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庙祝是一位年轻男子,穿着深蓝滚金边的庙祝服,狐狸般的眼睛在二人之间来回转了一圈。
见二人没反应,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路无忧和祁澜,又问了一遍:“莫非是替人办事,来供奉圣珠?”
由于婴儿礁的名气,倒也时不时有仙门大能或是世家贵客托人过来缴纳供奉。
只是他见这两人一进来便到处观察,既不燃香点灯,也不跪拜祈福,在一众虔诚香客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春衫少年看上去不谙世事,明艳可人,但这剑修倒是正气凛然,莫非是仙盟派来的人……
正当庙祝的那双狐狸眼中露出怀疑时,那少年的脸颊忽地染上了两片薄粉。
“啊,我……我与夫君过来,是……想来求子的。”
说罢,路无忧羞赧地撇过头去,露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还抬手用衣袖轻掩菱唇,似乎在懊恼自己刚才说出的话。
祁澜看了他一眼。
“什、什么——?!!”庙祝发出超绝哨音,狭长的眼睛睁大,里面瞳孔似乎震了震。
庙祝喊得有些大声,路无忧被他吓了一跳,慌乱害羞地用小手拉着祁澜的衣袖,躲在男人身后,神情还有些他见犹怜的委屈。
庙祝也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失控,连忙咳嗽了几声,重新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
在庙祝看不到地方,路无忧实际上慌得要死,心里跳如鼓噪,他这招过于急中生智,不知道祁澜能不能接上自己的戏。
所幸,祁澜很自然地搂过路无忧的腰,将他圈在怀里温声安抚:“不怕。”
路无忧贴着他的胸膛,耳边掠过低沉诱哄的声音,心头蓦地有些酥麻,脸上的薄粉又红了几分。
祁澜似乎轻笑了一声,不再看他,问庙祝:“我们夫夫二人听闻圣珠盛名,远道而来求子,不知是否可以?”
月牙岛地处偏僻,但也是知道同性道侣的。
庙祝的身形晃了晃,然后稳住,努力露出了个笑脸:“自然是可以的。”
他没想到这两人竟是这样的关系,但看两人的体型差和气质分外契合,说是道侣也十分合情合理。
“请问二位是从哪来呢?”
“好奇怪啊,怎么拜神求子还要问我们哪里来,莫不成这海珠神还会挑三拣四不成。”路无忧在祁澜怀里嗲声嗲气地撒娇。
祁澜摸了摸他的头,道:“老实点,既然庙祝问了,必然有他的缘由。”
路无忧暗中腹诽:“好你个祁澜,趁机摸我头,不知道女人的腰,男人的头,摸不得吗!”
“我们自若阳城来的,也是听了友人介绍。”
听了祁澜的话,庙祝放下心来,“原是若阳城来的贵人。”
他伸手示意:“既然如此,便随我来吧。”
他带着路无忧两人穿过香客如云的前殿,跨过一道拱门,往后面拜殿走去。
庙祝在前面引路,祁澜则牵着路无忧的手走在后面,他的手厚实温暖,几乎能裹住路无忧的整个手掌。
路无忧想,若二人真是夫夫拜庙求子,也不过如此吧。
他们来到一处更为辉煌的拜殿,殿内装饰华丽,四壁绘有海神庇佑渔民和生灵的壁画,色彩斑斓,栩栩如生。这里的信客便不再像前一个殿那般拥挤,衣着也都更为华贵,路无忧粗粗瞟了一眼,其中不乏修士的身影。
殿中同样置放了一尊女神像,除了以精金翠玉打造之外,样貌神态也比前殿的更为自然,只是神女目露悲悯,乍看之下是一副慈悲相,然而嘴角却是微微翘起。
路无忧从中感觉到了一股诡谲阴气,但也仅是阴气,并未到诡祟的程度。
此时庙祝正在向祁澜介绍:“众生殿是给普通凡人所求,此处为华生殿,专门为修士而设。”
“同样求子,这两者有何不同?”
“众生殿供奉可得圣水,华生殿供奉可得圣珠。”
“二者有何区别?”
“圣水为祭祀过的婴儿礁海水,可助双修受孕,而圣珠必得子嗣。”
“无论男女?”
“无论男女。”
庙祝又补了一句,“但大多都是夫妇求子,女子受孕。男子受孕则需要小心一些,不过……想必仙长自有办法。”
有男修士想给道侣生孩子,都会找人或者假借借口来供奉,不像这两位这般明目张胆……
路无忧还记着祁澜摸头的仇,他听到这里,转身扑入祁澜怀里,嘤嘤撒娇:“夫君我们都要了好不好,这孩子我是肯定要生的!还要生个龙凤胎!”
庙祝的身形又晃了晃,祁澜也沉默了一会。
路无忧寻思自己是不是演得有些过了,正准备从祁澜怀里起身。
不想,祁澜一只手将他准备起身的动作固定住,另一只手则扶住他乱蹭的脸,宽大的拇指不经意揩过路无忧的唇边。
“先听庙祝的,我们会有孩子的。”
他说得过于深沉认真,路无忧这个先演戏的反而真的以为自己要生子了,他假装不好意思地埋首在祁澜怀里,不敢去看男人充满欲望和野心的眼神。
祁澜也不在意,看向庙祝:“二者需供奉多少?”
庙祝狐狸眼笑了起来,道:“圣水每位供奉一万玉贝,需轮候,若想尽快拿到圣水,加供长明灯一盏,五千玉贝。圣珠每位供奉十万玉贝,不需轮候,得珠顺序按——”
“生辰命簿排序。”
即使是凡人的生辰八字,也不敢轻易给出,更何况是修士的生辰八字,谁知道被哪个魔宗巫族用这八字给人下蛊还是做成傀儡什么的。路无忧虽然记性不好,但他记得沧元大陆是有一群巫族的。
虽然修士不会这么轻易被控住,制成傀儡什么的也需要更多的材料。
但除了道侣玉牒合籍之外,给出生辰八字,总归要小心谨慎。
见祁澜和路无忧脸色不虞,庙祝连忙解释:“这生辰八字只是用来测算与圣珠是否有缘,俗话说命中姻缘子嗣皆有所定,无缘强求不来,若这一批圣珠有缘分的,便可带走,无缘则等下一批。圣珠不需轮候,也正因如此。”
路无忧犹犹豫豫道:“钱自然不是问题,可是要给出生辰八字,多少有些冒险了,而且万一无缘呢?”
