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时渊序终于知道,一颗心就算经过千刀万剐,也可以像从未受过伤一样痛楚不已。


    冷静。


    时渊序自暴自弃地告诉自己,既然没有什么比男人直接消失更糟,这种程度的伤害,对他来说也不过如此。


    刚才他和周容戚已经会意过,宴会上还有一个领主也就是那位传闻拥有九大星系最顶尖科技的灰铂星域领主,蜥蜴人索莱克领主似乎是光明神最忠诚的信徒,当场下手会打草惊蛇。


    会后他们会重新拟定新的作战计划,此时离场确实情理之中。


    不是所有人都一定要把感情放在首要位置,可以的话,时渊序从未如此希望,他从来不认识那男人。


    这样就不会痛。


    就不会有终究不能愈合的疤。


    只是周容戚忽然直直地看着他。


    “序,你从刚才看起来就怪怪的,该不会是这宴会里面有你熟人吧?”周容戚顺势将他揽近了几分,“说实话,我真没想到在圣宴还能碰到前任,那女的刚才质问我怎么那么快就找下家了,啧,还说我是骗她感情!说我没良心,跟你一看就是在一起很久了的——总之,不管如何你看我周某现在混得风生水起,也没因为缺谁少谁就痛心疾首,向前看吧,我的好哥们。”


    “……”时渊序佩服这位情场浪子惹下不少情债,还能颠倒黑白,“我特么说演戏没叫你假戏真做。”


    “谁在乎呢,圣宴后咱们去第一圈环那个凌空飞瀑那玩玩?据说是宇宙十大盛景。”周容戚已经陷入自己的“伴侣”剧本不可自拔,“你这些天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序,第一圈环是全世界最美的地方,许多名人甚至一辈子就来过一次,这里的美景甚至成了他们回忆录反复品味的盛景,可是你没有一天好好看过这里。”


    “我没有心情。”


    “你对自己太狠,你除了目的地以外,什么都不在乎了,可这样会把你累死。”


    时渊序强压下心头火,说实话,不是周容戚在,他也许当场就会失措,会暴走。


    嗯,他应该向前看。


    只是他以为自己可以很冷静——可事实却背向而驰。


    他刚才满脑子里想的还是湛衾墨找的那个男伴是什么意思?他的替代品?还是他自己便是替代?


    是为了告诉他曾经的湛衾墨不复存在么?还是他们之前的一切都可以不作数?


    承诺也好,感情也罢。


    似乎他们之间的一切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是男人食言在先,他又何必留在原地执着惩罚伤害自己——他确实对自己太狠。


    明明是男人的错,却偏偏像是他自己的错,他惩罚自己太心软,惩罚自己太倾心。


    如今他那倔强的,不甘的怒火也应该熄灭了,一颗心经历过一次失望,便不能再肆无忌惮地袒露。


    “嗯,我们走。”


    他如今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什么情绪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不好意思,圣宴的舞会马上要开始,按照礼仪规定,舞会环节象征着‘永恒’‘圣洁’‘未来’嘉宾除非有紧要的事情需要离场,不然就相当于错过了被神灵祝福——”此时一个穿着旗袍的圣女俯身,“两位先生有什么要紧事,也可以让我代劳。”


    时渊序剑眉蹙了一下,他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非离开这里不可,如果硬要说的话,绝对是因为那男人。


    “那是啥玩意,等等,还有舞会。”周容戚玩味地笑,“要不等会再走?”


    此时宴会厅的光倏然暗了几分,中央的曼陀罗花纹地面已经下陷,穹顶的动态影像也随之变化。


    许多谈笑风生的嘉宾们神态变得也暧昧不清,彼此的身影忽然从鲜明立体变得暗了几分。


    这个时候忽然气势汹汹地来了一个女人,那女人眉目很大气但神态很愠怒,穿着很奢华又有点浮夸的白貂毛皮裙,唇色浓艳,一只戴着手套的手还支起半只女烟。


    她的男伴似乎在和其他元首们攀谈,随即就这么径直走了过来,就像是阴影提供了一层保护伞,所有人可以借机行事,她那长指甲上来竟然揪住周容戚的衣领,“去年我一直质问你为什么玩消失,你连回都没回我一下,敢情你已经暗度陈仓跟她好上了?”


    时渊序顿然一怔。


    “之前介绍给你生意伙伴你也没感谢我,呵呵,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你说到时候你那些事情传到其他人耳边,我看你还想不想挣钱!”


    “珊珊,我不是说过我们分了么?”周容戚没想到他的风流债竟然还找上门来,一边无奈地抚开自己额前的碎发,“你现在的男伴是那个什么什么主席,比我好多了,你还找我算什么账?你就当我配不上你。”


    此时女人挑眉,“那是我表哥,圣宴又不是各个都有伴。”


    “……”


    名叫“珊珊”的女人此时还促膝长谈似的挽住时渊序的手,真把他当女人了,“你这姑娘啊,看样子年纪也不大,怎么谈了个这种男人,姐跟你说啊,圣宴是个好地方,优质男的比例高一点,也别管高不高攀了,你听姐的,现在转身,闭着眼都能找到比他好的,等会舞会就顺其自然再熟络一下,就成了。”


    时渊序顿时都僵住了,他一边面色不善地腹诽周容戚真特么混账,但是一边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位珊珊小姐此时还直接将他俩拆散,直接就将他推走,“那什么,现在那边正在独自小酌的索莱克领主,可是著名的钻石王老五,别看是蜥蜴人长相,其实是他不想化形成人,真人很帅很帅的,他感情史也很干净——”


    “……你跟拉皮条的有什么区别?”周容戚怒斥,不过反应过什么似的,时渊序也反应过来,这刚好是他们下一个“目标”。


    时渊序就这么临时走了过去,虽然他已经开始觉得自己这副扮相可怕至极,能把一个剽悍精明的女人蒙骗过去。


    只见角落的捧着一杯酒的索莱克平静地注视着在场的喧嚣,准确来说这是一种有着金丝蜂蜜、藏红花丝、白芷根成分的琼浆,他小酌的姿态很优雅,时渊序也这么拿起一杯靠近他。


    他自己喝了一口,是一种有余韵的甜。


    索莱克那万花筒似的浅紫色瞳孔就这么流淌光泽,他忽然很好兴致地直起身来,“这位女士,你是——”


    “圣选候选人之一,可以叫我序以玫。”乱扯的名字,“我听闻,头部科技公司的芯片原材料和工艺出自你们那……”虽然跟他没关系。


    索莱克挑眉,蜥蜴的脸鳞甲流淌着光泽,却像面具看不清神态。


    本以为他会像其他领主透着一种对众生的轻慢,毕竟领主这头衔是一百个元首加起来都比不上的。


    但是索莱克跟他竟然聊的很愉快,还说市面上好几家科技巨头都是他创设的,觉得无聊就转让给其他人。


    时渊序替自己感到尴尬,眼前的这位人士也是权势滔天的领主,他一开始打算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把他五花大绑扔进休息室解决。


    “序小姐,不知接下来可否和你共舞。”索莱克轻笑,“或者,我可以称你为序先生么?”


    “……”时渊序只能无奈地笑笑。


    “更准确地说,是序以天先生。你那天传遍全世界的发言,真的很有趣。”索莱克继续说,“啊,如果没猜错,我统治的星系当中,大概有五百多个‘暗蚀’的成员,基本上也端掉了来我们星系的五十支审判官队伍,哈哈哈……”


    时渊序差点喷了,“那什么……”


    如此详尽的情报,除非他有线人在组织内部,不然不会知道的那么具体……但是时渊序对组织几千个人都了若指掌。


    “放心,我们是同一阵营的人。”索莱克此时扬眉,“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如何合作,不然我可以马上向神庭揭发你,不是么?”他随即暧昧地靠近他耳畔,“朋友,这世上想推翻神庭的人,不止你一个。”


    “我线人的暗号:serpha,你不用那么紧张,你的组织在地下世界很闻名,被我这样的权贵知道并非不是好事。”


    他万万没想到领主这种级别的人也想过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时渊序此时复而又装起来了,毕竟已经被拆穿成叛逆组织老大,也没必要再顾左右而言他,他镇定而从容,“可以,等会我们舞会的时候细说。”


    可这个时候,不知道他为什么觉得小腹有火在烧,奇怪,他刚才喝的那东西难道有问题?


    此时索莱克察觉到不对,“怎么,是刚才喝的东西有问题么?莱曼,你帮忙把他——”


    时渊序心想这特么是什么问题。


    只是忽然间,气氛骤然变了。


    一个男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已经来到他的身前,并且伸出了手,那只手戴着黑色山羊皮,指节处切割微开的手套,缝隙露出修长指尖,而那指尖依旧覆着一层银色的锁链,带有几分禁欲的美感,“我看这位美人身体抱恙,是否需要我帮忙?”


    时渊序错愕地抬眼,是湛衾墨,他的银发顺着微微的倾身而落下,那双血红色的凤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以至于他内心传来微不可闻的悸颤。


    美人——自然指的是如今盛装打扮成娇俏女子的他。


    分明他已经看穿了他,他倒还配合他演戏。


    湛衾墨的凤眸看似凉薄,却牢牢地盯着时渊序,就如盯着猎物似的穷追不舍,似乎要深深从他的神态中盯出些什么。


    “维诺萨尔领主,久违了,刚才正准备和您打招呼。”索莱克很有礼貌,“不劳您费心了,这位女士是我的舞伴,等会我会派我的下属带她去旁边的休息室看护一下。”


    “这种小事就不劳贵索莱克领主费心了,对了,长河星系的稀土供应商似乎也来到圣宴了呢,我刚和他谈过,索莱克,你对这个不感兴趣?”


    索莱克一滞,近年来他统治的星域都缺稀土资源。


    时渊序此时脸庞紧绷,愠怒的情绪在脸上涨成了熟红,他冷冷道,“你们聊,我自己一个人解决就行。”


    湛衾墨倒不介意,收回了一直没被时渊序接纳的手,却随即是肆意地揽过时渊序的窄腰,不近不远地往他怀中拢了几寸。


    “嗯,既然美人认为我身份尊贵,却不愿意给个脸面,我是否可以认为,美人实际上是在轻慢我?”


    索莱克怔了怔,眉眼流淌几分不悦,“抱歉,她是我的舞伴。”


    时渊序身形一僵,男人冰冷的手指在腰间覆着,却像是赤裸裸地触碰肌肤。他这款衣服设计极度大胆,腰封处几乎镂空。


    此时圣宴众目睽睽,直播间的观众也傻眼了。


    腰是一个人身上最为狎昵的部分,腰部以上为礼仪,腰部以下则为禁区。公开场合下这么做,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就算是昏暗的视线,全场人的注意力也飞快地被这一隅夺走。


    周容戚此时正在赶忙找自己死党的下落,他刚才看到时渊序许久都没回来,就察觉到有事,结果远处一看,他顿时心惊肉跳!


    只见时渊序身旁两个人都是位高权重的领主,而且气氛不对。


    他直愣愣地瞪着湛衾墨,“这位领主,你碰的是我的搭档。”


    纵使他压根没那个胆量说时渊序是自己的伴侣,但看到湛衾墨如此轻易地扶上死党的腰,再大的心眼也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情了。


    索莱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忌惮他的身份,让下属走了过来解释,但是湛衾墨只是恶劣地扬眉,“舞伴没有契约关系,也不讲先来后到,如果你们执意,我不妨介绍更为合适的人选给这位尊贵的领主,你说如何呢?索莱克。”


    “草……”周容戚此时被湛衾墨这一架势震撼到了,不是因为对方气势凌人而是对方厚颜无耻,“我看渊序应该跟你不熟,麻烦这位领主放手。”


    “不过是帮忙看看你的搭档有什么事罢了?”湛衾墨轻飘飘地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周先生,和身旁的美人最多也只是朋友关系,何必还伪装成一对佳人混淆视听?”


    周容戚那专门识人的桃花眼很是不悦地扫视着湛衾墨。


    他莫名其妙地感觉眼前这个维诺萨尔领主有点熟悉,但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只知道那骨子里的刻薄是他见识过的。


    “那我想问,你是他的什么?”周容戚就这么一边眉挑起。


    “维诺萨尔领主,我和他之间是不是真的,并没那么重要,名义上是就是了。”这个时候时渊序忽然开口,很是冷漠且从容道,”倒是有些人明明已经有伴侣,却蠢蠢欲动,作出这种逾越的行为,似乎不觉得羞耻?”


    湛衾墨凤眸幽幽燃起暗火,他的手竟然被时渊序和周容戚一前一后挪开,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两人虽不是伴侣关系却骨子里达到了惊人的默契。


    他那双血瞳,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时渊序。


    就像是恶鬼再也从大男孩眼眸里咂出对他的半点依恋,既然如此,极浓的恨意也不失为替代品。


    邪神真身的血瞳是最能蛊惑人心的,甚至只要祂想,祂可以就这么让人失去心神,时渊序气急败坏地想要错开视线,却发现他脑海中已经被什么魇住了。


    “时渊序!你怎么了……”周容戚忽然发现自己的死党身躯一软,有些站不稳。


    “我没事——”时渊序愤恨地强撑起身,“周容戚,实在不行你揽着我离开。”


    “嗯,心律不齐,呼吸急促,看来这位小姐确实有几分疲惫,不如我带去休息?”湛衾墨倒是面色如常道,他好似威胁般的意味,又暗暗地在他耳畔低声一句,“看来时先生忘记那天在会议室的事情了,我不介意再帮你回忆一下。”


    “宠物环虽然解除了,但是注射到身体去的催情素是永久不能代谢……怎么,先生是做好一辈子都要任我处置的打算?”


    时渊序顿时头皮发麻,气血都涌到了后脑勺。


    他万万没有想到湛衾墨会用如此恶劣的手段逼他就范,那天如果不是宠物环的作用,他没准真的能把对方大卸八块。


    “你多虑了,解药我迟早会有。”时渊序筋骨分明的指被自己扼得骨节发白,他企图让自己冷静,只是此时他的目光忽然幽深了几分。


    “我寻思你和我之间如今只是陌生人,何必当着好好的领主不做来为我解忧?”


