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傅聿初送给时稚的那枚戒指,终究没能戴在时稚指间。他寻了根细链,将它悬在时稚的颈前,银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直至深夜。
那一晚的傅聿初格外失控。
他在床上本就强势,这一夜愈发不同。他一遍遍唤时稚“宝宝”,一次次向他索吻;情动之时反复在时稚耳边低语“我爱你”,最后紧紧拥住他,带着他一起颤抖。
自始至终,傅聿初都小心翼翼地握着时稚那只带有纹身的手,目光黏稠而深情地锁在时稚身上,不曾移开分毫。
待到风停雨歇,时稚终于寻到机会与傅聿初深谈——他们都曾因爱困在各自的执念里,让彼此不安。
只是爱会让人怯懦,但更会让人勇敢。
而得到偏爱的傅聿初,终于心安。此刻自然是时稚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没有再坚持非要做时稚代理律师,对于徐以宁是否追究他打人一事,傅聿初无所谓,但他不会辜负时稚心意,愿意听从他的安排,等徐以宁答复。
不知是迫于公司和王素珍的压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徐以宁最终同意归还小楼,答应与傅聿初私下和解。
过户的日子定在十月中旬的一个工作日。
深秋的天气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凉意,天空是一种高远疏淡的灰蓝色。道路两边栽种的银杏树青黄相间,偶有几片落叶在空中摇曳。
傅聿初推掉当天工作,坚持陪同时稚前往房产交易中心。
这一次他没有等在车里或门外——他终于光明正大地站在了时稚身边。
整个过程异常顺利。
徐以宁是独自前来的,比约定时间晚了几分钟。他穿着一件看起来有些单薄的黑色风衣,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下乌青浓重,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萎靡不振。短短几日不见,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看到时稚和傅聿初一起,他脸上也没有多余表情,只淡淡瞥了眼两人相握的手,然后提出先谈借款的事。
徐家公司正面临严重内忧外患,经不起多余半点动荡。时稚手上有借条,有录音文件,一旦账户被冻结,对资金本就短缺的公司无异于雪上加霜。
徐以宁知道这一点,王素更加清楚。她绝不会让公司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便宜别人。
时稚不知道徐家的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谈的,反正徐以宁同意归还小楼,答应不追究傅聿初打人的事 。作为条件,一千万借款转股份,由时稚代持三年。三年内,公司需按约定利率支付利息;三年期满后,若公司无法偿还本金,这些股份将完全由时稚自行处置。
协议中,借款方由王素珍变成了致远公司,盖的也是公司公章。
时稚没有意见,条件对自己有利,比他预想的好太多。只是他看到股份比例时愣了下——
5%?
徐家公司虽然面临诸多难题,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尤其公司既有实体业务又有电商业务,挺过这一关也不难,就算以后规模缩小,但5%是不是太多了?
他以为最多会有2%或3%。
王素珍会同意?她有这么大方?
徐以宁将时稚怀疑的表情看在眼底——怀疑很正常,换做是他自己也会怀疑。可现实真他妈就这么可笑,5%的股份还是他妈亲自跟股东周旋争取的。
公司发展到如今规模,原来早就不是王素珍的一言堂。在各路人马争抢股份、企图瓦解公司的现在,给时稚的股份越多,他们以后越容易对公司完全控股,从而彻底掌握话语权。
毕竟时稚只是代持三年。
不过徐以宁没有解释,只木着脸说:“如果无法偿还本金,三年后你若要处置股份,我和以静必须享有优先收购权。”
这一点时稚没有意见,他一开始就想过将股份转让给徐以静,等她有能力后再慢慢偿还,也算是还了徐爷爷的恩情。
只是现在徐以宁这样说……
“这一点不用写在合同上么?”
