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缠吻 化守为攻,咬了上去
“唔……”
文向好睁大眼, 两只虚抱着祝亦年的手半腾空着,应该收紧还是松开都忘记,连呼吸也一时停滞。
缺氧的瞬间, 耳畔什么声音都消失殆尽, 只得心脏疯狂逸速的跳声如雷贯耳。可两人前胸相贴,文向好找回神, 却分不清这是祝亦年的心跳声,还是她的心跳声。
祝亦年堵住文向好的嘴唇,眼眸微微低垂着,不聚焦的眼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可唇齿的力道却极具侵略性。
两瓣唇先是碾磨着,紧接着舌尖撬开文向好来不及设防的牙关,滚烫的舌尖有一搭没一搭欲勾住那柔软的舌吮弄。
文向好一时觉得从脊背到颅顶都窜过一阵强烈的酥麻, 鼻腔和口腔尽是一股香甜还是凌冽的气息, 烘得整个人头晕脑胀。
一丝津液从嘴角滑出, 文向好心中警铃大作,所有丢失的理智全部回笼,猛的一偏头,揽住祝亦年肩头撇到一旁,才大口大口喘起气。
“祝亦年……你……疯了吗?”
文向好抹着嘴角, 不可思议地看着脸颊红润的祝亦年,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中那点酒气似有若无, 却愈烧愈烈,催动着万般情绪。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酒。
文向好心绪复杂,不愿再看直勾勾盯着她的祝亦年,抬眸才发现适才祝亦年扑得突然, 门还大敞着。
好不容易稍平复的心跳又加速起来,文向好顾不得狼狈,把祝亦年推到一旁,半跪半趴地要去把门关上。
只是指尖才碰到门边一推,文向好感觉脚踝兀地被抓住,一转头便看见祝亦年伸长手执住她的脚踝,双眼直勾勾。
“不准走。”祝亦年一字一顿,“很热。”
文向好:“……”
确实很热。文向好觉得脚踝被祝亦年抓住时,如同被一股熊熊烈火抱住,源源不断的火热透过肌肤缠着神经,让内心无端生出一股燥热。
文向好刚生出不耐,想问清楚祝亦年究竟发什么疯要亲她,可整个人蓦地被祝亦年一扯,那张被酒精浸润而变得酡红的脸庞占据文向好的所有视线。
祝亦年一只手撑在文向好的膝盖,缓缓喘着粗气,幽黑的双眸很慢地在其面庞逡巡。
文向好咬着牙关,不甘示弱地对望回去,把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咽回去,故作镇定道:“你热还缠着我干什么?”
此话说完,文向好蓦的想起酒吧里那些妖娆作舞的兔女郎,还有痴缠乱吻的酒客们,某些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
可还未来得及细想,祝亦年撑在她膝盖的手顺着往下滑,把裤腿都带得往上撩。
“嘶……你……”裤腿的面料擦过膝盖上的伤口,文向好吃痛,一把将祝亦年的两只手腕擒住拉到一边。
“你再这样我立刻就走不理你!”
文向好眉头皱着,双眼泛着火,像从前千百次那般用怒火掩饰慌张。
祝亦年果然被慑住,一下停了动作,只剩双眼一动不动地锁住文向好。
文向好觉得心中的躁意被越盯越大,可却还毫无办法,只是慢慢起身,抓住祝亦年的手腕,然后顺势把人搀扶起来往沙发走去。
祝亦年听话地贴在文向好身边亦步亦趋,身侧的曲线紧紧贴着文向好,头侧着搭在其前胸上,很缓地蹭着。
文向好实在忍不住,推拒着祝亦年的脑袋,祝亦年果然停住动作,抬头望了眼文向好,又低下头。
忽的双唇擦过文向好的锁骨,然后张嘴轻轻一咬。
文向好被祝亦年停住的腿一拦,直接一个腿软往后栽到沙发上。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文向好的声音带着愠怒,不管不顾地捏住祝亦年下颌。
喝杯酒就发春梦?真当她是酒吧里的兔女郎吗?
究竟和Eris发生了什么?让恨不得和她拉开距离的祝亦年要抢她的酒喝来催促她回家?
祝亦年黑漆乌亮的眸如今格外幽深,被文向好掐住下颌,不急也不恼,那直白坦荡的侵略如同蛇一般游走在文向好肌肤每一寸。
还真的不知道她是谁?
文向好不由愣住,而后皱了皱眉,放开掐住祝亦年下颌的手,张口想要让祝亦年先坐起来再想办法。
“嘘。”祝亦年将指节压在文向好唇上,“不要讲话,你要走。”
祝亦年的语句变得很简短,带着点蛮赖的意味,这几日戴着的社交面具仿佛一下子消融。
裂缝正在消融,可面前的依旧不是从前那个祝亦年,文向好却完全想不到也想不出应该如何应付。
“我不走。”文向好把语气放缓,慢慢地起身,试图把祝亦年拉向一边。
“你骗人。”祝亦年眼尾一下子红了,酒精熏染的眼瞳在灯光照映下亮得过分,似是带着疯狂,“你不要我。”
不知这春梦的主人公究竟是谁,可这意味不明的话语却一下子点中文向好的心思。
文向好眨了眨眼,沉默地看着祝亦年,试图辨出这沾着疯狂的怨与她是否相关。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文向好又一次问。
“你是……”
祝亦年似是毫不设防,整个人凑近去看文向好,嘴唇轻启着似要说出答案,可下一刻却是把食指压在文向好唇上:“嘘,不能讲。”
“……不能讲?”
遮遮掩掩的话让文向好立刻明白,祝亦年心里藏着不该她这种久别重逢的同学知道的喜欢对象。
这个设想让文向好觉得心脏好像一下被扯住,什么友善什么关心都变得徒劳无力。
文向好呵笑了声,随之板着脸面无表情地戳破祝亦年自欺欺人的春梦:“那你看清楚了,我是文向好,不要缠着我,你要亲的不是我。”
文向好憋着一口闷气,不想再看祝亦年,抓住祝亦年的手甩开,可祝亦年却又拥上来,一只手直接捏着文向好的后颈,迫使其张口,承受着狂风骤雨般的侵袭。
“你……”
文向好皱着眉要躲开,下唇却撞上祝亦年的贝齿,一时疼得眼尾生出泪花,话未说完,一声闷哼从嘴角溢出。
原本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此刻瞬间化作满腔愤怒,气得也许是嘴唇上钻入骨髓的痛麻,也许是祝亦年莫名其妙的指责,也许是祝亦年醉酒也依旧藏藏躲躲的态度。
拉扯理智的线一下子崩断,文向好一个挺身,空余的手拢住祝亦年后脑勺的低马尾,却不是扯开眼前不依不饶的人,反而化守为攻,咬了上去。
第25章 洗澡 甩开垂在她腿根间的手臂
刻意为之的尖牙碾上嘴唇, 祝亦年一下子吃痛,原本乱缠的舌尖停了瞬时,给了文向好机会。
十年来数不清的怨恨、想念还有悲伤此刻凝成一把利刃, 割断紧绷的弦, 拉紧理智的弓已是强弩之末。
究竟是谁骗人?究竟是谁不要谁?
文向好毫无章法地拱着咬着,和蜻蜓点水的暧昧情愫截然不同, 舌齿恶狠狠地肆意作乱,两人唇齿间溢出的闷哼喘息是催燃剂,四肢百骸尽是炽热。
直到那喘息越来越急促,祝亦年看似已毫无招架之力, 文向好后知后觉,才一个退身向后。
因亲吻而模糊的视线重新清晰,文向好大口地喘着气, 轻轻摇着头, 将眩晕晃出脑袋, 却因在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润光而停住动作。
文向好盯着祝亦年有些涣散的眼眸,目光很缓地流转着,用凝着红血丝的眼白再到湿漉漉的眼睫毛,再到顺着眼尾而下,打湿蕴着红晕面颊的眼泪。
那眼泪随着祝亦年一沉一吸, 一颗颗从脸颊滑落到下巴。
一丝慌乱闪过文向好心头,文向好很快地扫一眼祝亦年红肿着的下唇,强自镇定道:“为什么哭。”
可问题问出口时, 文向好心中已百般后悔。
文向好,你也酒精上头吗?你也疯了吗?跟个醉鬼较什么劲?