庙祝似乎被这个问题问过许多次,熟练道:“放心,届时我们还有别的办法为您增加与圣珠的缘分。”
路无忧心道:“呵呵,怕不是再加供什么东西吧,阿春说的有缘人,就是这样有缘法。”
“请容我和夫君再商量商量吧,我二人虽为散修,无门无派,这八字可更要看紧了,我可舍不得夫君命格有损。”
路无忧这般撒娇语态,直叫庙祝酥了半边身子,这少年好容好貌,说话如此动听婉转,让人软到骨子里头。
庙祝心神荡漾时,冷不丁对上一双冷漠犀利的墨瞳,霎时间,他浑身一震,如被寒冰浇灌,心神瞬间被拉回现实。
庙祝连忙点头告退,留出二人空间,便急忙转身逃去殿中,与其他香客交流。
路无忧与祁澜走出殿外,在庭院寻了一处空地商议。
“咱们这八字是给还是不给?可我哪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只有重塑□□的……”
路无忧说漏了嘴,快速看了祁澜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打岔过去:“要不我们给个假的?”
祁澜:“若他们真的用八字进行邪术,假的生辰八字正好碰上了其他人的,恐怕会误伤旁人。”
路无忧:“说得也是,还是你想得周到。”
祁澜:“八字给他们也无妨,若是诡祟邪术,也能顺着线索反查回去。”
两人定下了主意,路无忧便准备去找庙祝了。
“等等。”祁澜拉住他的手,路无忧回过头来。
他刚刚站在树下,树上的海棠花开得盛极了,有一两朵落在他的鬓边,衬得他肤色如玉,带着几分夺目,对此路无忧一无所觉。
祁澜抬手摘下那两朵花,道:“好了,走吧夫君。”
祁澜的这声称呼,听得路无忧脚下一软。
庙祝跟香客们聊着的时候,眼神仍时不时向庭院中的两人瞟去。
说是没有一丝怀疑是假的,这些年,仙盟也不是没有注意过月牙岛这个地方,也派仙门子弟明察暗访过数次,但皆一无所获。
庙祝在庙里见过这么多对夫妻道侣,自有他分辨真假的方法。
刚刚他不过是多看了几眼那位小修,就被剑修眼中那凌冽的寒光盯上了,让他不敢再看。
高大的剑修对那人目光中赤裸的占有欲,绝非作伪。
*
庙祝将路无忧和祁澜两人带到了一旁的偏殿去记录生辰八字。
黄纸朱砂,写明两人的生辰八字。
路无忧写完之后,发现祁澜早已写好,正在旁边等着自己。祁澜接过他写完的那张纸条,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路无忧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
祁澜将两人写好的黄纸和功德金,交给庙祝,用的是灵晶折算。
又加点了两盏长明灯,才得到庙祝保证——等五日后的海神祭结束,第一批圣水将会及时送到他手上,至于圣珠,等这几日卜算完才能答复。
除此之外,庙祝还提了两人最好每日前来多祷告跪拜,能早日得子之类的话。
路无忧听得不耐烦,故意扯着祁澜的衣袖撒娇:“夫君,咱们是不是该回去歇息了,光向海珠神祷告也没用,还得使使劲儿。”
听得庙祝眼皮一跳,这使劲……使的是什么劲儿,又是在哪使劲儿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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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上榜了,会多更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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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祁澜看了一眼庙祝,眼神冷戾,庙祝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
祁澜宠溺地将撒娇的人揽入怀中,耐心道:“知道了,回去再说。”
随后,两人便告辞了,高大强健的剑修护着柔弱的道侣避开拥挤的信客,走出海神庙。
两人走了之后,庙祝才长吁一口气,这半天过得真是艰辛啊,才叹完又似乎想起了要事,急忙翻出两人交上来的生辰八字。
刚才他粗略看了一眼那位剑修的八字,绝非普通人所有,可以说是他当庙祝以来,见过的最好的八字!
庙祝快步往华生殿的偏殿走去,打算再细细测算一番,路上连与他打招呼的香客都没注意。
直到进了偏殿,把房门关紧,他才敢掏出怀里的两张黄纸。
罗信之所以能当庙祝,是因为在族中只有他学过一些卦象占卜之术,现在他将二人八字黄纸细细展开,铺在桌上。
他先看的祁澜八字,这位剑修的命格极高,五行俱全,称得上天授权柄,万人之上,就是姻缘运极为坎坷,透出重重劫难之兆,唯一的一条红线细若游丝,似乎一触即断。
奇怪,今日看他和他道侣不还好好的么?
罗信又赶紧拿过另一张黄纸……
滴答……
还没等他看清,几滴鲜血猝然滴落在了手中八字上。
罗信才惊觉自己鼻下已满是鲜血,他连忙拿开黄纸,心中大骇不已——刚才可是窥了什么不该看的天机,竟让他无意中折寿?!
等他好不容易止了血,再看那名小修的八字,朱砂字迹早已被洇成一片潮红,看不清明细,再也无法推测。
罗信有些头疼,但想着那位剑修极高的命格,想必小修的也差不到哪里去,不然两位又如何成的道侣呢?
于是他安心下来,等把这两人报到族老和海神大人那边,也是大功一件了,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机会将那娇柔的小修在床榻上磋磨一番。
想到这里,他鼻间又开始泛起血腥味,罗信抹了一把鼻血,猩红擦在脸上,狐狸眼变得狭长起来,笑容愈发可怖。
*
出了海神庙,阿春便迎了上来,毫不意外地得知他们供奉海珠神后,还想着把他们带到熟识的商贩上买贡品。
祁澜把今日费用结清后,以天色已晚为由,要回客栈休息,与她约定明日再另行采买,她才遗憾作罢。
此时路无忧与祁澜两人走在坡道上,基本上都是渔户农家,临近黄昏,烟囱都升起了炊烟。
阿春方才结了工钱,便与他们在分叉路口道别离开。
路无忧被祁澜牵着手往客栈方向走去,他们本不必再维持这般亲密的姿态。然而祁澜并未松开他的手,路无忧也不好意思开口。
他们扮演道侣,做戏得做全套的道理,路无忧还是懂的。
此时斜阳将坠未坠,两人走在海岸的小道上,脚下便是熔金余晖,金辉与红晕交织成了一条长长的毡毯。远处天光自云岫深处漫漶而下,鎏金碎浪在海上翻涌而起,鸥鹭扬翅掠过天际。
青衫与玄衣被暮风纠缠翻飞,眼前的宁静与美好,让人不禁错认作可许三生契阔的光景。
可惜终是触不得的镜中花。
回到客栈,祁澜在房中下了梵文禁界,路无忧还没来得及解释自己在海神庙里的突发演技。
净贪三人的密箴就传来了,三小只住在了海天城的客栈,他们今日在城中乔装走访了一圈,待明日再前去春水派。
也多亏海神祭举行在即,城中往来的凡人修士增多,他们乔装混在其中,显得十分自然。
与猜想的一样,整个海天城都是海珠神的信徒,外来人若是稍微质疑海珠神,便会遭到一群人的怒目围攻。
祁澜坐在窗边,密箴在阅读完后,便化作一缕流光在他指间消散。
路无忧在床上盘腿坐着,问道:“这海珠神信徒广泛,已经隐隐形成一方势力,仙盟怎么到现在才发现,还得悄悄调查?”