    “还是你以为,你带你的男伴就可以让我抓心挠肺,对你欲罢不能?”他随即哂笑,就像是久经百战的狼探出了獠牙,“不好意思,说实话,我觉得如释重负,毕竟,这世上终于有第二个人像我一样受尽折磨,终于有人知道,在乎一个无心之人是多么无奈,无助,可悲。”


    “只是某位领主的品味似乎还是不太好,我的另一半说过,做人,要向前看。”时渊序挑眉,虽然他直接揽着的是周容戚的肩头。


    他不想牵扯自己的死党,但是圣宴他们俩本就伪装成伴侣,一条路走到黑未尝不行。


    “……”周容戚咳咳。远处前女友鄙夷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飞快离场。


    湛衾墨唇角僵持一笑,眉毛轻纵,“小姐不知,一旦人有所贪图,什么关系都可以不作数。如今我不介意为小姐逾越,那小姐意下如何?”


    周容戚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这个传闻之中主导一整个鬼域的领主,再看了看时渊序,“话说回来,你认识我们家渊序么?”


    不然他真的想不出为什么对方会如此穷追猛舍。


    此时各有舞伴的两人之间顿时多了几分微妙,旁边蜷缩成一团的“小男伴”此时变回了人,似乎万分不甘心地嘟囔道,“喂,你到底是想跟她还是跟我?”


    圣宴本来许多人都是全世界的焦点,彼此争奇斗艳,如今全场的注意力却全都在这一隅。


    此时这位小男伴甚至当机立断拍了一掌长桌,“你要压根不放我在眼里,恕我不奉陪!”


    时渊序啧了声,“我看你的男伴意气风发比我更胜一筹,这位维诺萨尔领主,做这样的事情不好吧?”


    湛衾墨暗暗地看着大男孩眼底只有浅浅一道揶揄,竟然丝毫不见刚才的怒意。


    他不知道为何竟越发口渴。


    “我找这样的男伴,你应该很清楚我的目的是什么。”


    声音微不可闻,却又清晰如针。


    时渊序顿了顿,倏然感觉男人极其的陌生。


    可湛衾墨一瞬掩过那莫名的神色,轻轻揽住小男伴,“不过,既然你已经有了这位周公子作伴,恐怕是不愿给我机会了,不是么?”


    话说到这里,周容戚顺势伸手握紧了时渊序的手,时渊序却没有拒绝,他的目光更是没有看向湛衾墨。


    “你说的也没错。”时渊序此时早已戴上了面具似的,他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湛衾墨不吭声了,凤眸忽然极其幽深了几分。


    贪婪的本性让他大为不快他却很快掩去眼底那一抹不耐,话头一拐,“话说回来,我在参会名单并没有看到周公子的名字,敢问爪哇国是星系哪块区域的星球?”


    “你——”一向巧舌如簧的周容戚呛住了,“你怎么知道……”


    平心而论,全世界浩瀚无垠,不用说整个宇宙,多数人连自己星系总共有多少个星球国都一窍不通,也懒得管。


    “如今参会的主要星球总共有2301个星球,可惜在这庞大的名单中,我还确实没见过所谓的‘爪哇国’呢。”湛衾墨语气淡淡,他吩咐属下给自己了一张名单,“如今这可是神庭一手操办的盛宴,一旦被查出身份作假,自己的伴侣也要因此牵连,这是周公子想看到的么?忘记说了,等会监察司和审判官们都会在现场巡逻一番,只怕在场的媒体记者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此时周容戚和时渊序竟然都纷纷一滞。


    没料到眼前的男人把他们的底细挖掘的一清二楚。


    事实上周容戚这纨绔少爷并不是突发奇想闯进圣宴就为着跟死党牵个手啥的……当然这也是目的之一。


    但归根结底,是他们俩同样为着地下组织的那个目的——


    将圣宴的一切曝光。


    参与圣宴的一部分成员是参与秩序协定的重要人士,一旦有所曝光,全星系上上下下的视线就会聚焦在这群人士身上,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力。


    神庭之下,无人能逾越秩序,秩序束缚着众生,也成了众生的一把悬刀,做不了什么,逾越不了什么,这些都在秩序里写得一清二白黑白分明,但倘若能决定秩序走向的人,就这么生生曝光在众人视线——


    包括他们挚爱的人。


    一旦有个轻举妄动,他们身边的人也会被众人无限制地挖掘并且解读。


    这么做虽然不能直接制衡这些当权者,却可以形成小的压力。那些直播间表面是来议论各类嘉宾腥臊事,实际上不过是为了遮掩真正的重点——


    那就是,谁决定秩序的走向,谁决定审判官法律可以通过,从此决定审判官可以对普通人任意处置的暴行成为事实。


    既然神庭不能迅速推翻,不如让一切曝光在公众面前,让众人自己做决定,让众人完整看到影响全世界的秩序的人,姓甚名谁何种来路——这也是地下组织小弟们的渴望。


    普罗大众为了三瓜两枣只能埋头苦干,只能看到面前的那条路,如果视线放远一点,便能知道压力的一切来源正是他们三叩九拜的神庭。


    曾经那些莫名家园被灭,或是被监察司、审判官查抄家产,弄得家破人亡的人,无不是只能在阴影里默默匍匐自认倒霉,如今,一旦一切公之于众,所有的苦楚都将有迹可循,人们自然会找到合适的方式反抗。


    ……


    “你做这么多该不会是为了带走我死党?”周容戚沉思已久,忽然非常怪异地开口。


    男人既然一早识破却迟迟没有行动,必定是有所图谋。


    莫名其妙的,他感受到眼前这个冷清冷漠的男人似乎不止一个身份。


    对方是堂堂的领主,不知为何他却隐隐想到了另一种存在。


    像是——和自己的死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对方明明贵为一方领主,更是掌控着全世界最大的星域,眼界应当更广才是。


    周容戚忽然想到记忆深处一些残缺的片段,但无法连续成段,可那片段却深深地镌刻在他的死穴里。


    他的死党曾经义无反顾地因为某个人接受了邹家参与圣选的条约。


    他的死党曾经让邹家散尽千金寻找一个人。


    他的死党曾经说起那么一个人的时候,平静的面容那一瞬涌现的极其复杂的神色……


    明明现在不是想起这些的时候,可一想到旁边的时渊序曾经确实义正词严地拒绝过自己,他就冷不防地想到这些。


    回忆中的缺口越拉越大,以至于形成一道道沟壑,周容戚猛然醒悟,明明时渊序身边没有任何人,明明时渊序也喜欢男人,可这道道沟壑却横亘在他和时渊序中间。无论如何他如何表现自己,死党却从头至尾只能把他当成哥们——那么,那个人一定存在.


    只是他再也想不起来。


    莫名的,一些对话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


    “周公子,你似乎并不知道我消失的这几年是为了什么。我回来,便是为了与他重逢。”


    周容戚视线颤动,“开什么玩笑,你可是生生错过了他七年的时间,人生有多少个七年?”


    “嗯,我确实错过了他七年时间,所以从今往后我便要加倍让他偿还……以至于生生世世和我纠缠。我这么说,周公子听懂了么?”


    ……


    周容戚瞳孔一颤,“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你究竟是渊序是什么人?你现在是强行想把渊序从我身边带走,是么?”一向吊儿郎当的他,语气越发越激烈,“我不管你是什么领主还是众鬼之主,但我想告诉你,他不是你可以随意拿捏的存在,不是你随便可以领养的小狗——他跟你身边的男伴不一样,像你这样的上位者,是永远不会懂珍惜一个人的。”


    “只怕公子是记错了。”湛衾墨淡笑,径直错过身,却顺理成章将时渊序的手挽起,“不过,我确实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冰冷的、骨节分明的手就这么径直地十字相扣入时渊序的手,手指与手指再无间隙。


    当着众人的面,以至于外圈吃瓜看戏的嘉宾们此时都慌了阵脚似的,纷纷不知道把视线往哪去。


    他们一开始还在旁边咂磨众鬼之主原来也免不了俗,私下还圈养了小情人,还津津有味着看着多角关系的戏码,心想这下对方名声败坏,再高的头衔也无济于事。


    可如今一看这架势。


    ——这分明是光明正大地横刀夺爱!


    “你是一整个鬼域的领主,也没人敢反抗你。但强扭的瓜不甜,你应该清楚。”周容戚万万没想到时渊序这小子背后还有个钻石王老五,他急切地说,“莫非你以为这小子还吃这一套,你错了,他最不怕强权。”


    “嗯,他的确不是我可以拿捏的存在,但只要我想,他只能与我一道。”湛衾墨便这么顺其自然地说道,“如今,周公子是应该明白了——我要的是他,便会使出千方百计要他。”


    周容戚哪管是领主还是天王老子,直接凑了上来,想要拆开他的手。


    “哈,我是不知道你到底对我哥们为什么那么执着,但你休想威胁他。”


    “够了,我来这里是例行公事的,不想吵。周容戚,我们走。”时渊序半晌终于开口,他如今已经麻木不仁得很,全然不像是个被大人抱抱就开心地摇尾巴的小狗,随即,他用力地想抽开被湛衾墨拢住的手,尽管对方扼得自己很紧,但是他此时冷冷地一根一根的将他的手指解开。


    “领主,你的男伴生气了,等会是舞会环节,您就先哄着他吧,按照秩序,这个环节极其重要——”此时维诺萨尔领主身旁来了几个手下。此时湛衾墨眉头轻扬,“好吧。”


    转过身揽住哪个暴躁的小男伴,“乖,我们走。”


    ……


    时渊序拳头攥紧得骨节发白,舞会阶段他心猿意马,中途他以身体不适为由,直接去了盥洗室洗把脸决定清醒一下,顺便吃药——


    他现在精力透支了,刚才圣宴上那么多突发情况,他要维持十二分精神伪装身份,同时还要留意在场的所有领主的动向。


    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玩意,还是真的那个催情素再也代谢不掉,他神志都有几分涣散。


    一拳忽然砸在墙上,筋骨分明的指关节就这么渗出血来,他看着镜子里那个“漂亮出尘”的自己,却是愤恨地咬破了嘴唇。


    搞定索莱克领主一人其实足以他们应对审判官法律,对方阵营的势力并不少,但是就在刚才,他因为男人的到来而慌了手脚。


    刚才舞会有交换舞伴环节,许多嘉宾竟然踊跃着向他邀舞,就算搞不定索莱克领主,凭借着这场宴会当中的任何一个人的权势,他都有可能换来秩序协定上翻盘的转机。


    但是他就像是心魂被抽了一样,他会踩坏其他男人的皮靴,甚至会直接将对方直接撂倒。


    失心疯的狼,终究只能回到自己的洞穴舔舐伤口。


    “可恶……”他怒骂道。


    时渊序,你难道还不知道,你在那个男人眼里,是可以被任何人取代的存在吗?


    他又在期待什么?


    他随手关了水龙头,眉目阴沉地抬起头。


    他要离开这里——尊严已经不复存在,那保持最后的体面就是他唯一的指望。


    原来一直以来的骄傲和尊严,一直以来以为的安然若素,都是假的,只要他揭开自己那层冷肃的面具,就会发现他的血肉模糊,早已随着面具的揭开每根血管每块血肉都顺带着撕下来。


    不能示弱。


    不能坦诚。


    再也不能……不能肆无忌惮地相信任何人,把心交付给任何人。


    他应该知道的,所以就算一腔孤勇冒着生命风险推翻神庭,他也毫无顾忌,甚至,只要有人能踩在他的尸体上实现这个目的,他不介意为他人做嫁衣。


    正如这个圣宴的意义一样——与爱的人携手相伴厮守终生。


    他知道这只是奢望,所以这里只能是他执行任务的地方,他不会抱有丝毫感情,正如不信神的人站在教堂里不会谦卑祷告,因为他知道自己注定不会得到神明的祝福。


    十大原罪足以让他明白,原来他生命中的一切幸福都代价高昂,仿佛——他不值得。


    只是他猛地推开门出去,忽然间就被谁紧紧摁在墙边,他那本来疲惫晦暗的下垂眼忽然暴戾了几分,下意识地就用手拿出小刀扼住对方的脖颈——他早就预料到搞破坏的自己不会被人轻易放过,必要时他不介意——


    但时渊序随即僵在原地,男人的蛊惑清寒的气息笼罩着他,交杂着血与酒的醇,随即,是唇齿交接。


    太纯熟的吻技,原来也可以刺痛他的心,他在想,可恨的老男人,是对多少个人做过这样的事了么?是他被拿来练手在前,还是他是他用来实验的对象?那个暴躁的小男伴,是不是已经熟悉这样的亲吻。


    随即狠狠地推开他,“……”


    时渊序眯着眼,故作桀骜地擦掉唇畔的一点涎液,“维诺萨尔,你来这做什么,舞会应该开始了吧?还是你想我让记者们报道你对伴侣的不忠?”


    他竟然故作这么肆意的、玩味的笑。


    他终于明白自己只要不让男人趁虚而入,他就可以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他终于明白自己只要表露出毫不在乎,他就可以仍然佯装他从未在乎。


    他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失去的,那便再也没有什么顾忌。


    既然湛衾墨可以逢场作戏将以前的一切随意就此结束,可以肆意地让他在寒风冷月孤身一人等待,可以终其一生让他被瞒在鼓里,满心生疮。


    那他时渊序,也可以比他更狠。


    只见湛衾墨轻佻地撇开唇畔上被他咬出的血,一双凤眼是极其浓郁的红,他那神态就恍若嗜血的鬼,终究因为猎物没能给出应有的反应,越加贪婪放肆。


    他似乎并不介意时渊序如此暴虐地在他的脖颈上划出一道狰狞的血痕,他直接钳住他的手踝,让他抚摸在自己脖子上留下的血痕,“解气了吗?”


    “宝贝,你应该割深一点的,颈动脉在这。”


    被男人的血染透了手指,时渊序瑟缩地夺回自己的手,“我不想看见你,滚吧,在我没有被你逼到要动手之前。”


    过分完美的面庞在他眼里就像蛇蝎,他看一眼就会沉堕。


    “你似乎忘记我也是领主的一员,换句话来说,就算你解决完所有人,你最后也得过我这一关——”湛衾墨此时可憎地勾唇,“你可以求我,也可以取悦我,或者,坦诚你其实在乎,不是么?”


