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难题 “阿好,你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祝亦年穿的是速干运动背心, 经过一番热身已经沾上细密的湿汗,加上肌肉因热身而发出的烘热,让文向好觉得手心不由一烫。


    感受到后背突然覆上的手掌, 祝亦年愣了一瞬, 条件反射般塌了下腰,杠铃很快从掌心滑出, 咚一声砸向地面。


    文向好一惊,连忙去扶住祝亦年手臂,低着头去看祝亦年的神色:“没事吧?”


    祝亦年望向文向好拢住她手臂的仍有些凉的手,一瞬间很想捏在手心, 可很快又撇去这个念头收回眼神,笑着摇摇头:“没事。”


    “Elaine今天训练专注度不够喔。”Ella看到祝亦年这一动作瞬间皱眉,这非常容易伤到腰背肌肉, 而祝亦年之前未试过这样。


    “Elaine最近或许有些累。”文向好帮祝亦年解释, 沉了口气说, “要不我来试试。”


    “好啊。”Ella欣然答应,将杠铃的重量减6掉一些才让文向好站在前面,“你来试试。”


    “双手摆在杆上,尝试腰部发力。”Ella同刚才一样,将双手放在文向好的后腰。


    只不过Ella刚将手放在文向好腰部肌肉时, 祝亦年就忽然唤了一声:“Ella等等。”


    Ella正觉得奇怪,连文向好也放开杠铃,看向站在一旁忽然出声的祝亦年。祝亦年的神色不自觉慌了一下, 然后才摇摇头道:“没什么。”


    文向好看得出祝亦年的欲言又止,这一刻好像身上的汗瞬间在凝却。


    明明追过来时不管不顾地纠缠,还在聚餐时突然同大家透露她们住在一起,反而在玩完游戏之后, 祝亦年又带上社交面具般,将她推离属于祝亦年的心底世界。


    为什么又要拉开距离?不是最喜欢的人,最好的朋友吗?


    “阿年。”文向好唤了一声。


    等祝亦年回过神看向她时,文向好才走到祝亦年面前继续说:“能看看我发力对不对吗?Ella碰我会觉得很酸忍不住笑。”


    祝亦年一直没回应能或不能,直到文向好又问一声,才讲出疑问:“我可以碰你吗?”


    文向好看着祝亦年双眼里发亮的不解一时语塞,却又忽然有点明白为何祝亦年会这样。


    难道打电话给她,事后又觉得不妥,于是对她运用公式,区别着朋友和喜欢的人应该保持的距离。


    但明明前一段时间还疯到洗澡不关门,还跟她说些舌吻之类的虎狼之词,那时怎么就把公式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觉得不可以的话,那就算了。”文向好思绪刚有些起伏,可随即想起自己面对祝亦年,亦有时想起来才又躲又藏,最后不再强求。


    “我觉得还是可以的吧。”祝亦年见文向好神色无异,继续补充,“Ella也是这样检查大家的发力是否正确。”


    说完祝亦年似是找到一个很有力的理由,总算站在文向好身后,用手掌握住后腰。


    相触那一刻带来的僵硬确实让文向好忘记了原有的酸软,然后再专心致志将杠铃抬起,才发觉好像也没这么难。


    用另外一种更明显的情感可以盖过不应该出现也不需要的情感,拿起又放下也会变得没这么难。


    文向好很久没有专门抽空做运动,放空脑子只管挥洒汗水的感觉让文向好觉得身体一松,原本的压力一扫而空。


    只不过祝亦年却在饥肠辘辘时又再特意带她去吃草,让文向好对祝亦年的多谢少了一半。


    “吃这些不会觉得饿吗?”文向好看着摆在两人面前的沙拉,一阵无奈道,然后特意逗祝亦年,“其实你知道之前你带我去摩天轮之前,我觉得中午吃的那份沙拉怎么样吗?”


    “怎么样?”


    文向好的问句让祝亦年生出一点好奇,放下叉子开始回想起那时文向好的神情,只不过那时文向好低着头,让她看不清神色。


    祝亦年的神色因思考而稍生动起来。运动过后的双眼格外水润,可祝亦年却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让一对眼失去很多神采。


    文向好知道祝亦年好像最近并不是很开心,即使是运动带来的多巴胺也好像赶不走其身上隐隐的不开心。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祝亦年在文向好心中都是一个随时随地可以生动表达情绪的载体。从前生气便是生气,开心便是开心,就算刚重逢时,也能时刻保持得体的笑。


    但从无一刻似如今这般,仿佛要从身体剥离什么,以至于那些明晰的情绪都消失殆尽,只留下一个疏离的影子。


    因此文向好凑近祝亦年的耳朵,刻意压低声音,用一种尽量俏皮的声音说:“很不好吃。”


    “你要请我吃一顿烤肉才能补偿。”文向好说着不客气的话,企图冲破那股疏离的陌生的忧郁。


    祝亦年闻言眨眨眼,有些无措地舔了舔嘴唇,然后将包里一块背着的巧克力递给文向好:“先吃着,我们可以现在去吃烤肉。”


    可就在文向好快要拿到巧克力时,祝亦年一下子收回手:“不对,你不喜欢吃巧克力。”


    文向好的指腹只碰到巧克力包装纸边角,便被祝亦年眼疾手快地收回,那股慌张的无措好像因此放得更大,让文向好忍不住皱眉。


    祝亦年神色一下子更为严正,手心不自觉收拢,以至于巧克力的包装纸因此哗啦作响,直到细微的响声因沾上变形的巧克力酱而停住,才郑重开口:“其实当年,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


    文向好一愣,没想到祝亦年会突然说起这个,眨了眨眼不知道以何种姿态,面对这件十年来耿耿于怀又被她因决心往前走而放下的事。


    因此文向好竟垂眸举起叉子,无意识地叉起刚刚还在说很不好吃的沙拉塞入口中。


    “当时妈妈跟我说的是去曼港,我以为还有机会慢慢找你,但她的工作却忽然变动,最后还是留在美国,我和外婆没想到在美国过年,之后再也回不去百会了。”


    那几年的心焦和失落好似再度侵袭而来,那些情绪太可怕,一度让祝亦年不知如何面对。所以在对文向好解释完一句后,忽的不知道如何讲述后来的事情。


    她并不想讲述联系不上文向好是如何心焦,好像衬得要责怪文向好般,因为心焦的背后其实是她说不清道不尽的思念。


    这是当年她找医生治疗后,学习并写下定义的第一种情绪。


    文向好忘了咀嚼,只定定看着祝亦年深呼吸好几次似完全控制不住情绪的模样,马上伸手抚上祝亦年的后脑勺:“好,我知道了。”


    文向好把声音放软,连自己也没有料到,面对这耿耿于怀十年的不告而别的真相居然会如此平静。


    或者是因为深知当年有多么无能为力,才不愿如今能够并肩走向新开始时,再度让祝亦年沉沦在过去的不堪中。


    祝亦年喘着气,感受着文向好抚在后脑勺一下又一下的力道,一时很想伸手去抓住文向好手腕,让她不要再这般纵容她,纵容她不再去说内疚十年的不堪。


    可祝亦年根本无法对抗那温柔的抚摸,甚至慢慢吐露当年连在日记里也不敢诉说的埋怨:“其实飞机票不贵,但外婆走了,妈妈更加有理由跟百会彻底划清界限。”