祁澜沉思了片刻,开口道:“南海岛城众多,当地宗族大氏权力牵连甚深,春水派也许忌惮于此。除了春水派,离这里最近的仙门乘最快的灵舟过来,也需五日之久,消息闭塞,难以传递。”
“乱世流年,五州各地闹祟乱,妖魔趁机作乱的地方数不胜数,各仙门自顾不暇,反倒这里的信仰,一时让人寻不出错处,又能给当地带来收入,仙盟自然无从介入。”
这里的村民和信徒完全不觉得有问题,这样从内到外的‘正常’的地方,仙盟若是强行剿除,恐怕还会让有心之人大做文章。
仙盟虽势力威压庞大,但这沧元大陆总非它一家独大,疆域内外还有更多古教世家势力,更何况仙盟为首的几大宗门,尤其玄禅宗,并不倾心权力,一来二去,便形成了如今多方势力相互制衡,仙盟为公道之首的局面。
路无忧有些遗憾,那些一声令下就斩杀无数,底下无人敢嘘声的首座和宗门,果然只存在话本子里。
但世道已经很乱了,要仙盟真成了这样,那必定是天道崩坏之时。
路无忧:“说来说去,那个圣珠殿十分可疑,得找机会去试探一番,还有那个什么罗氏。”
今日两人几乎把镇上逛了个遍,除了圣珠殿和罗氏宅邸,罗氏宅邸位于众多房屋的最高处,坐落在山脉上,俯瞰着大半个月牙岛,周边同样不允许外人靠近。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罗氏把持着整个岛和海珠神信仰,用来大肆敛财,至于他们与诡祟的关系,诡祟藏身之地,圣珠又是如何保证生下来的孩子天资聪颖,还需一一确认。
好在两人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祁澜:“这几日多去几趟海神庙。”
五日后便是海神祭,这几日筹备期间,人多口杂,正好方便套取信息,罗氏族人要操持祭祀采珠,必定会出现,他们只需要守株待兔就行。
梳理完信息后,也差不多该休息了。
这房间只有一张床,虽然可以容纳两人安睡,但祁澜高大健硕,若真睡在一块,得贴得极近才可以。
路无忧道:“灵舟上你把床让我了,这回你用床吧,我找个地儿打坐就行。”
话虽如此,这厮屁股倒是半点没挪,就等着祁澜把床让给他。
果然,祁澜一如既往,开口婉拒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了啊!”路无忧安心躺倒在床铺上,准备歇息。
谁知道他一掀开被褥,床上掉下来几颗小球,发出叮当几声,骨碌碌地顺着地板,滚到祁澜脚边。
这几颗小球形状如铃,为黄铜打造,崭新锃亮,外层雕有精美花纹,中间镂空似乎装了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后一直发出细碎的震动嗡鸣声。[1]
路无忧刚把小球看清楚,就见到祁澜正准备捡起来,连忙大声喝止:“别、别捡!”
作孽,要是祁澜把这东西捡起来,污了他的手,路无忧可真就要被玄禅宗那群秃驴追杀到死了。
祁澜:“这是什么?”
路无忧:“嗯……呃……”
祁澜虽不知道这小球是何物,但见路无忧慌张脸红的神态,也猜了个七八分。
他霎时间冷下脸来,站起身将小球踩在脚下,“咔”的一声清脆声响,等玄靴再度抬起,小球早已化为齑粉。
但小球销毁之后,路无忧更慌了,因为不知为何祁澜脸色十分难看,路无忧只觉得方才他想踩碎的不是小球,而是自己。
两人回到客栈也没有脱下伪装,穿着一身玄衣的祁澜,气质多了几分杀伐狠戾,更像是脱去了僧袍的伪装,露出修罗本相。
此时他面色极冷,一步步地走到床前,俯身用双手将路无忧困在床榻的方寸之间,两人之间形成了一方私密空间。
路无忧躺在床上,犹如被捕的小兽:“怎、怎么了?你想睡床吗?”
“不。”
看着路无忧不解的眼神,祁澜淡道:“既然演戏就要演全套,是谁说要回去使使劲?”
路无忧:。
原来是记恨自己拉他演的那场戏,毕竟身为佛子,要是被人发现他被鬼修拉着扮演道侣,实在是有毁清誉,况且他还有个死去的白月光道侣。
路无忧:“这不是为了骗过那个庙祝随便说的么,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做错了就光速道歉。
祁澜:“只是随便说说?”
路无忧没想那么多,忙不迭地小鸡点头:“真的真的,如有半句假话就……”
“行了。”
祁澜语气比之前更冷了,他让路无忧起身,自己把床铺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那几颗小球之外,再无其他奇怪的东西,才重新坐回板凳。
路无忧摸不着头脑,这是在气小球,还是嫌他道歉慢了啊?
祁澜:“这几日多注意身体,若反噬发作,记得告诉我。”
路无忧这才想起来,每旬安抚日也快到了。
最近托祁澜的灵纹相助,他身体仿佛恢复回原来的状态,再加上婴儿礁的事情堆在一起,让他都差点忘了。
“放心,就算到时候来不及,我还有净灵丹顶着,在帮你解决因果之前,死不了!”
这厮完全就是一个记吃不记打的主儿。
听着那不上心的腔调,祁澜闭了闭眼,不再说话。
见两人气氛不对,舔月扑棱着从被褥里冒了头,抖了抖毛呼呼的耳朵。
它先是扑腾着跳下床,迈着小肥短腿,跑到祁澜腿边蹭了蹭,被祁澜摸了两下,又跑回床上绕着路无忧跑了两圈,逗乐了路无忧之后。最后,再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路无忧的手心,暴露某只小狗的真实意图。
“呜呜!”要肉干,那个香香的,脆脆的!
今天已经给舔月喂了几顿肉干,但眼下这小家伙又嘴馋了,路无忧安慰自己,孩子正在长身体,饿得快。
溺爱孩子的老父亲——路无忧坐起身,准备从储物袋里掏几片肉干时,一双大手从路无忧背后伸来,圈着路无忧的后背,把舔月抱走。
路无忧抬头一看,祁澜抱着圆润如珠的小狗,摸了一把它小肚子,皱眉道:“不可再食。”
舔月属于阴灵,最好还是食用阴气之类的食物,哪怕再像小狗,也不能喂太多,多少会消化不良。
祁澜发话了,路无忧哪敢再喂。
舔月宵夜告吹,被放下来后,去扒拉祁澜的腿,眨巴着小墨豆眼,嘤嘤呜呜撒娇讨饭吃,然而祁澜说到做到,小狗失望地趴在路无忧枕边睡了。
夜晚,祁澜将房间的灯熄灭,两人没有说话。
窗外传来阵阵海浪扑在岸上的声音,路无忧裹在被褥里,迟迟未能入睡。
其实他方才说谎了,白日在庙里喊的那几声夫君里,是有他的私心在的,也真的欢喜过两人作为夫夫一同拜庙。
但他觉得自己始终像是一个盗窃了蜜糖的老鼠,只敢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敢舔舐爪中来之不易的糖渣。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两人并非同道,以后这样的话确实还是少说为妙——
作者有话说:
[1]缅铃,来自《金瓶梅》记载的床上用品。(无辜望天.jpg)-
所以祁澜在生气什么呢?