文向好伸手去抹祝亦年面上的泪,被那灼热的温度烫得指尖一蜷,原本一些张牙舞爪的情绪也随之蜷缩。
祝亦年没有回答, 湿漉的眼眨了眨,眼眸渐渐聚焦起来,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声音带着低哑道:“流血了。”
文向好讶然,一下伸手抓住祝亦年的手腕,移开其指尖,可目光所及并没有血迹。
正当茫然时,祝亦年指尖稍动,主动指向文向好的嘴角,可指尖又很快蜷起,扬起下巴唇微张着想要再次凑近。
文向好很快地偏过头,手收回往嘴角一点,刺痛一下子让文向好皱起眉,看向指尖才发现有丝血迹。
原来是她被祝亦年咬破了嘴。
文向好指尖拢起想把那点血抹去,祝亦年却一把擒住文向好的手腕,低头再次重复,声线一下不稳:“流血了。”
这点小伤微不足道,文向好此刻更在意祝亦年为什么会泪湿满面。
“为什么要喝我的酒?”文向好问。
祝亦年没有回答,只偏执地攥紧文向好的手,用指腹慢慢抹走文向好指尖上的点点血丝,觉得不够般,头忽的俯下,似要用舌尖舔舐。
文向好实在忍不住,有些发颤的指尖扯住祝亦年的脸颊,没好气道:“我是文向好,你别再发疯了。”
许是扯得发痛,祝亦年的眼瞳总算没那么涣散,漫涌着如同被灯塔照亮的夜晚的波浪一般的思绪,可很快又低下头,脊背也渐渐放松下来。
“……阿好。”一声很低的叫唤。
尽管不确定春梦的主人翁是谁,但文向好确定,祝亦年此刻唤的就是她。
“公式……错了。”祝亦年抬头,轻轻皱着眉,醉酒后说话断断续续,听起来带着点与适才强吻时完全不同的天真,“你是对的。”
脸颊还泛着情潮般红润的人如今谈着正经的公式,分明是有些荒诞可笑的画面,但文向好却笑不出,只觉得心脏惴惴,等着祝亦年的下文。
“我什么对?”祝亦年迟迟不说话,文向好只好主动问。
祝亦年轻喘着,凑得离文向好很近,比之前更红的双眸盯着文向好的眼睛,似要看出个花来,好一会才开口,答非所问:“你在关心我,对吗?”
“……不是。”文向好偏头嘴硬。
听到回答,祝亦年愣着眨了眨眼,一滴本就盈在眼眶的泪滚下来,看起来十分落寞可怜。
“……”
文向好忍不住去抹掉那颗落在祝亦年小腿上的泪珠,却一下子被祝亦年挡住,再次发问:“曾慧敏……喜欢你,对吗?”
“没有。”文向好讶然。
“有。”
祝亦年回得很笃定,执拗的火苗又在双眸里乱窜,秀眉蹙起,分明是醉得不成样子的狼狈模样,却仍带着执拗的劲。
“……没有。”
文向好下意识否认,可脑海里浮现出曾慧敏揽住她手臂的亲密模样。
还有那杯祝亦年喝完就逮着人乱咬的酒。
“有!”
祝亦年抿着似是察觉文向好正在走神,手掐得很紧,丝丝缕缕的痛让文向好觉得有一刻自己像个被狼叼在口中的羊,下一秒紧逼而来的獠牙就要刺破命脉。
“你抢我的酒就因为这个吗?”文向好不甘示弱地呛声。
有又怎样?别人对她的喜欢至于让祝亦年咄咄逼人吗?
文向好觉得今晚的一切实在太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谈约,莫名其妙的酒,莫名其妙的祝亦年。
呛声过后,祝亦年望着文向好的瞳眸忽的一闪,连带手中的力度也一时松开,似被戳中什么,双眸又重新变得涣散失神。
“公式错了。好难。”
默了许久,一切又回到开头那句话。
文向好无奈道:“究竟什么公式能难倒你。”
“正常人公式。”祝亦年对文向好一笑。
通红的脸颊随着笑意隆起,眼眸微微眯着,分明应该满带着媚态和勾引的神情,但文向好只看见了强颜欢笑。
“对我微笑是肯定和喜欢,对我皱眉是不满。”祝亦年看向文向好,说话已经颠三倒四,“对我面无表情……很复杂分析。”
“……可是公式失效了。”祝亦年的五指张开又收拢,好似在抓一把被风吹走的散沙。
“Eris骗我谈工作。曾慧敏喜欢你。”
“还有,你并不关心我。”
在说最后一个例子时,祝亦年刻意停顿了下,似乎这是公式崩塌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哪有不关心你?”
文向好觉得得为这几天的努力辩白,可话说完后忽的沉默,领会到祝亦年话中的意味。
属于边缘群体的祝亦年十年间敲定了一套社交公式,孜孜不倦地循着公式钻透着人情,试图融入这个由各色人群组成的复杂社会。
祝亦年做得很好不是吗?有着比她身上伤疤更无法磨灭的顽固基因,却能够做到脱胎换骨,其中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
文向好回想起祝亦年大方得体又八面玲珑的样子,和从前截然不同,不需要再与她这种人为伍。
“阿好,可以带我回百会吗?”祝亦年忽然开口。
眼前的祝亦年似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真实,唯有那份执拗是真的,扯着文向好衣摆不依不饶说。
不要现在的练达人情圈,要回到那个她被人排挤的百会。
文向好面无表情地看着祝亦年,很想装作无动于衷,可手却又忍不住抬起,抚向祝亦年的脑袋。
……就原谅一刻呢?
与祝亦年当年的狠心决裂无关,作为一个有同情心的人,看见如今祝亦年这么辛苦,袒露一刻真切的关心应该可以吧。
即使祝亦年只在醉酒作梦时,才对她展示短暂的依靠。
文向好掌心才触碰到祝亦年的发梢,祝亦年却忽的皱起眉,紧接着捂住嘴,踉踉跄跄地推开文向好,往卫生间方向去。
文向好反应过来,急忙起身去卫生间看祝亦年。
卫生间的顶灯都还未来得及打开,黑暗中祝亦年呛呕的声音听得令人心一紧,文向好摁开灯,看见眼前的祝亦年正狼狈地抱着马桶。
祝亦年半天没吃过什么,吐出来的只有些残余的酒水。
文向好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急忙去递纸巾,可祝亦年却没接,只迷迷蒙蒙地看着不小心脏污的衬衫前襟,突然开始解扣子。
“我要洗澡。”
文向好看着那雪白的大片肌肤,立刻冲过来,一下子抓住那已半解开的衣领,连带祝亦年的手指也一并攥入掌心:“不要,你不要。”
醉鬼怎么洗澡?洗进医院吗?
可祝亦年却不依不饶,摇着头说:“好难受,我要洗澡。”
祝亦年一双手锲而不舍地扯开扣子,势必要脱掉沾了脏污的衬衫,文向好知道祝亦年又犯固执,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任由光洁的肌肤剥离衬衫的遮盖,暴露在顶光下。
“……你别动。”文向好叹一口气,知道祝亦年势在必行,决定展示自己的同理心,“我帮你洗可以吗?”
话音刚落,文向好很快地离开卫生间,去衣帽间随意找了套睡衣就立刻赶回来。
祝亦年身上的衫剥得七七八八,跌坐在一片湿了的地砖上,一旁的花洒随意撇在地上不停地吐洒热水。
沆砀的白汽在浴室升腾,文向好有些看不清祝亦年,只听到若隐若现的吸吐气声。
经过适才的折腾,文向好一时没有走近,耳尖没来由地覆上一层薄红,不知是急迫导致还是被着漫天的热汽蒸的。
直到看见祝亦年小腿肚一大片莫名的红,文向好才反应过来,冲过去扶祝亦年。
祝亦年见到文向好,氤氲着水汽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你刚刚又要走。”
“没走。”
文向好实在不明白祝亦年今晚怎就变得如此黏人,又想起祝亦年喝的是曾慧敏给她的酒,而酒里不知道掺了什么,一时无奈,只好一切顺着祝亦年。
文向好来不及脱下外套,只好把袖子挽起,一臂挽在祝亦年双臂下将人揽起。
沾着水渍的前胸贴着文向好的外套,却丝毫感受不到水渍的冷意,肌肤的热意严丝合缝,让文向好有些局促,触碰着祝亦年蝴蝶骨的掌心不自觉离远些:“你这样我洗不了。”
祝亦年完全不知文向好的局促,嘴里喃喃着:“好热……”
文向好闻言把水温调低了些,可祝亦年依旧喊着热,文向好淋水的手一顿,后知后觉才知道祝亦年所讲热的来源并非花洒。
“……热也没办法。”文向好摁掉花洒,暗自加快速度,在手心挤了两泵沐浴露,垂眸不去打量眼前的祝亦年,快速地打着旋。
祝亦年总算稍安静下来,不再去念叨什么公式不公式的,很认真地看着文向好被泡沫裹着的手,再到因稍用力而线条分明的手臂。
“这些疤痕是新的。”
祝亦年忽的抓住文向好的手腕,湿漉的指腹在文向好臂上的肌肤来回摩挲着。
文向好定住,随着祝亦年的动作看向自己的手臂。
哪来的新疤痕?分明是一些陈旧得不能更陈旧的伤。
“我没见过。”见文向好不理会,祝亦年自顾自地继续问,“疼不疼?”