    文向好很少听到祝亦年提起母亲,但仔细一想,张翠兰去世后,真正陪伴祝亦年成长多年的是她的母亲祝爱盈。


    “为什么要跟百会划清界限?”文向好想让祝亦年没这么紧绷,转移话题问。


    “因为小城镇的出身,妈妈受过很多歧视。”祝亦年低着头讲述,连自己也一直不清楚自己对祝爱盈的心态。


    “你也会吗?”文向好第一时间问,想起祝亦年即使在百会也是被排挤的对象,更别说是在一个陌生的国度。


    祝亦年闻言立即抬头,并未回答文向好的问题,只是忽的扯起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扬着下巴,用仍不稳的声线道:“没有啊。”


    文向好看见那个很别扭的笑容,不由没好气地凝着神色说:“祝亦年,你到底要对我用多少次公式?”


    她不喜欢祝亦年的公式,带着一副面具将所有人推出她的世界,而她声称的最好朋友的文向好甚至也是其中一份子。


    文向好和张翠兰都从前希望祝亦年能够真正融入社会,但文向好相信,张翠兰从不愿意祝亦年以这种连真实情绪也不敢透露的假面一直生活。


    祝亦年一愣,一下子想起这是醉酒那天跟文向好透露的心里话。原来文向好一直清楚记得她所说的话,却避重就轻地忽略她的吻。


    这样的认知让祝亦年更加沮丧,听话地敛起笑容,但并未说起当年刚转学的事,只跟文向好解释:“但公式真的很有用。”


    “会让我读懂很多情绪,避免很多麻烦。”祝亦年不再对文向好作出用作伪装的表情,只平静地叙述,“每个人都很喜欢我的成长,妈妈,医生,同学。”


    “你怎么学习读懂这些情绪的?”


    文向好知道祝亦年在百会便一直在找陈婧其进行社会化训练。但专门练习读懂复杂的情绪,文向好想想便知,对于喜欢数字的祝亦年来说得有多吃力。


    “像做题一样。”祝亦年用了一个比喻,“去热闹的地方观察每一个人,然后分析他们的情绪。看电影也可以。”


    “很枯燥吧。”文向好不敢想普通人拥有的能力,而祝亦年要专门日复一日练习。


    “不枯燥,只是怎么也读不懂时,会挫败。”


    祝亦年摇摇头,这并不是掩饰,而她确实不觉得枯燥,只是觉得每天学多一些,她就能离正常人更近一步,为日后哪怕有一丝可能再见到文向好,她都能以全新的面貌弥补当年的错。


    可真正重见文向好,祝亦年又发觉读懂情绪也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她现在能意识到,在她列出的贫瘠的情绪和行为排列组合中,无论是克制,还是不管不顾的疯魔,她都得不到文向好的爱,前缀为恋人的爱。


    文向好有些猜不透祝亦年此刻究竟在想什么,觉得可能她也需要上一上课,才能犹如明镜一般,照清祝亦年那股忽然萦绕不散的沮丧究竟是什么。


    “有什么读不懂的,我可以试试帮你解答。”文向好只能猜测,有天大的难题困扰着如今的祝亦年。


    文向好这样一问,似是问到祝亦年心坎,祝亦年一下子抬头,目光在文向好面庞上逡巡,许久才开口问,带着一丝真心求解的虔诚。


    “阿好,你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说:误会要一点一点解开


    第62章 散步 “朋友可以一起踩星星,对吧?”……


    文向好望着那双被疑惑充满而变得灰蒙蒙的双眼, 心脏在一下一下怦怦跳。


    爱一个人的样子。为什么要问她?


    原本早已被逐渐压制住的情感又再一个问题后,如四两拨千斤般被挑出,让文向好一时不敢去面对这份疑惑, 因为答案就在面前, 何其明显。


    过久的沉默让祝亦年的双眼更加犹如被晨雾遮埋的山,一层又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难以翻越。


    “原来你不知道爱一个人的样子。”文向好接了一句无用的废话, 可在这一瞬间却福至心灵,一些关联好似被打通。


    又是因为那位爱而不得的暗恋对象吗?


    从一通只敢拿她当挡箭牌的电话,再到这几日忽然低落的情绪,再到如今满是疑问的真心求问, 处处仿佛都能相连,连成一个与她无关的苦恋故事。


    文向好不知道是要叹气还是要继续积极回答祝亦年的疑问,毕竟她刚才还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就是到这个时刻, 文向好才知道爱是火烧不尽风吹又生的野草, 一片沃土反而让单纯的爱旁生出杂质, 譬如羡慕,譬如嫉妒。


    “我也不知道。”文向好最终抗拒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不想祝亦年以她作为蓝本,然后掺杂在一步步通关走向爱的过程。


    况且她自小未见过多少真正的相爱,亦不知自己这个蓝本是否正确。


    “你也不知道。”祝亦年重复这个回答, 好似显得有些讶异,有好似找到同类般的庆幸。


    “但我知道,我对待朋友, 对待你,我不想看见你还要小心翼翼读我的情绪。”文向好自私地将话题缩小到两人之间,尝试让祝亦年忘掉根深蒂固的公式。


    文向好沉一口气,才很郑重对祝亦年说:“我不想你对我用公式。”


    不想祝亦年思索着保持距离, 思索着隐瞒,在这一次次思索下,她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文向好忽然觉得就是嫉妒心在作祟,既不可能做成恋人,便要一世霸占最好朋友的名头。


    “但是,我想读懂你。”祝亦年没有答应,只固执己见,固执唯有公式,才知道究竟要与文向好保持怎样的距离,才是好朋友应该有的距离。


    祝亦年的油盐不进让文向好无奈又觉好笑:“为何要读懂我?你若真的烦恼,应该去读懂你喜欢的人。”


    这一番话把文向好这个人和她喜欢的人作为两个不同的面,祝亦年一下子明白文向好的意思,深吸几口气才低低道:“她不给我机会。”


    文向好第一次听到祝亦年说意有所指的代称,和那毫不掩饰的略带赌气和失落的语气,一下子愣住。


    “那你是不是要读懂我?”文向好不想继续又再偏航的话题,“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祝亦年闻言立即抬头,看着文向好静默时的眼眸,几乎要看入神才后知后觉摇摇头:“不知道。”


    “我在想,让阿年你带我去吃宵夜。”


