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蒸腾的雾气渐渐消散。


    景非昨和林昕的晚饭结束的时候,城市早已彻底被霓虹光点亮。


    在林昕又一次打开手机看时间时,一旁的景非昨终于出了声。


    “别看了,”她的舌尖还残留着花椒的麻,“温瑾的会议要是能在十点前结束,我把这锅红油喝下去。”


    林昕深吸了一口气,认命地抓起车钥匙,怒道:“难怪她今天肯你出门!”


    温瑾的住所位于临江最昂贵的地段,整层公寓独占云端,落地窗外是蜿蜒的江流与璀璨的城市灯火,同时这里也是最繁华的地方,离火锅店距离并不远。


    没过多久,黑色的轿车便稳当地停了下来。


    充当着景非昨专属司机的林昕敲着方向盘,斜睨了一眼副驾上懒洋洋的景非昨。


    “你到底什么时候考驾照?”她按下车门锁,安静的车厢里传出咔哒一声轻响,“否则去让温瑾给我开工资。”


    景非昨慢悠悠地解开安全带,朝好友做了一个鬼脸:“和林大小姐在一个城市一天,我就不会拿到驾照一天。”


    “滚吧,”林昕翻了个白眼,朝她摆手,“去享受你和温瑾的健康生活吧。”


    景非昨笑嘻嘻地打开车门,冷风迎面而来。她迈出一步,还不忘回头冲林昕挥了挥手:“路上小心,别太想我。”


    林昕懒得理她,直接踩下油门,轮胎在地面擦出轻微的声音,扬长而去。


    景非昨站在原地,笑意渐渐收敛。


    这处临江公寓的进出麻烦,所以她只让林昕把自己放到了小区门口。


    走到入口通道,闸机通过人脸识别自动验证打开,岗亭里站得笔直的保安冲她敬礼。


    景非昨回应一个微笑。


    和温瑾在一起的三个月,两个人的关系进展快得像一场龙卷风——温瑾几乎毫无保留,名下所有住宅的权限都对景非昨敞开,仿佛只差最后一步,就要把产权证上的名字也换成她的。


    但实际上,景非昨很少动用这些进出权限,两个人的同居次数不多,温瑾的房子奢华,她却更喜欢待在自己那间位于老城区的房子里。


    这个假期是个意外。


    前段时间,忙完画廊事宜、赶上那催命一般的画稿截止日期后,景非昨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


    压力过后的放纵十分疯狂:她当晚就和朋友在酒吧彻夜通宵,之后便是作息日夜颠倒,饮食全靠外卖。


    温瑾的短差正好在开始的那几天。


    差旅结束,再次见到景非昨时,温瑾甚至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双目无神、眼底泛青,皮肤透着一层病态的苍白,连唇色都淡得发灰,状态比熬夜赶稿后还要让人心惊。


    那次是温瑾难得对自己分外强势的时候,她无比坚决地要打击这种堪比慢性自杀的生活方式。


    景非昨的身体也在抗议着这样的放纵,于是她搬来温瑾的家里,达成了两个人暂时性的“健康合约”。


    橘黄的路灯光晕在夜色中晕染开,像一团团悬浮的暖雾。


    景非昨踩着灯光走入,鞋底与干燥的地面摩擦出细碎的声响。


    到了门口,她按下指纹锁,识别成功的提示音欢快地响起。


    出乎意料的,暖融融的灯光在打开门时倾泻而出,景非昨换下鞋子时,正好碰到温瑾穿着睡衣走出来。


    虽然亮着的灯已经昭示了屋内有人,但真正看到温瑾,景非昨还是怔愣片刻。


    “我还以为你要晚些回来。”接着她自然地张开双手,朝对面的人抱怨,“好累。”


    温瑾笑:“一身火锅味道。”


    话是如此,动作却截然相反,她还是迎上景非昨,抱着亲了亲,“需要我帮你洗澡吗?”


    景非昨从这个拥抱里退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温瑾:“我可不想变得更累。”


    温瑾不置可否,只是接过对方手上脱下来的外套:“去洗澡吧。水温调好了,换洗衣服也放好了。”


    实在是太贴心又周到的服务,于是景非昨夹起嗓子:“温总,你最好了。”


    顿了顿,又警惕道:“应该不会是什么很过分的衣服吧。”


    即使是在同居的这个假期,温瑾的家里也没有景非昨太多的痕迹。


    她并不习惯把许多随身衣物带来,这导致了多数时候,只能由温瑾安排她的家居着装。


    大部分情况下,温瑾会给她准备正常的换洗衣物:新内裤和普通的睡衣。


    但偶尔,当景非昨翻开叠好的衣服时,会看到几乎透明的黑色纱衣,或者边缘绣着温瑾名字的宽松衬衫——没有裤子。


    温瑾:“担心这个的话,怎么不把自己的衣服带过来。”


