愈创木和雪松的气息。
    会后结束,湛董事自然被各路商业人士包围,谈起投资计划等等。
    时渊序就这么不管不顾另一众想要包围他的人,美其名曰:“军用无人机需要商业精英战略支持”的正当借口,靠近了湛董事的包围圈。
    由于时渊序仍然那看重自己的面子,所以他非常漫不经心,尤其是笔挺的副司令大军袍连带着十二个胸章代表着尊贵身份。
    他还中途和3名下属进行对话,多次提及关键词“星际战役”“战后复盘”,表明自己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但是由于副司令亲自等候上市集团董事这件事太过于明目张胆。
    又或许是男人早已在茫茫人群中一眼看到自己,时渊序莫名其妙发现湛衾墨已经来到他的身边。
    “我们单独谈谈,是关于你集团的C产品上有精准定位技术的一个应用。”时渊序也准备了合理的借口,“涉及到军事机密,所以不便公开谈。”更加是无可挑剔的理由。
    湛衾墨眉头轻纵,“嗯,没问题,自然是时司令说了算。”
    后来,两人便这么进入了一个会场高层的单独会客厅,此时时渊序门一关,便将湛衾墨挟到门边。
    他本来制定了周密的计划,首先为了维持住自己多年后第一次见面的体面,他会优雅地像这个男人一样,靠在大班椅上,然后佯若无事的问起,“湛董已经结婚了?”
    “老婆孩子怎么样了?”
    “我啊,也不错,邹家总是找到合适的未婚妻人选…部队也已经介绍了合适的人,准备这两年就定下来了。”
    从容自若,温和有礼,他是大人时渊序,不是小屁孩。
    但是心浮气躁的大男孩,哦不,如今已经是一名成年熟男,等到门一关,在强烈的欲望之下脑子是一片空白的。
    ——对方看到他第一眼,竟然是淡漠的,毫无起伏的,相当平静的。
    看见男人那张冷清冷漠的脸,大男孩直接产生了肆虐和报复的欲望。
    这男人,该不会早就忘了他?
    “湛董,出来混,是要还的。”
    准备伪装成大人的时渊序并没有准备什么拿得出手的台词。
    他心想反正自己也是alpha了,不用太讲究形式,已经贴近了湛衾墨的腺体(一米八六试图压制一米九二,其中包括增高鞋垫的作用,虽然还不能完全压制,但是时渊序认为力量上没有问题)准备标记。
    不管如何,这是男人多年亏欠他的惩罚,既然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他不介意让对方永远在被自己标记的阴影之下,永远无法逃离地渴求自己,这就是没有良知,并且冷漠的湛先生应有的代价。
    但是时渊序没感觉到异样,那就是对方的信息素从进入门后,猛然间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而且那压迫感比十个alpha同时求偶一个omega散发的信息素还要强。
    时渊序认为这是男人的气质和气场导致,跟信息素无关。
    “时司令果然要这么做?”被逼至墙边的湛衾墨竟然在这种场合都无动于衷,甚至眉眼噙着笑意,对此感到玩味,时渊序气急败坏正准备伸出猎犬的獠牙时。
    可这个时候他的脖颈后方已经被男人冰冷的手抚上。
    “这么着急。”男人淡淡地说,“嗯,也是,我应该一早就这么做的,让你等久了。”
    “你说什么?”时渊序觉得自己的alpha尊严被羞辱了,“现在是我要标记你。”
    此时湛衾墨顺势拢住他的头,忽而将他搂至他的颈侧,然后轻嗅他的脖颈间,“继续做alpha还是omega,你选一个。”
    “?”时渊序抬眼,脑袋一片空白。
    “反应时间结束,既然时司令要面子,我不介意你继续当alpha,不过如果我想让你怀我的孩子……再另算。”男人舔舐薄唇,“顺便说一句,先生的信息素,应该很美味。”
    时渊序眼前一黑——
    这个厚颜无耻又长得妖孽至极,甚至一点战斗能力都没有的老男人。
    竟然还好意思O装A?
    “……”
    可自己已经被什么牢牢缚住了,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已经沾染完男人的气息,连带着是浑身令人羞耻的痕迹。
    军装制服凌乱一地的时渊序再醒过神来,已经是深夜,他瞳孔地震一边呢喃着,“绝对有诈……”
    他可是alpha啊!难不成他是个假的!草,他要赶紧回宿舍找出自己被裱起来的alpha鉴定证明!alpha怎么会被……
    ……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板哪来这么大力气……等等,这男人还来……别碰他……给他滚!……
    “时司令去哪了?”
    “不过是去湛董的家中做客罢了。”
    嗯。
    能够优雅自若,斯文有礼和众人谈笑风生的翩翩公子湛衾墨董事长——
    竟然是万里无一的Engima,堪比濒危族群一样罕见的存在。
    “湛董,军方那边以为他正在开展一项保密项目,没有怀疑。”
    此时冰冷骨节分明的手放下通讯工具,然后扼住大男孩紧绷的下颌,低声说。
    “嗯,我们继续。”
    “……我要杀了你。”
    ……
    ——
    一周后。
    “湛董怀里那个软乎的小绒球又是啥?”
    “哦?那是被湛董标记的omega,信息素……似乎是薄荷味的?”
    第57章
    时渊序顿时头脑被血涌上了,可他随即怒极反笑。
    “您放心,我不至于傻到连底裤都要跟您穿同款,湛教授。”
    他就这么缚着手,还赤裸着上腰,虽然此时身高被湛衾墨压了一头,可他还是那么破罐子破摔地抬起下巴看着他,那双下勾的眸就这么深深望着男人凉薄的凤眼。
    “也是,您既然这么穷追不舍,我多少也要给点表示。”
    随即他从裤兜里随便抽出了一张芯片卡,直接塞到对方白大褂领口里,就如同夜总会的座上宾随手把白花花的钞票塞到兔女郎和男公关的胸前和内裤里,然后他越加挑衅地抬眸。
    “我在军队的工资卡够你买衣服了么?每个月打底也有七千星币,还不包括绩效。”
    反正他的脸都已经丢光了。
    从做这个男人的狗开始,他注定占据下风。
    既然如此,一切干脆破罐子破摔个干干净净。
    湛衾墨哂笑似的回视他,筋骨分明的指倒是也不介意,径直掠过自己的领口,将他的工资卡顺势放进了自己的口袋,昧了。
    “也无妨,多出来的就当你那些天的生活费。”
    “……”时渊序目光阴沉了。
    他真的恨透了这个人,什么都是明码标价好的是么?
    总之,现在必须步步为营,他绝对不能承认自己就是对方怀里的那个小绒球。
    只要自己咬死了不承认,那就不是——
    跟男人猜出来是两码事。
    “可是,还不够。”可湛衾墨仍然直勾勾地觑着他,“我忽然想到我许多天前圈养的一只小狗忽然逃跑了,原来是因为嫌主人给的关注不够?”
    男人没给他掩饰的余地。
    不疾不徐的磁沉嗓音,却字里行间绵里藏针。
    针针扎到他的软肋,心骨,最后是疮疤。
    “……”时渊序此时偏过视线,“湛教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湛衾墨轻挑地勾起他耳畔乱翘的碎发,“果然,时先生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喜欢说谎。”
    “……”时渊序故作镇定地看回他,“好,我撒什么谎了?您这几年混得风生水起,也不应该对我一个小可怜鬼如此执着。”
    跟厚颜无耻的男人对抗,自己只能更加无耻。
    “如果不是我找湛教授看病,说不定湛教授其实早就把我这个小可怜鬼忘得一干二净了,说到底,还是给的看病钱不够花?”
    “嗯,当时我说自己忘记了,不过是给你一个台阶下罢了,倘若我直接揭穿了,先生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来见我了。啊,为了照顾先生那点可怜的小尊严,我可是费尽心思伪装,怎么,哪怕我这么小心翼翼,你还是不领情么?”
    “既然穿着我的衣服,就应该老老实实承认你忘不掉我。”湛衾墨继续道,“小东西。”
    小东西三个字就像是惊雷一样击穿时渊序心尖,肺腑。
    就仿佛有什么昭然若揭——
    不管他如何伪装都是白费,男人早已将自己一览无余。
    此时湛衾墨暗暗睨着时渊序,他本来就高他一个个头,如今他更加肆无忌惮地逼上时渊序的跟前。
    想看他捉襟见肘,看他气急败坏——
    最后再缴械投降,原地求饶,嗯,大男孩那副总是抗争、倔强、不甘的最后却不得不屈服的神态一定很有趣。
    虽然现在也足够有趣了。
    “还是说小狗逃跑,还是因为主人给他的爱不够?”语气蛊惑似的,“我不是说过,先生若觉得我欠你,我不介意慢慢偿还。”
    “不,”时渊序眼神闪动着什么,“你错了,他逃跑是因为他讨厌自己一腔热血之后却什么都不剩下,他再也经受不起,事都要被图谋才能尝到甜头的痛苦。”
    “他不敢相信有人能对他那么好不图回报,更不相信有人会一直陪伴他,所以,他只能逃。”
    可是那下垂眼掩过最后一抹黯然,随即又是毫不在意般的,“湛教授,倘若你是因为我欠你太多,那我一次性还完。假如你是想偿还我,那我也不必你还。”
    “其他的,我们两不相欠。”
    “我会跟钟小姐说,我不需要私人医生。”
    如今男人已经逼到自己跟前,他再皮糙肉厚掩饰也来不及。
    那么,就只能泾渭分明地干脆了断。
    就算他忘不掉他,放不下他,他也宁愿涌动的热血锁在生疮的心里寂灭为止,小屁孩既然已经敞开过一次鲜血淋漓的心,就应该知道这颗心不能再暴露第二次。
    因为他终究不会得到同样热烈的回应,既然注定落空,那就让滚烫的热血凉下去,佯装从未在意过。
    此时湛衾墨那瞳孔震颤了一瞬,随即暗暗地敛了。
    嗯,他太锱铢必较,还是太慷慨,成了小东西屡次三番从他手里逃脱的理由?