    深水埗的宵夜摊最旺。


    祝亦年开车带文向好去深水埗那片老城区,此刻还有不少下班族刚刚收工,正在糖水铺和大排档前大排长龙。


    一句宵夜总算让这个聊不清的话题中止,虽然没得到回应,但文向好仍自欺欺人般松口气,目光扫过一家家店铺名。


    祝亦年手上已拿了一份混酱肠粉,可看见文向好目光仍未收回,便又沿着那目光去看街道一边。


    “想吃鸡蛋仔吗?”文向好突然回头问祝亦年。


    文向好见到离开的顾客手中那份鸡蛋仔比她之前花三十五块买的还要大份,这样一来,便好像更有理由同分一份。


    “买咁大个鸡蛋仔当饭吃啊?”做鸡蛋仔的婆婆边做边同文向好搭话。


    文向好笑着摇摇头,指着祝亦年说:“同朋友一齐吃宵夜。”


    “那就刚刚好。”婆婆把鸡蛋仔放入纸袋,笑着递给文向好,“朋友仔一人一半。”


    “去散步吗?”文向好觉得鸡蛋仔捧在指腹间太烫,于是挂在手边,心血来潮地对此时沉默地有求必应的祝亦年说。


    两个人走着走着便离开热闹的人群,不知不觉走到附近的诗歌舞街。


    文向好打开袋口,撕下一小块鸡蛋仔放在口中咀嚼,刚刚好的烘热让鸡蛋仔未失去那份脆中带软,和当初只顾在曼港乱逛,把一份鸡蛋仔拖到只有冷掉的甜味完全不同。


    “吃鸡蛋仔吧,别想太多。”文向好将鸡蛋仔递到祝亦年面前。她看出祝亦年仍不算太开心,却不想在一场独属朋友的散步中,祝亦年还在沉沦爱恋的痛苦。


    深秋的夜晚有些冷,祝亦年在灯光微暗的街道并抓得不太准,拿过鸡蛋仔时不小心碰到文向好的手指,感受到那与凉冽空气十分不同的烘热,立刻看向文向好的面色,却发现对方的面色无虞,并不在乎这转瞬即逝的触碰。


    祝亦年松一口气,才把鸡蛋仔放入口中。


    文向好让她不要用公式,可她势必会阳奉阴违。如果不用,又如何像此刻一样,得以窥见一角,知道往恋人边界退后,朋友的界限可以到哪里?


    “我以后不会对你用公式,我向你表达真实情绪,可以吗?”于是祝亦年来不及吞下那一口鸡蛋仔便迫不及待确认。


    “当然可以。”文向好乐见祝亦年终于愿意这样做,心底跟着一松,眼前都好似格外明亮,稍停下脚步才发现脚下的街道确实一亮。


    祝亦年也跟着脚步一顿,把头偏向文向好,然后顺着其目光看向地面,才见到那星星点点。


    诗歌舞街有些地砖掺了回收利用的玻璃粉,到晚上只不过需要一点光,就能似漫天遍野的星星般发光。


    “阿好你看,有星星。”祝亦年几乎未晚上来过这附近,也未看过这样的路,以至脱口而出听起来很幼稚的话,才记起这样的话不合时宜,不由噤声看着文向好。


    “对啊,有星星。”文向好也笑着答应,再次看向前方时已经忍不住重新往前走,从一片玻璃粉造就的星星半跳半踏过。


    她连年少时都不曾如此幼稚,可文向好此刻却想刻意放纵这份或许不合时宜的天真,只因她又看到祝亦年担忧说错话的神色。


    既然祝亦年如今还未放得下公式,那就来学她吧,学她自己也不大会的,做一个可以向朋友袒露自己的人。


    “阿年来啊。”文向好站定身子,将鸡蛋仔挂在另一只手腕,然后向祝亦年伸出手。


    祝亦年好似在犹豫一般滚了滚喉咙,然后在文向好再次想要开声之前,才快步奔向前,踏过一片星星,抓住文向好的手。


    “朋友可以一起踩星星,对吧?”祝亦年站定,却仍不放开文向好的手,再次确定新的界限。


    “当然可以。”文向好肯定。


    回到家中,趁文向好去洗澡期间,祝亦年又再进入书房,打开电脑打了通越洋视频。


    如今大洋彼岸正是刚刚上班,可医生Sophia早已在等候这通电话。


    “Elaine,为什么之前决定暂停复诊,三天前又说想继续?”Sophia一上来就问三天前突然联系她的祝亦年。


    “我最近有很多情绪上的疑问,而且我的行为又开始忍不住失控,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祝亦年对Sophia解释。


    三天前的她觉得十分无助,可今天吃完宵夜,祝亦年好像觉得又找到了些头绪。


    Sophia对祝亦年的描述有初步了解,然后又问:“因为我对这段时间你的具体情况不太了解……你还有在记日记吗?”


    日记是祝亦年多年来医生调解其心理状况并进行社会化训练的重要途径。


    祝亦年闻言手一下子不自觉摸向书桌左边的柜子,可不过停留一瞬又垂下,对着Sophia笑道:“……抱歉,我可以保留这一部分日记当作秘密吗?”


    Sophia初步评估祝亦年的情况还算可以,因此并未强求,只是顺着话解释:“当然可以,你甚至可以为你的日记上锁,这是一个正常行为。”


    “应该不用这么夸张。”祝亦年一笑。


    这是她不愿告诉他人的情绪,可想必这个秘密早已在文向好眼里一览无余。


    因此祝亦年只是跟往常一样把近一个月的记录同过去的资料摆在书桌的柜子,未曾上锁。


    因为祝亦年相信文向好不会去碰,就算碰了,也只不过再看到早已心照不宣的事实而已——


    作者有话说:这章很短抱一丝,今天考试明天开组会,可能没时间写,先跟大家说一声可能请假,然后下一章会尽量长[求你了]


    第63章 快乐 “一路顺风。”


    健身和吃宵夜成了近日难得的闲暇时光, 接下来一周都为了忙项目,整个团队都进入加班状态,祝亦年由甚, 经常要在办公室待到晚上。


    当时文向好不知祝亦年究竟明不明白她的意思, 但最近竟再都再没有空闲,同祝亦年慢慢坐下来交心。


    一时事情好像已经清楚, 好似又仍在云里雾里。


    傍晚九点,祝亦年让团队的伙伴先行回家,自己再处理项目中期汇报的一些收尾工作。


    祝亦年刚开完跨国的线上会议,很缓地沉一口气, 才拿着咖啡杯走出办公室。


    怎知一拉开门,余光看见百叶窗旁边,文向好仍在工位上, 亮着一盏台灯带耳机继续在整理笔记。


    祝亦年一向把团队的工作分配得很清楚, 文向好的工作是前期整理背景资料发给客户, 并将汇报内容进行可视化图表排版,根本不需要加班。


    而且祝亦年清楚记得,她在说大家可以回去的时候,文向好也跟着点头。


    文向好这般阳奉阴违,祝亦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生气, 盯着文向好垂着似好无所觉的眉眼,不自觉放轻脚步,然后绕到文向好背后。


    “在听什么?”