小路:我也不造啊,这男人突然就冷脸了。
舔月属于是爸妈闹别扭,遭罪的倒霉孩子。
第24章
第二日清晨,阿春便已早早在客栈门口等候。
因庙祝卜算生辰八字需要时间,再加上昨晚并无什么异样,祁澜和路无忧便打算先随阿春到周围转转,装作普通信众一样采买贡品,融入海神祭。
临近海神祭,街上热闹非凡,店铺沿路摆满了鲜花瓜果甜糕,供信客采买,窄窄的一条街道,放眼望去几乎挤满了贡品和信众。
而这些贡品成本低廉,售价却极贵,光是一小块粗粮素饼就要一枚中品灵石,这还是诸多贡品种类中相对便宜的。
即便如此,前来购买的信众仍然络绎不绝。他们到月牙岛求子,早已花费了不少,若是在贡品上让海珠神不喜,就功亏一篑了。
因此大部分人还是会咬咬牙,买上一些,除了某个鬼修——
“哎——!这个糕点太干了,哪能给海珠神奉上呀!”
“那你再给我搭点东西吧,我看那两块甜糕就挺好!”
路无忧从街头走到街尾,一路上挑挑拣拣,不像是采买,更像是来砸场子的,偏偏理由用的好——给海珠神的,得是最好的。
即使是买了最贵的贡品,也要被他挑出错处,讨价还价,买一搭十,最后十成利也只剩得两三成。
边上的信众也因为路无忧带头,看着自己手里买下的贡品,左瞧右瞧,最后收敛了一些自己的购买欲。
一趟买完下来,作为向导的阿春差点被店家们如芒的目光刺穿。
阿春:“……”只想求求这位爷别说了。
但这就有些错怪路无忧了,若这是正常供奉,他绝不会如此行事,可这分明已经是诈骗了,这些钱他们明明可以去抢,却还送了几块贡品。
就算剩了两三成利,也够商贩们赚得盆满钵满,他们之所以不满,只是因为之前赚得实在太多。
阿春走在路上欲言又止,希望旁边的剑修能提点几句,别让小修得罪了商贩们。
但这个剑修只负责给钱和提货物,沉默地跟在旁边,任由自己的道侣折腾。
阿春怀疑,要是这位骄矜小修想掀翻摊子,恐怕都不需亲自动手,那剑修自然会帮他。
采买完之后,路无忧嚷着腿酸要歇息,阿春便把二人带到了一处凉亭休息,凉亭临海而建,凭栏望去,便是碧蓝苍茫的大海。
路无忧闲下来张望了几下,忽然看到了山坡后侧的棚屋。
“那是什么?”
这些棚屋十分简易,像一块块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一起。
阿春顺着看了过去,尽心解释道:“那是外地过来求子的人,镇上的客栈太贵,罗氏族老可怜他们,便划了一片地方让他们居住。”
罗氏居然会这么热心肠,给付不起钱的信众留一片地居住?
似乎是看出了路无忧的疑惑,阿春又道:“每人最多只能住一个月,期间还得缴纳上岛费,若一个月后,还交不上钱就得离岛。”
祁澜微微皱眉,问道:“他们之后还会回来吗?”
“这我就没留意了,岛上每天来往的人这么多。”
路无忧和祁澜心下了然。
——这些充满强烈执念的信徒就是最好的贡品。
得到了线索之后,路无忧肚子还囤了有几个疑问,想与祁澜讨论一番,但阿春在旁,只好作罢。
想到这里,路无忧又颇为好笑,什么时候自己也对这破调查这么上心,这么耐心一点点费劲盘线索,要是换作之前,早就把这块岛搅的天翻地覆,把那藏起来的诡祟引出来一口吞了。
好吧,也不一定能吞得了。
更重要的是,路无忧发现自己对这些探案过家家,还有点乐在其中。
他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祁澜,心想……偶尔规矩那么几回也挺好。
歇息完,两人准备前往海神庙,就没让阿春继续跟在边上,祁澜与她结清了今日的酬劳。
阿春走后,两人沿着另一处僻静坡道走下海岸,正好四下无人,路无忧与祁澜梳理起自己的推断。
按目前的情况来看,祈福求子乃是百姓常事,但月牙岛海神庙明显超脱了这个正常范畴,更像是一个豪赌,用全副身家来博取一个能让自己大富大贵、聪明伶俐的孩子。
而这个赌局的操纵者就是罗氏。
从贡品开始,罗氏对信众的层层套路,让他们耗资不少,其中又有多少人省吃俭用来供奉这所谓的海珠神。
其次按庙祝和阿春说的,圣水和圣珠并非无限量供应,而是由他们指定“有缘人”,也就是说绝大部分人也许耗尽钱财,都无法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而越得不到,越容易滋生扭曲的执念。
至于能得到圣珠的有缘“人”,除了罗氏之外,路无忧还真没见到过几个好下场的,比如水祟和毒菌……
这就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所说的生了孩子,成为一方首富传闻的真实性了。
*
海神庙前空出了一大块开阔地,一群身着短褂的青壮年正热火朝天,搭建扎着柏木竹枝的架子,上面挂着环佩玎珰的玉贝,用来装饰游神活动。
待祭祀那天,各街道将会张灯结彩,由族中青壮扛着海神像绕岛游行,以供信众瞻仰跪拜。
路无忧和祁澜刚进到庙里,便看到庙祝罗信远远地赶了过来。
“可算等着二位了!”