“不用。”徐以宁扯了扯嘴角,“不方便。”顿了下又补了句:“我信你。”
时稚就没再问,将合同递给傅聿初,让他查看。
徐以宁目光微闪,然后面无表情地偏头看向别处。
傅聿初看完后对时稚轻轻点了点头,时稚这才放心签名。
徐以宁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不过他最终没有吭声。
事情谈好,便去过户小楼。
后面徐以宁几乎没怎么说话。工作人员要求签字就签字,确认信息就点头,除了最开始目光在时稚和傅聿初就算办理手续依旧相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整个过程眼神始终回避着时稚,像一具被无形线索牵引的木偶。
他没有出言嘲讽,也没有任何纠缠的话。
沉默地对这段过往做了彻底了断。
所有手续办理完毕,不动产权证书重新回到时稚手中,沉甸甸的,承载着无数过往,也昭示着新的开始。
走出交易中心大门,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时稚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证书,心头百感交集,却奇异地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珍重和尘埃落定的释然。
徐以宁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距离。
直至走到停车场,时稚和傅聿初快要上车时,徐以宁才在两人身后出声打破沉默。
他视线再次扫过两人始终相握的手,定定地看了傅聿初几秒,目光最终落回时稚后背。
“你赢了。”
徐以宁声音干涩沙哑,轻的几乎要被风吹散。
这三个字飘荡在空气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它没有明确的指向——不知是说给拿回小楼的时稚听,还是说给一旁抢走时稚的傅聿初听。
时稚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傅聿初微微侧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徐以宁,没有嘲讽,没有怜悯,然后淡漠转身。
徐以宁似乎还想说话,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又逼着自己停下。
最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时稚,然后转身,步履踉跄地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回去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雨,雨不大,但还是能打湿头发,路上行人很快四散离开 。熙熙攘攘的街道没一会儿就变得空旷,只有往来车辆在道路穿梭。
车子行驶速度减缓,傅聿初余光瞥见时稚望着前方发呆,他一只手开车,空出一只手往旁边伸过去,抓住时稚放在大腿上的左手,轻轻捏了捏。
时稚回神,手腕动了动,与傅聿初十指相扣,轻声说:“我想去溪筑看看。”
大学时每年寒暑假,时稚都会回溪筑小楼住一段时间。但自从去年毕业,离开学校后他再也没有回去过。
现在小楼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他迫切地想回去看看。
“好。”傅聿初没意见,跟他商量:“那边长时间不住人,房子容易落灰,我们找人定期过去打扫。以后每年我都陪你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你不去公司啊?”
工作的事傅聿初另有安排,只是事情没定,现在也不好承诺,只说:“工作做不完,不管再忙,陪你住几天的时间还是有。”
时稚看了他一眼,没接话,但眉眼染上了笑意。
车子开进闹市,时稚看着拐角处的一家咖啡店,突然想起拿回小楼的事还没跟付雨萌讲,于是他提议:“咱们先去一趟雨萌店里吧,然后再回家?”
“行。”傅聿初笑着点头:“今天可以奖励你一个甜点。”
“谢谢老板。”时稚配合他,故意夸张道:“吃了老板奖励的甜点,我就是最幸福的……”
正说着,余光瞥见前方十字路口有个撑着伞等红绿灯的女人,时稚心口猛地一跳——那侧脸……很像于崇尧曾给他看过的一张照片。
犹豫只持续了几秒,时稚让傅聿初靠边停车,他推开车门,对傅聿初快速说了句“等我一下”,便朝着前面的人追了上去。
傅聿初看着时稚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时稚很快走到女人面前,傅聿初见他说了几句话,女人抬头,好似笑着回了几句,然后摆摆手,撑着伞离开。
时稚很快回到车上,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他脸上带着一种怅然的感慨,眼神有些飘忽。
傅聿初发动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过了好一会儿,才状似随意地问:“怎么了?”
时稚沉默着,似乎在组织语言。他看着前方不断延伸的道路,轻轻叹了口气:“想起你之前说过的,很多事情,真的不能只看表面,不知道谁利用谁呢。”
傅聿初没有追问,只是耐心地开着车,给他足够的时间。
车内安静了片刻,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时稚像是终于理清了思绪,又像是单纯地想倾诉,只是他到底没有背后说人的习惯,最后只简单解释了一句:“那个人是林文舒,于崇尧……给我看过她的照片。”
时稚说的含糊,但傅聿初一听就明白,他捏捏时稚脸颊,肯定道:“你做的对,不要多想。”
“嗯。”时稚顿了顿,“徐以宁,他……生病了。”
傅聿初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觑了眼时稚的脸色,见他脸上只有感慨没有担忧,便用平静无波的语调说:“意料之中。他那样乱来,得病是早晚的事。”
时稚摇摇头没说话。
他想的是徐以宁虽然乱搞,但尤其惜命,对于他会得病这件事时稚很意外。不过疑惑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无论原因如何,这些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他将这些纷杂的思绪抛诸脑后,转而用一种轻快的语气对傅聿初说起自己参赛作品在决赛中胜出的事。
“……离我妈妈的位置差远了,甚至都没有名次,只是入围。”时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眼睛亮晶晶的,透着光,“不过这样我也很满足了。我还年轻,慢慢来。”
“恭喜,我就知道你可以。”傅聿初笑着说完又挑了挑眉,故意逗他:“我也不老吧。”
时稚被他的语气和表情逗乐,噗嗤一声笑出来:“没说你。”他看着傅聿初轮廓分明的侧脸,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沉稳可靠,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和满足感。他轻轻靠向椅背,低声喟叹:“真好啊。”
傅聿初也跟着笑了:“嗯,真好。”
车厢内重新安静下来,却弥漫着一种温馨宁静的氛围。时稚想起一事,又说:“我参赛时填的联系单位是学校,获奖证书和参展通知之类的东西,会直接寄到学校去。估计这几天会到,到时候你陪我去拿?”