    祝亦年一只手握住头戴耳机的一边, 然后往后轻轻一拨,耳机就从文向好耳边脱出。


    文向好一惊,回头往后看,只看见祝亦年似是要立即满足好奇般, 把耳机放在耳畔听。


    自己开会时断断续续的讲英文的声音传入祝亦年耳朵,带着录音时不可避免的沙沙声,让祝亦年不由一下子看向有些欲言又止的文向好。


    “你在听我的声音。”祝亦年稍睁大眼,用一句话概括。


    “是在听你的会议录音学习。”但文向好怎么听怎么奇怪,第一时间补充,但随之又觉得不需要这般敏感,毕竟这样说话的祝亦年反而开始接近真实的她,“对,是在听你的声音。”


    文向好的肯定让祝亦年身形一顿,脑海里很认真地去反复确认这个肯定,界限划了又废,好一会才记起自己原本的目的:“为什么不下班?”


    “……我还在学习。”文向好总算伸手去拿祝亦年手中的耳机。


    耳机里的声音仍在继续,手心跟着声波一起有些发颤,文向好有点说不出想陪你这三个字,好似这个词处于朋友的边界,她不想让祝亦年又再思索犹豫,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祝亦年闻言去看文向好的本子,上面记的都是些关于这个项目的专业词汇,还有需要学习的目标被分门别类记好。


    “但你应该下班休息。”祝亦年很快收回目光,然后望着文向好在台灯下半明半暗的面庞。


    祝亦年的语气不算温和,文向好一时为自己的擅作主张而语塞,眼珠转了转,向祝亦年摊开手中的笔记:“我不会,能教我吗?”


    祝亦年一愣,原本还端着的气焰一下子消去大半,眨了两下眼想继续说什么,却始终保持沉默,最后才虚虚坐在桌沿,微屈下身子凑近文向好:“哪里?”


    为文向好讲解是跟十年前在百会便会有的,是实实在在在朋友界限以内的行为。


    于是祝亦年很自然地为文向好讲解那些晦涩难懂的专业名词,等讲完才发现被文向好带偏,连最初的目的也忘却。


    “吃饭吗?我帮你买了饭。”不等祝亦年重新开口,文向好忽然又问,从晦涩的英语单词跳到今晚的晚饭。


    “我帮你加热吧。”文向好已擅自站起身,捂着因过快动作而飞起的工牌,往茶水间走去。


    文向好走得太快,背影很像平时上班干练的模样,就好像如今办的是一件任务,祝亦年觉得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叫住文向好。


    此时自己一个人站在亮着一盏台灯的余光下,祝亦年却忽然觉得四肢百骸才似涌上一股疲惫,很缓地转头去看文向好的座椅,鬼使神差般,往后坐了上去。


    一直僵着的脊背触到柔软的椅背,祝亦年才缓缓沉一口气,因疲惫而发酸的双眼此时才稍动,很缓慢地在文向好桌面游移。


    自文向好入职多天,这还是第一次,祝亦年认真去看文向好的工位桌面。


    桌面上的物品不多,摆得很整齐,装饰品几近于无。与工作无关的,只有旁边挂着一个用作休息的挂脖枕头,还有唯一与这稍显沉闷的风格格格不入的,是一枚封存在塑料盒的,在灯光下闪着光芒的筹码。


    祝亦年一时看得入迷,不禁向前倾身,直至整个人趴在桌面,下巴枕在手臂上,拿起那枚筹码,在台灯下看着筹码的每一条纹路。


    在游轮的回忆又在祝亦年脑海回笼,文向好在海风中那双红透的双眼仿佛一下敲在祝亦年的心脏,带来阵阵闷痛。


    文向好的问句在祝亦年脑海里反复播放,那时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激动,如今才发现好朋友和喜欢的人两个词语仿佛两个世界,委婉提示着她的越界。


    何况她也一直为两人的关系下定义,这枚筹码和大鼻狗一样,只能是朋友的象征。


    祝亦年将那枚筹码拢在手心,才缓缓阖上双眼,将繁杂的思绪暂时都投入黑暗中。


    文向好将饭热好,又另外给祝亦年泡了一杯柚子茶才赶回工位。


    只是风风火火赶回去,却没见到祝亦年的身影,只剩一盏灯孤独又明亮。


    “……阿年?”文向好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小声唤了一句,等又再往前步,才看见趴在桌面阖上眼皮睡着的祝亦年。


    祝亦年将侧脸枕在手臂上,灯光把眼底的一片青黑照得一览无余,睡得十分熟的模样,轻浅的呼吸让身躯微微起伏。


    文向好静止了一会,直至指腹被饭盒烫得蜷缩,才回过神来叹一口气,把盒饭和茶杯放在一旁,才转身往祝亦年未上锁的办公室走去。


    祝亦年曾在入职第一天就同她讲过在隔间里有毯子,如果觉得累可以去她的隔间休息。


    文向好未曾去过,但记得毯子摆放的大概位置,将那块薄毯摆在臂弯后回到工位找祝亦年。


    祝亦年睡得很沉,期间一直未醒来,文向好不自觉放轻脚步,将毛毯在手心摊开,与刚刚祝亦年的角色对换,绕到椅子后面将毯子披在祝亦年身上。


    因为不好用力,文向好身体也跟着手部动作一齐往前倾,直到毛毯快盖到祝亦年身上。


    明明靠得不是十分近,祝亦年头发的清香似有若无地钻入文向好鼻尖,是那阵她这些天早已很熟悉的洗发水香味。


    文向好不由眨了眨眼,将头偏到一边,可余光却见到那枚被祝亦年抓在手心的筹码。


    手上的动作当即一顿,文向好有种被抓包的紧张感,当即想要伸手去拿走祝亦年手心的筹码。


    可就在指尖碰到那一刻,还未来得及收紧,祝亦年身躯一动,还未睁开眼就指节松开又更加收紧,把文向好的指尖也包在内,然后往自己怀里的方向一拉。


    文向好猝不及防,直接往前一倒,一只手撑在祝亦年后背,另一只手肘跨越祝亦年撑在桌面上。


    此时祝亦年才悠悠睁开双眼,一双还未恢复神采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尽在咫尺的文向好,让文向好竟一时不敢动,连呼吸也放轻,身躯僵直着,只有喉头滚动,心脏在狂跳。


    祝亦年仍未放手,甚至越扯越紧,直往心怀里扯,把文向好也扯得越近,直到两个人要额头贴额头,才似突然察觉一般,双眼瞬间变得清明,连手上的动作也静止。


    刚刚还非要占为己有的筹码此时被祝亦年蓦然一松,飞出两人拉扯的手心。


    “……阿好。”祝亦年此刻才似完全清醒,一下子坐起来,然后立刻去捡砸在脚背的筹码,然后递给文向好。


    文向好垂眸望了眼祝亦年完全摊开的掌心上的筹码,又再看向祝亦年清凉的眼眸,才缓缓伸手拿回那枚筹码。


    如果此刻才算是完全清醒,那么祝亦年刚刚还在半梦半醒中吗?怪不得,又出现这一阵毫不掩饰的执拗。


    但梦里的人会不会和醉酒那天一样,并不是文向好。不然怎么解释那完全不后退的靠近和完全清醒后的退步?


    但如果不是文向好,又为什么要抢过那枚说过只给她的筹码?