此问一出,一阵没来由的酸涩挤进文向好的心脏,随之迸向全身,文向好不知怎么回应比较好,只扯着嘴角,真跟一个醉鬼理论起来:“你怎么就没见过?”
“我真的没见过。”祝亦年笃定,“是我走之后有的。”
花洒停了一会,浴室里的白雾也随之停滞,文向好觉得自己的呼吸也慢了起来。
文向好重新打开花洒,准备冲掉祝亦年身上的泡沫,一只手浑然不知地在祝亦年身上擦拭着,好一会才听到自己问出声:“那为什么非要走?”
非要说狠话,非要不告而别,非要错过彼此的伤痕和成长。
祝亦年没有立刻回答,文向好发现自己也并非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一场报复开弓便没有回头箭,何必又问。
“嗯……”
祝亦年忽的低哼一声打破两人的沉默,一把抓住文向好垂在她腿根间的手臂甩开。
“你……走吧……我……自己洗。”
祝亦年几步退后,以一种警惕抗拒的状态抵着身后的瓷砖,断断续续地对文向好讲。
虽话语不怎连续,可神色却比适才清明,许是吐出一些酒的缘故。
在重新蒸腾的雾气中,文向好看着祝亦年被热气蒸得发红的脸庞,想到刚刚那个近乎要撕开两人过去的致命问题,后知后觉地退两步。
可掩过饰非后又隐隐不甘,文向好看着手上残余的泡沫,试探地又向前一步:“你帮我冲干净泡沫,我就走。”——
作者有话说:俩人目前还不是坦诚谈当年事的时机,还不在一个频道
小年:赶她走,不然忍不住——(着急)
小好:她要我走是不想谈当年事(委屈)
第26章 醒来 被她揽着的,也紧紧拥着她的……
祝亦年静了一瞬, 浴室里的雾气仍在不断蒸腾,只有花洒头冒出的水花在两人之间发出细密的声响。
文向好的喉头一滚,望着祝亦年逐渐在氤氲水汽中模糊不清的胴体, 手臂半举未举, 僵得有些发酸,泡沫的细细密密的痒从指尖开始蔓延。
哗。
文向好发现指节的泡沫被水花冲散了些, 可那些水花转瞬即逝,反倒把泡沫蔓延到手臂上。
抬头看见祝亦年正举着花洒,握着的手掌有些颤颤,一霎冲来的水花把雾气冲散了些, 得以让文向好看清祝亦年越来越红的脸庞。
“……你真的没事吗?”文向好知道那种酒,即使吐掉些,后劲不会一下子消失。
“……你不用过来。”祝亦年的双眼微微睁大, 手中的花洒又颤了下, 一些水珠溅上文向好的脚腕。
文向好皱了下眉, 觉得自己还是得靠近看看祝亦年,犹豫了下又举起手臂,不依不饶地指着手臂上的泡沫:“泡沫没冲干净。”
不等祝亦年说话,文向好以自顾自踏前两步,打量着祝亦年的反应。
祝亦年不再说拒绝的话, 似在默许文向好的靠近,盯着文向好手臂的双眼有些涣散,但又近乎精确地抓住文向好的手臂。
花洒的水珠跌落两人脚边, 绽出源源不断的浪花。
文向好被祝亦年手心的温度一烫,不知是不是水温太高,可明明适才已把水温调低,如今的掌心温度却比适才还要高。
“是你要过来的。”祝亦年蓦然用一双漆黑不见底的双眸盯着文向好, 用有些喘气的声音对文向好说。
像一出莫名其妙的免责声明。
文向好不说话,看着祝亦年真的把自己的手臂反过来,另一只举起花洒,慢条斯理地让温水从文向好的指尖流向手臂。
然后手腕再慢慢把文向好的手臂拉近,动作很慢,似在克制什么。
可不知为何,祝亦年的手忽的一抖,把文向好的手拉得很近,彼此触碰间的泡沫成了加速剂,让文向好的指尖再次碰过祝亦年腿根间的皮肤。
适才模糊的触感此刻终于明晰,文向好分明未喝任何东西,却如同入了梦又如梦初醒般,猛的抽回手,在那声嘤咛进入耳朵前,便踩着水花冲出浴室。
磨砂玻璃早被雾气覆盖,文向好瞥过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不自然地蜷着被水淋得干净的手指,在耳畔听见玻璃内蓦然被调得很大的水花声时,再也忍不住完全背过身去。
脚步踌躇了几番,文向好觉得浴室的热气似要蔓延到她身上,于是加快几步背离,往阳台走去。
曼港的夜比白天好些,但仍是没有什么风拂过,以至于让文向好觉得丝丝密密的汗在迅速攀上后背,整个人仍未走出浴室,被花洒的水淋过一样。
文向好不自觉有些懊忸,皱着眉咬着嘴唇,然后被刚刚荒唐之举弄出的伤口一刺,疼痛让浑身一激灵,仿似沁出的汗也随之一滞。
不知哪里的秋风一吹,让文向好绑得并不好的卷发抚到面上,噼里啪啦。
嘴唇的镇痛让文向好回想起祝亦年推拒的模样,适才一些不该有的旖旎瞬间破碎,清晰明白展现在文向好面前的,是一场由酒精引起的错位。
而这场错位的根源是她。
让祝亦年喝错了酒,吻错了人,倾诉错了对象。
文向好沉了口气,用手胡乱地抹来拍在脸上的碎发,然后往回走去。
可浴室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只留下一串很快隐没的湿漉的脚印。
文向好一愣,又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浴室,然后加快脚步在屋里搜寻祝亦年的身影。
去找春梦里那个人了?
文向好心头莫名掠过一些没由头的想法,不自觉板起脸,冲去先看玄关的钥匙和鞋子,发现毫无异样后呆在原地,又走去祝亦年这两天睡的书房。
依旧没有人。
文向好皱了下眉,往回快步走去主卧。
客厅的光源隐隐约约掠过根本没有关紧的门,文向好一下子推开门,看见那被子未完全盖住的身影,在幽暗里静静一呼一吸着,不知该被吓一跳,还是松口气。
文向好默然,好一会才呵笑了下,走过床头去看好似已完全熟睡的祝亦年。
可还未去看祝亦年究竟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躲进房间睡着的,文向好的眼神一滞,目光在摆在床头柜的空空如也的酒瓶上逗留。
新的酒瓶。
文向好瞬时偏头去看睡得比平时沉许多的祝亦年,瞳眸微微颤着。
嫌自己不够醉,还要再来一瓶?
文向好完全不知祝亦年在想什么,于是俯下身去看,看着祝亦年的熟睡模样。
可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在心头蔓延,文向好觉得两人好似离得很近,又好似隔得很远。
完全醉于酒精的面庞泛着酡红,眉眼因熟睡而显出一股稚嫩模样,可祝亦年的眉头忽又皱起,嘴角也撇向下,看似苦大仇深的模样。
文向好眼珠转得很慢,好似夏天里吹得很慢的风,闷闷的感觉在心里随之越放越大,一股恍然涌入文向好脑海,文向好不由退后一步,蓦的想起一些曾做过的承诺。
依照今天来看,她好像没有做到。
…
…
文向好实在做不出试卷上的练习题,偷望一眼对面仿似入了迷般的祝亦年,没有搭话,只是低垂着眼眸,望着摆在窗台被吹得悠悠转的风车。
“阿好,过来。”张翠兰停下折元宝的手,小声唤了下文向好,同时招了招手。
蓦然被叫住,文向好不自觉睁大了眼,无声放下笔走去阳台。
张翠兰拉着一张小板凳放在旁边,对文向好拍了拍:“坐外婆这里,帮我折金元宝好不好?”
“嗯。”文向好首先应了声,等拿起玉扣纸才发现脑袋空白,犹豫了好一会才低声开口,“……我好像不会。”
“不过我可以学,我学东西很快。”文向好很急切补充。
张翠兰笑着伸手拍了拍文向好的头,直接抓住文向好的手示范:“没关系,这个很简单,外婆相信你很快能学会。”
文向好整个人僵住,看着自己的手被张翠兰带领着,将玉扣纸变为金元宝。
看着手中出现的金元宝,文向好眨了眨眼,很轻地碰了碰元宝的尖角,然后照猫画虎,自己再折一次。
折得并不太好,但张翠兰却竖起大拇指:“阿好好棒,以后经常来帮外婆忙好吗?外婆给你红包。”
张翠兰将手指搓在一起,低头对着文向好耳语。
“你们在做什么!”祝亦年忽的从题海里抬起头,望着阳台的方向,一张白皙的面庞因表情而生动起来。
适才还在纠结的答案空格瞬间被祝亦年抛之脑后。
“折元宝啊。”张翠兰抬起头对祝亦年笑笑,却把玉扣纸放在一边,不让祝亦年第一时间找到。
文向好有些茫然不知张翠兰为何这样做,手上折元宝的动作一顿,看着祝亦年像只找骨头的小狗一般在阳台横冲直撞。
“外婆给我。”祝亦年直接向张翠兰张手,“阿好折得不好看,我也要折。”
张翠兰却仍是没给,难得的一脸严肃,看着祝亦年道:“阿年,你应该怎么说?”