“好。”傅聿初没有任何犹豫,“哪天都行。”
东西是在十一月初寄到的。
安城的深秋气温不算太低,但早晚温差大,时稚有时候早起还会看到屋外覆着一层薄霜的湖景,寒芒中透着光亮,看得人心情舒畅。
不过他最近愈发喜欢赖床,很少有起早的时候。傅聿初也是真惯着他,每天早上都是哄他吃完早餐陪着他继续躺会儿才去公司。
为此项兢都明里暗里打趣过好几次,说什么傅聿初是从此君王不早朝。
时稚挺不好意思,让傅聿初去早朝……额,去公司。傅聿初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第二天依旧我行我素,该干嘛干嘛。
时稚说不动他,索性也就不管了,毕竟他自己确实喜欢傅聿初陪在身边。
知道自己上午出不了门的时稚跟学院李教授约了下午去拿东西,傅聿初自然陪同。
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此时正值上课时间,校园里没多少学生,只偶尔会碰到几位前来打卡安大秋景的校外游客。
安大坐落于安城高校云集的大学城,占地面积极大。它拥有全国数一数二的美术专业,也拥有安城最美的风景。
尤其秋冬两季,风景绝美,慕名而来的游客数不胜数。
不过学校管理严格,每天只开放少量预约游览名额,这才让校园始终保持着它应有的雅静。
时稚和傅聿初并肩走在秋日的安大校园里,阳光温煦明亮,像融化的蜜糖,静静流淌在身后落了叶的枝桠上。空气清冷干燥,呼吸间带着植物枯萎后特有的干净气息,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地上干爽的落叶,发出沙沙脆响。
每行至一处,时稚都像一个尽责的导游,情绪高昂地向傅聿初介绍自己的母校。
讲前面路过的那片树林,里面有几十种品类,有一年春天刚开学他还在里面见过兔子。
讲从旁边这条小路穿过去,再绕一段路,是农学院的养殖基地,曾有外院学生半夜去偷萝卜,结果被抓了个正着。
讲穿过这个游廊,往左拐,有个人工湖,到了晚上便成了情侣们的聚集地。
讲银杏小路前面的红房子,颜色不是刷上去的,是由红砖红木砌成。房子是李教授老师的老师设计,一开始是个没什么用处的仓房,现在倒成了安大标志建筑……
时稚讲的很投入,傅聿初也听的很认真,并且时不时附和两句。
他微微侧头看着身边眉眼含笑对学校轻车熟路的时稚,想的却是忐忑又一本正经找他问路的少年。
曾经不知道教学楼怎么走的时稚,如今却对校园每一处景象如数家珍。
他口中的这些风景谁陪他看过,校园的每个角落是否都有人陪他走过。他后来有没有再迷路,找不到路时会不会再找其他人询问。
说不介意是真,有遗憾也是真。
傅聿初闭了闭眼,握着时稚有纹身的那只手,手指在无名指上轻轻摩挲。不甘和遗憾褪去,只剩“余生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的幸好。
“你对学校挺熟。”走了一会儿,傅聿初这样讲。
时稚闻言仰着头傻乐半天,然后隔着衣袖捏了捏傅聿初的手,摇晃几下,轻声跟他解释:“一开始不熟,经常迷路。找别人问,有人会说,有人直接漠视。后来还是雨萌提醒,让我画一遍,用擅长的方式增加记忆,我这才记得这么清楚。”
“我很宅的,平时不怎么逛校园。”时稚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哦。”傅聿初一点都没有小心思被戳破的心虚,反而理直气壮地要求:“等拿完东西,你要陪我走一遍。”
走一遍什么,傅聿初没明说,但时稚懂了。
他哼哼两声,小声嘀咕:“醋精,小气鬼。”
傅聿初没听清,问他说什么。
时稚打哈哈:“没有没有,拿完东西带你逛校园,你想去哪里都行,想逛多久逛多久。”
傅聿初就高兴了,暂时放过他。
美院的办公楼是一栋有些年头的青砖建筑,外面爬满了干枯藤蔓,像一幅深沉的古画,静静地矗立在秋日阳光下,用安静悠远的姿态向每一位到访者诉说它的历史。
时稚他们到的时候李教授已等在办公室,他是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古怪老头,一直以来都对时稚颇为照顾。