    文向好想不明白,只是觉得心中的草地似又被风徐徐吹过,于是马上抑制这种感觉,转身把饭盒和茶杯放在祝亦年面前:“吃饭吧,吃完就下班可以吗?”


    祝亦年看着摆在面前的盒饭,余光看见垂落在椅子上的毛毯,许久许久,只是沉着语气仰视文向好:“阿好,你对我太好了。”


    一株多年来只依靠着肖想文向好而生长的藤蔓,如今在得到更加实实在在真真正正的养分,又怎样才能止住继续侵占的本能?


    祝亦年一时不知道,是不是不应该与文向好重逢,或者就当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就让文向好成为她一辈子一个不会磨灭但永不失去的梦,她会不会不用这么踌躇呢。


    隔靴搔痒的可望不可即比毫无转圜好得多得多。


    文向好听出祝亦年语气中的遗憾,实在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因为对她好这件事觉得遗憾。


    就因为会模糊边界?她的行为会模糊朋友和喜欢的人之间的边界?


    文向好一下凝住脸色,不知为何原本已抛之脑后的情绪又再回笼,仰着头理直气壮道:“什么叫太好?就是朋友可以要做的事。”


    “你给我筹码时也是这样的意思,不是吗?”文向好想起祝亦年给的筹码,以此作为反驳的底气。


    “朋友和恋人做的事没什么不同,甚至可以一样。”文向好为祝亦年打开饭盒,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只是不会接吻,所以有些事不用分得这么清,也不用边界局限自己。”


    这也是文向好这些天用来告诉自己的理论,朋友这个身份一样可以和恋人一样是长久的存在,除非在某一日,各自真的有彼此有比朋友更重要的伴侣,才各自淡出彼此生活。


    “如果真的打扰到彼此,你再划界限也不迟。”文向好又再补充,打消祝亦年的疑虑。


    祝亦年却似听不懂,执着个别词语问:“哪种程度叫打扰?”


    文向好觉得自己和祝亦年在这件事上似是永远牛头不对马嘴,也不知祝亦年为何在应该如何对待她这件事带着无法劝解的执拗。


    “那你觉得我现在是在打扰你吗?”文向好举例。


    “不会。”祝亦年摇摇头,然后抬眸很细致地观察文向好的表情,“那我怎样做会打扰到你?”


    文向好一看便知祝亦年又在打量她,对她用公式,没好气道:“为什么你总会觉得打扰到我呢?十年前的你给我糖的时候,怎么不想是打扰呢?”


    一时情急的话好似触及祝亦年的痛点,祝亦年一下子不再说话,含糊应了句便闷头吃饭。


    吃宵夜那晚好不容易缓和说清的关系如今好似又紧张起来。


    或者两个人最近都太累,祝亦年原本已经松动的态度又被工作筑起高墙,文向好忽然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希望能够尽快将这个项目告一段落,两人能静下来谈谈。


    次日,祝亦年便因项目的变动临时需要出差两天。


    因为决定过于临时,祝亦年甚至只能在隔间拿起行李箱将不常穿的几件衣服以及洗漱用品收拾好。


    文向好急忙帮祝亦年订好飞机票和安排酒店,因为时间太赶,甚至只能订到不太舒服的经济舱。


    “一路顺风。”


    文向好叮嘱祝亦年,然后看着祝亦年托着行李的模样,不顾昨日的不欢快,最终还是上前一步,一只手半屈着虚虚抱住祝亦年。


    被文向好拥在怀里,祝亦年始料未及地睁大眼,然后才伸手回抱住文向好。只不过手刚碰上文向好的后腰,文向好就已放开她。


    “好的。”祝亦年应了声,直到文向好往后退,才将手收回。


    祝亦年原本不想答应出差,这是自从找到文向好后第一次又再短时间分隔两地,明明文向好已经表达过不会再离开,但祝亦年根本压制不住心里的慌张。


    昨日祝亦年并不想沉默回应文向好,明明是自己在跟文向好把握边界,可真的听到文向好如此理直气壮又大度,如此矛盾的两面让祝亦年清晰认知到,自己完全做不到洒脱。


    也认识到自己完全和十年前不同,文向好昨日那番话让祝亦年一时无措,无措文向好究竟还会不会想和十年后的祝亦年做朋友,才作出如此反应。


    可沉默会把事情在不清不楚间变得更糟。


    祝亦年从搭飞机到下榻酒店,看了很多次手机,都在等待着文向好的消息。


    直到消息栏出现一句“到了吗”,祝亦年才低低沉口气,然后点开聊天框回复到了。


    除了这两个字外,祝亦年还想再摁下什么,可指腹停留在按键下,迟迟无法组出一个句子。


    可屏幕却突然出现一个视频通话邀请。


    手机几乎要从祝亦年手中跌出,祝亦年眨了眨眼,呼吸好几下才摁下接通。


    文向好本来并没有打算给祝亦年打视频通话,可今天送机的时候,她似乎感受到祝亦年给出的和好信号。


    她不想在这件事一而再再而三同祝亦年闹得不欢快,也后知后觉,或许她不能停留在十年前的方式同祝亦年共处。


    十年间祝亦年的变化她只知道冰山一角,祝亦年早已不是以前那个直来直去的性格,她又何必去强求祝亦年一成不变地没有顾虑。


    要往前走不提旧事的是她,如今拿十年前说事又是怎么回事。


    “……酒店怎么样?还好吗?”文向好用酒店作为开场白,“我临时订的,不知道实际怎么样。”


    祝亦年看着屏幕里面文向好的脸庞,不自觉舒展眉眼,细细看完那并不清晰的五官,才点了点头,点下镜头反转:“你可以看看。”


    祝亦年拿着手机逛遍房间,让文向好看完内部的环境,才将手机转回自己的脸,脑海里全是坐飞机时的乱七八糟想法,一时不知和文向好说什么。


    文向好知道工作紧急,先立刻给祝亦年汇报完工作。


    祝亦年应答完所有工作内容,却兴致不大高,等文向好把所有工作说完,又静默了一会才问:“说完工作了,然后呢?”