祝亦年没听话,直接转头向祝亦年摊手:“阿好给我。”
文向好仰头看着祝亦年,对方的脸庞背着光,眼眸埋在阴影处,可却因焦急而缀着水光,亮得过分。
因此文向好一时愣住,并未及时伸手,指腹不自觉摩挲着玉扣纸上的金箔。
可祝亦年却已等不及,直接蹲下身子伸手扯来文向好手中的玉扣纸。玉扣纸薄,一下子被祝亦年扯烂。
呲啦一声,祝亦年一时惊住低头,同时被自己的力道弄得往后一坐。
文向好立刻伸手去扶,祝亦年看了看手中碎掉一半的玉扣纸,又看了看文向好摊开的掌心,嘴角一扬,皱着的眉也跟着舒展。
可张翠兰却暗暗对文向好摇了下头,继而手掌抚上祝亦年的头:“阿年,是不是不该这样?”
祝亦年抬眸定住一会,继而眨了眨眼,似懂非懂般,对着文向好说:“阿好你再给我一张纸可以吗?你折得不好看,我可以教你。”
那半张撕烂的玉扣纸在祝亦年的手中看着有些可怜,文向好忍不住一笑,对祝亦年点点头,找到张翠兰收好玉扣纸的位置,拿出一张新的。
张翠兰把一切看在眼里,却没再说什么,笑着再把原本藏着的玉扣纸摆出来。
做好一袋金元宝,文向好和祝亦年跟着张翠兰一起送到林之巷。
祝亦年毫不所觉,但文向好却看得出张翠兰面上虽无虞,心里却一直怀揣着事。
趁祝亦年去挑主人家给的零食,文向好悄悄同张翠兰讲:“外婆,是不是撕掉玉扣纸不好,对不起。”
张翠兰看着文向好,宽厚的手拍了拍文向好的背,低声说:“阿好,你真的很好,很多人都会喜欢你。”
“其实我是担心阿年。”张翠兰话语一顿,好一会才继续说,“阿年她……和大部分人都不同。”
“她妈妈也不管她,我怕这个世上只有你我包容她,我百年之后,她依旧学不会如何同这个世界相处,她再不经意伤了你的心,从此以后就真的孤苦伶仃。”
张翠兰终于把心中顾虑对文向好说。
文向好听得懵懵懂懂,只觉得祝亦年有时说话确实不中听,可人一看就是个好的,怎么会孤苦伶仃。
甚至开始怀疑张翠兰把她们两人的角色调换。
“不会的。”文向好安慰张翠兰,“阿年只是不知道怎么跟别人相处,其实大家都很喜欢她的,漂亮又学习好。”
“只有你好心,不嫌弃阿年,愿意同阿年玩。能不能答应外婆,教教阿年怎么为人处世?”张翠兰用有些苍老的手握住文向好的手,“外婆只有这件事拜托你。”
文向好看了眼交叠的手,还是郑重地嗯了声,虽然她从来不是受欢迎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文向好对曾翠兰作的这个承诺,还未有机会长久兑现便被遗忘在时间长河里。
祝亦年没有了她,也能自己琢磨出一套“正常人公式”,做得尽善尽美。
可祝亦年看起来并不真的做得那么好,不像做她曾经喜欢的数独题,能将每个数字完美利落地填在每个框。
所以祝亦年也并不快乐吗?
应该吧。
那心里会觉得解气吗?
应该吧。应该吗?
文向好默然看了许久,才收回思绪站起身,帮祝亦年盖好被子。
祝亦年小腿肚磕到的红肿十分显眼,文向好定住好一会,才出去找未来得及放好的药箱,拿出药油为祝亦年涂抹。
“……你就不能照顾好你自己吗,让我对外婆失信。”
文向好闻着辛辣的药油味,突然一句责怪,可面前的祝亦年正在熟睡,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
沉默的卧室里只有彼此的呼吸作回应。
早上。
祝亦年睁开有些酸痛的眼,还未来得及管发沉的脑袋,便发觉眼前是被她揽着的,也紧紧拥着她的,还在熟睡的文向好——
作者有话说:抱一丝白天有事晚上才库库码字,所以来迟了[求你了]
第27章 公园 非要用友谊的名头自欺欺人
祝亦年第一反应是捂住自己的心脏, 不让那疯狂跳动的心跳声将文向好吵醒。
收回手的动作似让文向好有所察觉,祝亦年呼吸一滞,整个人定住许久, 只有漆黑的眼瞳和卷翘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目光又急又慢,滚过文向好睡颜的每一处。
文向好没醒, 只是把身子蜷缩得更紧,在祝亦年怀中呼吸平和均匀。
与文向好交叠的四肢霎时僵硬,祝亦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用酒把自己灌醉,得到的结果仍是这样, 只能很慢很慢地开始抽离手臂。
最后只剩手腕相接触时,祝亦年又兀的停下动作,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文向好, 最后阖上双眼重新把呼吸放缓。
“嗯……”
似是感觉到动作, 文向好皱了皱眉, 翻了个身后看了眼床头柜的时间,被已过晌午的时分吓住,却有些不情不愿醒来。
昨晚祝亦年并不老实,半夜晕晕乎乎地又吐了一次,文向好照顾了大半夜, 加上心里万般思绪,睡得并不好。
又一个转身,文向好本想趁祝亦年醒来和她讲话前跑神放空, 怎知恰好和祝亦年偷睁的目光对上。
祝亦年的眼一眨不眨,可乌漆的眼瞳却一下子放大,一句话不讲,都知道对方心中的震惊。
紧接着祝亦年便很快收回手, 与同在一张床的文向好拉开距离,划清楚河汉界。
和此时不远不近的情景截然不同,昨夜过火的你亲我咬一下子涌上文向好心头,一个晚上晾下的热意又重新攀上耳尖。
原来阳台昨日处生出的冷静是假的,此刻不过一个对视,就有数不清的尴尬,叫人头皮发麻。
昨晚真的在发癫。
文向好很快移开目光,盯着两人中间的床单褶皱,语无伦次地先发制人:“昨晚我照顾一晚上你知不知道。”
“嗯?”祝亦年的声音比平日低哑,此时显得有些意味不明。
文向好不知祝亦年究竟是记得还是不记得。但无论哪种情况,文向好觉得自己好像都不大喜欢。
“你抢我的酒喝,还嫌不够,自己灌了一瓶酒,醉后吐了两次,我照顾你一晚上。”文向好避重就轻地概括。
祝亦年眨了眨眼,似在思索文向好所说的话,好一会才问:“喝醉后我烦人吗?”
烦。很烦。逮着人乱亲乱咬乱喊热。
文向好下意识便想脱口而出,可努着嘴正欲开口,整个人又霎时停住。
这样问,是断片完全不记得的意思吗?
如果真是喝了那种酒,确实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原本想要邀功以示讨好的心思都一同停住,文向好心中无端生出一股烦意,只能慢慢地泄一口气,望向祝亦年的目光沉沉。
“对不起。”祝亦年察觉到文向好的眼神,立刻敛着眸,目光很快地扫过文向好欲启未启的嘴唇,然后诚恳道。
祝亦年低头认错的样子很乖,和昨日随时要扑上来张开爪牙的样子截然不同,让文向好想到祝亦年所谓的“正常人公式”。
看来祝亦年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对着她应用公式。
是平日里太想成为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从不敢放松,因此才会在酒醉失去理智后,才放肆地又哭又无理取闹吗?
文向好看着祝亦年仍有些发肿的双眼,想起昨日被泪打湿的脸颊。
活该。
彼此的生疏礼貌一出,昨日生出的那点可怜好似并不能抵消十年的怨怼。
无论如何,当初祝亦年在十年前决定疏远她后一走了之,独留她一个人在百会时,不就是想挣脱原本孤僻抱团的牢笼吗?那么从此各自的苦果都与对方无关。
发现撕开文向好社交面具的途径,会更容易获取祝亦年的真心,然后更好地完成报复。可文向好却发现自己不知为何,没有想象中的喜悦。
文向好追究的心思没了大半,却又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只能抿着红肿的下唇扮作出神。
“我耽误了太多时间。”祝亦年语气很抱歉,“下午还可以去很多地方玩,维港,太平山……”
祝亦年急着要爬起来,却在起身时觉得眼前一黑,重新栽了下来。
“要不随便逛个公园吧。”文向好伸手去扶祝亦年,坐起来时又换个说辞,“我想去公园逛逛。”
听见文向好所说,祝亦年静了下来,打量着文向好的神情,立马提议道:“那我们去九龙公园逛好不好?”