    “时先生,还真是爽快啊。”
    也是。
    当然不会有人对小东西好而不图回报,尤其是他这样的人,自然是要贪个够。
    至于一直陪伴,若是回报和收入不成正比,那随时脱身而去也未免不是个明智之举。
    所以他们也只能是主人和宠物,监护人和小屁孩,医生和病人,一旦逾越这条界限,背后的恶鬼终究要露出贪婪真容。
    他便这么悠悠地想着,视线缓缓垂落至大男孩裸露的腹肌。
    可随即,目光渐渐凝重。
    大男孩故意把裤腰系在比较高的位置,但仔细一瞥,那人鱼线之上的狰狞伤疤已经微微露出一角,延伸至腰腹。
    刀疤明显是新伤。
    啊,看来他义无反顾地从他手上逃掉之后,仍然在玩命般地和敌人搏斗。
    明明自己的命是捡来的——可他的小东西,终究是不稀罕自己的命是么?
    哪怕他曾经说过让他惜命。
    湛衾墨此时轻轻戴上了手套,从身旁的仪器台抽出了一根针筒。
    另一只手,就这么抚在了时渊序的腰侧。
    “既然你可以对我们之间的关系轻易说不,那你不妨配合我做个血统检测,这也是我对先生的最后一个心愿了。”
    “做完血统检测,先生若是不想做我的病人也无妨,我们之间就此一笔勾销,一别两宽,如何?”
    时渊序看到仪器另一头已经有了血样。
    他当然知道这个男人操着的是什么心,无非就是在最后关头想知道测出他的血统,直接揭穿他就是那个小绒球,可他偏不允许,下垂眼更是冷睨着他。
    他是小绒球的时候倚靠过对方的颈窝,如今却针锋相对。他一旦示弱暴露出破绽,湛衾墨盯上了他,就再无后退之路,他走错一步,底气全无。
    退一万步想,如果对方真的确定了他是那个小绒球又如何?
    如果对方告诉了家人,军区,那他的事业前途尽毁,他索性一走了之,干脆也放过自己。
    更不要说,暴露给他。
    他不想狼狈到,自己被伤的遍体鳞伤,自己的底细还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时渊序沉下目光,
    “我答应你做什么?让你再在我为数不多的尊严上踩一脚?还是直接把我的脸面拿去喂狗?”
    “然后呢,一笔勾销之后,你就可以理所当然一走了之?”
    湛衾墨顿然一怔。
    他看着时渊序的眼睛逐渐沉黑了几分,甚至连那暴躁的劲头都顿时没了。
    就恍然真的像站在原地等待大人的小孩,从白天等到黑夜,从黑夜等到黎明,而小孩,成了男人。
    不对。
    作为邪神,他向来都是能从世人的绝望中咂磨出无尽的乐趣。
    可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胸口有种从未有过的窒闷。
    “我转变心意了,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湛衾墨唇边忽而有笑意,但掩去神色,“也是,我确实欠你的。”
    时渊序胸口的心跳急骤似的加快,男人已经狡黠地将放在他腰侧上的大手挪开了。
    然后对方收回视线,回过身,“我给时先生写好病历,测个基本指标,然后先生就可以出去了。”
    “等等。”时渊序忽然开口。
    随即他的下垂眼黯淡了几分,像是孤独的小狼在霜月之下徒劳无功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你当初当我的监护人,是不是只不过把我当成你的一个医学案例?还是你从来就不在乎?”
    他终究还是开口了。
    先问的人注定就输了。
    说白了只有他那么在乎,那么在乎男人当年对于一个无助的少年的一句承诺,说过会让他好好活到退役,答应他实现他的愿望。可是,如今当事人自己都忘了。
    忘了无意间说出来的一句承诺,就被死小孩生生地刻在了心间上,铭记了七年。
    湛衾墨眼底闪过什么情绪,“不是所有大人,都有耐心陪一个小孩子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过家家。”时渊序目光冷得可怕,又窜起暗沉的火,直勾勾赤裸裸地盯着男人的背影,“我把你当神明供着,惯着,到头来在你这什么也不是。”他又笑了笑,“也是,当时的我给你的都是些破烂儿,我还是一个傻乎乎的小孩,所以您才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因为我压根给不了你什么。”
    “只是您做戏没有做全套,既然要假扮成好人,就应该装得像一点。”他说道,“您说,本来那小孩也受了您不少照顾,也应该感激您才是,结果反倒是记恨上你了,这怎么能行?”
    他忽然间就这么无赖地走到湛衾墨跟前,“你说,如果我对外面的人说你当时哄骗小孩就为了做医学案例,别人怎么看你?湛教授?”
    湛衾墨仍然毫无惧色地直视着他,灰色的瞳孔映着对方的脸庞,冷冽地掀起嘴角。
    “时先生,我确实是为了收集医学案例,才会和你玩这样的游戏。我这样的人为了达到我的目标,自然可以不计一切代价。”
    “为了让你及时反应过来,我才不告而别。”湛衾墨轻声说,“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不是好人,才想让时先生及时知道这点,时先生也确实明白了,不是么?”
    时渊序一滞,眸光忽而黯了。
    好一个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的理由。
    “你……”
    他想骂对方不要脸,但又说不出口。
    他好歹欠了他一条命——
    尽管对方是出于自己的目的。
    可原来那一幕幕的点点滴滴和温馨时刻,全都是有利可图,是么?就连那么多年前拉着小屁孩的手看烟花,答应小屁孩去游乐园,带着小屁孩去看病……也是有目的的,是么?
    “或许时先生还耿耿于怀,是因为对我有过高的期待。”湛衾墨说道,“在心理学上这叫做雏鸟情节,当时的你还是刚从外星球来不久,对我有所依赖也是自然。如果你真的过意不去,我也可以现在补偿你。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时先生满意?”
    他总是这么慢条斯理,不愠不怒,令时渊序内心中的怒火不但浇不灭,还越烧越旺。无论是小绒球的他,还是人形的他,在他面前都像是被窥探得一干二净。
    此时时渊序眸里有什么神情在闪动。
    “不用了。”
    如今真的是他本人见到了湛衾墨,那些烧得越来越旺的火,也是时候熄了。
    对方都不在乎,他又记着这些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剧情高潮还没来,我们都懂湛先生太装了,祝小东西迟早扒下湛先生的面具(底裤)
    小剧场:
    【新生代演员时少跟湛影帝现场飙戏,全剧组和现场跑龙套都叹为观止】
    【时少在拍摄过程过于入戏,甚至不按剧本,开始狂飙台词,“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我”“你果然就是在利用我”“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个人在挣扎”“你还要装到什么程度”“我不想再看到你,一刀两断吧”】
    【按照剧本,湛影帝应当稍微动容,并且开始垂怜小狼狗,进一步引发温情戏码,然而却越加心平气和气定神和乃至淡漠,只是悠悠道,“我确实在利用你”“嗯,先生要是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是利用又如何?我为你做的还不够么?”“我不会做收不回成本的事”“先生要这么说,我不介意就此别过”“但走之前,先把剩下的债务付清”】
    【时少飙戏过猛就差大打出手,湛影帝却越发得逞,面不改色言不由衷戏弄小狼狗能耐如臻化境】
    【由于导演和剧组都看呆了忘记喊咔经过资方和平台方商议决定作为成片】
    【此镜头最终在九大星系Nebula Vortex(星云漩涡)的影视剧《人鬼情难了》,收视率达到空前的70%,镜头所在剧集播放量高达惊人的12亿(限18+成人级播放),创下星际影视剧单集最高播放量记录】
    【该剧拍摄结束后,时少与湛影帝立马终止后续影视剧合作项目,但本成为对家的双方粉丝群体却一转风向,唯粉乃至对家黑粉开始营业CP超话并且频繁晒出双方同屏截图直呼甜虐巅峰。尽管双方工作室坚称终止合作,由于两人已经被星际观众列为“年度最佳荧幕CP”TOP1,后续资方尝试加大资金投入让两人同台参加恋爱综艺】
    第58章
    两人之间就这么僵持着,甚至连空气都可怖得变得冰冷。
    对于时渊序而言,这大概就是“就此别过”的最后一幕,注定无缘的两人在冷场之后再不相见,只要他此时此刻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间办公室,他毫不犹豫地相信身后的男人再也不会追上他。
    只是门外转来敲门声。
    “哥哥!湛教授!你们在里面吗?”邹若钧问道,“那么久了应该看好病了吧?有啥问题吗,对了等会我们一起去吃饭,父母也在。”
    “你们聊得怎么样了?门怎么还锁上了,是在做身体检查还是什么情况,都是男的,不介意我进来吧?”猴急的便宜弟弟眼看就要推门而入,时渊序此时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恐惧,“别!”