    文向好不知祝亦年这样说,究竟是只想谈工作还是不想谈工作,思索了好一会才开口:“听说那边有芒果馅冰皮月饼买……希望你在那边中秋节快乐。”


    还有不足一天半,便要迎来中秋节。而祝亦年因为出差,一定无法赶上回来曼港过中秋节。


    文向好觉得一时不知说什么,于是黔驴技穷般把提前的祝福都说给祝亦年听。


    “你也是,要快乐。”祝亦年回复文向好,把祝福词变得更为简单。


    要快乐。


    祝亦年讲完这个词,忽然才福至心灵,这几次的纠结和前进后退忽如过眼云烟般。


    她要的是文向好快乐,那么只要文向好快乐,那么纠结什么身份什么界限都不重要,她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作茧自缚呢?她应该做到的是能够成为任何身份,只要能留下,无论假面亦或真容。


    在曼港中秋节当天,公司给全体员工都放了假。


    文向好并未答应Judy她们的联谊赏月活动,更想一个人待在家里睡懒觉。


    怎知还未日上三竿,文向好就被门铃声吵醒,皱着眉头去开门,才发现本应该出差的祝亦年赫然出现在眼前。


    “中秋节快乐,阿好。”——


    作者有话说:真的很对不起,今天去搞实验完全没时间写,一下子来晚了[求你了]另俺不喜欢写上班,工作情节很简略大家也当做略过就好


    第64章 过节 “再示范一次给我看看呢。”……


    文向好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用手搓了搓眼睛,以为自己还未睡醒,亦或昨天失眠, 眼前的人影是疲累的幻觉。


    祝亦年没说话, 只是默默在看文向好的动作,不自觉勾起嘴角。


    “……今天不是星期三吧?”文向好仍未反应过来, 拿起手机就想查看为祝亦年预定的航班信息。


    “不用看了。”祝亦年直接伸手盖住文向好的手机屏幕,“我改签了航班,想回曼港和你过中秋节。”


    祝亦年忽然变得不再同几日前那般迂回,直接把提前改航班目的讲出。


    这样直白的话让文向好心头一跳, 什么睡意都已经抛之脑后,目光慢慢在祝亦年的面庞上游移,此刻明明已是深秋, 可心底却又好似有尘封的种子在发芽。


    “还带了芒果馅冰皮月饼。”祝亦年扬了扬手中的月饼袋, “一起吃。”


    “可以让我进去了吗?”祝亦年稍歪着头, 干脆把月饼袋直接塞到文向好怀里,仿佛要把这个当作买路费。


    “当然可以。”揽住月饼盒,文向好忽然如释重负般勾了下嘴角,一侧身为祝亦年让路,“中秋节快乐。”


    “大早上就吃月饼吗?”文向好将月饼摆在茶几, 抬眸看向一下子坐在沙发上的祝亦年。


    “大早上应该睡觉。”祝亦年的目光很慢地在文向好被阳光倾洒的面上停留,好似看得足够,才仰着头阖上眼睛, “可以吗?”


    祝亦年拍了拍一旁沙发的空位,未与看文向好对视,却做着无声的邀请。


    文向好一愣,目光定在祝亦年扬起又放下的指节, 又再看那小憩时平静的神情,猜不透对方心里的什么关卡被打通。


    “可以,我也还没睡醒。”文向好没有过多犹豫,坐在祝亦年旁边,也跟祝亦年一样把头稍仰,脖颈晾在沙发靠背沿。


    却不一同闭眼,只是悄无声息地偏着头,眼珠转向一旁,看向阖着眼毫无所觉他人目光的祝亦年。


    “阿好。”祝亦年突地唤一声,并未睁开眼。


    可文向好却闪烁着双眼,很快转回头望向天花板,在皮质沙发上留下细微的窸窣。因此文向好不说话,望着映着日光的天花板,只等细微的共振停止,才阖眼应了声。


    “你是不是失眠?”祝亦年此刻才睁眼,转头看向俨然闭眼正准备入睡的文向好。


    文向好闻言点了点头:“有点。”


    得到承认,祝亦年稍坐起身拿出手袋里的手机和有线耳机,在自己左耳戴上一只,然后往侧边靠近,将另一只耳机塞入文向好耳窝。


    有些冰凉的物什蓦然被塞进耳窝,文向好一惊,睁开眼往侧边一转身,祝亦年的手指都未来得及躲避,又怕耳机跌出,直接用手掌托住文向好耳廓,拇指将耳机摁回。


    文向好避无可避,觉得被祝亦年裹住的耳尖一烫,眨着眼看向祝亦年。


    “听音乐可以助眠。”祝亦年解释。


    祝亦年退得很快,不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僭越的动作,似只是一个好心且避免麻烦的帮忙。


    烦恼许久的边界公式好像一下被祝亦年想通,文向好无声望了眼祝亦年,松一口气,重新摆正身子:“好。”


    见文向好重新阖上眼,祝亦年才摁下音乐的播放键,然后也将脊背重新靠在沙发上。


    文向好本来想静听究竟祝亦年准备的助眠音乐,可耳畔兀的响起通常在寺庙才会听到的佛教呢喃,一下子瞪大眼看向祝亦年,不知道该笑还是假装平静。


    “外婆教的。”祝亦年当即解释。


    当初在去美国上学的日子,祝亦年常常焦虑失眠,张翠兰便在她耳边念那些听不懂的经文。


    有些苍老的声音时至今日还深深印在祝亦年的脑海,反复循着这个声音就能回到百会。


    文向好听到外婆两个字后霎时了然,重新阖上眼皮,聆听着耳边的经文。


    这段经文似是经由二次录音,只要认真去听,便能发现里面收录了些杂音,文向好听着着段录音渐渐放松身体,直到张翠兰低低的声音钻进耳朵。


    文向好一下子愣住,身体也跟着僵直,这把曾在桃木巷听过又几乎被遗忘在时光深处的声音,一下子在心里卷起惊涛骇浪。


    “乖乖训觉咯。”


    不长的录音以张翠兰这句话作为结尾,以此又周而复始,在耳朵开始下一次播放。


    好像应该保持几乎要沉睡的安静,可文向好却觉得各种思绪在翻涌,不由睁开眼,很快看一眼祝亦年,才重新闭上眼,小心地开口,打破此刻耳外的宁静:“……我很想外婆。”


    过去的回忆本来早已在脑海里失去任何养分,文向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有一个载体,还能有一个人,能再度和她沉沦在过去,沉沦在思念里。


    她的思念不再无处安放,好似十年前的心焦一同安然落地,污泥洗净,只剩下一片干净地。


    祝亦年听到文向好声线里的颤抖,很缓慢的睁开眼,然后转头很仔细地去看,直至看见文向好眼角处被阳光照得晶莹的一点点湿润,才滚了滚喉咙。


    等周遭又只剩寂静,祝亦年才重新闭上眼,手依着记忆慢慢向文向好挪去,直至手心附在文向好的手背上才暗松口气。


    “我也是。”祝亦年终于回应文向好。


    文向好感受到手背覆上的热源,呼吸一滞 ,最终却并未躲开。


    两个人就这样睡了几乎一整个上午,在沙发睡得东倒西歪,祝亦年的手机本就没多少电,此时直接电量告罄,之间的耳机更是纠缠成乱糟糟一团。


    文向好有些尴尬地撑着祝亦年肩膀爬起,缕了缕头发,有些讪笑地提议道:“不如我们去吃饭吧。”


    祝亦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文向好睡足后变得更明亮的双眼,由上至下,不自觉伸手帮文向好忙整理睡得有些凌乱的睡衣。


    “好。”祝亦年应了声,手只不过拉了拉文向好衣摆,动作很轻很礼貌。


    两人去了铜锣湾的街市,吃完饭在到处逛逛,恰好能赶上今晚的中秋灯会。


    “今天中秋吃不吃紫苏炒螺啊?”大排档的老板极力推荐。


    文向好看了眼祝亦年今天比平时要休闲些的打扮,才开口问:“你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


    祝亦年想起当年中秋,张翠兰很想依照传统做炒田螺吃,但就算在唐人街都找不到田螺,那个秋天吃不到,便再也吃不到了。


    文向好又点了些其他东西,老板最先端上来的是紫苏炒螺,然后笑着讲:“吃完可以到洗手池洗手,我们的洗手液苹果味的,保证洗得手香喷喷!”