    时渊序冷哼几声,“就算搞不定你,我也会想办法让你参加不了秩序协定,求你?抱歉,我没有做人玩物的心情。”


    他此时已经索然无味似的,径直就和他擦肩而过,神色决绝。


    可此时他的手踝被狠狠地一握,只见湛衾墨此时唇畔早已没了笑意,他那向来带着玩味的眸,已经沉了下来,像是深渊。


    “宝贝,我不过是好奇,你在这寓意长长久久的圣宴出席,究竟是想同谁终成眷属?还是说,除我以外都可以?”-


    作者有话说:再次声明接下来的情节都会很高能,希望天使们可以撑到看到大结局,谢谢,不然对不起你们看了那么久


    现在更新不定期是因为太炸裂了,放出来要深思熟虑完善好一会儿……


    奖励你们日万吧[笑哭]


    第157章


    时渊序轻轻地抬眼,那下勾的眼眸划过什么。


    他忽然觉得有几分好笑似的,头微微歪着,“你破防了?”


    哪怕他现在那张脸配合栗色碎长发显得漂亮动人,耳畔还有个风铃似的耳坠,但是笑起来的时候有些痞,那双粲然的眼此时深了几分。


    “你跟那个小男伴出席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维诺萨尔领主,你是打算和他纠缠一辈子么?”


    湛衾墨忽然笑出了声,他就这么回过身,那向来淡漠的眼眸就这么带着几分揶揄,“这么说,你在意?”


    “我只是善意提醒你一点。”时渊序忽然冷冷说道,“缺德事做多了人会暴毙。”


    长期在地下组织摸爬滚打的他很快就能拿到情报,湛衾墨的那个男伴是洛伦星的军官,年纪不大,二十四岁,家庭优渥,军事世家,父亲是洛伦星政-协-主-席,母亲是一名享誉星球的歌唱家。


    洛伦星属于第二圈环的另一个发达星球,那个小男伴纵使暴躁,但洛伦星是许多星球急于巴结的对象,毕竟那里有最为罕见的能源晶石原料,科技、军工基本离不开那星球的资源。这就是洛伦星进取心虽然不强,却仍然高居众星前列的原因。


    先不说湛衾墨这个老男人是不是真情实意,他只知道对方有利可图。


    “是么?那时先生还真是明察秋毫呢。”湛衾墨似乎并不介意他的质问,“那我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应该找你,毕竟,我可是从先生身上贪图不了一点。”


    露骨且嚣张,男人如今是装也不装。从宠物环,再到刚才光明正大抢人,时渊序本该知道,他的本性如此恶劣。


    “我只知道,我不会选择一个无法长久相伴的人在一起。”时渊序忽然开口,“这句话,你应该很明白才对。”


    湛衾墨没有吭声,那眼眸似乎因为什么浓郁了几分。


    他的本性贪婪恶劣,被小东西这么顶撞,他几乎无半点愧疚之心。


    哪怕他再也从他的痛苦绝望中得不到半点快意,但是他几乎可以确定时渊序在乎这一点。


    但于此伴随的,就是更浓郁的肆虐欲。


    以及那亟待将什么吞吃入腹的邪恶欲望。


    他忽然靠近时渊序,轻轻地在对方耳畔低语道,“宝贝,是你说过真相和我都不重要,既然如此,能不能和你长久相伴,对你来说应该不重要,不是么?”


    时渊序那揶揄的眼神骤然凉了几分。


    男人几乎温柔地,却又残忍地,让他再次死心。


    “啊,当然,我知道你终究放不下,所以你可以对我出言不逊,也可以对我动手,不过宝贝,你终究是欠我的——别忘了我一开始就把你当成猎物,既然如此,我也可以随时向你动手。”


    “换句话来说,留你到现在本身就是我的仁慈。”


    时渊序愣住了,此时的湛衾墨与当初那个冷淡的男人却又截然不同,哪怕对方穿着体面优雅的白色礼服,如同赴宴的翩翩公子,可周身已经笼罩在一层浓厚的阴森氛围,如果不是手上缠绕的禁锢锁,对方似乎要随时伸出恶鬼的獠牙。


    可就在此时,男人却又回过身来,依旧是得体的笑容,“不过,我现在还不是很饿。刚才一句,也只是善意的警告你。”


    “呵。”时渊序横过眼神,“你以为我怕?”


    此时圣宴大厅那边喧杂起来,似乎他们的离场引起了一些人的躁动。


    刚才宴会上的多人对峙场面被一些狗仔已经贴出大标题:


    “神秘栗发美人身份大揭秘,疑似众鬼之主旧情人”


    “索莱客冷漠传说被打破,对美人笑脸相迎亲昵耳语”


    “风流倜傥小总统与美人疑似眷侣却被人挖墙脚”


    “美人究竟何方神圣,引大人物们竞折腰”……什么杂七杂八的都有,直播间的人也相当八卦,他们已经厌倦了数某个星球小总统有多少个小四小五小六,也放弃了再听某某星球主席在那时不时大吹特吹自己星球举世无双GDP星系之最,弹幕有人说“你们刚才看到那位混沌之域的领主,跟那位美人直接离场了。”


    “我草,他们真的有一腿啊?”“那小男伴咋整啊”“这是什么年度伦理大戏”“求跟拍啊,这比看那几个老登在那装X有趣多了!”……直播间弹幕依旧如此出言不逊。


    直播间金主都忍不住打赏让他们深扒那位栗色长发美人的底细,对方长得不像是传统美女,因为过度深邃的轮廓有点雌雄难辨,但走到哪都让人目不转睛。


    潜入到现场的娱乐记者那是一个赛一个的敬业,男的不惜穿上三层束腰打扮成袅袅婷婷的圣女,女的装成对神庭谄媚的虔诚信徒看到神像。一叩三拜,尤其是他们媒体总部此时在工作群上更是发出“谁拍到高清现场两人画面一张,两万星币绩效起步”他们的狗血之魂这就熊熊燃起了,到处巡逻那位美人和众鬼之主的下落。


    此时盥洗室旁的走廊,时渊序故意满不在乎似的。


    “维诺萨尔,在意的人是你,我不会跟你纠缠不清,至于你要我偿还的,我最后会拿我的命还你。”


    他随即以一种极其淡漠的、调侃的神态,玩味道,“其实不但你不是原来的人,我也不是,你看到这副模样了么?这是光明神的神眷会打扮成的模样,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们不会有任何可能了。”


    虽然自己当了那么久的叛逆老大,转手就能顶着神眷名头为非作歹,他也觉得自己真不要脸。


    但是他清楚得很,男人并不会真的以为他这段话而真的动怒。


    因为对方并不可能对他真正的在乎。


    湛衾墨一向淡漠的面容此时异常的阴鸷,他暗暗地觑着他的小东西的那层华丽装束下的□□,然后,是剔透的灵魂。


    无尽的渴涌上心头,最后扯出一丝难言的笑,“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那个倔强的大男孩,向来所向无敌地挥刀向前。


    一向不纠结后果,也不畏惧强权,在混沌之域的时候就向堪比死神的审判官宣战——


    一个不要命的小家伙,明明在面对不可能战胜的庞然大物时,却总是一副理所当然、正义凛然、愤慨不已的神情。


    仿佛生来就是向这个世界宣战。


    可如今,那个倔强的小东西似乎不在了。


    他忽然觉得,他和他之间隔得那么远,离如今打扮成出尘仙子似的时渊序隔得那么远。


    亦如八年前监护人牵着猫儿眼少年走在林荫大街,当时猫儿眼少年在军队少年营屡屡碰壁,尤其是少年濒危族群的身份,让各个医生和军队的前辈们都有几分后怕。


    “小鬼,没必要这样勉强自己。”当时的他亦这样对他开口。


    “只有这样我才能和湛先生去第二区看紫荆花。”


    男孩的眼神是那么澄澈。


    如今时渊序的眼眸只是抹不开的黑。


    “在你不在之后,我已经做好了决定——这世上终究不会有人永远我陪伴左右,所以尽早找个靠山本就无可厚非。我已经认清了自己,我已经累了,仅仅靠我一个人终究没办法反抗神庭,没办法反抗命运。就算成为无可挑剔的上校能如何?你不是看到了么?我他妈连至高神都打不过,更不要说推翻神庭,既然如此,不如安然无恙地活一辈子,最起码还能保全性命,这何尝不是一种值得庆幸的事?”


    他是在下最后通牒。


    如今他毅然是圣选的候选人,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背地里多离经叛道,明面上他也是神庭的狗。


    相当于湛先生帮他驳回的协议,赎的身,都特么不算数了。


    相当于他曾经的铁骨铮铮,都可以当成是笑话。


    湛衾墨眸光渐渐暗了,可他随即冷笑着抬起下颌,“可你和旁边的周公子,不是暗地里已经部署了底下组织了么?”


    时渊序猛然一顿,湛衾墨仍然是那副可憎的,一切志在必得的冷笑。


    “乖,宝贝,小的时候我就对你了若指掌,你还是一样不会撒谎。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放弃,如今你还有什么顾虑的都可以放下,我们来日方长,你大可以慢慢告诉我。”


    就像是老谋深算的大人诱哄小孩似的,随意就能把小孩的内心看得一览无余,随意就能把甜头藏在字里行间诱人上钩,他蛊惑似的张开双手,“如今,我不就是你的靠山么?”


    时渊序心头微微一颤,男人直勾勾地觑着他,却像是直接看到了他心底。


    那是一种就算他如何伪装也能击中要害的眼神。


    要他随时卸下盔甲,卸下心防,沉溺在他为他圈出的一隅。


    然后无限地沉沦,深堕,甚至自愿折断自己的翅膀。


    时渊序别开视线,“……”


    他佩服湛衾墨这糖衣炮弹的能耐,分分钟想要把他逼出原型,他已经撂下了狠话,甚至还动了刀,但是男人对此都无动于衷,这让他气急败坏,又很无力。


    做一个随时投降的小屁孩自然轻松多了,胡乱发一通脾气然后又装作没事发生那样被大人包容宠爱,如此便可假装一切岁月静好。


    但这意味着,他永远要被掌控,也永远得不到大人的真心。


    他心意已决,“只要我永远不知道你消失的答案,我们之间就注定没有可能,维诺萨尔。”


    湛衾墨,我不能再被你伤害第二次,第三次……虽然你早已让我遍体鳞伤。


    他早已不会指望再从男人身上撬出半点真心。


    既然终究欲壑难填,不如分道扬镳。原来在订婚那天就是他们关系的最高点,再过,就是一场幻梦。


    湛衾墨悠悠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开,难得的,他似乎并不决定挽留他。


    时渊序忽然站定,听到背后有恼怒的男声,那俊秀的大男孩穿着很是剪裁得体的长礼服,他逼到高挺的男人跟前,“维诺萨尔,你到底还想不想跟我一起,刚才那些八卦记者都在说你和那女的有一腿……”


    “你到底在不在乎我?”


    “这位先生,我们领主都选你做舞伴了,您就别置气了……”下属似乎有点头疼,“您还不知道圣宴是什么意思?”


    时渊序身形一僵。


    “那你告诉我,刚才那女孩到底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从头到尾就盯着她看,你既然不想陪我,那我就走了——”


    “慢着,你还真是容易生气呢。”


    “你还有脸说,你一看就是情场老手,你说说你到底谈过多少任。”大男孩很不耐烦地抓住男人的袖口,“你是我初恋,我当然有资格生气!”


    “胡闹。”


    那个大男孩实在是太耿直热烈了。


    时渊序没办法——将他们的对话无视。


    此时他那眼睛暗暗地看着圣宴大厅的小男伴非要迎上湛衾墨的怀,甚至还蜻蜓点水吻了吻他。


    时渊序此时下垂眼赤红了,霎那间呼吸都僵了一僵。


    他忽然从未有一种能让他胸膛发颤的愤恨。


    但随即他故意不在意似的耸了耸肩膀,走了。


    他已经不喜欢湛衾墨了,他换人又如何?他找其他人气自己又如何。他不至于真的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就这么要死要活。


    冷静。


    这个时候下属传来讯息,“序爷,我们从审判司调来了一批新的淘汰名单数据,但是需要面交,传输会被检查出来,您现在在哪?”


    时渊序摹地回过神,“中圈环的圣宴大厅从右手数第三个拱廊,Z区的盥洗室。”


    “对了,周哥在哪?”


    “被他前女友缠住了。”


    “……”


    这个时候走廊外面传来声响!“刚才我看到那美人和那混沌之域领主到这了,对了,舞会按理来说不能有任何嘉宾缺席,这是对光明神的大不敬。”


    “你们也准备好机位,别错过精彩瞬间,对,你从那过去。”


    什么玩意?


    周容戚这家伙带来的娱乐记者?


    要是被这些人拍上热搜,他迟早会被众人发掘自己的真实身份。


    时渊序察觉到一众人马行色匆匆,他正想从这边抄近路先混进圣宴的人群当中,却发现那边有两个娇俏的女人在旁边窸窸窣窣地说道。


    “冉冉,你就别患得患失了,你男人都带你过来参加宴会了,证明他心底都是你。”


    “他作为草根出身的星球长肯定要我这样的豪门前景做陪衬,我已经不指望他对我有什么真心,你别安慰我,宴会结束后我要回星球。”


    “你傻啊,如果这就不叫有真心,还有什么人有?傻姑娘,一同携手进去圣宴的人真的连命运丝线都会纠缠在一起,所以带自己最爱的人过来是真的有意义的,这不是传说,是世世代代都传的。”


    “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我是听掌管命门的那边……”


    ……


    想到男人和那个小男伴,时渊序内心刺痛了一下,但是他不知道是从哪刺痛。


    却不知道那头忽然有一个端庄的身影走来,是一头乌黑长发,极其秀美出尘的阿里托,跟着同样穿着端庄的圣女们来到他跟前。


    “这位时渊序先生,你需要跟我走一趟为接下来的神眷仪式做准备。”


    “……”时渊序插着兜,刚扯下长发假发,这下子就一点不像是林中仙子了,像是穿得像雪鸮似的悍匪,“不好意思,我不打算去,我看了,你们巡礼处许多姑娘德艺双全气质出众,比我更有资格。”


    “神眷头衔需要刻入命门,时先生已经是名单上的人,如今既然损毁神眷的订制服装,这会必须要按照规定再重新着装和妆造,神眷仪式不容差错,更何况您有把柄在我们殿下手里。”


    四千条人命。


    “……”时渊序揉着眉心额角青筋暴跳。神眷应该在神庭的真正意义叫做“人质”才对,穿女装还得被威胁,他还对抗什么神庭?


    还有,什么是头衔刻入命门?他只知道命门就像档案馆,谁的生平谁的注定都会白纸黑字一样列着,这玩意竟然还要刻入命门?四舍五入跟他永远是小畜生的狗有什么区别?