看到时稚很亲切很高兴地和他说话:“真好,真给咱们学院争光。”
时稚也不谦虚,在画作一事上他有自信,于是笑着说了句:“以后争取拿名次。”
“好,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学生。”李教授与有荣焉,又拉着时稚交代几句,然后才注意到他身边的人,“这位是……”
“老师,这是傅聿初,我男朋友。”
时稚介绍的话刚落,傅聿初便笑着问好。
李教授没有立马说话,皱着眉头沉思。时稚有点尴尬,有点忐忑——他和徐以宁当时大家都知道,李教授性子古怪脾气直,时稚怕他当着傅聿初的面问出来。
不过还好没有。
沉默几秒后李教授只是肃着脸点点头,说:“挺好。”然后盯着傅聿初看了半天,又说了一句:“很好,这个很好。”
时稚:“……”
不过李教授好像只是随口一提,后面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拉着时稚对今年毕业生的毕业作品做了一番点评后就放两人回去了。
离开办公楼已临近傍晚,走在洒满阳光的校园小径上,时稚的心情像秋日晴空一样明朗。
他正想带傅聿初去个别地方“走一遍”,忽然想起有个关于后续展览的细节忘了问清楚。
时稚停下脚步,打算回去一趟。
“打电话?或者我跟你一起。”
“李老师不经常看手机。离得不远,我自己去吧,你在这儿等我!”不等傅聿初再说话,时稚已经跑远。
“你慢点。”
傅聿初望着时稚轻快的脚步无奈笑笑,站在原地默默等待。
时稚去得快来得也快,他来回都用跑,回到红房子前面时还喘着粗气。怕傅聿初说他,就没有马上过去,站在离得不远的地方双手扶着膝盖弯腰喘气平复。
有人找傅聿初问路。
是两个抱着书本的女生,看起来像大一新生。傅聿初低头看了眼她们的手机,然后抬手往旁边指了指。
时稚觉得挺逗,本校生向游客问路……
问路……
时稚唰地一下站直身体,不可思议地再次望向前方。
傅聿初站在不远处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下。正是银杏最美的时节,满树金黄,像是打翻了夕阳的调色盘。阳光透过枝叶缝隙,筛下细碎的光斑,落在他深色大衣和利落的短发上。
他微微侧着头,眼神有些冷淡,却足够耐心。时稚看他嘴唇开合,又简单说了几句,两女生有些失望地离开。
问路的人离开后,傅聿初也仿佛沉浸在秋日的浪漫里,目光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红房子出神。他的侧脸线条在橙黄的光晕中显得格外柔和,没了平日的冷峻,倒真有几分像是校园里温和可靠的学长。
秋风掠过,一片烟绿的银杏叶在空中飘飘荡荡,最后落在时稚下意识伸出的手心。
那一刻,时光发生了奇妙的叠印。
满目橙黄变成了清冷舒爽的青绿,阳光正盛的午后,有个少年犹豫许久终于找了一位看起来有些冷淡但不会骂人的帅气学长问路。
学长眼里有看破少年假装一本正经伪装的戏谑,但他没有讥笑,没有嘲讽。
他陪着他走过安静又漫长的安大银杏小路。
育知楼前,花期已过的紫藤树下,连阳光都格外偏爱身穿白色衬衫的帅气学长——他置身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朦胧又美好,让问路的人心跳短暂加速,于是欲盖弥彰地说了句蠢话。
“前面就是了,下次不要记错。”
语气正直的像是自己才是带路的人。
紫藤花有了气息,曾光顾过几次旖旎梦境的模糊人脸,在这一刻终于变得无比具体——
明明是不同的衣着打扮,梦里朦胧的轮廓却和站在满树金黄下的人严密重合。
傅聿初,他……他穿白色衬衫真的很好看。
怎么会忘了呢,怎么就忘了呢。
那些偏执,那些病态,那些带着弥补的占有欲,那些藏在不经意眼神里的欲言又止。
在这一刻好像都有了答案。
时稚想起酒店那晚,傅聿初问他对象呢;想起悦澜居小区门口的昏暗车厢里,傅聿初问他有没有去过安大的育知楼;想起落地窗前他对银杏头像试探时,傅聿初说的那句“或许你可以在上面加个sz”。