    文向好不由失笑,而祝亦年倒是没有听懂老板什么意思,看着眼前的田螺,准备用筷子去夹。


    “哪有人拿筷子吃的。”文向好摁住祝亦年的手,然后先是擦擦手,再用指腹捻起祝亦年想吃的那个田螺。


    文向好用牙签从中挑起螺肉,又将螺肉沾满盘底的酱汁才递给祝亦年,一双含笑意的眼亮晶晶:“尝尝。我也很久没吃了。”


    祝亦年先看了眼文向好,然后才低头看着螺肉,没有伸手去拿,只向前倾咬住文向好手中的牙签,将螺肉卷入唇齿间。


    文向好不自觉把手往回收了收,然后看向祝亦年的神情等待回复。果不其然祝亦年亮着眼说很好吃。


    “螺肉就得蘸汁吃。”文向好放下牙签,又捻起一只田螺,“最快的方法是这样吃。”


    文向好将田螺放在唇瓣间嘬了几下,螺肉一下被卷入稍伸出的舌尖里。


    塑料棚下,文向好的下唇因沾了点酱汁而微微反光,许是酱汁有些辣,让唇瓣一下变得红润,刚才吸吮田螺的轻微响声似乎仍在祝亦年耳朵回响。


    祝亦年眸色一暗,顾不得原本的规诫,学着文向好捻起田螺,一下子伸到离文向好唇瓣咫尺的地方:“再示范一次给我看看呢。”——


    作者有话说:这章是想通一点就忍不住开始凝小好的年[狗头叼玫瑰]-


    有点短小但今晚还有一章,大家国庆快乐[撒花]!


    第65章 游玩 “我已经放下暗恋”


    唇瓣被祝亦年递来的田螺一压, 文向好微睁大眼,头往后一仰,然后才反应过来从祝亦年指腹间拿过田螺。


    “这样。”


    祝亦年十分谨慎, 明明文向好已拿稳递来的田螺, 可祝亦年仍未收回手指,沾在指尖的酱汁混着一股若隐若现的淡淡香气, 无可置喙般钻入鼻尖。


    文向好心头一颤,马上敛低眉眼用唇瓣含住田螺壳,然后含糊道:“用嘴唇包住田螺壳。”


    做完动作,文向好才瞥眼去看一旁的祝亦年, 祝亦年的神情十分认真,眼眸稍低垂着,目光只摆在文向好的唇瓣。


    “然后深吸气, 吸里面的螺肉, 等螺肉出来在用牙尖去咬。”文向好一次性将接下来的步骤讲完, 然后给祝亦年示范。


    和刚才如出一辙,文向好用唇瓣含住螺壳不轻不重地吸了两下,螺肉便出现在壳口,然后齿沿咬住,再用舌尖将螺肉卷入口腔。


    等又吃完一个田螺, 文向好咬着被辣椒籽辣得有些发麻的嘴唇,才发现祝亦年根本没动,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怎么了?”许是辣椒籽的后劲上来, 文向好开始觉得烘热从耳尖泛到双颊。


    “你看看这样对不对?”


    祝亦年此刻才像反应过来,捻起一颗田螺,水润清亮的目光定定放在文向好双眸,然后学着文向好所教导的那般。


    一含, 一吸,一咬,一舔。


    动作虽不太流畅,但祝亦年的目光始终无甚闪烁,反倒显得十分游刃有余。


    文向好也盯着祝亦年的唇看,可看着那唇张张合合的模样,莫名觉得有些心头发烫,只能很快低下头伴着酱汁吃饭。


    “阿好,我做得对吗?”祝亦年发现文向好的目光收回,用洁净的手腕点了点其手背。


    “……对。”文向好很快抬头看一眼也祝亦年那也变得晶莹的嘴唇,立刻点头应答,目光却只摆在祝亦年的双眼不敢挪动,有点不大习惯祝亦年忽如其来的,和十年前一般的要表扬。


    祝亦年发现文向好其实并不大明显的逃避,又忍不住开始探究为何,任两句话后是短暂的沉默。


    “嘬一啖了好不好?”坐在隔壁方桌的那对情侣的对话传来,男生忽然对女生说。


    “嘬田螺啦你。”女生倒是羞赧且没好气地推开欲亲昵的男生。


    一碟田螺好似一下子因为一段暧昧的话而变了意味。


    文向好低头吃饭时被辣椒皮呛了下,一下子止不住咳嗽,还是喝了祝亦年递来的水才缓过来。


    “……太辣了。”文向好扯起嘴角解释,祝亦年默然点了点头,面上也一同扬起笑,只是眼眸却恰好落在塑料棚掩盖下的阴影,显得比平时晦暗些。


    吃完饭后,文向好同祝亦年一齐去洗手池洗手,老板说得不错,摆在台边的确实是一瓶苹果味洗手液。


    祝亦年认真在手上揉搓出泡沫又用水冲净,在洗手台上甩了两下,余光看了文向好一眼,才兀地将手伸到其面前。


    “可不可以帮我闻一闻,我洗干净了吗?”祝亦年嘴上是礼貌的请求,可手已经伸到文向好面前。


    那阵清新的苹果香已然钻入鼻尖,文向好来不及说出什么拒绝,只能实事求是给出评价:“……洗干净了。”


    “你呢?”祝亦年垂下手,看向文向好还浸着水滴的手,礼尚往来道,“我可以帮你。”


    文向好觉得这般举动似是奇怪,但又似稀松平常,犹豫了番,却是先把指尖放到鼻尖下嗅闻,直至确认完全洗净,才将一只手掌伸到祝亦年面前。


    祝亦年当即凑过去问,只不过文向好收手的速度很快,只有鼻尖碰到一点点水珠,其余只剩一股带着苹果清香的风。


    “我觉得很香。”祝亦年面上无虞,只殷切地肯定文向好。


    文向好见祝亦年要抓住她的手的模样,眼疾手快地收回,可祝亦年并未有任何举动,一口气悬在半道,好一会才慢慢松下。


    铜锣湾有很多买月饼的店铺,店员将月饼切成小块摆在桌子上供游客试吃购买。


    “有你喜欢吃的吗?”店员十分热情地推销,文向好见祝亦年好像有些感兴趣,于是主动问。


    祝亦年指着其中一种月饼问:“五仁好吃吗?我好像没吃过。”


    文向好的面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之前没吃过吗……?”


    可问完之后文向好才反应过来,之前祝亦年一直在国外生活,如今又有各种新兴月饼,祝亦年没吃过也正常。


    祝亦年摇摇头,很快捕捉到文向好的表情,立刻问:“不好吃吗?”


