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现代言情 > 古罗马贵妇逃生记 > 15、爸爸最高
    打扮好后,图利娅从小书房走出,看见等在门边的婆母。


    “我们需要谈谈吗?”塞薇利娅问。


    她知道,图利娅知道了。


    图利娅笑笑,摇头。塞薇利娅便了然地颌首,婆媳相互绕着手臂,走到前厅。图利娅看见她的丈夫已经等在大门了,他却撇开了脸,没敢对上妻子的视线。


    图利娅轻笑一声。


    少妇轻柔的笑声,刺得布鲁图斯抬不起头。


    这些天,图利娅虽然睡在了书房,却没有回娘家,但等了这么些天,还是没能等到布鲁图斯当面给她一个哪怕虚假的解释。塞薇利娅松开手,退开,图利娅伸出手,搭在了丈夫的手上,一家人一道赴现任执政官庞贝的晚宴。


    觥筹交错的宴会上,图利娅在丈夫的牵引下,拜见了庞贝,一位年近六十岁的著名将领。对方像是对待孙女一般,慈爱地问候了图利娅,并未如传闻一样像个嗜杀的罗马将军。


    这些人,谁都没向临近生产的图利娅真正说明过甚么。


    图利娅也甚么都没有说,只安静得体地坐着,浅蓝色的眼眸里毫无波动,像尊完美的雕像,符合罗马人对贵妇的一切传统要求。


    布鲁图斯籍词离开,远远地望着妻子,脸颊抽搐。在他想要举步走向图利娅时,被母亲塞薇利娅轻轻拉住了手。布鲁图斯犹豫再三,最终止住脚步。


    图利娅将一切收在眼底。宴会上,全是贵族派和庞贝派系的人,凯撒系没出现,连西塞罗和其他温和中立派都没有。图利娅垂下眼帘,轻轻地笑了笑。


    西塞罗是没有同意这些的。这就够了。


    “你的父亲是一个原则的人。"在布鲁图斯暂离的当口,庞贝走到图利娅的身边,“他总是嘲笑我粗鲁,但我尊重他。”


    关于这个,“我的父亲……确实是一位比较有原则的人。”


    西塞罗开罪盟友的事业,十年如一日地蒸蒸日上。


    “我知道他和贵族派不算谈得来,”庞贝放下酒杯,将杯子放远离怀孕的图利娅,才回转过来,在得到图利娅的允许后坐在她的身边,续道:“我也讨厌他们。他们不知道维持这个庞大的国家运转,可不是依靠几个大贵族那转不开的小脑袋。”


    “我的父亲相信,只有元老院制度才能令国家稳定,但似乎有不少人认为,国家有其他的可能性。”


    “大家都说,你是一个博学的姑娘。”对图利娅谈起政治,庞贝不以为然,只随口赞美了一句,便继续自己的话:“他们说我想称/帝。我庞贝.格奈乌斯可以向你的父亲保证,我不会称/帝。我才是稳定这个庞大国家的人。”


    他不是在跟图利娅说话,而是透过她,向她的父亲西塞罗谈判。


    “我会向父亲转达阁下亲切的问候。”


    “我能看出你是一个好女儿、好妻子。你,下去!”说着话,庞贝突然转身,斥退了想要奉上海鲜的下人。


    图利娅愣了一下。


    庞贝解释道:“我的第二任妻子曾经说过,孕中吃海鲜会很危险,我的女儿怀孕时也有忌食。我不懂你们女人的事,但小心点总没错的。小图利娅,别仗着年纪轻便不当回事,我的经验告诉我,有时候年轻的孕妇才是最危险的。”


    两人在尝试交谈的时候,大厅的门口忽然起了骚动。


    一队明显不属于庞贝的罗马军人卫队闯进,示/威似的堵在了门口,与原先驻守的卫队对峙。


    “马场的主人、护民官,马克.安东尼阁下,到!”


    “国家的父亲、元老、尊敬的西塞罗阁下,到!”