    “先生精心打扮一定会很美,”阿里托随即温和地说,“您应该将此视为荣耀。”


    时渊序神色莫名地看着阿里托,确定她不是阴阳怪气。然而阿里托的神态实在是太纯真无害了,还递给他一个铭牌,那铭牌散发着金光,“position of Divine Favor”,意思就是神眷。


    时渊序总觉得这头衔如千钧重,怎么到他手里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自封的谥号。


    “你在上面签字,与此同时你的丝线上就会出现钦定的刻痕,时先生,这是约定俗成的步骤。一旦没有在规定时间内签署,您会受到‘秩序’制裁。”


    秩序,又是秩序。


    一旦他被秩序制裁,就会被万钧雷劫劈得渣都不剩。


    时渊序刚才听到那两个女人说的圣宴那些七七八八的,本来有几分犹疑,可他又觉得无所谓了——


    他还贪图跟什么人一辈子么?笑话,他的命门里面是“十宗罪”,四舍五入他想跟谁就注定落空。虽然他不信命,但是不代表别人不受影响。


    随手准备写了个鬼画符上去,谁知道,他的手被什么人死死扼住。


    这头是湛衾墨居高临下轻抬血红的眼瞳,他袖口的衣袖很长,裸露的鬼爪却森然可怖。


    他很高挺,甚至不吭声都能有一种压迫感。


    湛衾墨只是淡淡地笑,“我从未听过,神眷需要签署这个铭牌。”


    时渊序胸口震颤,但随即挑眉,“你又来这做什么?”


    “这位维诺萨尔领主,你逾越了。”阿里托眉眼淡淡,她秀丽美丽的面庞平静无澜,“这本来就是规定。”


    她是能在他面前是为数不多不为所动的人,又或者她是顶级AI,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她强力的算法系统下轻易解构成随意击破的碎片。


    “话说回来,时渊序先生似乎对您已经没有任何指望,您又是何必为难他?”她就这么淡淡地说,“您似乎,还辜负他了呢。”


    “在您对他无动于衷,不闻不问的时候,光明神可以给他毫无保留的庇佑,能够和神庭分庭抗礼的尊严,而这位维诺萨尔领主,似乎光是学会坦诚,都实属不易。”


    “是么?”湛衾墨此时却已经轻抬鬼爪,让铭牌直接化成了烟尘,“可惜,作为光明神最青睐的圣女,你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阿里托躬身,“我作为AI不具备主观色彩,您大可以指责,只是,倘若最为客观公正的AI都得此结论,维诺萨尔领主似乎更应该反思自己的行为。”


    湛衾墨眯起血红的眸,“哦?”


    时渊序此时缚起手,他又咂出这个男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直接挡在阿里托跟前,“是我答应的,你就算毁掉又有什么用?”


    此时他根本不必在乎男人是什么感受,耳畔还传来同伴的声音。


    “序爷,我们快到了,等会就是神眷仪式,我们要抓紧时间撤,神庭的人太多了,到时候分分钟——”


    时渊序低声骂了声粗口,如今这是一团糟了,他的计划一旦耽误,那就是拖累了他所有成员,“你们先找周容戚,我随后——”


    “但是序爷,那套编码系统只有你会解……”


    “很容易上手,你调用宇德星的数据库。”


    “算了,别说了。”时渊序此时很头疼,“阿里托,我到时候找你。”


    他安排了好几个任务,碰头时间和不同分支的成员都能在神庭成员工作的间隙中钻空子,他们今天将会取得性的进展,可这一切,都一塌糊涂。


    湛衾墨此时忽而也索然无味,“嗯,仪式确实快开始了,我也没必要自讨没趣。”


    那狭长的凤眼眯起,很是抱歉似的,他神态从容,背过身便离去。


    阿里托和那些圣女由于其他事务在身,也只能先离去,时渊序此时前往和自己小弟小妹们碰面的地方,他甚至希望自己干脆就离开神庭,然后一走了之——


    再也不会被那男人找到。


    只是,时渊序还没有走出几步路,就被强有力的力度揽住,一片黑雾中,他发现自己被撞进一间格外幽暗的休息室,无尘的白软榻旁是一轮皎月似的镜。


    他就这么被从后重击,一个酿跄跌到长椅上,他忽然觉得自己被森然的气息拢着,被谁硬生生地摁坐在大腿上,腰腹被半是威胁半是爱抚地那样触碰着。


    此时他前胸的衣襟就这么被猛地解开,露出结实的胸肌。


    他就像是被黑暗玷污的神祇,他甚至可以看见湛衾墨穿着的那套颠倒众生,人模人样的白色衣装实际上是染着血腥的纯黑。


    男人下流地让他岔开腿坐在他的大腿上,紧贴着男人的胯骨。


    “湛衾墨。”他怒骂,“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那声音悠悠叹道,“我低估你了,宝贝。”那头的镜面忽然涌现出幻象,男人就这么轻抬手指,从镜子的倒影里勾着几根金色丝线,“你知道圣宴是什么意义么?”


    时渊序错愕地看着湛衾墨勾到他掌心里的丝线,上面会浮现出铭刻的字样,“于星际元年3145年,两人共赴神庭圣宴,从此结契,命运与共。”


    然后他轻轻地捻开丝线,发现是两个人的,心头一颤。


    “嗯,众神时代就有的传统,命运丝线缠绕只是一回事,还代表两人的命运无法脱离彼此,既像诅咒又像祝福,呵呵……”可此时湛衾墨那神态病态了几分,“曾经众神时代的时候,无数的怨侣从此诞生了,但同时也有无数传为美谈的才子佳人,那真是……可你似乎毫不在意呢。”


    时渊序见识过命门,他甚至在他几个下属的丝线上看到了原罪,时渊序当时已经知道这些都并非虚妄,手里拿着的丝线,就是人的命运。


    轻轻一晃动都可能会让一个命运瞬间掀起惊涛骇浪,更不要说与另一条丝线紧紧缠绕。


    如此血淋淋的,对命运的盖棺论定,让人毛骨悚然,就如同在掌心中的丝线,有着难以承受的生命的重量,甚至怀疑在手里再停留一会儿,就会像尖刀一样划开自己的掌心。


    时渊序手肘用了力,企图挣扎出他的怀,“到头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呵呵,你是想再告诉我,你他妈除了对那个大男孩爱得不得了,一边还要看我多抓心挠肺么?”


    此时湛衾墨挑眉,恶意地掐着他最敏感的尾椎骨丁页他,“不,我是要惩罚你。”


    时渊序眼睫狠狠一颤,——“不要脸!”


    男人此时微微扬起下巴,忽而打了个响指,“过来,宝贝。”


    此时那个暴躁的,不屑的俊秀大男孩就这么进来了,“做什么,看你们俩你侬我侬么?”


    时渊序顿时鲤鱼打挺直接站起身,他被男人直接剥离掉大部分衣服,丢人至极。他们两个现在这种诡异的姿势僵持着,男人竟然还让第二个人旁观!而且叫的是什么……


    时渊序此时就像死穴被踩中,他揪着湛衾墨领口,“湛衾墨,我没有心思陪你玩这些把戏——”


    现在的一切简直超出他的意料,饶是得佯装镇定的他此时胸口也剧烈地起伏,甚至感受到一阵恶寒!


    他愤恨不已起身要走,男人却得寸进尺挟着他的下颌,“宝贝,你好好看看,他是谁?”


    时渊序怒不可遏,直到他的视线凝住了。


    那男孩,远处看就是一个陌生的人,可定睛一看,跟自己有着同一张脸庞。


    比他要年轻几分,稚嫩几分。


    湛衾墨轻抬骨节分明的指头,时渊序错愕地看见银光熠熠的一根根丝线,远远地拴着那男孩,对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可以被他任意操纵,“小笨蛋,你生气了?”


    连开口什么话都能被操纵,由于发音结构是自身的人体,竟然很自然。


    他此时胸口突突地,因为震惊而脱力而差点跌倒。


    他向来知道这男人的无耻、狡猾,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的诡计是如此……


    令人恶寒。


    “这是什么巫术,还是傀儡……你真的是……”


    一些恐怖片都不会有眼前的男人若无其事操纵一个人那样地令人毛骨悚然。


    “啊,做一具真人的傀儡,内脏要尽数掏出,其次,灵魂要抽离,还要经过很多道工序,不过我忽然想到,我可以打造一具你的傀儡了,虽然不是真人,但在这基础上我可以借用他的外形来做幻象,这样效果自然会更好呢。”湛衾墨俯身轻轻舔舐他的颈窝。


    “如我所愿,你愤恨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可惜我还没试过当着你的面和‘他’做-爱,没能知道你更气愤的模样,实在是遗憾。”


    “我要杀了你……”时渊序心中翻江倒海,“这些都是什么玩意,疯了……”


    邪恶的维诺萨尔可以堂而皇之地找无数美人来做自己的伴侣,然后羞辱他——可如今他得知自己的替代品就是自己的“傀儡”。


    毛骨悚然。


    心有余悸


    ——最后却是不敢相信的,一种奇妙的惊惶。


    现在的男人,似乎很反常——不同以往的轻佻,那是一种他分辨不出的,深重的偏执。


    “湛衾墨,你该不会是还喜欢我吧?”此时时渊序挑眉,坏意地问,虽然他本应该不抱希望,“你说我在意,其实在意的人是你。”


    “嗯,在我还处心积虑避免和不该纠缠的人结下羁绊,不惜打造一个你的傀儡来代替下属们给我选好的神眷,可我的宝贝却能毫不犹豫选择做别人的伴侣和神眷,更不在乎命运丝线和多少人纠缠,我当然在乎我的宝贝要如何才能罢休?”湛衾墨眸色深了几分,他骨节分明的指头往往下滑至他的蝴蝶骨,顺着指尖向肌肉下压的力度,漂亮的蜜色肌肤上还流淌着暗暗的金色梵文。


    “你的身上,还有印着光明神印?”湛衾墨笑道,“那实在再好不过,看来,只能操-你-更深一点,才能好好清理掉那些印记才行。”


    时渊序呼吸一窒。


    他忽然感觉眼前的湛衾墨,是比那个直接吃他魂魄的维诺萨尔更邪恶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锁]作者有话要说内容存在问题,暂时锁定


    第158章


    时渊序被扯开衣服,强有力的肌肉线条因为双腿大敞更加是绷着诱人的线条,他此时心慌意乱想要当场掌掴这男人,“你他妈是变态吗,让我当着……”


    当着自己的傀儡的面,跟他看着自己有什么区别?


    “滚开……”时渊序胸口剧烈地起伏


    他此时此刻看着自己的傀儡,甚至不敢细想傀儡上的每一寸肌肤纹路究竟精细到何种程度,甚至衣服之下的裸-体……傀儡太逼真了,就像是把他本人做成标本那样逼真。


    男人是将他的每一个细节都玩味惯了再镌刻在傀儡上,还是其他模拟本尊的巫术?无论哪一种都让人头皮发麻。


    “我踏马看到自己会阳痿!快点松开我,操……”时渊序此时已经顾不上维持所谓的体面,他胡乱地挣扎,却不小心让男人的薄唇顺理成章地贴到他的后颈上。


    “宝贝,不觉得这样很有趣么?你看曾经的你多么清纯,又是如此懵懂,唯独缺了我的抚慰,如今你已经成熟了,不需要我下药就能被我好好操个够……真乖,还会把腰塌下来,是我教你的么?嗯?”


    “闭嘴!”时渊序嘶哑的嗓音里面尽是崩溃,“别说得好像我老是求着被你……”


    倘若有第三个人看到这副场面,一定会心惊肉跳,一边是未经人事、眉目中还有几分少年青涩、凛然躁动的大男孩,穿着彬彬有礼熨烫得体的礼服站在原地,俨然好像这世间一切不悦都是小小插曲,好好成长便能应对一切风浪,他就这么像局外人的,天不怕地不怕地看着前方。


    但是对面却是极度缠绵的两个人,其中有着跟这个青涩大男孩顶着头一张脸的男人更加冷锐硬挺,他浑身透着成熟气息,肩胛骨和腰肌早已被常年训练打磨出诱惑线条,腰腹上还有伤疤,眉目深刻隽永,下颌线条锋利冷锐,浑身透着一种千锤百炼的成熟感。就像一头成熟的黑豹,有着光滑发亮紧致的背脊,是头强大的美丽猛兽。


    当着他那尚还有几分青涩的自己的傀儡的面,就像是在一个未经人事的青涩大男孩面前揭穿他的自尊心,告诉他哪怕有着悍利勇猛的身躯和可怖的作战能力,最后也只能成为男人的俘虏。


    “我草等会就是仪式……你给我滚开!”


    “宝贝,都已经这样了,还要忍么?”


    “闭嘴,别动,我操你全家!”


    “宝贝,告诉我你想和谁纠缠下去,你的死党还是光明神?”


    “我不在乎。”


    “嗯,不在乎?”湛衾墨轻轻抚着他脖颈,却是往后一揽,时渊序下垂眼顿时溢出应激的眼泪,“有多不在乎?是随便找个人都能上你?还是随便找个人都可以和你做伴侣?宝贝,你还真是‘随性’呢。明明当初我费尽心思询问你是否愿意做伴侣,可你总是义无反顾地拒绝我,我可真是可怜呢。”


    “嗯……我觉得你随时……会离开我……所以……”


    “怕我离开?”湛衾墨吻着他的鬓边,蛊惑的语气忽然沉了几分,“嗯,我不会走。”


    时渊序内心就这么扯得揪痛,他此时就像瞬间抽离了那欲望的情态,“你还敢……承诺……”


    “你要是不走……我不会选择……现在这条路……我不会选择混进神庭……”


    “嗯,是我的错。”湛衾墨此时微不可闻地一声叹息,他那高挺的鼻梁就这么蹭着时渊序的脸,“可惜,我的宝贝还是欠我太多,两个亿的彩礼打了水漂,如今还是别人的神眷呢。”


    “……”


    可恶的老男人,总是装得他很亏欠他似的,哪怕他的喘息已经破碎不堪,连咒骂的语言都不能汇成一句话。


    “放松,我会让你很舒服。”湛衾墨顺势吻着他的唇,唇舌交接的水渍声让氛围更加充满情色,时渊序骨子酥了半遍,一边觉得真是罪恶。


    他还要被男人这么牵着鼻子走到什么时候?