    文向好心意一动,眼珠转了半弯定在试吃的五仁月饼上,立即用牙签叉了一块放入口中。


    五仁月饼的黏腻又乱七八糟的口感在文向好唇齿间绽开,只不过却仍装作面无表情的模样,嚼得差不多才对祝亦年点点头,清了清嗓子道:“嗯,味道不错。”


    面上没什么情绪时,祝亦年便分不清文向好的具体想法,只是无条件相信文向好的话,亮着眼去拿起牙签去叉用作试吃的五仁月饼。


    只是嚼了两下,祝亦年便立刻感觉到不对劲,皱着眉满眼疑惑地看向文向好,一下子看到对方双眼里掩不住的笑意,才有些不可置信地停止咀嚼:“阿好是在开玩笑吗?”


    听到祝亦年所说,又看着其睁着亮眼满是疑惑的样子,文向好总算忍不住笑出声,却仍故弄玄虚般没有承认:“没有在开玩笑吧。”


    祝亦年眼眸不曾转动,只定定打量着文向好,随之才稍勾起嘴角,笑着是瞳孔被眼皮遮了些,出声让店员过来:“你好,我想买两盒五仁月饼。”


    “喂……”文向好当即拉住祝亦年的手臂,皱着眉低声问,“你真的喜欢吃啊?”


    “是你真的喜欢。”祝亦年很轻地摇摇头,低头看向文向好拉着她的手,然后不自觉将手臂往身边一收,让文向好的手臂随之更贴近。


    “……好吧,我不喜欢。”文向好总算对祝亦年袒露这是个玩笑,心里瞬间升起一股懊悔。


    她几乎未同人开过玩笑,不知道这是不是已经越过两人的边界,在此时此刻不合时宜。


    听到文向好的回答,祝亦年反倒此刻忽然笑得灿烂,似找到同盟一般:“我也不喜欢,很难吃。”


    这些年来,祝亦年几乎没有再与普通朋友或同事透露过自己的喜好,好似什么都可以,怎样都随和,没有任何得罪踩雷的边界。


    以至于今天对文向好坦诚自己的不喜欢时,一股陌生的紧张涌上祝亦年心头,就似要敲开多年筑起的高墙。


    “买盒豆沙月饼算了。”文向好不想殷切推销的店员再度落空,指着五仁月饼旁边的豆沙月饼说。


    祝亦年应允,然后主动去给钱,文向好阻止都来不及。


    “不如你送我那个公仔。”祝亦年没有多和文向好客气,直接指着不远处的玩具摊道。


    如今快要落日,中秋庙会准备开始,打气球赢玩具的小摊前挤满了很多大小客人。


    文向好之前在游乐园做过类似这种兼职,对玩具枪打气球这些项目颇有信心,问祝亦年想要哪个玩具。


    这些廉价的玩具并非十分精致,文向好问完才看向摆在地下用塑料袋包好的毛绒公仔们,突然怕祝亦年根本挑不下手。


    而祝亦年只认真地扫了一圈,最终锁定在一个小熊玩偶:“我喜欢这个。”


    “好。”


    文向好当即把钱给老板,然后端起玩具枪瞄准贴在布上的气球。


    一些老板会故意把枪调歪,文向好先试了一枪便知深浅,然后调节着该有的角度,除了第一枪试验,其余二十四枪,枪枪都中。


    一个个气球爆破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声接一声,像是欢快的鼓点,连周遭的游人不禁驻足发出惊叹。


    文向好不大好意思地放下玩具枪,马上站回祝亦年身边,而动作过于急切,连撞到祝亦年的肩也不曾躲避。


    “你好厉害。”祝亦年接过老板递来的小熊玩偶,一双明亮的眼在众人夸赞下不大好意思的文向好面庞上流转,“能教我吗?”


    “姐姐,你能帮我打枪吗?”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殷殷小跑到文向好面前,“我也很想很想要那个小熊,我可以让你帮忙吗?我请你吃糖。”


    文向好一时有些为难,这个摊位的玩具枪被老板调得有些鸡肋,刚刚是抱着决心才枪枪都中,不敢担保这次能不能还有相同的好运气。


    况且祝亦年怀里这只小熊似在今日是独一无二。


    “很抱歉。”文向好蹲下来对小女孩说,反而把塞在口袋里的糖果悉数给出,“我和这个姐姐做过约定,我只会帮她赢下这只小熊。”


    小女孩顿时遗憾,不过却没有过多纠缠,把自己的糖也递给文向好:“你和旁边的姐姐在玩守护天使的游戏吗?好吧,谢谢你的糖,中秋节快乐!”


    文向好接过糖果,看着小女孩跑回妈妈旁边的身影,此刻才站起身来,与祝亦年的目光对上。


    不知道祝亦年会不会对这个借口产生误会,文向好霎时有些着急:“……第一次运气成分多一点,我不想让那个小女孩失望,就编了个借口。”


    “嗯。”祝亦年没再追问文向好为何想出这样的借口,只把怀里的玩偶熊抱得更紧,肩膀贴着文向好,“走吧。”


    庙会的小摊接连不断,只不过走了两步旁边就是一个套圈赢礼品的小摊。


    这个小摊比刚刚所见的还要热闹,只因那些礼品不是别的,而是一些小鸡小鱼之类的小动物,其中最难套的当属一只被困在笼子的小土狗。


    文向好一眼便看见那只被关在笼子里耷拉着耳朵十分乖巧的小土狗,心意一动,已经下意识去看套圈的价格。


    祝亦年十分灵敏地捕捉到文向好的目光停留之处,立刻开口问:“我们要去套圈吗?”


    “我应该很厉害。”祝亦年没说原因,直接立下保证,“可以套到那只小狗。”


    文向好一愣,有种被看穿心思的感觉,旋即收回目光,拉着祝亦年快步走离小摊。


    祝亦年有些不解,文向好的喜欢明明完全无法掩饰,为何却又拉着她离开,于是硬生生停下步伐问:“阿好,你不想要那只小狗吗?”


    文向好一时语塞,沉了一口气才解释:“我现在住在你家,再养一只小狗,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不麻烦。”祝亦年摇摇头,“如果你要养,那这就是我们的小狗,我也有义务照顾。”


    信誓旦旦的保证让文向好一时踌躇,可想到什么,理智又瞬间回笼,温声开口:“这不能是我们的小狗,总有一日,你会建立新的关系,我会搬进新家,而小狗并不能理解复杂的归属问题。”


    祝亦年一下明白文向好的意思,面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我已经放下暗恋,目前只想和你一直一起工作,一起做朋友,这样也不可以吗?”


    晚霞的最后一抹余晖悄然隐入天际,庙会的灯笼霎时亮起。


    两人正走入一条人流如织的灯笼长廊,廊下背后的鱼灯霎时流转出光华,把祝亦年拢入这份光中,让其原本在阴影里的眼眸映照着流光,暖光柔和地勾勒着祝亦年的轮廓,连发梢都染上一层朦胧的金色。


    周遭人声鼎沸,笑语喧哗如潮水般涌来。文向好却觉万籁一时远去,耳畔只听到自己胸膛下那一声急过一声的心跳在怦然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