    湛衾墨眼神轻飘飘地掠过时渊序裸露的上半身。
    随即轻笑,“别?”
    “啊,也是,时先生还想让我再做个身体检查,才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把衣服脱了。”他随即挑眉,“只是身体检查不仅要脱的是上衣。”
    时渊序最佩服这男人的一点,就是说出那样绝情冰冷的话,却又佯装一切无事发生似的开玩笑。
    “我确实是为了收集医学案例,才会和你玩这样的游戏。”
    “为了让你及时反应过来,我才不告而别。”
    ……
    刚才的一句句早已在心间留下疮疤。
    猫儿眼少年眼中那个无所不能的湛先生,终究只是个锱铢必较的商人罢了。就此为止。他对这男人曾经还做他监护人的好感,早已败得七七八八了。
    “滚。”时渊序面目沉冷地抽走了扔在一边的衣服,然后穿上了,便顺势又握上门把手。
    “不长记性,我说了只有我才能开锁。”男人修长的指就这么径直掠过他的手指下方,两人指尖就这么莫名奇妙地碰触到了,此时时渊序如同被蛰了一样挪开,却见湛衾墨已经推门扬长而去。
    ——
    公馆敞亮的落地窗外,被水珠冲刷后的花园鲜亮又炫丽,这是一处高档的餐厅,名为“苍翠之园”。就在帝国医院附近,却是市中心数一数二有钱人喜好停留的地方,景致,食材,餐具,服务质量都极为考究。
    “哥,湛教授是帝国医学院的濒危族群系的教授,还拥有新耶利哥星环医学院的博士后学位,那可是九大星系最顶尖的医学院呢,”邹若钧说道,看了看时渊序,“我和老妈看过了九大星系所有同领域的教授,只有湛教授有丰富的临床经验,对了,他人可好了。”
    嗯,人可好了。
    时渊序缚着手,一声不吭地瞥了湛衾墨一眼。
    对方做过自己的监护人,又做过自己的“主人”,好不好他自己心底跟明镜似的。
    随即他又幽幽地收回视线。
    算了,如今他,邹家长子,军队成员,就是个跟湛教授八竿子打不着的普通病人。
    现在表露什么,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都有可能在别人面前暴露。
    此时父亲邹清宇端坐在桌旁,一个五十中旬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耳旁的鬓发微长,粗犷的面容更显肃穆,透着一家之主的威严。旁边是母亲钟孜楚,暗红的唇,艳丽的眉眼,束起的黛发,神态却是淡笑着。
    这是他养父母第一次一起来见他。
    除此之外还有邹家的其他几个长辈——家里如今有这么一个军队的上校,给家族脸上增添了不少光,自然也跟着留意起来。
    “渊序这孩子最近几个月都不回家,又参加了好几次跨星际作战,怕是有什么毛病没检查出来。”
    “就是,深怕他哪里有隐疾不告诉我们。”
    ……
    他们认为私人医生口风得紧,作风得直,否则对于成员是一种潜在的威胁。长辈们都说要来看看,包括祖父和姨妈。
    “我们家族找了很多教授都不符合要求,所以考虑了您。”钟孜楚看着湛衾墨,笑道,“渊序血统比较特殊,他的治疗需要特殊的药剂,但剂量却需要一点点摸索,所以一般医生也不太敢治疗,所以还是得麻烦您。渊序,你也自我介绍一下。”
    此时刚好湛衾墨和时渊序坐在对面,他们两人都面容平静,一如既往。
    “湛教授你好,我叫时渊序,是邹家的长子。”时渊序站起身,目光仍然淡然,举止彬彬有礼伸出手,“恐怕有劳湛教授费心了。”
    “时先生你好。”湛衾墨亦配合地站起身,握上他的手,可眼神清清冷冷,“不必客气。”
    他们视线交错,但竟然都面色如常,像是谙熟彼此,却又似陌生人。
    时渊序感受到对方的手也是冰冷的,却像是带走了他掌心的暖意,他忍不住缩回了手。湛衾墨淡面庞平静,没说话,坐回原位。
    可那眼神分明是促狭的。
    他现在感觉全身发麻,万万没想到,家族的前辈们也一同参加这个饭局,弄得跟鸿门宴似的,这一切的缘由都是自己是个特殊的外星濒危血统。
    而那男人做出刚才那些举动后,竟然宛若没事般的跟他搭话。时渊序心不在焉地敷衍过去,对方便跟其他的人礼貌寒暄。
    对方善于交际得很,三言两语就让长辈们连连展露笑颜。
    此时,时渊序暗自看看这人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那在胸腔中燃烧的幽火就这么燃烧起来。
    嗯,如果不是碍于长辈的面子,他真想亲自揭穿他这副虚与委蛇的面孔。
    “……啊,湛教授年纪轻轻就获得了星球级医学奖项,那个Aether核心光是一篇就能让您晋升为知名院校的教授了,还是九大星系第一类高层次人才,大概是可以享有‘神之家园’的居住权。”
    “哎,时代果然变了,以前居住权还有人兜售七百万星币一人,现在已经涨到了五千万星币一人,购买权还只在上层阶级流通……据说那个地方所有食物都是特供食品,养老服务费用免除百分之九十,绿化覆盖率高达天然氧吧级别,顶尖医疗和科技配套——当然,最重要的是,神之家园永远不会有任何自然灾害,也永远不会被宇宙淘汰。”
    “教授,您的家属和小孩应该也可以入住‘神之家园’吧,真是羡慕呢?第一圈环的公民据说去所有发达星球都不需要签证。”
    时渊序看见邹家的长老们一个晒一个的奉承,一般来说,大人说话的时候,他就像个孩子根本插不进话。
    可此时他微微掀起眼皮,然后冷笑了一声。
    “所以,湛教授,你老婆呢?”他恶意地打断,“既然没有签证限制,好歹也是堂堂大家族的宴请,怎么不带家属来?”
    这个时候家族长老纷纷怔愣了,一向沉稳、有礼、懂事的好好少爷如今竟然这么尖锐,“渊序啊,人家——”
    此时湛衾墨没有换下白大褂,微微倚靠在座位上,宽阔的肩上垂落着银发,礼貌而有涵养,举手投足宛若翩翩公子。
    “带不带区别不大。”他温和有礼地笑道,“毕竟这一次宴请的主角明明是时先生才对。”
    随即湛衾墨还弯起狭长的凤眼,“我以为,时先生会更享受和我单独的诊疗时光,所以不必叫上家属。”
    时渊序挑眉。
    单、独、的、诊、疗、时、光。
    呵,就是被这男人威逼利诱交代真相的倒霉时刻。
    姨妈邹徐芬嗔怪似的,“渊序怎么撒气到医生身上了?怎么还跟以前高中一样,每次看医生都心情不好,你看看你多少小毛小病迟早得拖大毛病!”
    钟孜楚揽着时渊序,“渊序,人家湛教授是经得起推敲的医生,跟妈妈拉钩答应妈妈认真接受治疗好么!”
    倒霉弟弟邹若钧啧了啧,“哥,你上次装晕逃过去的那个医生现在还没给你看病呢。”
    ……
    时渊序仍然绷着个冷冰冰的脸,攥着指尖,可手心里汗津津的。
    自取其辱。
    当中处刑。
    如今这男人是被邀请的贵客,业界的专家,斯文有力的好好先生,而他俨然是家族中的少爷,是不听话的娇气小屁孩。
    瞬间那种不可名状的羞耻缠绕全身。
    他眼神垂落至眼前的碗筷,便再也没有抬起与对面的男人对视的勇气。
    “还有,渊序这孩子,平时不怎么喜欢告诉我们真实情况,一般的体检又不够全面。”钟孜楚在一边说道,“他在军区压力也很大,更何况要上战场,稍有不慎,那就是白白送命。”
    邹清宇咳了咳,注意到家中其他长辈神情不太轻松,眉目凌厉,“你也别那么乌鸦嘴。”
    “嗬,我平时要不是忙公司的事情,你会自己找医生吗?如今家族里缺一个能作战的少爷,要他留在军队,你们也得负起责任不是?军区为难他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家族就没有一点打算?”钟孜楚实则泼辣得很,声音因为不忿有些上扬。
    “妈。”时渊序知道钟孜楚担心他,“坚持留在军区是我的主张。”
    “你那么聪明,胆大心细,做什么别的不好?别以为现在不是大规模战争就放心了,好好地活着,健康地活着才最重要。”钟孜楚直视回他,“不要担心没有地方可去,妈的公司都在,就算送你去坐办公室都比去军队好。”
    “我没事。”时渊序说道,“不用担心,我自己清楚自己的上限。”
    他内心悬着,不敢看湛衾墨的脸庞。
    “渊序,你还是要听家族的话,该做的身体检查都得做。”邹清宇沉声说道,“想不到总部那帮老头子,竟然敢送你去最艰险的混沌之域执行任务,简直不把我们家族放眼里……实在不行,我们把你调到管理部门。”
    “那有什么用!帝国联盟如今可是排外得很,族裔歧视严重的很,一般都只会把核心岗位给本地族裔。像我侄子那家上市公司啊,稍微沾点外星血统,都不允许参加中高层竞选呢……”邹姨连声抱怨,“咱们邹家是混血统有什么办法。”
    家族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早已偏离了这场饭局最初的目的。
    时渊序忽然觉得很累,觉得这一切忽然跟他无关了。
    他的身体状况不稳定又能如何?他从很久之前家园覆灭的时候,就无数遍感觉自己与死亡近在咫尺。
    他早就不怕死亡。
    所以他一直以来就拿着自己的命在博,博那个自己能心安理得接受的答案——
    时渊序,为什么……你生来就孤身一人?为什么……你的姐姐、母亲、弟弟、族人全都走了,却独留你一人?