    时渊序别开脸,“还有,这个傀儡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你干脆就承认你喜欢我得了,用不着搞这么弯弯绕绕的……”


    “嗯,如果我说,我还看着你的傀儡抚慰自己,甚至抱着你的傀儡做那种事,你是什么感受?”


    “湛衾墨,你不要脸……”时渊序那深邃的眉目蒙上了一层极度羞赧的醇红色,不知道是余韵还是因为过度激动的情绪,他甚至扭过身揪起男人的衣领,“把它销毁了!这玩意不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实在接受不了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玩意做你的傀儡……”


    湛衾墨却含笑着扼住他的拳,一边掐着他的脖颈,“嗯?谁叫我的宝贝不让碰呢?还真是可爱呢,已经吃起了自己的醋。”


    “我哪里吃醋了!操,我看到我的蜡像自己出现在军队纪念馆都没那么惊悚!”


    “真是了不起呢?能有这样的殊荣的基本都是大将军。”


    “……”


    时渊序气急败坏地踹开他,他愤恨地想要支起身躯,可是顺带着就从塌上摔了下去,湛衾墨顺理成章让他趴跪在地上,忽而居高临下地用骨节分明的指挟住他的下颌。


    “嗯?这个姿势也不错,不如帮我咬?”


    时渊序顿时像是呲毛的猎犬直接暴起准备咬掉他的手指。


    一室旖旎,时渊序察觉到男人似乎用了一层结界让他无论如何都脱身不得,窗口、门锁……他就像只困兽徒劳地挣扎,最后也遮掩不了自己的喘息和情动的神态,可他却渐渐走神了。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他愤恨男人承诺不起的时候,湛衾墨说起那句,“嗯,是我的错。”


    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他前往军区图书馆准备探寻男人身份的真相,再醒来,他就睡在对方的床上。


    那个时候他那么质问过对方。


    “你既然那么在乎,就知道你错过的那七年,他可以一直陪我度过难关……你呢……”


    “你他妈有在那七年,问过我一句,找过我一次吗?”


    “你不配。”


    “你知不知道我七年……差点死了……我做那个手术,只有百分之二十不到的成功率,我甚至写好了遗书,不是他陪我日日夜夜,就是钟孜楚和邹若钧,可你呢,你那个时候在哪里……”


    “湛衾墨……别人对我的,都比你吝啬给我一点点的要好……你凭什么……要把在乎我的人……也……伤害……”


    “你敢对他动手,我就敢拼命给你看……”


    ……


    那个时候他字字泣血,眼眸就就像是狼似的死死盯着湛衾墨,想剜他的血肉,剜他的骨,想看看他那张完美的人皮之下是不是狼心狗肺,还是他压根就是无心之人。


    “是么,果然那七年,对你来说很重要。”


    然后他忽然回想起,男人那时候的神态很微妙。


    “宝贝,我真的很遗憾。”对方当时还那么吻了吻他的鬓边,语气竟然是微不可闻的落寞,“我没有想到,我的离开会对你伤害那么大。”


    此时时渊序忽然慌乱了,好像本来可以理所当然地记恨他,但为什么,他却隐隐约约地感到内心刺痛。


    他呼吸不上来,甚至胸口窒息,心脏一阵痉挛。


    七年前湛衾墨不告而别,和求婚后对方消失的原因,是不是一样的?


    既然他可以理所当然将背后为他摆平一切的男人视作是锱铢必较,冷酷无情。


    他时渊序,为什么不会再错一次?


    有什么自信认为男人真的不在乎?


    ……


    是啊,时渊序,你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就没有怀疑过这一切么?没有努力探寻过真相么?你渴望反抗神庭,反抗你无可救药的命,反抗那些杀人如麻的审判官,反抗暴戾的至高神,可你还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目的……


    你要找到对方三缄其口,不可告人的秘密那背后究竟是什么。


    那一切比你自己还重要——比你自己顶着十条可怕的“原罪”还可怕。


    锱铢必较的男人,真的甘愿被他误解一辈子,也不愿屠吐露半分真相么?


    还是吐露真相的代价,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此时光脑猛地一颤,在地毯上震动滚动起来。


    时渊序此时心猛地一坠,意识忽然间清明,绝逼是他的部门的成员打电话来了。


    他急不可耐地伸出手去够跌落到地上的光脑,哪知道误触摁到了免提。


    “序爷,你到底去哪了,我们这边芯片再不转交就只能销毁了,神庭巡逻组很快要查到圣宴大厅了,你在哪里?”


    “你先……走……”时渊序强压下自己的喘息,“外圈环有人接应……”


    “序爷咋回事,是突然身体不舒服了么?我派雪川给你来送药,你等着,你是不是就在大厅旁边的休息室?”


    “我操……”时渊序气喘吁吁,他没有关定位,他们大概率知道自己现在这个休息室的地址,在这个时候湛衾墨抚着他的腰,他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粗喘,“别来……别……我这就……”


    此时湛衾墨故意低哑地靠近他耳边,无声地开口,“怎么,你以为自己还能站起身跟你的同伙碰头么?还是你想夹着我的就这么离开?”


    ……


    两个下属穆西沙和廷达远远地通过邪神的神殿看到这一幕都是心惊。


    常人看不见主的真身,他们却能看到,那集聚在主周身的邪气除了一只只鬼爪,一条条长满棘刺的触手,还积压着重重鬼影。


    “邪神的分泌物进了人体相当于‘邪质入体’,倘若是以前的主这样做还可以,但如果是归为真神的主……”廷达一边哎呀哎呀一边抚着头,“那滋味可是普通人遭不住的,实在不行咱们别让他们做了,咱们鬼众那么多,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想不出去掉光明神印的办法?”


    “我早已说过,主吞噬的恶太多——如果控制不住,将会堕落成魔,势必要让祂满意。”穆西沙说。


    “只怕他要敲骨吸髓地贪个够。”廷达冷笑,“虽然那小东西以前不知好歹,咱们做下属的屡次三番让他们俩分开是本分,但是,再怎么说也是主看上的人,不提前让他戒备点,就怕主恶鬼本性更加肆虐,把他也一并吞噬了。”


    涅莫拉此时羞得要拿自己头发遮住眼睛。


    穆西沙此时老态龙钟得很,他似乎从大祭司那里得来所谓的占卜结果,关于主的未来,关于鬼域,就变得沧桑得很。


    “总之,如今木已成舟,当下是尽可能让主如愿,我说过,主的理智不多了。”


    “如愿?”廷达脸上出现扭曲的笑容,“穆西沙,事到如今,你觉得这是我们这些做鬼的能改变的?”


    他随即说道,“九百九十九座神墓,其中有多少是因为对凡人起心动念,你应该清楚!”


    ……


    感受到邪神魔化的黑暗力量如潮水般涌来,其他鬼众纷纷躁动不安了起来,但他们却是感到一种难以自抑的激动,由于长期浸透绝望,他们脑袋本来就缺根筋,鬼众们看到邪恶至极的事情更加兴奋——众鬼之主要是大开杀戒,那场面一定很美。“还周旋那么多干甚,主已经给了他太多,就让他称为主的祭品!”


    ……


    这头湛衾墨的神识已经察觉到了混沌之域的躁动不安,他揉了揉眉心,“够了。”


    他敛了敛眼中的血腥,此时自己的恶劣本性已经病入膏肓。


    邪神依旧讲究优雅和伪装的艺术,既然已经在小东西面前暴露无疑,他不想再继续露出贪婪的姿态。


    时渊序匆忙想穿上衣服,但是发现他的衣服已经被邪恶的男人撕碎的一干二净,他梗着脖子直接拆了傀儡的衣服,咬牙切齿地逃了。


    ——


    此时圣宴大厅的白色高塔就这么像是绽开的白莲,缥缈的圣曲咏叹调和银色骏马凭空携着大驾落下一道格外清俊修长的身影。


    那些星球领袖们才谈完燃油价格和矿产垄断之类的话题,这会儿便纷纷滞住了。


    他们哪怕向光明神像祈祷过无数次,甚至还亲自让顶级的大师描摹光明神原有的模样,在这一刻还是僵立在原地。


    哪怕那男人轻轻蒙着一层白色面纱,那垂落的金色头发,那双青鸟尾羽狭长的眼眸透着湖畔和天空的色泽,更不要说面纱底下隐约挺秀的鼻梁和薄唇,透着几分倨傲又带有几分温柔。


    他还穿着意国的绉缎白色长袍,版型为新古典主义帝政式高腰线剪裁,手工錾刻银腰带勾勒出更加紧窄的腰身,长袍拖尾更加透着水银泻地般的镜面光泽。


    传闻中光明神有着让人头晕目眩的美貌,就算亲自到眼前仍然让人有缥缈感,恍若此时处于梦境。


    其他权贵们登时眼珠子瞪直了,但是随即他们突然察觉了什么似的,纷纷跪倒在地,“请恕罪!”“愿我们至高无上的主与我们同在!”“我们的主现身了!”“主至高无上!”“愿主保佑我们!”“这是神迹!”……


    那慵懒的身影似乎发出了声不屑的嗤笑。


    但是他的气势太盛气凌人,身份又过分震颤人心,没有人注意到安烬的神态如此不屑一顾,又或者,他已经完全免疫被众人追捧的场面。


    “过来。”他忽然微微扬起下颌,看向某处地方,并且伸出手。


    此时角落忽然有一个穿着白纱长裙的高挑女子,对方一头栗色长发,一双眼眸眼角往下,显得有几分独特的桀骜的气质,她缓缓地走来,却没接过光明神的手,而是直接攥着他的衣角,冷冽地笑了笑。


    如此不识抬举!


    圣宴大厅此时有些领导人和气质出众的、作为家眷出席的美人们此时都在暗暗瞪着时渊序。


    他们的视线背后更加是全世界上亿万人的视线。


    无数个念头和旖旎的想法还有嫉妒和恨意在人们脑海中盘旋,直播间的人们此时也狗血沸腾得很,“哟,这不是刚才那位栗色长发御姐嘛,没想到性格这么拽,敢情还是神眷”“就是骨架太大了,感觉一般男人hold不住”“原来光明神喜欢这款的……”


    好不容易靠点姿色和手段上位能出席圣宴的新晋小花、三姨太之类的美人们,一边则是来来去去把那美人的面容和身材翻来覆去咂磨个惯。还有曾经被拒绝的贡品们如今成了某些高层们的眷侣,眼里含刀,死活也没看出来这位跋扈的“神眷”比他们好到哪。


    现场还有一些狗血记者远程给一些急切谄媚光明神的人一些“指点”,“现在祂喜欢这款的野性美人,大女主气息的,皮肤蜜色为佳,不需要那么瘦,对了,对方似乎还有腹肌,你告诉那些圈养白幼瘦的金主们赶紧换人”。


    只是所有的人都刺探不出这位神眷的真实身份。


    这美人似乎才参加过洗礼,那栗色长发还滴落着一滴滴水珠,渗到雪白薄纱衣裙里缝隙。


    此时时渊序脸颊绷紧,不是阿里托精心给他装潢,他根本不会看起来像个女人。


    他身上的男性性征太明显,只有那种浮夸的长裙才能遮掩住他。


    “仪式还特么有多久,四千多条人命可以还回来了吧?”他咬着牙说道。


    “真是令人汗颜,哥哥。”安烬冷笑,一边揽住他的腰,对外表现出他他俩是神仙眷侣,对外表示刚才不过是一点小插曲,可他那温和的,礼貌的唇畔却是赤裸的讥讽——


    “我还以为你要被他操-到失禁后才能来见我,看来虫洞三年并没有让你有足够的能耐,下次应该把你发配到‘黑洞’里去。”


    他仍然语气淡淡,俊秀的面容如同最无邪的神祇,可下一秒,时渊序只见眼前垂落金属丝线挂起的铭牌,“把这玩意签了吧?”


    “那是命运丝线上悬挂着的玩意,会影响人一辈子,不能签。”


    神眷头衔需要刻入命门,这个铭牌只要签上他的名字,就相当于他钉死了也是光明神的神眷,四舍五入就相当于这辈子都是这位小恶魔的狗。


    时渊序想到湛衾墨,忽然觉得有几分好笑,冷清冷漠的男人竟然为了赴会不牵扯到任何无关的人,甚至用了以他为原型的傀儡。


    他时渊序不能破罐子破摔下去了——就算不是为了湛衾墨,那也是他自己的命。


    “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空间?”安烬挑眉,他余光看着在场竟然有些嘉宾因为他选了个如此的神眷,眉眼里尽是心碎的模样,玩味了几分,“如果你不成为我的神眷,你就只能死去。”


    “是么,又来威胁,我说过我不怕死。”


    安烬冷笑,“首先,你渎神罪太多,洗不清,成为神眷可以一笔勾销——哥哥,说实话,你的存在已经让我的信众规模下跌了八个百分点,还真是令人惋惜,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我却要屈尊和你这样的倔驴一道,你应该再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的。”


    “威胁我的人是你,逼我直接抄家伙冲上神庭的人也是你,少在这又当又立。”时渊序鸭子嘴邦邦硬,“你不就是巧立名目让我混进神庭做你的狗么?”