“嗯。”文向好应允。
曼港之行又重新启动,昨日的事就好像一段被删除的插曲,无人再提起Eris和曾慧敏以及连带的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文向好也没问祝亦年春梦里的人是谁,连同被牵动的各种情绪也一并埋没。
祝亦年开不了车,只能同文向好一起搭地铁前往九龙公园。
工作日的下午地铁人不多,文向好一上车厢便拉着祝亦年的臂弯坐下来。
“谢谢。”祝亦年礼貌道。
文向好没回应,似是完全没听见似的,只抬眸去看地铁上的广告视频,一动不动,看得十分认真。
屏幕里突然出现一堆穿着水果装的群演穿梭,一个女孩拿着一支润唇膏出现。
“□□弹,多种味,你想唔想锡番啖?”
(你想不想亲一口?)
女孩对着屏幕飞吻,很平常可爱的一支广告,可文向好却煞有介事地往后缩了下脑袋,舌尖不由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怎么了?”祝亦年看向反应过大的文向好关心道,乌黑的眼眸沉沉对视,敛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文向好下意识用目光快速扫过祝亦年的嘴唇,呼吸一时滞在肺中,无法忘怀的触感再次回笼。
炽热的,掠夺的,刺痛的。
还有她咬回去后,祝亦年的喘息似乎也仍在不绝于耳。
“……没什么,就是看广告,觉得嘴巴有点干痛。”文向好很快收回目光,又舔了舔嘴唇,状似不经意再提起。
“怎么会这样?”祝亦年闻言立刻去看文向好的嘴唇,出言关心道。
文向好随之打量着祝亦年的眼神,可祝亦年敛眸得太快,看不清情绪,面上更是没有什么失措或不对劲。
看来是真的完全断片。
不记得也挺好的。最好。
“没事,可能水喝少了。”文向好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低头自然而然地掩过莫名的开头,“有润唇膏吗?”
一开始不提还好,一提文向好觉得嘴角又泛上一股钝痛,比很久都没有受过的伤还有痛。
祝亦年闻言愣了瞬,摆在包面上的手下意识拢了下,可却好一会才有进一步的动作,从包里拿出一罐凡士林。
文向好接过那罐凡士林,说了声谢谢,用湿巾擦干净手指,打开盖子抹了点到指腹上。
没有镜子,文向好只能依着本能在嘴唇上涂抹。
“再往右一点。”祝亦年忽然开口。
“?”文向好闻言手指一顿,望着祝亦年的眼瞳偏向,慢慢地在唇边移着指腹。
或许是反应太慢,祝亦年忽的上手握住文向好的手腕,将其指腹放在嘴唇破损红肿处一点。
“这里。”
祝亦年提醒文向好,等凡士林沾上嘴唇便立刻收手,快得那股温度未在文向好手腕停留,就被地铁里的冷气带走。
凡士林抹上嘴唇,那股干痛一下子被压住,文向好的目光从祝亦年抽走的手移开,再次说了声谢,撞上祝亦年有些出神的眼光。
微微走神的双眼泛着水润,隐隐约约倒映着她正往嘴唇涂抹凡士林的模样,昨夜那触目惊心的红已消失殆尽,可文向好却仍觉得祝亦年眸里某种情绪,似还和昨晚强吻时一样,看着令人不禁心跳加速。
还没酒醒吗?
“到站了。”
文向好很想确定这种蓦然心跳加速的感觉,可祝亦年却煞有介事地转头,望着闪烁的站点道。
尖沙咀站出口旁边就是九龙公园,三四点的阳光撒在通往九龙公园的阶梯上,全世界如同披上一层暖洋洋的薄纱。
文向好不再纠结祝亦年眼眸那点蹊跷,同祝亦年跟着人群踏上阶梯。
此时此分去逛九龙公园的,只有早放学的三三两两中学生,结伴同行的情侣游人还有带小朋友的老人。
时不时传来的亲昵玩笑声让文向好有些失神,想起自己几乎没有过这种无所事事的时光,因此静悄悄地享受着他人带来的惬意,像块躲在井盖里偷望的田鼠。
直到旁边有些心不在焉的祝亦年不小心被最后一阶阶梯绊得踉跄一下,文向好才回神,意识到这不是一个人的逛公园。
曼港的初秋气温仍高不低,空气仿佛都永远都还凝着水汽,形成一个闷热的蒸笼,或许不久新风球就要过境。
可此刻的曼港仍然恬静,静到文向好觉得两人之间的空气游动得好慢,一叹一嗔都在耳边久久不散,仿似偌大的公园只剩下她和祝亦年两人。
“工作处理得怎么样。”
文向好想打破这种没来由的静谧,想起祝亦年是因为工作才非得赴Eris的约,于是顺带关心道。
祝亦年似被这个问题难住,瞳眸轻轻颤着,好半天都没回答。
文向好很快地扫了一眼祝亦年,猜测对方又在运用公式,猜想她的意图。
有什么好猜的?不是很平常的一个问题吗?
文向好忽的觉得有些好笑,干脆想换个话题,可祝亦年似是已经打好腹稿,开口回答:“我错了。Eris昨天对我表白。”
文向好愣住,好一会才明白祝亦年为何认错。
大概是和昨天醉酒讲的一样,懊恼自己对“公式”推导的过分执着。信誓旦旦说是工作,但结果却和文向好讲的一样,是场关于表白的借口。
好一个可以对祝亦年冷嘲热讽的机会,可文向好却错过了,安静地等祝亦年的下文。
她想知道Eris对祝亦年到底表白些什么,让祝亦年连一顿饭也撑不下去,赶过来酒吧抢酒喝。
可祝亦年却一声不吭,又变成个一问才一答的机器人。
“……你不喜欢她吧。”尝试说完这个试探,文向好很快地别过目光不去看祝亦年,又尝试把语气放轻松,讲个笑话,“不然不会气冲冲进酒吧,还抢我酒喝。”
“Eris只是有工作往来的朋友。”
祝亦年的面上现出一些懊恼的神情,话语的最后在朋友二字用了重音,中文听起来大有长进。
“嗯。”
文向好应了声,看见不远处的小朋友被老人抱着骑上脖子,发出咯咯的欢快笑声,不知为何,忽然心情也跟着一起好了起来。
也许今天真的是个逛公园的好日子。
走到转角,小喷泉的水花声忽起忽落,就在那溅水声收束到听不见时,祝亦年忽然问:“你不觉得奇怪吗?”
“关于Eris喜欢祝亦年这件事。”
祝亦年用第三人称论述着,仿佛要讨论的并非自己的事,而是一个正经的社会问题。
文向好知道祝亦年的意思,当时确实花了不短时间才消化这个信息,但想起Eris讲过,祝亦年妈妈是个先锋作家,国外亦对这件事接受良好,因此此刻并不想在祝亦年面前显得像个封建的番薯。
“爱情就是爱情,难道非要用友谊的名头自欺欺人,才叫不奇怪吗?”
静歇的喷泉又重新往空中迸溅水花,哗啦啦啦一声,躁动的水花落入池中,砸出圈圈涟漪。
文向好被蓦然一声吓到转头,望着不远处的喷泉才觉自己一惊一乍很可笑,转回头时发现祝亦年果然不动如山。
唯有映着她影子的一双眸,如同喷泉的水花般盈盈——
作者有话说:小年:坏了,是在点我吗[害怕]
第28章 喷泉 “我们的嘴角都破了。”
文向好自作聪明地在论述中掺杂了点对Eris两面做派的控诉。
但显然文向好是第一次这么做, 话语间不掩的强烈语气好似把祝亦年吓到,对方原本松弛的姿态兀地僵着,唯有裙摆在热风中很轻微地荡漾。
意识到僭越后, 文向好一时不敢与那双微微睁大的眼睛对视, 偏头看着在阶梯上跳走的麻雀,思索如何补救。
潮热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滚动。
“那不是互相喜欢呢?”祝亦年终于眨眨眼, 偏身与文向好同行,双手背在身后,拱起的手肘有一搭没一搭戳着文向好腰侧,“讲了会没有朋友做。”
这番话颇有谈心的意味。
祝亦年头微微低着, 文向好走得慢些,便可以见到祝亦年未被发丝掩盖的颈后骨,让文向好熟睡时将身子蜷起的猫。
是在讲和Eris的关系吗?还是在说春梦里想要亲的那个人?什么叫不是相互喜欢?
难道祝亦年一厢情愿, 还想在窗户纸捅破后继续做朋友?
一股燥意又笼上来, 文向好不由又开始反刍着昨日祝亦年醉酒后所说的话, 蓦地心一动。
难道又在遵守那个“正常人公式”?