    难道你的血统,你的基因注定就存在缺陷?
    终究心绪难平。
    他伪装下去,硬抗下去,然后呢?
    他真的能靠自己,让那个可憎可厌的审判官们尽数偿还?还有神庭?还是说在此之前他就透支了自己?
    他不知道,却也不敢知道。
    此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四肢百骸被抽走了精魂般,一点点酥软。时渊序骤然一惊,他差点忘了,刚才从军区出来就是这种感觉,很可能是变身前的征兆!
    他不能在这……
    那会毁了他辛辛苦苦争取的一切。
    时渊序忽然站起身,冷肃的面庞上,那双眼佯装镇定,强压下惊惶。
    “我现在状态不太好,先走了。”
    他目光这才渐渐地移到湛衾墨脸上,对方平静如常,在暗处早已打量这一切已久。
    “湛教授,你是一个行业顶尖的专家,没必要做我的私人医生,”他顿了顿,“……您能拯救更多的人,他们比我这个病例更有价值。”
    他从他手里逃脱,毁了一人一宠的条约,就是因为对方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他确认了,男人与其说是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不如说是他再也无利可图,所以男人当初选择了利落转身。
    那么,他们之间,便应该再无瓜葛。
    他更不想沦为对方手里的所谓医学案例。
    他说罢,邹清宇怒气便上来了,“渊序,你这是什么态度!”
    “爸,是我不好,这一次也有我的意思。”邹若钧忙说道,“其实湛教授是我介绍的,这领域的专家本来就罕见,但哥平时就不喜欢去医院看病,这事赖我,我没有——”
    “别帮他解释,让他自己来说!一直以来,都是我们一直追问才了解真实情况,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的究竟是谁?你以为我们这一大桌人是闲得无聊为你摆谱?时渊序,现在决定留在前线的是你,可你以为你每次战斗都可以全身而退吗?说了多少次,不要逞强!”邹清宇气得怒目圆睁,就差一把夺过自己老父亲的拐杖杵时渊序脸上,“还是说你从来都没把我们当成一家人?”
    时渊序神色平静,语气却是冷硬如铁,“我不需要有人擅自插手我的一切,我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也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弱不禁风。”
    “我也清楚,家族待我如此,是为了什么。”
    “你……”邹清宇愣了愣,目光瞪直了几分,“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钟孜楚站起身,她连忙走上前道,“渊序,你不要急,家族没有强迫你,只是身体问题耽误不得,妈不想你硬拖下去……”
    “对不起,唯独这件事我不能让步。”
    湛衾墨没有吭声,沉静地看向时渊序。
    他感受到英挺的青年那眼神有几分似曾相识的倔强,为了自尊,为了脸面,就像是护住自己软肋的刺猬,蜷缩成一团,终究不得不扎伤别人。
    忽然掀起嘴角。
    孩子气。
    “既然时先生不愿意让我当私人医生,倒也没必要强求,那现在不如跟我去做个体检再走,也好给你家人一个交代。现在刚好还是上班时间。”
    湛衾墨不动声色地说。
    时渊序不由得心惊,却见在座的家庭成员纷纷点了点头,“……是啊,渊序,你要真的不能接受湛教授做你医生,那起码也得让我们了解清楚。”
    时渊序狠狠地顿住了。
    这男人果然是心思诡秘,竟然能从纷乱的矛盾中抽丝剥茧,直击要害,让所有人不得不循着他的意思。
    家族之所以给他找私人医生,就是因为他不愿意把体检结果给他们看。
    “走吧,时先生——或者说,时少。我带你去体检中心。”对方说道,语气施施然。
    众人殷切的目光之下。
    湛衾墨已经站在自己跟前,那悠长的凤眼觑了一眼自己——
    宛若早有预料,他已无路可逃。
    时渊序喉咙发紧-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有高能所以大概五章不能发小剧场了!23章到最新章会变成收费章!感谢看到这里的宝子和天使们,当然我又会发一遍红包哈哈哈哈入V发红包是这里的惯例,至于万字大更新就不必了,接下来的情节很关键哟
    对了,由于接下来的情节有限制级,可能会出现被锁章或者被人举报的情况,所以去【[鳌]拜有[三]个老婆搜[同名]】,这也是我为什么先不上夹子的原因,当然,不能说太多,这是给小天使们的内部福利。
    所以,湛教授,你老婆呢?
    第59章
    时渊序硬着头皮跟湛衾墨经过医院的门廊,又是这条路,路旁有浅色不凋花,沉降着幽蓝色。
    曾经的曾经。
    “又是那个小可怜啊,据说被关在无菌室有一段时间了。”
    “你听说过那种罕见病吗,碰一下就骨折的那种。”
    “他又不是这种病。”
    “害,他比这还惨呢……我跟你说,我表哥是主治医师,他都说他已经没几年……”
    路人窃窃私语,目光还时不时地瞟向小时渊序。
    小时渊序攥紧着指头,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曾经他来过这家医院治疗。
    偶尔他出来一次,也只能蜷缩在大人的阴影之下,躲避其他人的目光,在这条过道的每一步都沉重且漫长。
    如今的时渊序感觉一切清晰如昨,甚至下意识地也低下头了几分。
    仿佛有那么一种可能,只要有人又那么地扫他一眼,他会感觉自己又变回那个软弱无助的小孩。
    就是那样怜悯的目光当中,他知道自己没救了。
    忽然间,他的手臂被人攥住。
    湛衾墨的声音带点戏谑,“看来时先生确实身体抱恙,走路都差点撞到人了。”
    时渊序被对方的触碰激得狠狠颤了一颤,他脸颊滚烫地偏过视线,“我才没——”
    就这么被迫看向前方,循着湛衾墨高挺的身形。却发现,路人的视线只是暗暗打量他们,没有一丝怜悯,隐隐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欢喜。
    “卧槽这一对好养眼……”
    “大姐这是病人和医生。”
    “我草,更好磕了,咱们有生之年能有几次看到俩帅哥并肩而立?还是医患关系,这搭配绝了啊!”
    “左边那个长得好结实,不会是体育生吧……右边的白大褂顶帅真的是主治医师吗?虽然是修长型,但是很能压制住左边诶!”
    “一下来俩帅哥我都怀疑是不是在拍微短剧了,旁边有摄像人员吗?还是在搞直播?”
    ……
    时渊序搞了半天都不知道路人都激动个啥,只能零零碎碎听出个“结实”“病人”“微短剧”,算了,也和他没啥关系。
    殊不知他和湛衾墨本就外形出挑,还一同在医院里行走,多少能吸引不少视线。
    后面确认周围的人不是当年那些怜悯的目光,时渊序放宽了心,腰板挺得更直了。
    没错,他才不是病人。
    他才不会像以前一样畏首畏尾。
    时渊序没有察觉到,此时迎面还走来了另一个医生,那医生看到时渊序的时候蓦然一惊,顿住了脚步。
    这不是当年自己医学团队里判定无药可治的少年么?
    按照对方当时那身体状况,他甚至打赌活不过二十岁。娇弱,苍白,阳光下的肌肤甚至都透着脆弱的紫色血管。
    甚至怀疑只要一场小感冒,就能把小小少年的命轻易夺走。
    可如今对方身姿硬朗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像是经过锤炼似的,衣服下甚至隐隐有训练的痕迹。
    活脱脱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孩。
    那医生瞪大了眼,甚至忍不住想开口询问,究竟是什么灵丹妙药让他如今恢复成这样,可他一上前,却被那眉目淡漠的湛衾墨睨了一眼。
    “张医生,有什么事么?”
    “哎,那个,湛教授,这是你的病人?他的病可不是……”
    “他不算病人。”湛衾墨挑眉,“我记得,张医生现在是心血管科的?如今还接待濒危族群病人?”
    这男人仍然温和地开口,可不知怎的,张医生嗅到了一丝威胁的气息。
    论濒危族群最适合被心血管科还是濒危族群系的教授治疗,答案一目了然。
    只是,湛教授堂堂的一个大教授,怎么会陪着病人在医院做体检?