    “当然,那也是原因之一。”安烬此时轻抬眼睫,那么接下来的一个理由,你一定不会拒绝。”


    时渊序眯着眼,他耐心有限,尤其反感这混账高深莫测。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做神眷么?”安烬压低声音,那眼眸忽而浓得像是深潭,“我说过我们是‘双煞’,同一个实验计划的成功试验品,我们可以说互为宿敌,又可以说相濡以沫,但实际上,我没有和你说的另一个真相,就是祂本身就不允许我们俩同时存在,更不要说我们合作。”


    “一旦祂发现我们兄弟团聚,你和我之间,就要有一个人死去。”


    时渊序瞳孔骤然缩小。


    “你说的祂是谁……”


    “哥哥,那天你在命门里的原罪,是我故意放出来给你看的,你说了,你看到了自己的‘原罪’,是十大原罪。”安烬轻声说,在外头的人看来,他极其狎昵,和自己的神眷甚至在说悄悄话,却没有人知道,他的目光那么冷。


    “我自己的命运丝线我能看不清楚?说得好像原罪就像个便签纸往上面一挂就能糊弄我了,等等,你什么意思?”时渊序就差把这小畜生逼到墙角狠狠质问一遍,但是此时所有的人都密密匝匝地看着他们,还有一些好事的人,一边掩嘴娇笑,“哎呀,他们怎么那么多悄悄话要说。”“大庭广众之下,他俩喝个交杯酒算了。”


    “没玩你,神眷仪式是唯一可以隔绝所有人耳目的关键时刻,我只能在这个时候大发慈悲地指点你,好哥哥,以你有限的智商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得知真相,仔细想想就有点伤感呢?”安烬轻笑,“你我的原罪其实不在命门里。”


    “……”时渊序胸口震颤。


    “那是‘秩序’规定的。”安烬轻笑,“祂规定我们——‘注定不能得到幸福’,然后便出现了我们的‘十大原罪’,什么注定无依,朱注定……”


    时渊序目光渐渐垂落,“……”


    他一直对小畜生的感情十分复杂,对方是暴君,是光明神,四舍五入就是他的仇敌。但是相处这么久以来,他发现对方要想害自己早害了。


    “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我还是不能信你。”


    “阿里托,是我按照一个死去的女孩重新造的AI机器人。”


    时渊序僵住了,那个端庄的安然若素的,毫无情感波澜的阿里托,竟然有一个生前的原型。他竟然从来都肆无忌惮地认为,那不过是安烬青睐的圣女罢了。


    “虽然我真的不想承认,但是她爱我,哪怕我拒绝了她无数次,她还是……”


    “所以,哥哥,别怪我拆散你和湛先生。”安烬冷笑,“我可以不杀祂,可倘若原因并不是祂,而是我们,你又该如何?自怨自艾然后愧疚到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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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锁]作者有话要说内容存在问题,暂时锁定


    第159章


    一百四十二


    此时审判司仍然是肃穆的死寂,抛离掉除了光脑键盘的声音,再者就是审判庭中央一个巨大的天秤,每过半个小时就会摆动双臂一次,一旦两端不平衡,就意味着需要执行“审判”的任务尚未执行完。


    外头是神庭的各类庆典,鎏金大马车悬空飞舞运载着贡品。


    此时章于明靠在乌金木为骨,覆以深紫丝绒的大班椅椅背上,放下泡好小叶紫檀的保温瓶。


    “现在是圣宴的‘神眷仪式’,章主任不打算去看个热闹?像您这个级别是可以进去圣宴大厅的。据说很多俊男靓女都出场了,那些权贵们吃得可真好啊……连世界第一美人都能收入囊中做自己夫人,还有那个最近上热搜的伊什塔尔总统,你知道他对象是谁不?”


    “不知道。”


    “他对象曾经当过咱们帝国联盟星球议员的小三!就是那个声音很嗲的新闻女主播,哎呀,没想到已经能攀到这种级别的高枝了,这世道乱的不得了!”


    “哦。”


    章于明对于俗世的那些八卦毫无兴趣,他是那种拿起一章报纸版面只会看“时政”版的端正青年,而娱乐八卦和漫画版面会最先被他扔进垃圾桶。


    “那啥,章主任,您真的不愿意去圣宴么?带小弟开开眼,这里就你资格最高,没你带头我们不敢去。”


    “冯处,我们去不合适,这种礼仪场合,嘉宾们看到审判官们会萎的。”章于明淡淡地说,“说白了咱们干的就是屠戮众生的活,而那些领导人们就是迫于我们的压力每年才给神庭上供那么多,如今还跟他们欢声笑语,这不是失职么?”


    那头的施奈特冷笑一声。


    冯处抚着自己本来就没多少的头发,略微有些尴尬,“那个,就是这样,其实章主任我还想跟你说个事,就是……”


    “下班时间。”章于明把眼镜放在一旁,“有什么事下星期一再说吧。”


    “不是,就是那个,不是上班的,您不是在神之家园有多一个住房名额么。”


    “给我姐的,免谈。”章于明板正着脸的样子真的很像黑脸判官。


    那边的施奈特啧啧,“冯处,现在五千万星币都买不了一个名额,你是不是太大胆了点。”


    “哎呀,还不是我们这级别还要排五年才分到房子,我家小孩又要上初中了,没有这的房子上不了这的附小,给多少钱我们都认了对了施姐,您那户是三房一厅的么?可真羡慕,逢年过节的时候还去外头旅游啥啊,亲戚朋友都能在那住了,肯定很热闹。”


    施奈特忽然神色有些黯然,她其实用不上那么大的房子,就算养了三只猫,再摆满她喜欢的植物。她没有什么朋友,更是个孤儿,没有亲人,屋子常年空空荡荡的。


    “你要的话,到时候我把那个转给你,你给我一室两厅的就行。”


    “施姐千万别客气……您认真的吗?啊哟,我可担待不起,要不到时候我给您点好处……”冯处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我先走了,你们俩位也早点下班。”


    ……


    办公室只剩下两个人


    “你倒是很慷慨。”章于明说道,“你不如转给我。”


    “没什么,本来就用不上。”施奈特此时悠悠抬眉,她一边内心咒骂又有做不完的活,面上倒是风平浪静,“你想要?难道你准备三胎了?”


    “我不婚不育谢谢。”章于明此时脱了审判官的职业外套,他忽然顿了下,“对了,上次问你的事情,你怎么还不回答我,你不是他曾经少年营的同僚吗?”


    “……”施奈特无力地靠在办公椅上,“无可奉告。”


    “我说那个时渊序,他没有亲戚在神庭里当高层吗?”章于明此时一改老干部死气沉沉的作风,就这么坐着大班椅借着滚轮靠了过来,“一百多个渎神罪都没让他死,关键是其他人都亲眼见到他去银色容器了,这还能活蹦乱跳回到军队?”


    “他哪来的亲戚。”施奈特腹诽,这位老干部,实际上是个闷骚腹黑八卦男,“邹家也没有人在神庭担任要职,你可以不用再打听了,他的命就是大。”


    “我不信,绝壁是他亲戚在神庭里做大官,不然怎么罩着他?”章于明挑眉,“犯了渎神罪还能升上将,这背景不简单。”


    施奈特已经不想跟他吭声了,“你现在又不去抓人了,他跟你有啥关系。”


    “之前我几次追捕过这家伙,万一他记仇就不好办了。”章于明说道,“既然我有五十年服务期,总得在神庭里站稳脚跟不是?他的后台这么硬,想要制裁我是分分钟的事情。”


    “那你的意思是……”施奈特佩服时渊序命硬到这种程度,但是身边的这位闷骚干部似乎狂想症更是超出她的意料。她想要说什么制止,却发现章于明凛然地站起身,还正了正衣领,“是时候拜访一下了,他现在在哪里,礼品我也准备好了,还是我先联系庄局长?”


    “你那么急做什么,元首大会的嘉宾都很忙的。”


    “不是元首大会我有机会拜访么?”章于明又理了理领带,“再见了工友。”


    施奈特默默比出中指,发现有的人的正经严肃真的是装的。


    ——


    此时圣宴大厅打开了所谓的大门,尽头的白色阶梯直达圣誓礼堂,礼堂远处看就是一处晶莹剔透城堡似的建筑,穹顶上方水晶锥尖就像是流淌星空色泽的冰柱,而大厅中央的拱廊上,都是雕梁画栋。


    从圣宴大厅直达礼堂的中央长廊两侧可升降的松木跪垫区,已经有一批忠诚的光明神信徒正在跪着祈祷,并且表示祝福,无非就是一些模棱两可,让人耳朵起茧的颂词,“祝至高无上的光明神与佳人长久相伴”“平安喜乐”,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就开始感动落泪了,说什么他们的主终于有伴侣能够长久厮守了,说的好像光明神是个娶不到老婆的万年光棍。


    各个星球元首领导人还有领主、以及各个业界的顶流权贵、新秀们都齐齐注视着安烬在礼堂中央,他们每个人分秒间就能挣得上百万甚至上千万的星币,此时却全部齐聚一堂,只为了盛装出席参加仪式。


    蓝色琉璃光彩从头顶落下,徜徉在每个人的脸上,而礼堂中央就是他们眼中的一对“璧人”。


    时渊序压根没有心思陪小恶魔走完全套流程,但是此时大厅上万人注视,更不要说全网还有直播,加起来就是上亿双眼睛看着自己。


    还有许多人一直瞪着他,活似他欠了钱似的,“我觉得那个女人看起来一点都配不上光明神殿下,你看到没有,她全程都在东张西望!”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塞进来的,就脸长得好看,气质就跟混混似的,一点也不像大家闺秀。”


    “最起码也得球花那种级别才能配得上殿下,而且她怎么那么壮,要减肥了,骨架比我们国家体育运动员还大!”


    “皮肤黑,骨架大,平胸,没有女人味!”


    时渊序哼了声,没有女人味就对了,大爷的他就是个男的。


    只是谁说骨架大就没有女人味了?


    “……”他跋扈地抬起眼睫,勾人心魄的下勾眼就这么一瞅,一边开始下意识地活动筋骨扭动着手踝,筋骨分明的指发出喀喀的声响。


    那些嘉宾们纷纷感觉到杀意挪后了几分。


    此时来到祭司跟前,一个水金色长发的俊秀男人,穿着勾勒出紧窄腰身的冰光白色真丝缎,白色长袍,配合微微立起轻薄肩袢,仿佛他身后有双初绽光翼,配合珠光缎的后摆,显得男人如同神祇般圣洁。


    与他相伴的栗色长发的女人,穿着落地百褶曳尾长裙,薄金属流苏从腰际垂落,还有一双不苟言笑的冷眸。旁边的人一边为两人的容貌惊艳叫绝一边总觉得这俩不像眷侣,像是姐弟,还是那种互相嫌弃的姐弟。


    曾经跟拍娱乐圈世纪婚礼的狗血娱乐记者感动写下新闻稿:“世纪第一美男子终于决定兑现承诺,和苦等七年女友终成眷属”“单身贵公子光明神转身缔结婚礼契约,疑似女友未婚先孕。”因为标题太过于耸动,很快他们就被监察司的人的带下去了。


    观众当中还有那个领袖着拥有着顶尖星域的索莱克领主,他本来很优雅地在旁边享用橄榄圣酒,结果他定睛一看,站在光明神殿下旁边的正是他那搭讪的那个序以玫,就差握碎手中的酒杯。


    祭司是个年长的圣女,她戴着金丝边眼镜,一边用皱巴巴的手指翻着卷轴,一边说道。


    “神眷与我们的主两人要互相结下盟约”


    “交换誓词之后,将‘命运锁印’置入圆盘中央”


    “代表两人从此永生相伴,形影不离”


    ……


    “现在先请眷侣交换誓词。”


    此时安烬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时渊序写的誓词,“祝小疯子打一辈子光棍”,半边秀气的眉挑起,然后他随手抹了,换上“祝光明神安烬殿下称霸全宇宙”。


    时渊序此时也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看了安烬的誓词,“希望哥哥永远是我的狗”,此时他就差破口大骂,也直接抹掉了,“祝时渊序推翻神庭和光明神”,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保存不了,提示“以下内容有敏感词汇,请重新删除”,他只能暴怒地改成,“祝这个世界众生自由”。


    “这位准光明神神眷,请您马上签署铭牌,象征着您和光明神从此祸福相依,生死相随。”


    时渊序此时拿着那块铭牌,也就是“命运锁印”,一个光翼状的白银印环,这玩意就相当于神眷印记,挂上命运丝线后就相当于这辈子都摆脱不了。


    他一直没签,甚至一路走过来的时候,他还假装漫不经心地在人群中循着湛衾墨的身影,结果出乎他意料的是,男人并不在。


    如果在的话,他要看看他会不会过来插手,结果是他想多了,无论他在上面鬼画符还是签上自己的名字,男人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四千多条人命。”小恶魔忽然开口,“不要了么,哥哥?”


    “……”时渊序恼恨地,硬着头皮写了。


    他递出去铭牌的那一刻,感觉胸腔中有什么被掏空了。


    这神眷仪式,又和普通凡人的结婚仪式有什么区别?此时此刻他们恍若站在教堂中央当着神父山盟海誓,而这个铭牌还确实影响了一辈子的走向,决定你注定和谁纠缠。


    形如儿戏。


    而他光是袒露对湛衾墨的一点在乎都难如登天,表露前恨不得先千回百转在心底过上几轮,先让自己焦灼痛苦甚至满心生疮,直到再也遮掩不住才能缴械投降。


    究竟是为什么,是怕那男人得寸进尺,还是怕事情的一切本就与自己想的背道而驰?


    是啊,他一直理所当然将对方当成是锱铢必较的骗子,却才醒悟过来对方是背后的人。


    那么对方的消失——他凭什么在不清楚原因前,就记恨他?


    “懂事。”安烬笑道,就像看只忠心耿耿的小狗一样摸着他的头,哪怕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做非常古怪。


    但是他突然间反应过来,铭牌上面写的是“没门。”


    “混账哥哥,你以为我巴不得和你一起么。”安烬冷哼,他那漂亮的唇畔此时无比讥讽地勾起,“哦,难不成你想做的是他的‘神眷’?行啊,我已经把代价告诉你了,倘若你真的可以毫不在意在乎你的人因你而死的话,去吧!”


    上一秒还是姿态从容的优雅金发美少男,此时却凶戾得像是披上天使皮的魔鬼,安烬轻轻舔舐自己唇畔,就像口渴了似的,“但是到时候等到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就只能来找我!你敢么?敢赌一把你跟他在一起先偿还不起代价的是你还是他?你还能不能忍受他再消失?嗯?”


    时渊序顿然一怔,安烬凶戾的神色像是魔鬼。


    “我说过了,和我们在一起的人注定遭遇不幸,可怜的哥哥,你曾经在卡迪安因为找不到一个非亲非故的弟弟都绝望得发疯,更不要说失去你的湛先生了,你敢试试么?我不拦你!”


    此时众人哗然一片,忽然发现这对还算和谐的眷侣之间竟然之间是剑拔弩张!


    时渊序那无动于衷的冷锐面庞刹那松动了几分。


    曾经他将他视为洪水猛兽一样的混账玩意,小畜生总是找各种借口威胁他,逼他至绝境——可此时他的口吻,为什么又被他听出了一丝——


    哀伤。


    只是安烬此时那碧蓝色的眸忽然滞住了——“殿下,‘秩序之门’传来异动,祂跑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祂本来就像是幽灵,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消失我们做下属的都不知道,只能知道祂逃跑了,似乎还跑到暗室过……”


    “你们这些废物——”安烬那有几分漫不经心的俊美面庞忽然暴虐了几分,“祂”不是别人,“祂”就是那个令他憎恨,恨不得屠戮得干干净净的,见不到,摸不着,又时时刻刻威胁他的那个“秩序之眼”。


    与此同时,已经提好两大箱“神庭专供补品”的章于明正在前往去外圈环嘉宾下榻的住宅区,此时他忽然被一道迅疾的风擦肩而过,-直接蹭掉了他精心熨烫的外套一层毛呢,甚至专供补品的礼盒都不见了,想到这是三个月奖金才换来的,章于明当场发飙,“谁他妈那么不长眼!想死么!”