    图利娅站了起来,庞贝将她扶好,一脚踢开了图利娅身前数张乱放的小矮兀,这才满脸怒气地瞪向来人。


    “注意一下你是在谁的房子里,年轻的安东尼!”庞贝怒喝。


    刚出三十岁的安东尼,大摇大摆地走进厅堂,两手张开,“嘿!你太严肃了,这只会令公/民更加讨厌你,更喜欢凯撒哦~”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安东尼英挺的脸上,是赤/裸裸的挑衅。


    “区区一个凯撒的副官,就敢踩到我的头上?我告诉你,凯撒就像我的儿子一样,他也是我带出来的!”


    “那我只能说甚么?”安东尼挖了挖耳朵,“英雄迟暮?”


    “你!你这臭水沟里爬起来的小子……”


    “噢!这可就是我们博学的小图利娅吧!”安东尼径直越过庞贝,拿起图利娅的手亲吻,“凯撒让我代他送上最诚挚的问候。”


    图利娅与安东尼对视。


    凯撒是在宣布,他要跟庞贝竞争西塞罗的支持。


    看图利娅明白过来,安东尼坏笑着放手,恰好躲开西塞罗要来挡的身影。与安东尼矫健的身手相比,西塞罗的动作迟顿得有点可笑,但他还是用力将小女儿挡到了身后,狠刮了安东尼一眼。


    “我相信会有更合礼的方式问候我的女儿,安东尼将、不,护民官。”


    “哦?那你是想我再问候你可爱的女儿一次?早说嘛。来,小图利娅,将手给哥哥……”


    “够了!”庞贝站到西塞罗父女的面前,喝道,“安东尼!”


    安东尼见闹够了场,才收起笑,正色地向庞贝行了个军礼,身量高大的他将威胁的视线投向场内的所有人,“凯撒,问候各位。记住,你们今天作出的选择,凯撒都会记在心里。”


    庞贝企图与贵族派乃至中立派联手,想要撃垮凯撒,而凯撒显然不打算认输。


    “纷争应该留在元老院里解决,”在一片的鸦雀无声中,西塞罗接下了话,“安东尼护民官,没必要走到这一步的,对吗?”


    “责任可不在凯撒,在你们,就看你们要怎么对待凯撒伸出的友谊之手了。”说罢,安东尼的表情一变,向图利娅单了一下眼,“别告诉凯撒我看上你哦,小图利娅。”


    转身就带队离场,安东尼根本没去看图利娅的反应。他只是在威胁图利娅选择凯撒而已。


    完全没人在意图利娅的反应。


    只有一个人——


    “别以为我跟凯撒有了协议,”西塞罗向小女儿悄声说,“我只是跟着安东尼才能进场找你而已,硬去布鲁图斯家抢人太难看,对你不好。那起无耻的贵族!”尽管为了避人而压下声音,西塞罗却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我的小图利娅,不要犯傻,凯撒和庞贝,我们都不选,爸爸来带你回家!


    西塞罗从未想让小女儿改嫁,至少,不是这种形式。


    他的手心,一如既往地让人觉得温暖。


    图利娅笑了起来,“爸爸,你学会利用军/阀,变聪明了呢。”


    “你是不是在嘲笑老父亲愚蠢的往事?”


    “我并没有这样说哦。”


    “谢天谢地,这回不是‘是的,父亲’了。”


    “是的,父亲。”


    西塞罗被噎到几乎跳脚,图利娅轻笑出声。在庞贝望来时,西塞罗携着女儿的手,向他道别。庞贝看了看这父女俩。


    “我一直给予你最大的耐性,西塞罗。”庞贝脸色不佳。他当然知道西塞罗的抗拒。


    “我倒是觉得,没甚么比得上一个老父亲对小女儿的耐性了。”西塞罗岔开话题,打了个哈哈。没说死拒绝,却也绝不肯答应联姻。


    庞贝纵是不愉,却也侧身放行。


    “图利娅!”布鲁图斯终于叫出了声,神色凄苦。


    若说庞贝好歹是真刀真枪地杀出来的,面对女婿,西塞罗却是再忍不住嘲讽的脸容了。在图利娅的制止下,西塞罗仍然扬声羞辱。


    “我们常要求青年们是旷世天才,但对自家后辈却总是宽容的。我也与普通人无异,要求的不多,只希望我的半子品行端正,像个男人一样维护他的妻子。可惜啊!罗马的勇士们,来到这黑暗的时期,已经只会躲在裙子之下了。”