    张医生可知道,湛教授人情味淡得很,哪怕是数一数二罕见的病例,湛教授都未曾接待过。
    不知为何,张医生下意识地看了看湛衾墨手上的戒指,院里都私下传,湛教授订婚了,却从来没人见过他爱人是谁。
    医生值班,护士陪同。医生还是位高权重的教授,莺莺燕燕都是各院系的美人。医学界的腥臊事不比别处少,光是从上一任院长就被两三个外室找到医院逼着认自己的种之类的奇葩事就知道,人面兽心的多了去了。
    经常有人说,湛教授定力真好。
    张医生可不那么认为,男人脑子里想的都那点事,都一样管不了下半身,无非就是装不装得了罢了。
    除非……
    不喜欢女人。
    他怔愣了几分,回过神。
    难道,那个大男孩是湛教授的……
    “哎,不打扰您——我先忙了。”
    他不知怎的忽然心虚得很,马上绕道就走。
    时渊序这才回过神,“那是谁?”
    湛衾墨只是淡淡地扬眉,“无妨,只是一些闲杂人员挡路罢了。”
    此时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又继续走向体检大楼。
    时渊序跟在湛衾墨旁边,两个人之间距离得很远,恍若陌生人,中间直接来辆大货车都没问题。
    这个场合太诡异了,时渊序心想,终于变为人身的时渊序再次与男人重逢,可对方现在带自己去做体检。
    他们就一路走到了做体检的五号大楼。
    一路上他跟对方一句话也没说,他们也没什么话可说。
    对于时渊序本人而言,哪怕男人做过自己的监护人和主人,但最多也是对当年的猫儿眼少年和如今的小绒球在乎罢了。
    他是大人时渊序,不是当年那个少年,也不是如今的小绒球。
    而是湛衾墨这七年从来没搭理过的大人时渊序。
    ——倘若醉酒那次没暴露什么,那如今这次,确实就是他们之间多年之后的第一次重逢。
    可归根结底,是时渊序深怕自己一句话就满盘皆输,将自己的胆战心惊暴露无遗。
    他是在自欺欺人。
    他早就熟悉他了。
    熟悉男人每个星期会诊是什么时间,清楚男人会经常去各个大学里做讲座,甚至习惯被男人轻而易举地揽到医学院里,看着人来人往都投以诧异的目光。
    他甚至睡过对方的卧房,卧过对方的肩头,躺过对方的怀抱。
    ……
    时渊序越想便越发觉得现在的时刻难熬得很。
    他到底是不要脸才选择接受做对方的宠物?
    如果是个人畜无害的小绒球,自然是无可指摘,可最可笑的是,他是个活生生的男人。
    是个二十多岁的大男孩。
    他克制住表情,佯装没事般。
    他只能骗自己,对方也许并不在意,毕竟他和小绒球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共同点,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两个毫不相干的存在了。
    时渊序一路纠结,倒是湛衾墨从容大方,有一句没一句地问。
    “时先生,你平时在军区会检查营养摄入量么?”
    “不知道。”时渊序敷衍地说,“那东西太抽象了,我没时间测。”
    “没有日常监测,再加上你没办法充分吸收摄入的营养物质,这些都会影响你在战场的发挥。”对方语气仍然温和且淡漠。
    甚至知道他的抗拒,也不为所动。
    时渊序眉毛一挑,“你怎么知道没法充分吸收?”
    湛衾墨只是淡笑,“你父母提供了以往的体检数据,你的营养摄入量没有超过正常人的平均水平。噢,对了,你以前应该很少吃蔬菜水果。”
    仿佛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被大人叮嘱要好好吃饭。
    时渊序低垂眼帘,脑内嗡嗡作响,他是彻底在这男人面前无处可逃,对方知道他的上司,他的父母,他的弟弟,还知道他的身体情况——然后呢,要把他也一同吃干抹净,把他的底细掏得明明白白?
    时渊序:“就送到这里,我会自己去体检中心。你不用带我去。”
    他们此时在两栋大楼之间的过廊,时渊序感受到自己变身期撑不了多少时间,他靠着意志才支撑着自己身姿笔挺地走着路。
    “你是濒危族群的体检项目,会操纵仪器的医师只有我,要我亲自带着去。”湛衾墨回头看着他,暗灰色的眼眸看不透情绪,“时先生,你不觉得这一切本可以很简单么?”
    时渊序知道他是受家族的托付才如此坚持,但那淡漠的神态渐渐揪出了他内心的火。
    他们进了特殊族群体检的室内,里面只有仪器运转声作响。湛衾墨取出血液探针,挽起了他的衣袖,正要往他手臂上一扎。
    此时却被他手一档,探针咣当滚落在地。
    紧接着猛然门一关,却是时渊序推着湛衾墨往门上一抵。
    一瞬之间,他们的局势变了,此时被抵上门的人,变成了湛衾墨。
    湛衾墨微微敛了下巴,眼神莫名。
    “湛教授,我不可能老实地跟着你体检,你给我伪造一份报告单,我就老老实实地放过你。”时渊序轻轻地,靠近了对方的脖颈低声说道,带着几丝沙哑的声音靠近他的耳边,“不要随便反抗,我摁住的是你的死穴。”
    他当然是装模作样,但如今他是成年人,还是军队的成员,想要制服一个医学教授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既然这男人早已将他揭穿个明明白白。
    那至少不能再把变身期这个秘密暴露给第二个人了。
    一旦真的向所有人暴露了——他该怎么办?
    承认那么多年前的小屁孩,只会朝男人撒娇的小屁孩,其实从来没长大过?
    他不允许。
    此时他们忽然靠的很近,两人的气息互相浸透,湛衾墨身上的木质香仿佛有镇定人心的作用,时渊序身上则是炽烈的太阳的气息,带着第三军区靠近荒漠,沙砾被烈日炙烤的气味。
    曾几何时,湛衾墨轻佻地摸摸小时渊序的头,居高临下地睨着对方,就像是大人对小孩的嘲弄。
    如今,时渊序长高了很多,视线勉强够得上男人。
    然而湛衾墨却也没有挣脱,只是调笑着看回他。哪怕他被他钳住,却一点示弱的,胆怯的,畏惧的情绪都没有。
    他们局势仿佛又从未变过,被压制的不一定是猎物,也有可能是有耐心的狩猎者。
    “时先生这是想威胁我?”湛衾墨扬眉,“既然你的家族想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就算来调查的不是我,也会有其他医生。”
    “更何况——刚才我们之间不是已经说穿了么?”随即凉薄的唇是冷淡的笑意,“先生都已经穿着我的衣服,如今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呢?”
    时渊序下垂眼狠厉得很。
    “那我警告你,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无论是我的变身期,还是我变身期做过你的……”他越说越无地自容,“被别人知道,和只有我们俩知道还是不一样的!你懂么!”
    此时此刻他更加像是个顽劣的少年,跟人打赌输了想耍赖,使出这么一招。不但是耍赖还是恶人先告状,在军区是要被打的。
    可他耐心有限,装不下去那个冷肃,镇定,万无一失的时上校。
    “时渊序。”湛衾墨继续迎上他的视线,“你本可以更淡定一点,我还需要遵守职业道德和保密协议,换句话来说——你想威胁我,惩罚我,完全可以从长计议,不是么?”
    “我怎么会威胁你?”时渊序哼道。
    这男人竟然直接猜中了他阴暗的心思,像是窥见他表面镇静又淡定,内在里却是个蔫坏的小孩。
    时渊序佯装镇定,他必须得沉下心,敛下气,避免因为这男人心急火燎,气急败坏。
    “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给你。”他忽而垂下头,语气嘶哑得很,“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的体检数据,血统测试结果……这些都不行。”
    “嗯,可惜时先生如今是军队成员,体检数据最后都会送到国家机构去核验,就算我有心想替时先生作假,也会触犯了联盟法律。”
    可这男人终究是毫无半点人情味。
    时渊序垂下眼睫。
    他也不指望对方能为自己开脱。
    对于医学教授而言,病人的真实情况不容许作假,会牵连自己的职业生涯。
    他不会为难他。
    可一旦告诉他们了自己身体有异,他便不得不离开军队,然后呢,他能去做什么?
    支撑住自己成就的一切化为泡影,他的功勋,军衔,家族收养他的原因,都将不复存在。
    连拿起枪的资格都没有,余生都与战场无缘。
    此时他身侧的光脑一响。
    “时上校,我们是第三军区体检报告送检的综合事务处,一会儿我们会派人去帝国附属第一医院取结果,您这边已经开始检查了吗?”