    可他定睛一看直接腿一软直接瘫倒,不对,这迅疾的存在竟然是奴役神庭的三相湮灭体——那个被至高神拿来当门神镇压禁地的傀儡堕神。总之,是曾经被光明神殿下斩落神庭又强行收容为旗下的恐怖打手!


    此时圣誓礼堂的大门忽然被谁撞开,所有人齐齐往那头望去,却顿时有许多人发出悚然的尖叫,有有嘉宾甚至当场准备逃窜,却发现礼堂内部都是封闭的,他们甚至求助地看向圣女和光明神,“这……这是什么怪物!”


    只见狠狠推开大门的是一个有三颗头的可怖厉鬼似的存在,那存在一只手提着一个门卫血淋淋的头颅,头颅还湿漉漉地在地上溅出一地血花,一边歪斜着头,一边邪笑道,“安烬小殿下,你又调皮了?想瞒住老朽跟你哥团聚……没可能的!老朽不是说了,你敢偷偷找你哥,我就把你杀了,真调皮啊真调皮!”


    “来吧,交出你哥,我就饶他不死,嘻嘻嘻……还是你觉得你靠你的小诡计就能瞒住老朽,老朽可是无所不能,无处不在。”


    那可怖的存在此时白内障似的眸,忽然定住某一处,“哎呀,我们的安烬殿下是要结婚了?怎么不通知老朽喝喜酒呢?啊哈,神眷仪式不参照华夏习俗对不?那最起码也要让老朽来看一眼,就像婚礼坐主桌一样……嘻嘻,那位美人,你敢不敢抬起头给我看一眼!”


    安烬此时如坠冰窖般,那乖戾又淡漠的面庞骤然就像是见了鬼,白皙的脸庞更加煞白,“你过来做什么?”


    时渊序毛骨悚然,他刚才低垂着头被圣女罩上了一层头帘正准备接受仪式,哪知道安烬忽然死死地叩住他的手,“别抬头。”


    “安烬殿下,你这话说的是,当然是见你亲哥呀?我也想亲眼见识到兄弟团圆是多么美好的一副盛景呢!啊呀,果然是翅膀硬了,难怪不稀罕老朽的力量,原来是自己偷偷圈养了属于自己的人?”


    那可怖厉鬼喑哑地邪笑,还拖着门卫的头颅一路走了进来,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又从外头提起了血迹斑斑的一盒“神庭专供贡品”就像是嘉宾献上一壶陈酿似的,很煞有介事地上门献礼,在场有嘉宾当场晕厥过去,现场有些人当场呼叫保镖,却被那个厉鬼一眼察觉,当机立断扔了一个飞刀直接插入双眼当场毙命!


    他飞快地直接踏了进来,这个堕神的身躯来如风去如闪电,让他似乎很得意也很餍足,一边桀桀地笑,一边掠过众人,“这个不是”“那个不是”那双恐怖的,失焦的眼睛扫视众人,忽然间,他察觉到不对——下一刻,他直接凑到那个栗色长发的女人背后,准备看正脸。


    “让老朽瞧一瞧——”


    却见安烬忽然狠狠地叩住他,重重地朝时渊序吻上去。


    所有人哗然一片!


    这样刚好直接盖住厉鬼的视野!与此同时,他手心里涌出金色的光芒,直接摁住时渊序的手在上头一笔一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就像是抓住最后千钧一刻——


    “哥哥,以你愚蠢的头脑,你根本不知道作为我的神眷就永远不会被‘秩序’惩罚,既然祂找上门来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安烬一边说,“原来男人和男人亲确实很恶心,不过你的唇畔很软。”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时渊序觉得小畜生绝对是疯了,“我操!你特么是配合你演戏,没说真的——”可随即,那可怖厉鬼得逞了似的直接迎上来,“是你,果然是你!时渊序!时渊序!那个大难不死的濒危族群!圣选之子!让老朽‘秩序’都黯然失色自愧不如的时渊序!”


    “按照‘秩序’,你本来就不该存在,你以为靠投奔光明神就可以逃过一劫!嘻嘻嘻,老朽这就来收人头啦!抱歉,你会死得很痛快——”


    这个可怖的堕神原身是吠陀宇宙的守护三相神,有三头六臂,也是十二柱神的一个极其凶煞的存在,祂曾经能够独自镇守神庭一隅百年都未能有人来犯,而这样的神一旦对一个凡人下手,哪怕对方是再凶狠的战将——


    也只能殒命。


    安烬就差帮时渊序在神眷的铭牌写下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在场嘉宾惊得惊,逃的逃,还有人当场下跪乞求神迹降临,呜呼哀哉说这一定是在考验他们信徒对主的虔诚——


    然而,三相神的手里的长戟已经先离时渊序的咽喉近了一步,“安烬殿下,老朽不是告诉你了么?你们兄弟俩注定不能团聚,正如你和他的命注定就是不能得到幸福,你们俩要能互相汲取温暖,那也不是不被允许的,要是老朽连这个都做不到,谁还会把‘秩序’当回事?你不该瞒着老朽的,你看看,你这么多天,杀的人都少了,难道你还想着在他心里维持那么一点好弟弟的形象么……呵呵呵……那就只能先杀了他!”


    安烬嘶吼,双目赤红,他掏出金色镰刀直接狠狠砍去,“你休想——”可下一秒,他的脸颊却已经溅上热腾腾的血。


    他随即就像是被拔掉了利爪的贪狼,“我要杀了你!‘秩序之眼’……”可此时,他察觉到不对,只见那血是三相神身上溅落的,而从对方胸口,骤然伸出了一只血淋淋的鬼爪,黑虎掏心似的将祂心脏处掏了一块。


    顺着那血迹斑斑的鬼爪,却是湛衾墨捧着脏器,轻嗅,却又不屑地随手扔进背后的一团黑影里,让那触手直接吞噬殆尽,他一边挟着时渊序,那神色幽淡又气定神闲,诱哄道,“宝贝,怎么不在铭牌上签字?嗯?不是要嫁给光明神么?”


    “……”时渊序胸口停滞了,他忽然觉得自己通身寒冷,看着铭牌上扭扭曲曲的“时”“渊”连个字,而“序”已经写了一个“广”字头。


    这是他为了四千多条组织的人的性命不得不做出的妥协,除了他十几个已经潜入神庭的部下,其他人稍有不慎就可能殒命。


    “……”安烬那金色镰刀狠狠地往湛衾墨脖颈上砍去,却又猛地停了,只见湛衾墨很好兴致地勾唇冷笑,“这位殿下,不妨继续刚才的仪式吧?嗯,神眷仪式交换誓词之后是什么来着,啊,是神眷铭牌的刻字呢。”


    “你会有这么好心?”安烬眯着碧蓝的眸,“呵呵,赶紧滚吧,别打扰我的兴致!”


    他一边示意自己的下属赶紧清理现场,尽管现场已经一片狼藉,但是信徒和主教门很快就粉饰这是一场象征着神降仪式必定路途艰辛的即兴表演。


    就算真的傻子不多,但毕竟这是神庭,全世界最顶尖的资源、人才都聚集于此,这种盛大的仪式于情于理都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嘉宾们心有余悸,就算不信也只能接纳。


    此时时渊序迫于场面不想暴走,但他还穿着这丢人的一身装扮,还被所有人注视着,男人还这么揽着他,借着礼堂穹顶落下的蓝光,在铭牌上一笔一划写下最后的字,“宝贝,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还要我教你。”


    “……你认真的?”时渊序发现自己竟然在这种场景里如此被动,因为湛衾墨的所作所为超出了他的意料。


    安烬额角青筋暴跳,虽然神眷铭牌是他最亲爱的哥哥和他亲密无间的佐证,但是他怎么感觉有种浓郁的恶意从湛衾墨的语气里喷薄而出,


    邪恶的众鬼之主绝对有自己的诡计,他直接抄到他们跟前,“等等,停下——”


    湛衾墨忽然索然无味地开口,“已经签完了,小鬼。”


    时渊序此时忽然察觉到什么,只见自己手上的铭牌,在签完自己最后一个字,骤然褪色成了一块血色的玉,背后刻着的是——


    “缔结契约对象:混沌邪神”


    安烬此时先是暴怒,随即狞笑,那手里的金色镰刀此时猛然间成了两层楼那么高的恐怖刑具,他横镰直接往男人脖颈狠狠一扫!


    “维诺萨尔,祂该不会是你放出来的吧?”他呵呵冷笑,“明明刚才还是我的铭牌,你就这么急着偷梁换柱?你疯了,你要知道,你放出来的是一个怎么样的魔鬼,而众生,又要被这个魔鬼如何的折磨。你还妄想你跟我哥哥在一起能够毫发无损么,别想当然了!我不能,你更不能!”


    “嗯,祂自然是魔鬼,不然也不至于让这么癫狂的你都无处着手。”湛衾墨此时神色幽淡地抬了抬眉,“不过,倘若祂确实让我不能尽兴,我不介意直接让祂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正如我如何轻易让你死去一样。”


    不过他又餍足了似的,勾了勾时渊序的下颌,“不过我心情很好,因为我的宝贝总归是我的,不是么?”-


    作者有话说:[笑哭]抱歉为了确保质量


    我给大家磕头


    第160章


    时渊序胸口震颤,他现在穿着个浮夸的女装,腰际的流苏不知道怎么被摘掉,刚好裸露出一片肌肤,湛衾墨冰冷的掌心拢在他的腰际,俨然已经把他吃定了一样收入囊中,一边狎昵又露骨地说些让人恼怒的话,“不过,你现在穿的这套似乎更加性感呢,嗯?是你自己挑的么?领口的设计真是大胆呢,可以看到锁骨,再往下甚至能看到——”


    “胸肌。”


    “闭嘴!”时渊序甚至不敢看他,这种场景最该感到丢人的是他自己,一个堂堂的军队上将伪装成女人,还成了光明神的神眷,如今湛衾墨直接逼他到眼前,与其说是所谓的救场不如说是逼供。


    他手心里那块血玉汗津津的,上面的“时渊序”仨字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呵呵,是跟我的情侣装,怎么,羡慕得咬牙切齿了么?他是为我穿的,是不是嫉妒得要发狂!”安烬冷笑,纤薄修长的身形却骤然有着暴虐的恐怖力量,单只手臂攥着长镰一扫,狠狠地砍向湛衾墨,湛衾墨揽着时渊序直接别开身形。


    “三大阎罗去哪了,派他们过来,今晚不能让他活着出去。”安烬挑眉,一边毫不犹豫地往湛衾墨砍向第二刀,第三刀,那长镰的弯刀刮过的寒风都让人怀疑可以削掉一层血肉,安然若素的金发男人此时就像是暴虐的杀人狂魔,“操,疯了!”时渊序见状,直接掏出贴身的蜘蛛切格挡,“别动手了!我操!你不是答应我的吗,不能动手!”


    “答应你什么了?”安烬看起来就像是个瘦削孱弱的美少年,镰刀却刀刀致命足以将肉身劈开两半,如果不是时渊序力气够大,他和湛衾墨至少有一个人会深受其害,“哦?那个约定么,可惜你现在不是我的神眷,交易不成立,滚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湛衾墨此时似有所悟地扬眉,像蛇嗅到了腥味,身后的触手变成棘刺猛然间攀上安烬的金色长镰,甚至顺着刀锋绞缠住手柄,刺得安烬蹙眉控住了力,随即他狰狞地怒骂,“都杀了!”


    湛衾墨却很是尽兴似的,拢着时渊序的发,微微俯身,“什么约定,值得你宁愿做他的神眷,嗯?”


    时渊序语噎了。


    之前湛衾墨消失后,他直接抄起家伙杀到了神庭,那是因为他同时还听闻,混沌之域差点被小混账扔下了一枚核弹,鬼域差点全军覆没前被众鬼之主抵挡住了,后来他直接被小混账威胁说不服从当他的神眷,就把湛衾墨又杀了。


    除了四千人的人命的筹码,男人的命自然更加踩到他的死穴。


    虽然他一直自认为强悍利落,但是他竟然在这男人的事情上,总是破绽百出,他完全可以把安烬的话当成耳边风,但如果有一句成真,他会更痛恨无所作为的自己。


    “我……”他甚至觉得丢脸,没有敢看湛衾墨,“是我活该。”


    “小东西,如今我是越来越难看穿你了——你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有依靠?倘若是前者,那你做错了,事到如今,我想你清楚我不会被所谓的秩序制裁,也不会被审判官的子弹伤害。”湛衾墨扬眉。


    “我没做错——没人能反抗得了神庭,正如没人能反抗得了命运。”时渊序强行压着内心的痛楚说道,他僵硬却笃定地说,“连你我都不例外,或许可以存在侥幸,但只要输一次……就是满盘皆输。”


    只要错一次,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哪怕你不是人,哪怕你是神,又能如何?


    湛衾墨……


    你要我如何才能笃定,不会有那一天?


    但时渊序却没有开口,他只是故作很冷漠地看回了他。


    “湛衾墨,还记得曾经有这么一种说法么?‘宇宙是一行写死的代码’,这句话偏偏是真的。”他接着说道,“还记得我小的时候,路过一个被监察司掀翻的算命铺子,湛衾墨,你还记得我怎么向你哭诉的么?你给了我那张算命的条子,里面是空白,你跟我说,有的命是算不透的。”


    “可如果我的命是算不透的——那个算命先生为什么要露出那么骇然的神态,为什么我们之间……连单纯的彼此陪伴、坦诚都那么奢侈?”


    湛衾墨那凉薄的凤眼顿时就颤了一颤,他忽而觉得胸口就像是有什么在剜自己的心头肉。


    ……


    湛衾墨却不顾痛意,继续笑道,“我不信命。”


    时渊序阖上眼,喉结滚动了下,“可我信。”


    湛衾墨骤然一顿。


    “湛衾墨,我是十重因果体,换而言之,你只要跟我沾染关系,就要冒着费尽无数因果的风险……你懂么。”


    此时胡乱装成女人的神眷,实际上骨子里时哥悍利的男人,时渊序就这么轻轻地叹了气。


    “既然我曾经可以毫不知情你在背后为我做了什么,我他妈决不允许——”


    “决不允许就这么轻易放过你消失的理由。”


    “……”安烬恼火地用法力震碎了镰刀上的棘刺,更加凶煞地说道,“总之,哥哥已经当你死了,所以他选择了跟我,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明白?”