还有燕湖那晚。
傅聿初对他跟徐以宁在一起的时间格外敏感,而自己面对大学名不副实的那两年,却说没关系,都过去了。
可怎么会没关系,怎么能没关系。
幸好伴着遗憾,喜悦夹杂着心疼,形成密密麻麻的软,再变成尖锐锋利的刺,一同涌向时稚,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他。
他突然有点喘不过气,嗓子干的要命。
让时稚羡慕又不肯承认介意的、项兢口中曾让傅聿初三年又三年的破防,竟是原来如此。
酒店那晚时稚只是顺从欲望的放纵,而傅聿初却是清醒着沉沦。
——傅聿初确实有得选,因为他的选择从来都是时稚。
该高兴的,可时稚却莫名难过。
他嗓子发干,满嘴都是苦闷。他像握在掌心里的银杏叶,意识在漂浮,身体却被牢牢托住,被傅聿初始终沉默无声地托着。
时稚的心里被巨大的心疼和喜悦混合的情绪占据,像经历过无数遍发酵的气泡酒,醉的他心脏钝痛全身发酸,但脑子里却在不停地冒泡,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最后彻底炸开,炸成绚烂的烟花。
晚风夹杂着落叶的簌簌声吹醒了时稚,他用力擦擦眼睛,悄悄地、快速地跑过去。
傅聿初若有所感,时稚在他转身的前一秒跳到他背上,紧紧攀住他。傅聿初几乎是凭着本能稳稳地反手托住了时稚,将他牢牢背在身后。他没有再回头,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
时稚趴在他宽厚温暖的背上,脸颊埋进他的颈侧,深吸一口气,在独属于傅聿初的干净气息中,情绪渐渐平复。
“怎么了?”
傅聿初微微侧头,贴了贴时稚冰凉的耳朵。
时稚没有马上接话,过了几秒后他吸了吸鼻子,凑到傅聿初耳边,学着记忆里的样子,用一种带着点青涩忐忑的语气,小声问:“同学,你知道育知楼怎么走吗?”
傅聿初身体明显僵了下,一时间忘了说话。
不等他给出别的反应,时稚又趴在他身后继续说:“其实我知道怎么走,就是考考你。导员说新生要对校园很熟悉才行,不然容易迷路。”
过了好几秒,傅聿初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他微微偏过头,脸颊几乎要蹭到时稚的头发,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全然的纵容和配合:“要不……你带我去吧?”
时稚再也忍不住,趴在他背上笑了起来。
傅聿初也笑了,胸腔传来轻微震动。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时稚背得更稳,然后迈开步子,沿着落满银杏叶的小径,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落叶在他们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阳光将两人影子拉长,在身后交融,仿佛他们本该一体。校园里广播站隐约传来轻柔的音乐,远处是下课后的欢声笑语。
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融入深秋校园如画的景色里。灿黄的银杏小路上,有断断续续的被风吹送过来的隐约可辨的低语——
“是不是你呀,傅聿初。”
“不知道啊。”
“快点告诉我。”
“自己想。”
“我想啊……那就不是。”
“时小稚——”
“在呢。”
……
傍晚的夕阳透过树隙洒向大地,带着特有的温暖渲染一切爱与美好。傅聿初曾藏在时光里透着沉默和执着的青涩叶子,被光照亮。
终于——
银杏黄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唔……正文就到这里啦,谢谢饱饱们对时宝和老傅的一路相陪,谢谢大家对我的鼓励和支持[狗头叼玫瑰]
接下来更新番外,修文,然后新文存稿,存稿,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