    “……”
    “您啊,既然鸽了军区内部的体检,就应该赶紧补上,没有体检数据军队扣纪律分的,庄局对你期望很高,要不咱们派人来给您做个全身检查?”那边还补了一句,“体检按照高干套餐,四舍五入就等于外面的VVIP体检,一次都得小一万星币呢,每个小毛小病都不会错过,您可得抓紧了啊。”
    “……”
    “也罢,”时渊序放下光脑,复而抬起眼帘,语气冰冷,“我想你也帮不了我,以及,湛教授毕竟医者仁心,刚才是我误解了您。不管你当初想把我作为医学案例还是另有目的,都与我无关。既然您的领域就是治病救人,那我没有任何刁难你的理由。”
    “至于其他的,我也确实无权干预。湛教授,关于我的体检,您放心,我会自己把报告交给家族,不劳您费心。”
    他已经无路可退。
    军区的体检他要是再推脱一次,没准就是被开除军队——这是比所谓乱砍审判官、顶撞长官被扫地出门更丢人的借口,就类似幼儿园小班朋友“中午睡觉打鼾”“老师上课开小差”“不写作业”被撕掉小红花似的一样丢人,暴露出本人小屁孩似的品格和脾性。
    但除了他一人面对之外,也再无他人。
    他必须咬着牙——再不济,那就退出军队。
    再不济,就泯然众人矣,作为一个再无任何荣誉的普通人。
    他谦恭有礼地说道,下垂眼一瞬间有温顺了几分,他下一秒打算收回自己压制住对方肩膀的手,准备掉头就走。
    可对方另一只手冷不防地攥住了他的手臂,时渊序险些往前跌了个踉跄,他比对方稍微矮一些,就差点贴上对方脸颊的那一刻,他手重重地撑住了门。
    惊魂未定,他瞪着对方浅淡的眼眸,“你在做什么!”
    湛衾墨挑眉,眯起的凤眼像是在看戏。
    “我有说让你走么?”
    时渊序咬牙切齿,忍不住想开口呛对方。可一抬眼,刚好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他狠狠一顿。
    他们就这么一人靠着门,一人几乎要贴着对方,双眸对视着。
    时渊序看着那双深灰色的眼眸有种摄人心魄的光泽,却没有任何温度。
    这双眼睛只有可能属于一个生性凉薄的人。
    此时两人相对,他竟然说不出话来。
    湛衾墨似乎并不避讳他的目光,也直直地打量回他,唇角带着似有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就这么任由着他看,甚至不介意对方靠近点。
    耐心好得出奇。
    如果此时房间内有第三个人看到他们,绝对会面红耳赤地撇开视线——以旁人角度,就像时渊序将堂堂的湛教授钳在门上,准备贴近脖颈沉溺地亲吻。
    啊。
    他们。
    也确实亲过了。
    时渊序觉得若不是那一天晚上,或许他还可以佯装一切从来没发生过——可一切都没有如果。
    他怀疑自己已经坠入了一个网,而男人只需要作壁上观地看他挣扎,然后,他从此陷溺,再无脱身之处。
    此时男人玩味地直视着他,顺着高一个个头的优势,那上凤眼玩味地上挑的时候更是勾人心魄。
    “时先生,刚才那通电话是?”
    “你又何必那么关心我。”时渊序冷睨。
    他忽然对这个称呼很不习惯,“时先生”。
    男人很狡黠,除了刚才在办公室,再也没喊过他小东西。
    仿佛他们真的能佯若一人一宠之间发生的那些事都不复存在。
    他是“湛教授”,他是“时先生”。
    时渊序就这么晃神——大概是因为重逢的第一面是身为小绒球,从来都没有机会这么面对面,近距离地看着湛衾墨。
    如今他们是平起平坐了。
    如今少年长成男人,又褪去了毛茸茸的外壳,那么,湛衾墨还会像以前一样轻挑地愚弄他,哄骗他么?
    自然不会。
    可如果不是无依无靠的小可怜鬼,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绒球,男人又怎么稀罕多施与他一点疼惜?
    “算了,我走了。反正你也帮不上忙,我在这也是浪费时间。”
    他胡说八道,那摁在男人肩膀上的手怔松了几分。
    湛衾墨看着他,眼神辨不清情绪,“你觉得我帮不了你?”
    时渊序怔住了,没想到对方是这个反应。
    可湛衾墨嘴角紧接是一层薄笑,“你不必那么急着离开。不过是我这人帮忙总是有代价,刚才才没有直接答应你。”
    时渊序警惕得很,“什么代价?”
    这男人还真是从一而终,还是说他时渊序还得继续给他鞍前马后做牛做马?
    “你刚才吃饭的时候那么着急,其实比起担心被家人发现,更怕的是被我发现什么,”看到他神色警惕,湛衾墨那丝毫没有人情味的薄唇更是上扬,上挑的眼更是戏谑了几分,“不过我不急,迟早有一天,你会亲口向我承认真相。”
    “如果你现在乖乖承认,说不定我会网开一面帮你逃过军区的体检,如何?”
    呵。
    他的尊严不值钱?
    他自暴自弃地说道,“是时候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小绒球的,让我心里有个数,是不是黑市的时候你就……”
    湛衾墨眼底暗流涌过,面色不改,“你真的想知道么?只怕时先生到时候翻了脸,急了眼,又要向我撒气。”语气轻浮调笑,却是在他的雷区上蹦迪,再如何动听的声线都显得残忍。
    时渊序对他故弄玄虚的样子讥讽地说道,“你不说我只会更加暴躁。不过湛教授说错了一点,我根本不怕被你发现,我们连熟人都不是,何谈在意?”
    湛衾墨眼神悠长,神色莫名,“是么,那时先生刚才为什么又要威胁我,‘不要随便反抗,我摁住的是你的死穴’?”
    “如果念在旧情,我或许对时先生还更为宽容一点呢?”湛衾墨垂眸,“不过,既然时先生爱面子,那不如从现在开始,我们假装从未认识过如何?主人也罢,监护人也罢,全都当做不存在过,自然,你也不会觉得会暴露什么了。”
    “……”时渊序目光阴沉地逼上湛衾墨的跟前,“我可以认为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嗯,如果我真的想这么做,大可以一直假装不知道。”湛衾墨冷笑。
    “可惜,时先生却太在乎我了——哪怕本人出现在我面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只能难为我这个做大人的,给你个台阶下。”
    “……”时渊序偏过视线,这男人颠倒黑白的能力堪比无耻。
    忽然间,门外传来了急切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三号大楼有人闹事,要杀人!你们也赶紧撤退,整栋楼据说都有炸弹!现在警察也不敢过来,怕惊动那帮家伙!”
    时渊序困住湛衾墨的手猛然一怔松,他知道三号大楼六楼是湛衾墨办公室的所在地。
    这是医闹?
    情急之下。时渊序顾不上再去为难这个男人,自己曾经协助过多个和紧急救援,作为军队成员,于情于理也应该对这种事情插手——
    他松开手,湛衾墨睨了他一眼竟然是飞快地打开门,走出门外。
    “你先自己回去,我有事要忙。”对方抛下一句话,马上就把他撂得干干净净。
    时渊序没有挪动步子,跟这个男人脱离关系倒是让他如释重负。
    “但是他们说撤退,你去哪里?”
    “我办公室。”
    时渊序狠狠一顿,他想到办公室还有档案柜,还有堆叠的纸质资料。
    濒危族群很多资料都是年岁已久的档案和文件,哪怕科技相当发达,但很多标本和基因切片还是实体看得更清楚。
    一旦发生爆炸,那些涉及到濒危族群的宝贵资料,就可能全部化为乌有。
    “慢着,我也跟你去,那里有人闹事,你觉得你一个医生能扛得住么?我好歹有体能。”时渊序跟了上去,“办公室要烧了炸了,那是你的心血毁之一旦。”
    他只是想看看这个男人危机临头能淡定到什么地步,到时候求着他,他自是高抬贵手,既往不咎。
    这是来自一个被伤透了的小狼的小小报复,他不介意放下身段看着向来得体从容的湛先生狼狈不堪的模样。
    如此便能偿还那些被男人轻而易举夺走尊严的疼痛……和焦渴。
    湛衾墨觑了他一眼,沉声冷笑,“小东西,你果然在乎我。”
    时渊序冷着脸,男人总是喜欢黑的说成白的,是的说成非的。
    他只想看他丢人,这也算一种在乎?-
    作者有话说:后面都在搞事,坐稳扶好了(小剧场发现有没有都不影响,还是恢复了)
    关键场景已经加载完成,渲染完成,感谢天使宝宝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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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毕竟他和小绒球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共同点”赏析
    毛绒绒时渊序(眼镜版):大人时渊序又开始装X了,看重点,除了外貌不一样全是共同点(敲黑板)
    都爱吃土豆炖肉√
    都喜欢湛先生√
    都喜欢机甲战士√
    都喜欢躺在主人怀里睡觉√
    ……【已被时渊序拖走】
    第60章
    时渊序和湛衾墨来到三号大楼,只见医院门厅里,很多病人和医生乃至护士悚然地靠在墙边不敢动,浑身发颤,他们甚至趴扶在角落里,深怕被大厅中央那个剃着平头的男人的近了身。
    只见那男人面容扭曲又痛苦般,嘶吼着,“来人救救我啊……快不行啦……我要把这里的人都杀了……来人……来人!”