文向好低头看着两人同行时渐渐一致的步伐,想了好多种说辞都作罢,最终干脆按照自己的想法吐露。
“爱情和友情是两种东西,不能混为一谈。如果对方不想瞒或瞒不好,选择坦白就要做好失去这个朋友的准备。”
文向好未拍过拖, 但想起祝亦年醉酒后的模样,硬着头皮在大扯理论。
说到最后,忽又后怕话语末尾冷场, 文向好将手伸到祝亦年肩上轻轻一揽,轻轻拍两下之后很快便放开。
“不是你的错。”
祝亦年偏头去看文向好揽过的肩头,然后对文向好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瞳在微笑的眼皮掩盖下看不清情绪。
“好的。”祝亦年应允得十分郑重, 看起来并未真正放松。
那种隐隐的期待感戛然而止,文向好不禁咬了咬唇,可触及到唇瓣上厚重黏腻的凡士林时,又很快止住,不至于让伤口的痛冲上来。
看来十年不见,很多错过的变化不是撕开一张面具就能弥补的。祝亦年的内心也不是一句两句就可以走进的,即使昨天误打误撞被她知晓祝亦年的脆弱一面。
文向好不再去看祝亦年,害怕被这种挫败感抓住心脏,一呼一吸也沉重。
可祝亦年蓦地半个身子靠上来,两只手捂住文向好的耳朵,让文向好从神游天外中回神,才听到耳边隔在指缝外的喷泉声。
适才静默的喷泉又一次往天空迸溅水花。
“我看你怕这个声音。”和文向好对视上,祝亦年悻悻地想要收回手,笑得有些勉强,不过还是比适才应允时面色好些。
“……我不……”文向好下意识反驳,却在看到祝亦年眼眸中近在咫尺的倒影时不由一笑。
没关系,不是还有四天吗?
“我怕。”文向好直接捂住祝亦年的手,“你要这样帮我捂住看喷泉吗?”
祝亦年听完果然蜷起指尖,指腹擦过文向好的脸颊,但被文向好止住进一步动作。
“你不是我朋友吗?”文向好问。
“好朋友可以这样吗?”祝亦年回。
“好朋友不可以怎样?”
文向好偏着头,实在想不到祝亦年这样问。从前还是朋友时牵她、揽她甚至骑在她身上,现在沦落到连好朋友的界限都要她一一讲明?
文向好一时语塞,静静地看着祝亦年。
九龙公园树影婆娑,两人恰好站在一片荫蔽下,阳光打在祝亦年面颊,但偏在眼角戛然而止,一双眼陷在阴影里,乌黑浓得好似化不开,但细细一看,仿似又有着幽光。
和昨日想亲上来时的目光有些相似。
好朋友不可以怎样?
文向好眸光一顿,满脑子都是自己脱口而出的问句,心脏溺在昨天回忆怦怦乱跳,不得不摁住祝亦年的掌心,隔绝惊天雷般的响声。
“滋——”
不远处一声拍立得出相纸的声音。
祝亦年被惊动,还未收回掩着文向好耳朵的手,却很快偏过头,看见不远处正站在一个颈部挂着相机,手中还拿着一部宝丽来的外国老太太。
“Heres a photo for you two.”外国老太太走过来,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把正在成像的相纸递来,“Are you a couple?”
(给你们照片。你们是情侣吗?)
祝亦年主动接过照片,看着上面的逐渐清晰的影像。
她和文向好两人站在喷泉前,文向好耳边有两双交叠的手,被捂住的仿佛还有喧嚣天地,因为照片中彼此的眼神如此纠缠,又视旁物若无睹。
文向好不擅长英语,不太确定那问句的意思,见祝亦年看照片看得认真,只会用英语回个thank you。
“You two are so sweet!”热情的外国外国老太太看见文向好回应,立刻攀谈起来,双手抱在两臂作拥抱状。
文向好实在不知道对方怎么就扯上甜,不知如何回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祝亦年。
祝亦年这次把目光从照片离开,笑着回应:“Were just friend.”
接着祝亦年又用英语聊了几句,最后确认老太太只是个爱送照片的摄影爱好者,才收下那张照片,并把随身携带的糖果送给老太太。
为什么祝亦年还要解释一句是朋友?
等人走后,文向好很想去问祝亦年第一个问句的单词,但话在嘴边怎么也问不出口,掩耳时生出的微妙情绪仍在心中流动,甚至越演越烈。
偏偏祝亦年不解释一句,只是把照片摆在她面前,很礼貌地一笑:“这张照片可以留给我吗?”
文向好很快地扫一眼照片,然后沉默着定住眼神,去打量祝亦年的笑。
一个沾满公式推导意味的机械化笑容。过去三天文向好看过不少。
意识到文向好的打量,祝亦年很快把笑容僵在一个弧度,敛着眸把目光收回到照片上,从两人身后的喷泉再看到彼此交叠的手。
“为什么?”文向好莫名拆台,压住心中的微妙,想看祝亦年为难,“我也想要。”
她不要公式化的礼貌,她要朋友间得寸进尺的冒犯。
“我再给你拍一张好了。”文向好问祝亦年要卡片机。
抢了祝亦年想要的东西,文向好本以为会和从前一样惹急祝亦年,可祝亦年只是把照片给文向好,从善如流地站在喷泉池前面。
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应,文向好只好举起卡片机,看着取景框里的祝亦年。
下午的光线往喷水的水花撒下一片细碎的金色,一阵微风吹过,卷起祝亦年未梳好的发梢,雾珠为那张宿醉后恹白面庞上了层柔色。
文向好迟迟没摁快门,不自觉把焦距再调近些,指腹在屏幕里祝亦年的脸上一点,让那张姣好的瓜子脸在视线里由模糊重新变清晰。
“阿好……可以了吗?”
许是文向好不说话太久,祝亦年比耶的手不禁动了动,忍不住出声提醒。
“别动,很快。”
喷泉的水声忽然放大,掩过文向好的一时屏息失神,立刻出声回应祝亦年,指腹很快从屏幕上离开,快速摁了几下快门:“拍好了。”
文向好拿着相机走到祝亦年面前,把适才拍好的照片给祝亦年看。
卡片机的显示屏比较小,因此文向好与祝亦年挨得极近,在这闷热午日两人的手臂交叠着,丝丝黏腻的感觉如同潮热凝滞的空气一般久之不散。
祝亦年悄悄动了下臂弯,却没拉远两人的距离。
“你觉得怎么样?”文向好滚动着轮盘,目光流转了下,转头望向祝亦年,“我觉得有些严肃。”
“要不再笑……”
一个呢。
文向好话未说完,被祝亦年右脸颊上的鼓起的淡红蚊子包弄得一愣,兴许是刚刚让祝亦年保持动作时被咬的。
怪不得对她笑得僵硬。原来是蚊子。
“你的脸被咬了。”
雪白的肌肤蓦的出现个陡大蚊子包,文向好觉得有些趣致,忍不住去碰那个蚊子包,指腹触及肌肤时,祝亦年低呼一声,紧接着却是呼吸一滞,未曾退后,只是本能地眨眼皱了下脸。
然后任由那密密麻麻的痒意随着神经蔓延全身。
等指尖勾了下祝亦年的肌肤,文向好才后知后觉,觉得蚊子包轻微的热意也传到了指尖,因此一时停在半空,不知收手还是继续。
直到一点雨滴跌落,紧接着三三两两打在手臂上,周围几声吆呼,在雨大之前作鸟兽散。
曼港的雨总是来得毫无预兆,噼里啪啦打破闷热的牢笼,带来一阵阵呛人的雨味。
九龙公园是逛不成了。
文向好脱下外套罩在两人头上,一齐奔向地铁站口,沾湿手臂的雨点带来久违的凉意,总算是冲刷了些适才有些僭越的暧昧。
祝亦年贴心地往侧一步,不让打湿的裙摆沾湿文向好的脚踝,文向好抬头望着天,等待着雨停,怎知肚子先老天爷一步发出雷响。
“要不去深水埗吃茶餐厅吧。”祝亦年眨了眨眼,提议道,“我也饿了。”
未到正式饭点,但两人都莫名觉得辘辘饿意。
深水埗是曼港老城区,街边最不缺的就是地道的餐厅。
“靓女,买唔买楼?”一个穿着老头汗衫的中年男人满脸笑意地推销,挡住两人的去路,“好便宜的,留个电话再注册个会员联系一下?”
文向好皱了下眉,直接面无表情地推拒。
怎知那人不依不饶,甚至开始卖惨:“两位靓女睇下啦,我仲有个白血病的女要养,求你们帮帮我注册个会员嘛!”