罗信来到两人跟前,笑道:“八字结果出来了,二位与圣珠极有缘分,只要这几日诚心祷告,必得圣珠。”
说罢,他又面露犹豫道:“只是眼下还有一些事宜,需要请仙长到内殿与族老商议一番。”
他身后还跟着一位中年男子,路无忧起先没留意到,等他站到跟前,路无忧才发现这男人眼睛大得出奇,就跟金鱼凸出来的眼泡一样。
听庙祝介绍,这人是罗氏族老之一,罗鸿。
“非去不可吗?”路无忧挑了挑眉。
“这……”
罗鸿和煦道:“族长也在殿内恭候仙长的光临,二位仙长若想获得圣珠,这趟最好还是去较好,实在不行,二位仙长来一位也可。”
他这番话说得巧妙,看来是非让他们去不可。
“行吧,不过我最烦那些什么劳什子商讨了,还不如到庙里多拜拜。”
这正好与路无忧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暗中传音给祁澜,让祁澜引开他们,而自己趁机去禁殿查看情况。
祁澜自庙祝开口邀请便未说话,路无忧这么一说,更是拧紧了眉毛。
罗信察言观色,立马道:“内殿就在边上。”他指着一处红墙殿,“若小仙长逛累了,可回这处来找。”
祁澜也知道两人还是分开行动最好,最后还是同意与罗鸿他们先走了。
走之前,他抬手理了一下路无忧鬓边的碎发,定定看了他一眼,道:“我很快回来,别乱跑。”
尽管知道两人在假扮道侣,但旁边还有庙祝族老看着。
路无忧脸有些热:“知道了。”
见祁澜他们走远之后,路无忧进了华生殿,装模作样拜了几下,又绕了几圈,确认没有人盯着自己,便偷偷隐了身,往圣珠殿溜去。
圣珠殿恢宏肃穆,殿前廊柱上雕刻层层海浪、鱼兽等图案,门下两侧各立着巨大石龟。
门口守卫不过炼气修为,路无忧轻而易举地绕过了他们,顺利进入殿内。
殿内极其宽敞,穹顶上绘满了渔业丰收天人合一的花纹图像,底下神台摆放着鲜花瓜果等贡品。
可让路无忧诧异的是——
这偌大的禁殿内,根本没有所谓的神像,神台之上,只有满室的牌位魂灯,烛光摇曳,空寂惶惶。
这里与其说是圣珠殿,倒不如说,更像是宗室祠堂。
路无忧走近仔细查看,这些牌位,果然是罗氏祖先,但奇怪的是,牌位上却记载着两个生卒年月。
路无忧正疑惑时,禁殿门口忽然有人声传来。
路无忧不确定来人是否能识破自己的隐身术,于是纵身翻飞,跳上了禁殿穹顶的高大横梁上。
他时机掐得刚刚好,才落定藏好,门外两人便推门而进。
是庙祝与一位老人,那老人因腿脚不便,在庙祝的搀扶下拄着拐杖,他眼球混浊,像是蒙了一层白翳,正是先前路无忧和祁澜在街上看到的那位,当时还跟他们打过招呼。
“二伯公,你放心,这次定会给你办妥。”不在香客前,罗信便露出了本地独有的口音。
老人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像是喉咙里堵了一口浓痰,加上路无忧离得太远,只能隐约听见,他训斥抱怨的语气。
罗信眯着狐狸眼,安抚道:“也不怪阿鸿,谁能想到上次出了差错,这几年已经加紧在找了,但你也知道,毕竟关乎未来几十年的事,还得再谨慎谨慎。”
“好在这批有好苗子,你都看到了。等祭完海神,阿鸿那边打点好,立刻给你安排上。”
老人仍心存不满,用拐杖重重地敲了几下地板。
路无忧这才注意到,殿内地板上镌刻着的纹路,之前他以为这些纹路与门上的雕花一样,只是普通的装饰。
然而,当他身处殿中最高处,将整块地板尽收眼底时,才惊觉这些纹路竟是一种极其恶毒的阵法。
此时,庙祝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如同毒蛇顺着梁柱,缓缓爬入路无忧的耳朵。
“这次,你一定能投个好胎。”
那位老人显然颇有地位,庙祝对他极为尊重,任凭老人絮絮叨叨,都好声好气地应和着,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走了一圈,拜完了祖先,又慢悠悠地将他扶了出去。
路无忧从他们的谈话中已经拼凑出大部分真相。
等禁殿外的人声渐渐远去之后,他也准备从梁上下来。
只是,路无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所在的位置离穹顶太近了,与壁画上的人物鸟兽贴的很近,壁画里的人生动逼真。
忽然路无忧感到一阵寒意袭来,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全身。
他余光瞥见,旁边的壁画人物与周围扁平的画像不同,是突起的浮雕,面色极度苍白,毫无生气。
路无忧沉下心来,准备跑路,却没想到刚一转头,便对上了那张狰狞鬼脸——
作者有话说:
小路表示:)
第25章
“不知罗族长请我过来有何事,可是哪里出了差错,要多交供金?”
华生殿旁的接待内殿中,年迈的罗氏族老济济一堂,祁澜一人端坐在客位之上,沉稳凛然的气势与之分庭抗礼。
不像是过来议事,反而像是审问。
路无忧在旁时还好,如今只有他一人,脸色就显得分外森冷。
将祁澜带来的罗鸿暗自叫苦,他没发现这剑修这么冷漠,之前小修在的时候,不是还有几分笑脸么,早知道连骗带哄,说什么也要把那小修一起带来。
一旁的族长罗望洋亲自为祁澜斟了一杯茶,热络地笑道:“仙长无需多虑供金一事,等海祭结束后,定会为二位奉上圣珠。”
“此次议事是与小仙长有关。”
提及路无忧,祁澜神色果然有所触动,道:“什么意思?”
罗望洋暗中松了口气,他把茶杯放下,温声解释道:“是这样的,二位仙长命格极佳,亦与圣珠极有缘分。”
“但小仙长毕竟是男子,体质与女子不同,而圣珠极其珍贵,如果服用不当,恐怕无法达到最佳效果,这不仅浪费了二位的供奉心意,还辜负了海珠神的赏赐,我们罗氏可就犯下大不敬之罪了!”
祁澜:“罗族长不妨直说。”
“若二位仙长不嫌弃,不如住进我们族内,让小仙长在芳婆婆的协助下服用圣珠,确保圣珠顺利缔结。”
罗望洋说完,他右手旁的一位头戴珍珠扶额的老妇人起身,向祁澜福了福身。
祁澜看了一眼那妇人,颔首。
“如此甚好,待会我便与道侣回客栈打点好后,再来劳烦,定不会叫罗族长担心。”
见祁澜如此识相,罗望洋满意地点了点头。
未等他再多说几句,祁澜就提出告辞,说要尽快与道侣定下此事。
见祁澜面上确实有着急之色,罗望洋表示理解,便未再多留他。
祁澜离开后,罗望洋和蔼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旁边的罗鸿凑上前,小心翼翼问道:“大哥,此人可有问题?他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罗望洋:“不过是筑基修为的散修,无需多虑。就算是仙盟的人,也能叫他们有来无回,找个人盯着他们俩,别让好苗子溜了。”
“是!”
现在殿中只剩罗氏族人,罗望洋也不再伪装,他微微一笑:“诸位对这次苗子,可还满意?”