    景非昨看了她一眼。


    这不是温瑾第一次说出类似的话了,让自己彻底搬进这里的明里暗里的示意在短短的三个月已经有过多次,并总是以自己的拒绝作结。


    这一次,她没有和温瑾争辩,而是径直走进浴室里。


    温瑾准备好的衣服果然整齐地放在里面,她随手翻了一下,是正常的睡衣,角落里仍然绣着温瑾的名字。


    景非昨忽然想到晚上吃饭时和林昕的对话,一股说不清的异样情绪从心底里冒出来。


    她打开花洒,水流轰然倾泻。


    景非昨站在下方,闭着眼,仰起脸,任由热水从头顶浇下,水珠砸在皮肤上,化作温热的触须,顺着发丝、额头、脖颈一路蜿蜒而下。


    水雾很快填满了浴室,景非昨的身影在其中溶解,只剩下一个朦胧的轮廓,水滴在瓷砖上迸溅,她低下头,看着水流在脚边汇聚,打着转被排水口吞噬,那股异样的感觉却仍没有被水流带走。


    景非昨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到温瑾正在卧室的桌子上摆弄着电脑。


    她回想了一下,这几天见到的闲暇时间里,温瑾好像都在忙着处理工作。


    于是她问:“最近工作很忙吗?”


    温瑾早已经注意到浴室门口的动静,她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放下手头上的事情,朝景非昨走来。


    靠近后,脚步一顿,她看着景非昨湿漉漉的头发,皱眉:“怎么没吹干头发?”


    景非昨不以为意:“太累了,休息会儿再吹。”


    温瑾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把景非昨按在椅子上,转身去拿吹风机。


    吹风机的嗡鸣声骤然响起,温瑾的手指轻轻拨动景非昨的长发,指腹偶尔擦过头皮,带起一阵细微的电流般的酥麻。


    热风忽远忽近,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扯痛手下的人。


    景非昨的脖颈微微后仰,几乎要陷进这触觉的沼泽里,先前那些盘踞在心底的异样感,似乎也被热风和触摸烘干殆尽。


    她舒服地眯起眼,感慨:“对我这么好,要怎么报答你啊。”


    温瑾:“我会按时索取报酬的。”


    景非昨哼了一声,声音混在风噪里,模糊又贴近。


    没多久,吹风机的声音停下了。


    温瑾把景非昨吹干的头发轻轻扎起来,忽然拿起手机,调出一个界面递给后者:“看看这个酒店怎么样。”


    景非昨接过手机时还有些茫然,她漫不经心地划了两下屏幕,眉梢微挑:“温总什么时候出差也讲究起情调了?这种地方——”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忽然定在某张图片上,g市标志性的海湾夜景在屏幕里泛着粼粼碎金。


    她猛地转头,对上身后温瑾含着笑的眼睛。


    “某人上个月在画展上盯着g市的宣传册看了五分钟,我记得很清楚。”温瑾的拇指抚过景非昨耳际,“这几天把新项目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凑了个一周的假期。这回总不会嫌弃游玩时间太少了吧。”


    景非昨“啊”了一声,惊喜的亮色里混着发现太迟的懊恼:“难怪你最近天天加班,还总是旁敲侧击我的行程安排,我早该想到的。”


    她转回身子,背对温瑾,抓起后者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故意用力按了按温瑾的虎口,最后又煞有介事地和这只手握了一下:“温总,这个惊喜够放进我的年度十佳。”


    直到躺在床上,景非昨还在因这个惊喜小小地兴奋着。


    她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划动,温瑾这几天精心整理的攻略在上面完整地呈现着,当她看到那家藏在码头的海鲜坊时,睫毛突然颤了颤。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一家海鲜?”她拍了拍温瑾的手臂,“还有这条古董跳蚤街……”


    温瑾打开一个社交软件,搜索景非昨的账号,账号里面公开的最近收藏里,全是g市的各种玩乐信息。


    她道:“互联网时代,没有隐私。”


    “哈。”景非昨讪笑几声,“我还以为你这种年纪,不会用这个软件的。”


    温瑾叩起手指,重重敲了敲她的脑袋。


    景非昨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示意说错了话。


    接着,她又指着温瑾的计划开头:“但是你打算坐火车去?我没有看错吧,这要花整整一天的时间呢。”


    温瑾神秘地笑了。


    “明天你就知道了,你会喜欢的。”她抽出景非昨手里的平板,“现在,该好好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温瑾就让司机载着景非昨回公寓收拾行李。


    当景非昨穿着风衣,拖着行李箱下楼时,温瑾正倚在车门边看表。


    今天a市气温骤降,她呵出的白气在红唇边缭绕,像一幅活过来的复古海报。


    景非昨靠近,温瑾瞧见了那双裸露在外的手冻得通红。


    她示意景非昨把行李箱交给司机,自己则替她打开车门:“快上车。”


    车内是暖的,景非昨坐好,边脱下外套边问一旁刚上车的温瑾:“来得及吗?”


    温瑾握住她的手:“十分充裕。”


    两个人离得很近,她呼出的气息让景非昨痒得瑟缩了一下,“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期待我们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