    有人直接挡住了他和湛衾墨的来路,是个护士。
    “无关人员不得进去,现在对方手里有人质,不能看到刑警……否则,否则会直接杀人!大楼还可能被里面的炸弹爆破。据他本人说,每一层楼都有炸弹。”
    “时间不多了,或许他知道自己快死了才这么乱来。”时渊序也不想多管闲事,但是他知道自己更能应对这种突发情况。
    护士语气带了点小哭腔,“我们已经联系了刑警和拆弹部队……但还没有找到炸弹,万一激怒了他……”
    时渊序沉声说,“监控都在么?这几天的记录都逐一排查,行踪可疑的人有可能提前部署炸弹。”
    “可是监控录像都在神庭的人手里,”护士说道,“他们一般都会把发达星球主城区的监控备案到神庭,是神庭的监察司才有监控权限……”
    “一家医院的监控竟然不由自己掌管,你们真是……”时渊序心说乱套了,万一病人出现什么意外,医生遇到医闹,都找神庭?
    “因为神庭拥有第一执法权和监察权,现在星际总署派出的几个谈判专家和拆弹专家也因为神庭管辖无法马上来帝国联盟,就连本区的警署抽调人员也被层层审核,这样下去都不知道要过多少天!”
    另一个护士说道。
    时渊序铁青着脸,又听到神庭两字,他心情很不好。
    活似全天下都归他们管似的。
    此时,大厅内仍然氛围可怖,那些带着孩子看门诊的家长,那些还在厅内座位上吊着水的老头老太,那些还在焦急等待着危重病房的家属们,个个脸上都笼罩着恐慌,胆怯,后怕的情绪。他们本来就与疾病如影随形,而如今直接被死神逼近逼仄的角落,谁都恐慌得很。
    那个平头男人此时嘶哑地吼道,“医生,我要医生,我他妈要个会治病的医生,不是你们这些废物!不然我就这样死了,来人,来一个懂基因序列的人,否则我要把这里的人杀光!”
    “别,你冷静,我们找来帝国联盟最好的医生,最好的专家给你,你一定能治好病的,你不会死的,现在医术这么发达,我们现在……”其他人颤抖着说,嘴都苍白无色了。
    “别唠叨了,我他妈没有时间,现在就要治疗,没有人能救得了我!”男人濒临绝望,满脸是汗涔涔的,“没得到治疗前你们一个人也别想走!”
    这个男人留着平头,靠近脖颈的肌肤都黑成了一片,尽管他表情怒意横生,时而又露出痛苦的神情,“……我自从被改造后,就没有一天能睡着超过两个小时,得了病之后,我连呼吸都是痛的!”
    他手中还挟着一个青年女性,对方估计还是个抽空过来看病的白领,面色早已苍白如纸,身躯站都站不稳。
    “你别急,现在星际时代医术发达,什么病都有治愈的可能,就算是罕见病,我们也可以给你找最顶级的医师团队,你把枪放下,有话好好说……”
    那边已经有警官拿起大喇叭呼告着,“这位先生你不要激动,凡事好好说,只要咱们不放弃,就一定能治,一定能治……您真的别急!”
    “我他妈借贷借了五百万都治不好我的病,最好的医院都看过了,你们骗我!所有基因病学的专家我都找过了……就差你们医院了!我要这个领域的专家!不然你们都得死!”
    “我耐心有限……别逼我……”
    时渊序在大厅外听到了,内心猛然一惊。
    “来一个懂基因序列的人。”
    湛衾墨正是这个领域的专家。
    “怎么,这么大个医院没有个像样的医生?不废话了,我先从她身上下手,你们也不想独活!”平头男性叫嚣着,转而将枪口贴上女人的咽喉,手指早已碰上扳机,女人瞬间破了防,拖着哭腔,“我还有家里人,我还有老人要养,你先冷静,医生一定有的,还没那么快到,我求求你,不要……”
    大厅外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警方找到了第一个炸药包,医学大楼外已经陆续响起了一些人的哭嚎声,一些病人的家属发现自己亲人还在楼上,哭着要进去将人带出去,但如今只能从大厅突围,可大厅的所有人都成了这个男人的人质!
    警方无可奈何地宣布,必须要找出一个人跟男人谈判,可那男人疯了似的,一边用另一把手枪指着在场的其他病患和医生,“只有医生才可以进来,其他人都不可以,你们要敢过来我就杀人了!”
    其他的人惊慌失措地尖叫,还有隔壁儿科门诊的小孩们当场嚎啕大哭,“妈妈,我不想死……”
    湛衾墨竟然径直迈步向前,时渊序扼住他的手腕,“你做什么,对方是杀人犯你也要凑上去?”
    他实在看不懂这个男人,对方手里有枪,暗处还有炸弹。指不定对方因为自己的哪一个举动,就骤然拉下所有人入了地狱。
    “他应该没有多少时间了。”湛衾墨说道,“他闹不了多久,但很有可能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
    “……”时渊序哑然,“你怎么看出来的?”
    此时话语一落,警方那边的人也慌了阵脚。
    “……完了,拆弹组有负责拆卸人体装置的专业人士吗?什么,要半个小时才到。”
    “呼叫92线所有人员,带上应急救治人员来现场……”
    “交通堵塞!交通堵塞就直接开飞舰,空中管制?那快点申请紧急通行令,我们没有时间了!”
    “报告警官,时间不多了,按照每层楼三十二个炸弹的数量,加上大楼里现在还有三万人正在撤离。最起码得两个小时。”
    “要是这男人没命了,炸弹会提前引爆,我们拆弹就来不及了。”一个警官倒吸一口凉气,“他还能活多久?”
    “他身躯里的引-爆-装-置我们没有人能拆,搞不好还会不小心提前触发……”
    ……
    此时湛衾墨忽然开口。
    “触发炸弹爆炸的装置在心脏瓣膜处,在他死亡之前我可以破坏装置,要么我将他治好,而这两者耗费的时间都需要半个小时以上,还可能出错——你想我救么?”忽而看着他,不浅不淡地问一句,可神色却是打量的。
    时渊序眼里,湛衾墨根本不会关注这种事情。
    对方的时间和精力都相当宝贵,不会折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就算是绝症病人声嘶力竭地要求他进一步展开治疗,这男人也会打开日程表冷漠地拒绝,说自己已经预约满了。
    “不能救。”时渊序哪怕自己遇到抢险救灾都是第一个上,可是他的第一个反应却是这个。“我以为我已经够疯了……等等,你要去哪?”
    “我现在没空解释。”湛衾墨扬眉,“可惜,你说什么都没用,只有我才有可能救他。”
    男人就这么不管时渊序惊诧的神色,径直走到警察跟前,简要地跟他们说了几句,面色肃然,时渊序发现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彻底超出他的意料。
    “您是说,您有办法解决这个病人的问题……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您还是联盟特级人才,这种事怎么会劳烦您?”
    ……
    时渊序狠狠地怔了怔。
    他竟然要跟那个歹徒谈判!
    此时,那些警察渐渐态度软了许多,毕竟在场的有其他医生,谁也不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跟一个杀人犯在刀尖上游走。
    他们甚至咨询了在场所有医学专家的意见,确定了一点。
    这确实是一个求医无门的绝症患者,想找到一个医生来给他治疗。而这个医生必须有一定临床经验,同时是濒危族群系,基因序列领域的专家。
    至于这个歹徒为什么那么嚣张,目前还无人制止,是因为这歹徒身上有炸弹。
    如今炸弹触发机制比旧时代复杂太多,炸弹有可能提前部署在医院大楼的各个角落,而这个疯狂的歹徒甚至将遥控器嵌入人体,或许一个脑电波就能触发引爆。
    之前一起轰动的摩天轮引爆事故,警方把犯罪嫌疑人控制住,对方仍然启动了炸弹。
    只是因为对方以为警察要把自己就地正法,一下慌了,一个心神让脑电波达到峰值,炸弹就炸了。
    “专业医学领域的谈判专家要半个小时后才能赶到,但炸弹自身有倒计时机制,在规定时间前就算没人引爆,最后也会爆炸。”
    “估计悬得很,做好最坏打算,人员和设备都得尽快迁移。”
    ……
    医生们,护士们,医学的负责人脸色都苍白得很,这是帝国联盟被寄予厚望的重点医院,一些尖端医学设备仅仅存在于这个医院,而实验室,病房之类的都耗费上千亿。要稍微不注意,一切就灰飞烟灭。
    所有炸药根本不可能第一时间排除。
    帝国联盟医学院的院长匆匆赶到,听闻现场竟然闹出这种事,血压顿时升高,整个人瞬间晕厥了过去。
    “湛教授,如果确保没有问题,我们在你身上会加施加防弹屏障,和安全牵引绳,确保突发意外的时候第一时间撤离,毕竟您要和对方谈判……”
    湛衾墨不动声色:“不用。”
    那一霎,时渊序心里忽然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生疼的。
    他甚至不想解释了,推开了男人,手心里都是虚汗,已经径直插到对方和警方之间的空隙,胡乱地掏出自己的军员证,“我是突击队的作战成员,这个谈判由我来负责就行,之前星际湾战的暴乱分子我也参与过干预,你们先把枪支放下,这样谈判会激发人的逆反心态。”
    “然后具体策略我跟你们协商……总之同行不能带医生,因为那个男的已经对医生有仇怨情绪,他这次来是抱着同归于尽的目的,对自己治愈的期望本来就够,医生只要一句话说错就可能满盘皆输……”
    可是他却被湛衾墨揽了过来,此时湛衾墨仍然淡然有礼地对警官说道,“他是我的同伴,情绪有些激动,不适合此次任务,具体和我对接就可以了。”
    时渊序愤怒地挣开他的钳制,他回身觑着湛衾墨,“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湛衾墨,那是个疯子,也就是说无论你如何谈判,你都可能把自己搭进去,他身上关系的炸弹连一楼大厅都有,而且他的病是绝症,大概率治不好,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就能去——”
    “所以,现在是你在教我做事?”湛衾墨声音一扬,眼底隐没了笑意,面容的神情一下变得冷峭讥讽了几分,“那么,时先生,你舍得牺牲自己的性命的时候,又是怎么想的呢?”