闻言,座下众人面容不再像刚才那般平和,满是皱纹和褐斑的脸上,露出狂热而贪婪的笑容。
*
祁澜出了接待殿,虽神色沉稳,但细看之下眉头微微拧紧,方才席间,他藏在腕间的佛珠有一瞬间陡然烫了起来。
——路无忧出事了。
祁澜脸色越发冷,他本想避开庙中耳目,前去圣珠殿找路无忧,然而一抬头,便看见路无忧就站在庭院的海棠树下,脸色有些苍白。
“总算谈完了,等你好一会了呢。”
祁澜不动声色,走到了路无忧身旁扶住了他,他有心想问路无忧发生什么事,但知道眼下不是什么好时机。
不远处,庙祝正与信客交谈,不时投来窥视的目光。
路无忧柔弱地将头靠在祁澜的肩上,道:“夫君,我感觉有些中暑了,我们先回去吧。”
庙祝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看天空,这才四月,春光融融,怎地就中暑了呢?
不过他也没多疑心,毕竟路无忧之前娇纵的形象还深深地刻在他脑海里。
祁澜远远地向庙祝告了一声,便带着路无忧离开了海神庙。
出海神庙时,路无忧体力有些不支,一时腿软,险些栽倒,幸好祁澜扶着,同时他也被祁澜发现手心上,尽是一片血迹。
路无忧怕再生事端,轻声催促:“快走。”
祁澜紧紧握住路无忧的手,没说话,然而两人出了海神庙没多远,路无忧便被他一把抱起,不顾自己抗议,直接御空回到客栈,
一路上,就不提两人收获了多少路人的惊叹。
不过两人在岛上的身份本身就是筑基修士,御剑御空倒也不会引起太多怀疑。
回到房间,祁澜迅速布下梵文禁界,将路无忧轻轻安置在床上。
“我没事,丹药也及时服下了,咳咳、咳……”
路无忧本想开口调笑他几句,不想突然咳了起来,喉咙间又泛起一股血腥。
“少说话。”祁澜语气淡然,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危险。
路无忧只好讪讪闭嘴。
祁澜甚至还想冷着一张脸来掀开他的衣衫检查,路无忧这下可闭不了嘴,连忙攥紧自己领口,再三强调自己只是手上蹭了点皮外伤。
“别别别,可不能污了尊者的眼睛,我真的好多了!”
刚刚一番挣扎间,路无忧不经意间露出了一小片莹白细腻的胸膛,一点嫩红在薄薄的里衣掩盖下若隐若现,而他发丝凌乱,眼尾微红,羽睫上还沾着刚才咳嗽时惹起的泪花。
祁澜目光一扫,迅速收回,动作也随之停顿,但他的手仍放在路无忧的腰间。
路无忧以为祁澜终于放过自己,正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一股暖流从腰窝传来,丝丝缕缕勾得他心尖发痒,不由得嘤咛了一声。
祁澜是不脱自己衣服了,但用灵力给他从里到外检查了一番,路无忧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软了起来。
……真是好生奇怪。
幸好像路无忧说的那样,祁澜检查出来他身体并无大碍,之前的内伤也在丹药的治疗下很快的复原。
一通操作下来,祁澜才似乎想起来问缘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无忧也缓了过来,与祁澜说了自己进了圣珠殿后发生的事情。
路无忧道:“我在禁殿上可能发现了圣珠的秘密,不过在这之前,可以听一听他说的话。”
路无忧掏出了一个束魂袋,这是鬼市售卖的法器,用来拘鬼抓魂,而这里面装着的是圣珠殿壁画上的恶鬼。
路无忧在梁上与失去理智的恶鬼碰上,与他打了一架,才制服了他,将他封印起来,带了回来。
这个恶鬼一身通天的怨气,被路无忧制服后,才恢复了几分神智,显出了生前的模样——一个四十多岁,身着布衣的憔悴男人。
男人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他从束魂袋里出来后,得知自己竟成了恶鬼,又从路无忧口中得知现今年头,不由得呜呜哭了起来。
他一边抹泪,一边把自己的经历道来。
男人名为胡大郎,原本是东洲一个小城富商。
六年前,他为求得子嗣,携妻子来到月牙岛,在此处置办了房宅,暂居在此。
历经巨额供奉终于求得圣珠,妻子也如愿怀上麟儿。
而他本身为人热情好客,加上得偿所愿,更是热心,时常与自己遭遇相同、生育不畅的夫妻来往,开导他们。
可就是这些来往间,让他察觉出自己居然为天阉之人[1],根本没有生育能力,便是圣珠给妻子增加了生育能力也无用。
好比空握锦囊求丰收,纵然沃土千里,却无种可生。
胡大郎心中忐忑不安,但也尝试安慰自己,也许妻子服用了圣珠,二人行房时能让自己的“种”有所成效,或者再不济,若这并非自己的孩儿,也咬咬牙认了。
可更糟的事情发生了。
他妻子诞下一名男婴,随着那孩子一年年地长大,胡大郎发现他会不自觉地做出捻须沉吟的动作,行动举止像极了邻家亡故的太公,甚至无师自通,学会了那位太公自称为“吾家”的口癖,可附近根本无人提及过这个口癖。
胡大郎在惊恐之间蓦然想起,那位太公死去的那天,与自己妻子服用圣珠正是同一天!
胡大郎已经不敢确定“他”是否是自己儿子,甚至怀疑,“他”连孩子都算不上!
同时他也发现自己的妻子仿佛被人操纵了一般,自从他发现了那个孩子的不对劲,妻子看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怨毒。
某夜他假装睡着,听见五岁的孩子命令妻子把自己杀了,一睁眼,结发二十载的娘子竟真如提线傀儡般提刀袭来,他迫不得已反抗之下,妻子身陨。
可他还没来得及处理那个诡异的孩子,就被族长罗望洋当场捉拿,不听辩驳便将他就地处决。
他死后发现,那个孩子不仅继承了他的万贯家产,居然还被罗氏收养,入了他们的宗籍。
正当他怨气冲天想要报复的时候,却不知为何迷迷糊糊被一股力量吸引到禁殿,最后附在了穹顶的壁画上,无法脱身。
直到路无忧的到来,才唤醒了他。
他想知道那个孩子到底究竟是什么鬼物,竟害得他家破人亡。
他恨啊……
谈到怨恨处,胡大郎身上又冒出阵阵黒气,然后被祁澜一道佛咒给摁下,鬼影顿时又矮了一截,原本不算高大的身躯显得更加矮矬,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路无忧想劝祁澜倒不必这么警惕,见祁澜冷冷地扫了一眼自己的伤口。
这厮又悻悻地不敢出声了,只好委屈一下胡大郎了。
胡大郎眼泪汪汪:“所以这圣珠是怎么回事?”