    图利娅垂下眼帘,抬手,捂脸。


    她的父亲以不足一百字,将布鲁图斯、布鲁图斯英勇的祖先、布鲁图斯那管事的母亲,以及净想着争权以致国家陷入混乱的军/阀们,啊,以及惯会堕落的罗马男人们,都给骂了。


    一片静默中,突然响起了少妇明朗的畅笑声。


    图利娅笑个不停。


    西塞罗眨巴了一下眼睛,惯会惹事的他,头一次觉得要出大事。


    “人们说,天后朱诺是婚姻的守护女神,尽管丈夫不忠,她依然是那么的忠诚可爱啊。”图利娅放下捂着脸的手,像个久经训练的演说家般,随着语气的起伏作出手势,“我却说,守贞的密涅瓦女战神更值得人们羡慕,因为她用自己的智慧,将骯脏永久地排除出她的视线。”


    骯脏的政治婚姻。


    预感到小女儿说不出好话,西塞罗便要阻止,却像是他从不听劝般,图利娅也没有动摇。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踏上门前的台阶,在众人面前,扬起秀丽的脸容,浅蓝色的眼眸在烛火下闪烁,额上的一道疤痕,丝毫不影响图利娅贞静端庄的气质。


    “你说这是在嘲笑天后吗?倘若每位罗马妇女都像女战神般有大智慧,罗马怕是再没有后代了。”图利娅笑笑,低头抚上自己的孕肚,“却又有谁能为天后的婚姻称羡呢。”


    塞薇利娅让儿子闭嘴,却自己回答:“嘲笑神明的人,不会有好结果。”


    图利娅抬头,“请让神明来审判真正的善恶。我会劝说,别以为多供奉万个罗马币,神明便蠢得不知道人的恶。”她的目光向在场的人身上一一掠过,“到底是谁愚弄神明了呢?是谁对不起天后朱诺!”


    是谁将向神明起誓的婚姻当作儿戏!


    罗马男人就像他们的天神一样,都是毫无道德感的垃圾!


    塞薇利娅说:“神明会知道我们一切行动下的真心,都是为了共/和国的大局。”


    图利娅回说:“只希望当那一天到来时,说这话的人别因心脏盛的恶过重,而过不了神明公平的秤。”


    说罢,她便扶着父亲的手离开了。来自妻子的咒骂,足够让布鲁图斯成为罗马城的笑柄。


    “那是个不道德的地方,”西塞罗握了握小女儿的手,不算宽厚的手掌,牢牢地包裹着图利娅柔弱的小手,“配不起你留恋。”


    图利娅只笑笑,“似乎是跟米西待久了,刚才的即兴诗有种太爱现的感觉,格调一下子掉了好几个台阶呢。”


    “是艳俗了点,确是像那臭小子;愤懑太露骨,也暴露了你这小坏蛋的臭脾气。”西塞罗点点头,忽然斥了一句,“你很久没写诗了吧?太疏忽练习了!”


    “是的,父亲。”她顺从地认下。


    “水平不到,那就多修改几版,文字创作容不得躲懒。”


    “……父亲,请问你骂人以前都会打稿子的吗?”


    “那是当然的啊!这是艺术,必须打磨!”


    图利娅默言半晌,然后在夜空下哈哈大笑。


    “最近有去看你的姐姐吗?”


    “请不必担心,姐姐已经走出丧子之痛,又有新诗作了。姐夫倒是有些冷着了似的,但姐姐说是无碍,一切皆好。”


    “……你哥那混账有信吗?”


    “哥哥懒得动笔,只给我寄了一块大金子。”图利娅比了比自己的肚子,“有这么大。”


    “就、就金子?连饰品都不是?”


    “是的,父亲。”


    “甚么混账品味!”


    “是的,父亲。”


    父女俩相携着手,背影渐渐消失在罗马城寂静的石板街上,只余月辉盈盈,和远远传来的对话。


    “布鲁图斯那个垃圾!”


    “是的,爸爸。”


    图利娅跟着爸爸回家去了。她选择待明天才告诉西塞罗,她必须要嫁给庞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