见文向好似铜墙铁壁,便从祝亦年入手,拉住祝亦年手臂要往其怀里塞宣传单。
见那人拉拉扯扯,文向好直接把已经收下宣传单的祝亦年护在身后,将宣传单给回去:“骗人别拿你的女儿来骗。”
文向好挽着祝亦年的手臂走到最近一家茶餐厅才放开人。
“公式也要举一反三,坏人很多,不是对你笑就是好人,你就得接受。”
文向好见祝亦年还一副状况外的模样,想起祝亦年昨天所说,忍不住对祝亦年讲。
人情社会哪是万能公式可解,做个八面玲珑的人何其难,文向好可不想祝亦年下次再醉酒时,有哪个可怜人和她一样被强拉着听哭诉。
等说完后看着祝亦年一动不动似在探究她的神情,文向好才警铃大作,知晓自己说漏嘴。
这部分可不曾对祝亦年讲过。
“我去点餐。”文向好很快地转个身去看餐牌。
祝亦年没跟上来,文向好才稍松了口气,点了两份粥还有几道下粥蒸菜。
“要唔要饮凉茶啊靓女?”老板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一笑,“两个都热气喔。”
文向好看着老板的动作,先是一愣,连怎么应承老板的也浑然不知,反应过来才立马低头,舀着面前的艇仔粥吃。
怎知粥是新鲜滚好的,文向好一个没注意,烫到唇边的伤口,一时痛得皱着眉倒吸凉气。
“没事吧?”祝亦年倾下身去看文向好。
“没事。”文向好很快回应,指腹碰了碰嘴边的伤口,撞上祝亦年未收回的晦暗眼神,忽的心惴惴。
“我们的嘴角都破了。”
祝亦年跟文向好一样,把指腹摆在嘴唇破损处,轻声低语——
作者有话说:换小年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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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乌龙 这是祝亦年想和她一起看的电影?……
文向好一下子把指尖收拢, 指腹摩挲着拇指的指甲,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对望着祝亦年的眼眨了又眨。
祝亦年也收回手, 然后握着粥碗上的瓷勺, 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粥米,滚烫的热气随之蒸腾, 连望着文向好的一双眼眸也变得格外水润。
“应该是前天吃的烧烤,太上火。”文向好顺着老板的话撒谎隐瞒。
昨日的荒唐并不是什么可以当街讲的逸事。
对祝亦年这种恪守公式的古板人来讲,若是知道醉酒后咬了她嘴唇,恐怕要吓得将她连夜送出曼港。
这对如今两人的关系毫无裨益。
既然祝亦年不记得了, 那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听到解释,祝亦年却不答话,很轻地抿了抿唇, 下唇在齿间埋没又重新显现, 一时变得更加水润。
文向好挪开不自觉盯着祝亦年下唇的双眼, 却又与祝亦年未曾离开的视线相撞,被那眸底里如同翻滚骇浪的情绪弄得一滞。
“真的。”文向好把声音放大了些,怕被祝亦年发现底气不足,不禁敛着神色,“外婆不是教过?你伸舌头给我看看。”
“嗯。”
祝亦年这时倒应了, 微仰着头眸低垂着,从善如流地伸出舌头。
可却不似少时那般张大着嘴,如今只润唇微启, 露出半截舌,舌尖微微绷紧着,在黄昏的微光下泛着润光,好似夏日刚被破开的新鲜西瓜瓤, 让人忍不住去尝那清甜可口。
茶餐厅没有空调,只有脚边的老式风扇吱呦吱呦转,文向好一时觉得全身都涌起一股火热,湿腻腻的甩不开,如同被蛇缠绕一般。
两人纠缠不清的画面又在脑海回映,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再次占据文向好心头。
文向好很不想被这种情绪操控,仿佛四肢百骸都被牵动着,心脏时时惴惴,进而生出一股烦闷。
连原本的报复也随之被这股烦闷蚕食。
不行。不能这样。
“嗯,很红。”文向好很快收回目光,看着后厨的方向,“很上火。”
老板恰好端来两碗黑黢黢的凉茶,摆在两人面前:“苦口良药,一碗下去什么火气都能下去。”
文向好端起那碗凉茶,二话不说地饮了下去。那种让舌头都麻痹的苦涩总算是把文向好心中翻滚的情绪压住了些。
一碗喝尽,文向好才发现祝亦年动都没动,正看着那碗凉茶满脸纠结。
“不是很苦。”文向好对祝亦年说着瞎话。
“包里的糖都送走了。”祝亦年看起来全然不信,说着另外的事。
文向好心意一动,端起祝亦年面前那碗凉茶,直接将碗沿压在祝亦年唇上:“你先喝。”
祝亦年抬眸看了眼文向好拿碗时因用力而有些泛白的指盖,没再纠结,就着文向好的手喝下。
祝亦年实在是不喜欢苦味,一碗下肚后整张脸都不禁皱着,像是被雨水打蔫的花苞。
“给。”文向好放下碗,收回手从口袋里抓了抓,直接拿出一颗糖,撕开包装递到祝亦年嘴边。
“你最喜欢的蜜桃味。”文向好一眨不眨地盯着祝亦年,看她的反应。
那颗糖是祝亦年的,如今被文向好拿来借花献佛。
祝亦年似真的苦极,垂眸看见那颗伸在面前的糖果,没有用手接,直接张嘴去咬文向好指尖捏着的糖果。
那动作太急,湿润的唇角未来得及收敛,很快地蹭过文向好的指尖。
糖果纸在指尖发出轻微的声响,掩过了文向好的轻呼,但文向好依旧保持着身姿,直至看见那颗糖果在祝亦年口腔中翻滚,然后被含住。
“谢谢,很甜。”祝亦年对文向好一笑。
那股说不清的情绪此刻完全被压制住,重新掌控的感觉占着上风,文向好这才把脊背放松,也对祝亦年一笑。
祝亦年一个怔愣,原本在腮帮子滚动的糖果也一同停住,就这样在一种静止不动的状态下望着文向好,望着那笑容,又重新动起舌齿,让那股香甜的水蜜桃味慢慢布满口腔,碾过苦涩。
好似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糖果。
“阿好,我们吃完去看电影好吗?”祝亦年直勾勾看着文向好,兀的说。
文向好愣了会才点头答应。
祝亦年带文向好去的是深水埗一家很老式的影院,熟门熟路的模样不像是突然提议的模样。
铺着细砖的墙面悬挂着九十年代的电影海报,只得一个进影院的小楼梯口,文向好只见三三两两老人走下阶梯,看来是一部电影刚结束。
“看什么电影?”文向好到了戏院门口才问。
“已经下映的电影,这里应该还有。”祝亦年指着那块显示今日放映的板道,“叫《菩提有树》。”
文向好看着海报上那棵菩提树剪影,猜不出电影的内容。
“下映的电影。”文向好看着海报上的日期,并不是什么很老的电影,“之前太忙没时间看吗?”