“什么屁的圣珠,那分明就是鬼卵!”路无忧说起这个就犯恶心——
作者有话说:
[1]天阉,男子器官发育不全、生无生殖能力的一类人-
晚了一点,宝宝们请用饭。(尾巴用翘臀呈上.jpg)
第26章
路无忧将自己潜入圣珠殿后的所见所闻一一说出。
如同珠母贝育珠,罗氏所谓的圣珠,实际上是寄魂珠。
他在殿中所看到的阵法,是一种将人魂魄抽取出来的邪阵。
罗氏将垂死族人的三魂七魄抽丝剥茧,裹进珠胎当种子。服珠者便成孕育新生的母体,任他罗氏族人借腹蜕壳转生。
所以别说是天阉之人,便是石女都能珠胎暗结,根本与夫妇精元无关!
信众们求的不是子嗣,而是罗氏百年局的替身傀。
而胡大郎那事捅了篓子,才让那等着投胎的二伯公如此着急,生怕再也寻不到让他借胎重生的好苗子。
路无忧坐在床上解释完后,露出十分嫌弃的表情,道:“罗氏这生意经倒是妙,不仅赚了钱,还白得一副好肉/身。”
胡大郎听完仍呆愣愣地,不敢相信。
“那、那我夫人吃下的……”
他嘴唇颤抖了两下,没能说出后半句,而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路无忧无奈地看着年逾不惑的的中年人像小孩一样嚎啕大哭,被真相碾碎了最后的体面,人财两失的悲剧终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来。
因此对于罗氏这种榨干信众血肉的人,才更加不能放过。
不过路无忧仍有一些疑虑未消。
等胡大郎哭声渐小,他提出了疑问。
“阿春说过,岛上本地居民原先只有百余人,而这十来年间婴儿礁产出了不少圣珠,即便是全部人都换了壳子,也用不上这么多,更何况他们还要留着成年人的躯体来把持月牙岛,那其他的圣珠又是什么东西?”
祁澜坐在桌前沉思了片刻,从芥子囊中取出一颗半残的幽绿色珠子,将它展示在胡大郎跟前,问道:“若这枚珠子是完好的,可与你拿到的圣珠一致?”
胡大郎抹着泪,将那珠子仔细瞧了瞧。
“……是,也不是,胡某求得的圣珠与这枚一样,皆有这相同纹样,只是……那圣珠色泽为朱红色。”
路无忧闻言,电光火石间便想通了其中关节,以拳击掌:“原来如此!”
胡大郎看两人似乎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真相,恳求他们将来龙去脉与自己解释清楚,否则他与妻子实在是死不瞑目!
以防胡大郎听不懂,路无忧先是给他讲解了诡祟是何物之后,才进入正题。
路无忧原先以为残珠上的祟气是毒菌所留。
实际上这些用来包裹罗氏族人魂魄的珠胎,并非一般常物。
它们本身就是某种高阶诡祟的邪秽产物。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水祟和毒菌吞吃珠子之后,成长速度一日千里,胡大郎的妻子也变得非人非鬼,神志不清,受人操纵。
这圣珠之所以分为幽绿和朱红两种颜色。
是因为绿珠是诡祟产出的原本秽珠,而赤珠则是融入了罗氏族人魂魄。
两者色泽不一,方便罗氏加以区分。
此诡祟起码屠级以上,本体应该是一种类似珠母贝的妖物。
它自成形后便潜藏在婴儿礁底下,以珠胎为饵,诱凡人修士为食。
不知是这珍珠本身就具有助生子的功效,还是这诡祟受到了岛上原住民祈求子嗣绵延的渴望,将珍珠异化出该能力。
总之,十二年前,岛上的罗氏发现了这个诡祟与秽珠之后,便将这些秽珠宣传成圣珠,来吸引大批求子的信众,并学会了用邪阵,从中借胎转生。
罗氏给出圣珠之前十分谨慎,又是层层供奉,又是看来人命格,本质上就是在挑选借胎的母体。
他们图的就是这些人的家产和气运。
他们从信众中挑选条件最好的母体,赐与赤珠,而其他的则分发绿珠。
那些所谓的吃了圣珠就能得贵子,也是无稽之谈,不是因为生下来的孩子变成了大富大贵之人,而是好命格的人,只要顺应天时地利,不作死,总不会差到哪去。
吃了赤珠诞下的孩儿,魂魄本身就是活了几十年的人精,可不就“天资聪颖”了么。
胡大郎有些不解:“那吃了绿珠生出来的孩童,我看着也与常人无异,挺聪明伶俐的啊。”
路无忧分析到关键处上,就差拖着伤体蹦起来说了,可他刚一动身,就被祁澜淡淡地觑了一眼,只好假装摸了摸被褥,显得有点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路无忧:“咳,这个嘛,这珠既然是诡祟产物,自有其独特的功效,也许将潜力提前压榨使用,这也是有可能的。”
“而且你怎么知道,服用秽珠生出来的孩童,还是不是人呢?”
路无忧最后一句话出来,瞬间让胡大郎的全身冷透。
尽管他已是鬼魂,本无体温。
许久,胡大郎的声音仿佛苍老了十岁,道:“这子嗣是胡某强求的祸,胡某不求老天爷宽恕,只求二位仙人将这岛镇上的诡祟妖人给清了,不要再……酿出我这般惨祸……”
路无忧与祁澜答应了他,便将他收回束魂袋,等解决了岛上诡祟后再将他超度。
抽抽搭搭的胡大郎收进袋后,房间安静了不少。
路无忧摸了摸下巴,继续分析:“四日后就是海神祭,在那之前,罗氏应该会对棚屋的信众下手。”
在两人看来,这诡祟若要产出可以助人生子、孕育孩童的秽珠,也不是这么轻易的事。
要满足如此大量的需求,诡祟必定需要源源不断的进食。
山坡棚屋中每月就更替的信众,恐怕不是自愿离岛,而是被罗氏用什么法子诱骗到婴儿礁,献祭给诡祟了。
“关键得解决婴儿礁的那个诡祟,而要接近婴儿礁,还得利用罗氏。”路无忧秀眉皱起,望向祁澜,“对了,他们方才找你去说了什么?”
祁澜:“他们希望我们入住罗宅,以便帮你服下圣珠。”
路无忧一阵恶寒,搓了搓手臂,结合在殿中听到庙祝说的话,忍不住骂道:“罗氏怕出这次差错,决定把人囚在府中了。”
罗氏一开始只是对凡人中的富商下手,但这些年,随着海珠神信仰的发展,甚至能让这个原本贫困偏僻的渔村接触到了修真界一角,他们自然不会再甘于平凡,也想求得长生。
当然,他们也要从修士中挑选最好的。
祁澜:“你若不想,我便找个方法拒绝。”
路无忧摆了摆手:“不用,这不就是正瞌睡就来枕头了么!我倒是想看看谁敢让我怀上!”