    湛衾墨此时眼睫一冷,冷笑,“哦?你确定不是威胁他?”


    此时礼堂瞬间坍塌一角落露出天际,湛衾墨身后甚至伸出骨翅,他似乎很是无奈道,“真是麻烦呢,这位光明神殿下,你的命是我饶恕的,还是你不懂得见好就收?”


    此时礼堂的氛围骤然变了,在场的各位嘉宾大气不敢喘!圣誓礼堂此时通身璀璨透亮的蓝,却因为刚才的一切蒙上了一层血色,许多天使长急冲冲地清理现场,一边是圣女们带着圣酒让嘉宾挪步到神庭后花园舒缓心情,但是谁甘心就这么放弃眼前的狗血?许多人面上答应好好好是时候准备撤离了,但是一双双眼睛恨不得把眼前的场面啖个够才能食髓知味。


    那些领导人、外交官、顶尖业界精英、专家、政客、商人还有一堆貌美又八卦的家眷们甚至忍不住低语,他们平日里也算见多识广,这些有头有脸的人都是能够决定九大星系乃至全世界的走向的熟面孔,他们的名字经常出现跨星系贸易协定谈判这种重大场合。


    上一届的九大星系联盟主席竞选,某位彬彬有礼相貌英俊的总统刚风度翩翩演讲结束,然后从观众席涌来十几个肤色不同小孩齐声叫他爸爸,左右两边更加是五六个不同的女人隔空冲上前扯头花甚至扭打在一起,但对看台上的男人无动于衷而是在争夺婚后的财产分配。


    如今在场各位嘉宾觉得此时此景才是巅峰。


    一个怪物擅闯进来,还拎着门卫的人头并且胁迫光明神和神眷,这将是全世界此时最心惊胆战的一场国际峰会事故。


    然而这恐怖的事件之后,还有着更令人大跌眼镜到心惊胆战的“抢婚”环节。


    光明神被抢婚了,还是被混沌之域的众鬼之主抢的婚。此时众鬼之主甚至和光明神当场厮杀了起来,简直堪比星际5A级豪华史诗大电影,让所有人一边震撼一边振奋还一边狗血沸腾!


    此时混沌之域的领主甚至顺带一把把光明神的神眷揽入怀中,栗色长发一脸跋扈的“女人”就这么混沌之域维诺萨尔硬生生地揽在怀里,男人骨节分明的指还拢在“她”腰侧,明白事理的人都知道他们俩必定发生过什么。


    眼尖的狗血记者冒死记录现场,一边通知总编第一时间发布通稿,“光明神被众鬼之主迎面抢亲,爱恨纠葛大揭秘”“深扒光明与混沌对立的幕后祸水原来是某位序小姐”……


    站在众人面前还在主持仪式的老圣女直接吓瘫了,连忙在胸前画着十字一边请求主的饶恕,说她有罪才会看到眼前这一幕,她甚至下跪朝着安烬嗫嚅道,“请主饶恕,这一切一定是我的失职,请求主宽恕……”


    此时安烬目光阴沉得像是分分钟要处决某些人,他迟迟没有收拢自己手中的超大镰刀,此时三大阎罗直接降落,章于明也跟在后面,安烬冷冷抬眼,“扣纪律分二十分和半年的奖金。”


    “……”章于明那老干部的脸愁云惨淡了几分,“我这是又做错了什么?”


    “讨价还价?那堕神刚才拿的是你手上的礼盒,另外,我记得秩序之门那边也是你巡逻的地方,祂能跑出来也有你的责任。”安烬邪笑,“还是你要一百年的服务期,做我一辈子的奴隶?”


    章于明当场就像被雷劈中似的,他扶着柱子才站稳。


    时渊序现在觉得一切都乱了!那三大阎罗相当于三个魁梧的巨人,而且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不同的武器直接往湛衾墨砍去,他破口大骂,直接当场撕掉那个碍眼的裙子,扔掉假发,直接上去迎战!


    湛衾墨倒是神色幽淡,他压根没心思用尽全力,评头论足似的哂笑,“莫非这就是被你拿来利用的堕神们?真是有趣,这该不会就是曾经的自然之神奥提利昂?随手能形成山峦和长河,如今就像个笨重的古董,我还以为除了放逐到世界缝隙的流浪体是他们唯一的形态,看来还能再三利用么?”


    “至少杀你是够用的。”安烬邪笑。


    时渊序此时心惊肉跳,他痛骂安烬但是也无济于事,直接只能撸起袖子抄起蜘蛛切就干,甚至直接跳过去劈砍,此时背脊的紧致肌肉甚至隐隐在他跳砍的那一霎绷紧出悍利的线条。


    现场的嘉宾们现在怕得纷纷四处逃窜,哪怕是最在乎脸面和逼格的高贵领主们此时也只能挪步,更不要说地板一震一震,三大阎罗直接从礼堂的豁口降落并且还拿着长戟冲向众鬼之主维诺撒尔!


    却发现刚才那个又冷傲脾气又臭的栗色长发女人竟然直接横亘在他面前……等等,此时他娘的竟然是一个荷尔蒙气息爆棚肌肉绷紧的男人!里面的雪白内衬甚至崩掉几颗扣子。


    这男人还贼特么能打,直接拿着大卸八块的劲就砍断了其中一个阎罗的四肢!此时在旁边的章于明傻眼了,等等,刚才穿着的大白长裙的高冷御姐是……


    时渊序有意把头发弄得很乱,遮住了一些五官,才不至于当场被认出来。而湛衾墨鬼爪轻抬,血眸轻抬就顿时放倒剩下的阎罗,此时时渊序卸下负担了似的杀上了瘾,这几个阎罗足足有两层楼这么高,只是用冷兵器硬攻根本打不到软肋。


    他扫了一眼礼堂旁边的神龛和石柱,三步做两步决定收尾将那个已经瞎了一支眼的阎罗从后面放倒,蜘蛛切挥砍时产生的微涡流都足以震伤敌人,更不要说流纹钢与钛合金的硬材质足够利落切断一支大型猛犸象的脊柱!


    安烬看着旁边嘉宾们目瞪口呆那三观震碎的神态,又看着试图给致命一击的时渊序,忽然唇角一勾,他那直接往湛衾墨铲去的金色镰刀忽然突然调转方向朝他勾去。


    “操!”时渊序怒骂,凭空跃起的身躯忽然急骤坠落,那凹陷的镰刀径直勾住了他的腰!


    直接让他被迫靠近安烬,他蹲下的时候差点因为惯性吐出一口血,“小畜生,别以为我不敢当场剁了你!”可此时安烬忽然看向最远处那个已经忘我地在用最豪华的“苍穹追光者·P2000”长焦镜头录下现场的狗仔,一边露出他招牌的,那蛊惑人心的漂亮笑容,故意靠近时渊序的耳畔,“哥哥好香。”


    “你又犯什么病!”时渊序警觉地直接蜘蛛切横亘过去,但此时安烬忽然抬起手,“各位,我宣布个事,这位时渊序上将,是我的神眷。”


    绮丽俊艳的脸庞就这么凑近,安烬顺势揽过时渊序的肩头,很是狎昵偏过脸轻嗅时渊序的发,实际上将他的碎发全部撩开。


    “之前是本殿有意避免他本人受到影响,所以才让他伪装成女人,如今既然事态如此,那也不必再遮掩。”


    “给老子闭嘴!”时渊序心惊肉跳,一拳就揍向安烬的脸,谁知道这孙子又扬声道,“没错,帝国联盟军队上将时渊序,是我的神眷。”


    在场的所有嘉宾蓦然一惊,甚至传来惊叹声和议论声。


    “哦?我怎么不知道?”


    湛衾墨阴鸷冷笑,手里幻化出来的生锈长剑猛地刺向安烬,安烬急速躲开,却还是被刺中了手臂,但是他的笑容却更加猖狂了,“对了,忘记告诉所有人,时渊序上将是反抗组织的卧底,换句话来说,是我的人。”


    时渊序整个身躯狠狠一顿。


    这个小变态……小疯子!


    他知道这么说意味着什么么!


    “是你终于潜入了地下组织,把那些叛徒们的名单暴露给我的,这样你才能完完整整地成为我的人,不是么?”安烬随即说道,“哥哥,你就承认了吧,你的心一早就是我的了,你一早就向对神庭诚服了,你也承认,只有神庭才能给你最大的庇佑。”


    “换句话来说,你就算是新文明组织也好,其他叛乱组织的老大也罢,最后也是我的眼线——嗯,时机成熟之后,哥哥,我们就可以把那些违抗神庭的反叛分子都送下地狱,那些信服你的小弟们很快也要消失在这世界上了,正如我说的,光明之下,再无黑暗,说的没错,哈哈哈!”安烬随即挑眉,很是睥睨的姿态,“而这位维诺萨尔领主,呵呵,是邪恶的化身。”


    此时全场哗然。


    时渊序当场浑身都散发一阵冷气,他直接扼住了安烬的脖颈,“你再说一次!”


    “这是你选的,哥哥。”


    此时看着直播间的叛乱组织的小弟小妹们,一时半会震得说不出话!


    他们一直以弑神和推翻神庭为目的的剽悍老大——竟然就是光明神身旁的那个栗色长发美人!


    这……怎么可能?


    这……不是真的。


    此时陈沉大姐倚靠在破旧的沙发上,她狠狠地抽着烟,却没有吭声,“我们的老大……是叛变了么?”那些小弟们嘶哑着说道。


    “我不知道。”


    “闹呢!大姐你的眼光也撅了么?当初可是你号召大伙信他的啊!当时这小子意气风发气势凌人说要做我们的老大,说要把小绒球拿下!说要把神庭给推翻!这一切都是假的吗?让大伙轰轰烈烈地扑上前成为炮灰?”鸡冠头小弟捶胸顿足,“——结果,他竟然是神庭的卧底!”


    那些鞍前马后任由时渊序指示的小弟小妹们此时吵翻了天,“是你让我信的”“当时他和神庭会见毫发无损的时候就应该发现问题”“他看上去就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现在吵这些有什么用么?我们当机立断应该解散,如今他都上了神庭,再迟一点,上面的人只会把我们一窝端了。”另一批人,当中有男有女,年纪各异,肤色各异的,他们从很早开始就冷眼旁观,只因为大部分他们这样被淘汰家园的人都不能自保,所以一早就不抱希望,如今还听说老大叛变了,所有人只想各扫门前雪,留下最后一条活路。


    “如今圣宴召开后,就是圣选,圣选之后就是秩序协定,我们只有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内我们的老大还叛变了,各自都学会珍重吧!”有个大男孩冷冷道,“像我们这样的弱势群体,能推翻神庭就是天方夜谭,就是纸上谈兵,以后,只要不被审判官屠戮就算是走狗屎运了!”


    “说的是,你们都被那小子洗脑了,你看看他是什么背景,据说曾经还是邹家的少爷呢,如今直接升上了神庭做人上人,人家哪里有心思替我们出头?”


    “就是就是,话说回来,他被元首大会邀请,没准就是把组织里的名单交给了上面换来的殊荣。”


    “呵呵,我要是他,只巴不得赶紧抱紧神庭这个大腿……怎么稀罕给我们这帮又没地位、又没权力的人出头?”


    哪怕曾经作为老大的时渊序,还为了他们身上的疾病奔走,给他们最低价的特效药,以此挽救了组织里不少人的性命。但众人还是用最市侩的目光揣测他,甚至有人不禁感慨“神庭再怎么样起码前途无量,要我也想去”。


    此时突然人群当中有个嘶哑的吼叫声,“你们根本没有心!你们忘记正是神庭把我们的家园屠戮了吗!哪怕是杀人犯和刽子手你们也愿意同流合污吗!”


    众人纷纷一滞,发现是那个叫做“小敢”的小男孩,可定睛一看“小男孩”此时已经梳起了乖巧的单马尾。


    组织里哪怕有很多成年人,但这种脏兮兮的小屁孩在他们这里太多了,压根懒得搭理,由于很多人自顾不暇,大多数这样的小孩都自生自灭,要么早早就去黑工厂打工,要不然就是成为一个社会混混。


    刚来组织的时候,小敢脸和衣服都脏兮兮的,但眼神里藏着刀。


    但时渊序当时一眼就看到了她,竟然没在大伙的劝服下把她踢出组织,还给她买了好几套干净的衣服,还“数落”怎么老是像捡了泥巴似的,说什么他要面子,组织里的成员这个潦倒样子是丢他的脸。


    时渊序冲着她那不修边幅的外形,还有那短寸头,把她当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弟,还说长大要成为男子汉,她还得努力。小敢将错就错,就把自己当成了男孩。


    后面她却有一天接到电话,忐忑不安地接了,电话的IP是一个遥远却让她无比憧憬的地方,那边的声音说,这位同学,恭喜你有资格考取发达星球宇德星的公立初中,对了,你这边能到现场参加笔试吗?


    她愣神了半晌,先是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然后又忽然意识到什么,马上胆怯地,惶恐地应声说了几个好。


    于是她终于如愿在干净整洁又透着高科技气息的教室里汲取知识,教室外望去都是焕然一新的全息幕墙高楼,和她上学的同学,都是家境优渥的幸运儿,他们讨论科技产品,讨论全息游戏,讨论最新的漫画——字里行间举手投足都是不惧柴米油盐和生存难题的雍裕。


    她甚至到现在,都没能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从逼仄的落后城区小巷出来,然后去发达的宇德星,享有最好的教育。


    然后,她听到陈沉说,“好好上学,对得起你序哥。”


    小敢抓拢手心,她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比如她养那只小绒球的时候,那黑漆漆的眼眸带有几分倔强的神态,还有看着她在弱智数学题前抓耳挠腮的时候,小绒球那不耐烦的模样。


    “你们根本不懂时哥哥究竟是怎么想的!”小敢此时站在众人面前,却丝毫没有半分怯弱,“时哥哥,就是曾经上面口口声声要你们追缴的那个小绒球!”


    “而他正是为了组织的人的性命,才‘自投罗网’,做我们的老大!”


    众人有人当场呆坐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又来晚了,记得看七千字版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