祝亦年犹豫了会才回答:“是吧。”
“……是文艺片,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看别的。”
祝亦年再一次对文向好给出plan B,就如同第一天住进祝亦年家时一样。
文向好不要plan B,直接顺着文向好心意讲:“没关系,我都可以,一起看吧。”
文向好直接拉着祝亦年去售票处,百般无聊的售票员难得见一个客,拿出一张座位纸问两人要坐哪。
如今正是下班时间,这个场次目前只有文向好和祝亦年买票。
买好票后,祝亦年却把票塞给文向好,让其先进去。文向好验好票后坐在位置上等,好一会才看见祝亦年抱着桶爆米花进来。
“万一电影无聊,可以吃爆米花。”祝亦年把那桶爆米花放在两张凳扶手之间。
就着电影院的暗光,文向好无声息地打量祝亦年的神情。
那部电影海报上印着不少获奖项目,看起来并非什么无聊之作,但祝亦年的神情却没什么自信似的,两次三番在铺后路。
“同你一起看什么都不无聊。”文向好尝试着说一句讨好安慰的话。
柔和的灯光暗亮不明,把文向好那张平时薄意平淡的面变得柔软,连面上的笑也格外可亲动人。
祝亦年一时看呆,好一会才回一个笑容,在旁边落座。
所有灯光熄灭,只剩下荧幕发出的光线。
偌大的空间只得两人,文向好不知为何忽的有些紧张,手不自觉去拿桶里的爆米花。
屏幕蓦地一闪,展示的画面却是两个躺在床上热烈亲吻的人,那种亲法极其露骨,两具胴体更是紧紧痴缠在一起,亲密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幽暗的色调衬得那喘息声更加性感。
“……”
文向好脸色霎时古怪起来。
这是祝亦年想要和她一起看的电影?——
作者有话说:可不能就这么翻篇[狗头][黄心]-
(其实凉茶还真挺好喝的[求你了](对手指)
第30章 例子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文向好拿着爆米花的手一顿, 望着屏幕一时不知作何反应,霎时转头祝亦年望向屏幕光线照映下的面庞。
“看……小电影?”文向好不知该作何表情才能尽量显得自然。
祝亦年似也完全没料到,整个人僵直着脊背, 一对乌黑明亮的眼眸睁得大大的, 舌尖舔着嘴唇无措道:“不是……”
“真的不好意思!片源放错了,请稍等片刻!”有个工作人员忽的拿着喇叭小步走进来, 在这满厅喘息声中讪讪地讲,“很快很快……”
影院在白日几乎无客时会放些上世纪的三级电影吸引顾客,在这个时间放映错片子实在是大乌龙。
工作人员走了,可影片仍未停止。
祝亦年看向工作人员消失的方向, 欲言又止几下,终是把脊背重新靠在椅上,眼睛不去看荧幕, 一只手无意识地伸去拿爆米花。
手不带眼, 慌乱抓取时直接从祝亦年手下抢过一颗爆米花, 两个人的手指交叠着,带着些许糖浆的黏腻和肌肤的温度从祝亦年指关擦过。
祝亦年一下子缩回手,文向好的指尖若即若离地点着爆米花,眼珠滚了滚,然后捻着那颗爆米花伸到祝亦年面前。
“给你。”
祝亦年很快看文向好一眼, 嘴角向上一扯,迅速地拿走递过来的爆米花,指腹在文向好摊平的手掌一擦。
[啊好舒服好好吃]
荧幕上的人一声喟叹, 刻意掐得柔媚的声音刮过耳廓,祝亦年一个激灵,手指收得太快,没抓紧那颗爆米花, 眼见爆米花要跌落掌心,文向好紧急收紧掌心。
误打误撞牵上祝亦年的手。
“还是我吃吧。”文向好很快与祝亦年对视一眼,觉得手心好似有些汗,把那颗可能不再酥脆的爆米花塞进嘴中。
“嗯。”
两人错过视线,重新靠在椅背,荧幕的画面总算消失,只剩下爆米花在口腔里绽开的细微响声。
一个曼妙的背影重新出现在荧幕,背后的蝴蝶骨在昏暗的巷灯下时隐时现,那个穿着吊带裙的女人渐渐走入一片嘈杂之地。
文向好猜测这是一部悬疑片。昏暗而人多眼杂的街巷,苍白美丽的女人,街坊明里暗里的嘲弄哀叹,让文向好想起曾经住过的老式楼,那里的记忆总是很灰暗。
“有个客等你,是个学生仔,嫩到掐出水那种,你再睡一个才金盘洗手也不迟。”一个穿黑睡裙的女人笑吟吟对那身影讲。
看到这一幕,文向好下意识皱眉,可下一幕却出现了个极干净稚嫩的脸庞,是一名穿着校服的女学生。
《菩提有树》与悬疑或色情并无关,讲的只是一个将死的洗头妹和一个高中生彼此成为依靠又失去彼此的故事。
二十五六便身患绝症的主人公陈阿曼被病魔折磨得日夜难眠,于是迷信地到寺庙里求签以解痛苦,一个江湖算命告诉陈阿曼,如果能把自己攒的钱给对自己最好的人,帮其了一个心愿,便能否极泰来。
陈阿曼确实攒了一笔钱,于是信以为真,回到家中便到处同街坊说,对我好点,我能帮你了一个心愿。
可街坊邻里瞧不起陈阿曼,只把她当做笑话揶揄,笑那些钱脏。只因为那些钱是陈阿曼卖身所得。
只有一个新搬来的,名叫黎小玉的高中生信以为真,明里暗里跟在陈阿曼身边讨好,可陈阿曼却觉得黎小玉也是故意来看她笑话,于是假意答应把那笔钱给黎小玉,实则想故意捉弄,让黎小玉为她鞍前马后,两人因此结缘并以此展开。①
整个电影的展开很温和,没什么跌宕起伏的情节和虐身虐心的画面,只是很平和地讲述陈阿曼和黎小玉的相处,由假意到真心,像是夏日黄昏消失前的一缕晚风。
但文向好却莫名内心澎湃,眼泪从眼眶滚出,止都止不住。
尤其是最后一幕,黎小玉结束高考去四处寻找不告而别的陈阿曼,骑着单车直到链条都被转掉,才骑到两人曾许愿的菩提树下时。
走到生命尽头的陈阿曼把菩提手串与曾经许过的愿一同绑在枝丫,黎小玉取下手串,一阵风吹过,一颗菩提果砸下,黎小玉低头,分不清跌落的是菩提果还是自己的眼泪。
滚烫的泪让文向好有些不自在地耳尖发热,却不想大幅度去擦眼泪,只好屏住有些不稳的气息,不再去看荧幕,转动眼珠去看祝亦年。
昏暗的光线笼在祝亦年面上,文向好暗地里打量了好一会,并看不到什么水润的光泽。于是面上的泪一下子流得慢了,文向好立马低头绑鞋带,然后装作若无其事把面上的湿润全部用掌心抹干净。
放映厅的灯打开,两人等待尾曲放完才走出去。
文向好很快地眨着眼,把眼尾残余的水润挤散,同时不经意偏头去看并肩同行的祝亦年。
明明是祝亦年起头要看的电影,如今却表情平平,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起来并没被电影打动。
也对,毕竟是当年能放狠话不告而别的人。
原本的伤感瞬时被冲掉大半,文向好不想显得自己太过感情用事,开始神游天外,思索祝亦年为何要让她陪同看这部电影。
不告而别的情节。为当年的事找借口?
女同电影。同性恋?
文向好怔忪,一下子又想起昨日醉酒,祝亦年亲着她,却硬是不肯讲眼前人是谁。
思及此,文向好不由脚步一顿,重新回想昨晚未来得及深究的问题。可绞尽脑汁却发现自己对如今的祝亦年了解何其之少,想象不出她所替代的究竟是谁。
你有喜欢的人?
一股奇怪的情绪又涌上心头,文向好下意识想问,但什么都还未问出口,祝亦年已先开口。
“我好像没看懂。”祝亦年透净的一双眼对文向好眨了眨,“陈阿曼和黎小玉之间的情感。”
这话一出,文向好不由愣住,把满腔腹诽抛之脑后,张张合合的口半天说不出话。
没看懂?什么意思?
“当然是爱情。”文向好理所当然看着祝亦年道。
可对上祝亦年在路灯下变得格外明澄的双眸,不知为何心底闪过一阵不自信。
“从什么时候开始?”祝亦年立刻接上文向好的话,似早已预设好一般,打破砂锅问到底。
“黎小玉帮陈阿曼涂口红的时候就开始了吧。”文向好想了会,认真回答。
电影中有一幕陈阿曼犯癌痛却没有止痛药,让黎小玉扶着自己去药店买。陈阿曼不愿作这憔悴打扮却痛到化不了妆,偏要黎小玉帮她涂口红。
当时黎小玉望着陈阿曼的眼神,有痛惜,有痴迷,有欲望。
文向好回味着电影的画面,却在记忆重叠之时瞬间打住,来不及细想就又被祝亦年的诚心发问打断。
“化妆师也会帮很多人涂口红。”祝亦年讲着完全不搭边的话。
文向好:“……”
文向好知道祝亦年这是又在类比推理。化妆师每天为这么多人涂口红,也不见得和这么多人有爱情。
为什么陈阿曼和黎小玉之间就是爱情?
想起祝亦年昨日醉酒后,为融入人情社会而苦恼的模样,文向好沉一口气,向祝亦年伸手:“给我凡士林和湿巾。”
祝亦年不明所以,但按照文向好的话照做。
文向好将捻过爆米花的指尖擦干净,然后拧开凡士林,沾了一点到指尖上,一只手学着电影里黎小玉那般,轻轻托住祝亦年的下巴,另一只手的指尖压在祝亦年嘴角。
“因为眼神。”文向好看见祝亦年嘴角的伤好似比今早更红,于是忍不住真的涂抹上去,“爱情萌芽的眼神不一样。”
“你看我和黎小曼的眼神,就不一样。”
为了祝亦年更好理解,文向好还贴心地举了个现实例子。
听见文向好的例子,祝亦年眼睫微微颤着,可目光却死死钉在文向好的双眸上,瞳眸原本映着的灯光仿似变得暗些,却好似因眼瞳的微微颤抖而变得像一团燃烧的暗火。
祝亦年一下子握住文向好涂抹凡士林的手臂,指节微微收拢,让文向好不能再动作。
文向好被掐得不由皱眉,有些疑惑地看着祝亦年,祝亦年却兀地扯起嘴角:“原来是这样。”
“阿好你这么了解,是不是有过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说:小年:试探失败,原来不一样[爆哭]
小好:(不自知中-
①:电影简介选自我另外一本《假千金总在攻略真千金》71章的片段
如果有对具体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看71-75章(虽然我觉得那本有很多不足之处[捂脸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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