    “啊,我还听说时先生要不是在保卫战给人垫后,中途失踪,也不至于被总部怀疑去向。还有,据说时先生去混沌之域救援,不惜拿自己做人质也要让队友撤离。”湛衾墨随即笑了笑,“这又算是什么?”
    时渊序脑内有什么弦崩了一声,就像被对方窥视得透彻干净了什么似的。
    如果对方真的对他无动于衷,为什么将他看得那么透彻?
    如果对方真的对他不闻不问……他又是凭什么,知道了这么多?
    他还是攥住了他的衣角。
    “不管如何,这男人已经找遍了联盟的各个专家,他救活概率不大,如果为了救他,还是拆装置,你来不及撤离,也会跟他同归于尽。可你离开,你以后还能救下更多人的性命。”
    “拿命来博是我这种人才能做的。”他垂眸,一字一句道,“更何况你有你的家人,亲友。对于他们来说,你很重要。”
    “趁现在还来得及,我还能帮你看住这个疯子,湛衾墨,我是不要命,但是我有这个不要命的资格,你呢?”时渊序眉头一挑,努力平复心情,“起码在他死之前,我完全可以阻止他自杀或者祸害别的人,看他那脸色还能撑一会儿。我之前在军队也学过一些急救手段。你去,就等于是正中别人下怀,是去送死,知道么?”
    湛衾墨微微滞住。
    小东西理所当然的口吻,就仿佛他果然跟个普通男性没有什么区别。
    眼前那个硬朗的大男孩已经下意识地走到警方身边进行交涉,那些警方人员都纷纷怔住,紧接着和他商量制服那个平头男人的策略。
    湛衾墨注视的眼神就那么久了一些。
    脑海中忽然闯出了一个脸色白皙,满脸泪痕的漂亮少年,看着他常常心不在焉,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小小的心肝像是受了伤,带着哭腔说道,“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强,我以后就不会靠着你了……我发誓。”
    而如今,本人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他跟前,硬生生将危险一人独揽。
    湛衾墨自知他的本性凉薄,对人,对世间种种情绪都麻木得很。
    也本应该如此。
    可不知道为何,他忽然有种难以言状的感受,先是温和的溪流绕过胸口。
    可随即,却是猝然的痛
    痛得像是五脏肺腑都在生疮。
    奇怪,他明明是无心之人。
    看着湛衾墨还停留在这,时渊序剑眉拧了拧,“喂,我都做到了这个份上,还不赶紧撤?”
    湛衾墨站定,蓦地抬起眼帘。
    “我明明说过,那七年是因为对先生无利可图才抽身而去,时先生何必这么担忧我,甚至要牺牲自己?”他忽然笑道,“从某种意义来说,我可是亏欠了时先生,不是么?”
    时渊序不慌不忙地直视回湛衾墨,脑海一瞬闪过种种的一切。
    因为,你救过我。
    因为,你曾在我最软弱最不堪一击的时候……伸出了手。
    尽管他曾经不告而别,早已把那个小孩执着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
    尽管让他很没面子,让他的伪装尽数被拆穿,但他清楚得很,清楚得很这个男人最让他恼火的地方,不是他那刻薄冷漠的话语,不是七年前不告而别却又若无其事。却恰恰是,他欠他的。
    他欠了他那些别人无论如何也给不了他的温情时刻。
    他欠了他在绝望之际也勇敢活下去的一丝指望。
    他甚至,欠了他一条命。
    ……
    在很久很久之前,那个羸弱的少年一无所有的时刻,是对方选择了做他的监护人。
    明明对方有自己的目的,明明对方毫不在乎,甚至忘得干干净净,明明抓心挠肺的只有自己。
    可他做不到恨。
    “因为你不能死。”时渊序紧咬着牙,活似内心中想的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倾泻而出,“得了吧?”
    湛衾墨忽而神色沉冷,“时先生,你说你是为了我。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牺牲,其他人又会怎么想?”
    时渊序微微一怔。
    就仿佛,这对话曾经在哪里出现过。
    “我管不了那么多。”时渊序说道,“毕竟真正在乎我的人……”
    “你认为不会有其他人再像亲人一样那么在意你的去留?”湛衾墨凉薄地勾起嘴唇,“可惜,这世界并不像时先生想的那么简单。”
    他忽而一步步地靠近时渊序,薄唇冷冽地开合,“身为濒危族群,又在战场前线上死斗,时先生,你还有多少命可以耗?或许不用我提醒你,”语气如同剜入他的心骨,“你能活到现在,本来就是奇迹。”
    “就算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那么一个对你比亲人更甚的人,他也要反复为你殚精竭虑,担惊受怕,从来没有喘息的余地。”湛衾墨不动声色地说,“这就是时先生一向的作风么?我原以为我已算无情,可真正残忍的人,是时先生呢。”
    时渊序本该怒不可遏,对方总是能以最能激怒的方式,让他分寸大失。
    “你说得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似的。”他嘟囔。
    “嗯。”湛衾墨挑了挑眉,“你认为不存在?”
    时渊序一瞬间晃了心神,因为他猛然察觉到湛衾墨那一向沉静凉薄的灰色眼眸变了。
    极其浓郁的愠色,化不开的怒意,让那灰色的眼眸刹那间黑沉得可怕,接近另一个人的神态。可怖又冷酷。
    时渊序曾经那么心想,或许真正能够让湛衾墨有所动摇的人事物,压根不存在。
    可如今,时渊序发现自己错了。
    可他凭什么那么生气?
    该生气的是他时渊序,是那个被对方忘得一干二净,又被对方尽数拆穿的人。
    “退一步,既然时先生担心我,那就更应该好好活着。”湛衾墨敛去神采,“男人还有救,我带他去病房,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我自己一个人就够。”
    时渊序愣了愣,“等等,你真的要这么做,可他相当于一个人肉炸弹……”
    他发现自己从这一刻开始,甚至不认识眼前那个湛衾墨了。
    对方的温文尔雅,对方的从容有序,原来也只是某一面。而那一面底下更多暗流涌动的情绪,他却看不穿。
    那伤疤累累的心,本以为不会再飞快地跳动,在无数个那男人离去的独自一人的夜晚,他只想用钢铁混凝土匆忙地填补每一寸缝隙,从此再也不轻易交出自己的心,不轻易袒露自己的所思所想。
    他宁愿将残破的心封存在铁盒子里,然后抛下无尽的大海里。
    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他了。
    他也……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有什么期待了。
    如此他便保持镇定从容,从此心如顽石,面沉如水,他是大人时渊序,而不是那个只能跟在大人身后索取,可怜兮兮的小小少年。
    不要期待,也不要奢求。
    他只能拥有很少的一点点,没关系,他可以靠着这一点点舔舐着很久,反正本来他也习惯了失落,他很能撑,可以抱着最后一点甜头等到黎明到来。
    哪怕蜡烛熄灭了,燃尽了……他终究,还是温暖过的,不是么?
    可脑海猝然想到那午后男人踏入别墅的后院,看似无心的一句。
    “可惜,你不知道遗憾这种情绪,未必是至亲之间才会有。其次——”
    “你又怎么确定,别人失去你的感受,不会比你失去至亲的更沉重?”
    男人衣柜里的军装,那洗手间前的德比鞋,医学晚宴那晚车窗外烈火熊熊,他迷迷糊糊被揽入的怀…
    再然后——
    是那不明来源的,每月寄给他出租屋的药。
    此时大男孩那颗心上挂着的锁,悄然间碎裂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是第二道……
    第三道……
    此时时渊序垂下眸,内心有什么就像是要冲破什么牢笼,抛下那从来都不抱任何希望的孤绝,那自欺欺人的自负……最后是被抛下的憎恨和愤怒。
    连带着是心涌入的,本以为再也不会涌动的沸腾的血。
    “湛衾墨。”
    嘶哑的声音就这么从喉腔里,破碎地响起。
    “你就不能告诉我……”
    其实你……也在乎我,是么?-
    作者有话说:谢谢评论区和看到这里的小天使
    可能你们以为这已经是高能了。
    不,后面更加高能
    (话说回来插画活动是干啥的,我把某位湛教授的美图作为稀有度精美的插画,结果说这尼玛叫做掉率偏高的,如果真的不好获得,那我直接发微博了,让大家欣赏尊荣(鬼系统一定要分稀有度等级,这玩意如果要掏钱才能获得,那不是骗钱吗[捂脸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