他这话说得大大咧咧,却浑然不觉旁边剑修蓦然暗下的眼眸,目光不着痕迹,从他的颈间逡巡至小腹之上。
“放心,他们不敢。”
“说的也是。”路无忧点点头,自己连诡祟都能消化吞吃,要是哪个老鬼不长眼,敢送到自己嘴边,保证叫它有去无回。
刚刚从毛球化形出来的舔月,听着两人的对话。
总感觉小主人似乎理解错了大主人的意思。
不过下一秒小狗便被祁澜放在桌上的珠子所吸引,它爬上桌面,正准备蹬着爪垫,刚要扑咬,后颈突然被熟悉的大手摁住。
祁澜收起珠子,宽大的手掌一把搂起舔月,把它抱在怀里。
舔月见珠子不见了,开始在他怀里不依不饶地闹腾着,直到被祁澜面无表情喂了一块肉干才消停,啃着肉干蹬着小腿。
路无忧看着一人一狗的互动,暗自偷笑:“之前还说我喂多了肉干呢,看这样子,幸好祁澜没做爹,不然溺爱的程度可不比我少……”
忽然,他想起重要的一点。
“糟了糟了!得给赶紧告诉净嗔他们,要多留心春水派的人!”
那殿中的邪阵是一个极其生僻罕见的鬼邪之阵,若不是路无忧当年寻求解除反噬之法,找遍各种古书残籍,都难以一眼发现。
所以这绝非是这岛上渔民所能接触的东西,而且他们又是如何得知要喂食生人来豢养诡祟?
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祁澜:“嗯,在你提及阵法时,便已传送。”
路无忧:“不愧是尊者大人!真速度!想来他们三人今日也应该去到春水派了。”
*
海天城,春水派主峰,山门前。
“我等承仙盟命令,前来询问月牙岛一事。”
净嗔三人此时已换回白色僧袍,双手合十,向春水派掌门表示前来缘由。
春水派掌门罗韫之立在汉白玉阶上,携弟子相迎。
他面相不过而立之年,身着鲛绡广袖袍。
“有劳三位佛师远道而来,此事我亦被仙盟告知,不如先请上主殿再详谈,罗某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甚好。”
罗韫之抬手相邀,领头拾阶而上,净嗔三人跟随其后,而在净痴在踏入山门前,袖中收到了禅宗密箴,密箴以飞花的形式悄无声息地落入他手中,不叫任何人发现。
在周围一众弟子若有似无的注视下,净痴身形未顿,只是继续跟随他们往上走去。
踏入春水派主峰,玄武山门泛起微微涟漪,一道无形的结界悄然将小佛修三人与外界隔绝开来——
作者有话说:
背了好几话的真相包袱终于一点点抖出来了WWW
另外祝宝宝们除夕快乐!春节快乐!巳巳如意!(尾巴旋风比心!)-
补充了一点圣珠的小细节(加了波浪形纹带,方便识别)。
第27章
路无忧与祁澜听完胡大郎哭诉后,当天下午便退了客栈,直奔罗宅。
罗氏宅邸背山衔海,大族院落沿着山势次第攀升,远望如巨蚌衔珠。青砖黛瓦,朱漆大门,似有几分名门望族的古朴庄重。
他们到的时候正值暮晚,门口的罗鸿带着奴仆,远远看见二人便迎了上来,抬手行礼。
“真是巧了,我们正准备前往客栈找二位呢!”
一问,原来是罗望洋晚上设好了宴席,方才正打算让罗鸿请他们到府中一叙。
路无忧在旁边听了,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心道:看来他与祁澜今天就算不想来,恐怕也会被罗望洋差人“请”来。
“仙长当心门槛,这边请。”
进了罗府,引路侍从带着路无忧和祁澜,穿过前堂,又在曲折缦回的长廊过道中绕了半盏茶功夫,才来到一处亭台楼阁。
宴席设在听澜台,此处凭栏可眺望月牙岛蜿蜒如钩的海岸线,聆听阵阵涛声。
十二扇赤色珊瑚屏风横亘厅堂,每片珊瑚枝桠都嵌着洁白珍珠,就连侍女捧来的酒盏皆是整块砗磲雕成。
罗望洋身着鲛绡大氅,坐在上方主位蒲团上,除了路无忧与祁澜两人,还有五位罗氏族老一同用餐,罗鸿与芳婆婆位列其中。
路无忧与祁澜的席位相邻,罗氏族老们则在对面。
双方相互介绍后,随着丝竹管乐奏起,宴席开始。
席上装饰着高大的香草娑花,描金漆器盛满山珍海味,奢华无比,比之前云来器宗的席面还要金贵。
又因靠海吃海,菜色大多以珍稀深海鱼脍、肥美蟹膏虾酱为材。
一般来说作为主家,都会客人的口味提前设想一番,更何况有相当一部分人无法接受海鲜之美。
然而罗望洋似乎没想到这点。
若换做是两个月前的路无忧,也根本不放在心上,早就朵颐大嚼起来,然而他此时却无福消受。
倒不是这顿饭有什么问题,而是路无忧之前被噬魂鲟吞落肚中,被鱼腥熏得够呛,乃至于上岛之后都未曾嚷着要吃什么美食。
谁知道这回,罗望洋便给他来了个大的。
罗望洋笑起来颧骨高耸如峰:“不知菜肴是否符合仙长口味?”
一般作为客人,即便主家安排的菜色不合口味,于情于理,也都会动箸品尝一二,客套两声。
然而路无忧似乎没想到这点。
路无忧柔弱地蹙起秀眉,用袖子掩嘴轻咳了两声:“抱歉呢,我不喜渔物生鲜,听说若要育胎备子,这些可得少吃呢。”
“罗家主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这厮本就不是什么会委屈自己的主儿,于是他给罗望洋也给回了个大的。
没想到路无忧这般直截了当,罗望洋的笑容霎时凝固在嘴角,正想解释两句说吃些无妨。
旁边的祁澜开口:“我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求子,你不吃也无妨,想必罗家主也不会计较这么多。”
好好好,话里话外都被两人说完了。
其他人也不敢插嘴。
罗望洋只好忍了忍,装作仿佛如梦方醒,轻拍脑袋,懊悔道:“瞧我,一时大意,请二位仙长不要责怪罗某才是。”
路无忧:“怎会呢,只是下次还需要多注意了。”
罗望洋:“……呵呵,那是。”
罗望洋再度忍了忍,向侍从们吩咐:“你们都听见了吧,给陆仙长和齐仙长布菜,看着点!”
“是。”
祁澜他们在提交生辰八字的时候均用了谐音化名,路无忧就叫陆无游,中品水灵纹,祁澜为齐山风,上品金灵纹。
“仙长请用。”
衣着暴露的侍男俯身夹菜,他上衣穿的只有一层薄薄轻纱,领口毫不吝啬地大肆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腹。
路无忧不免看多了几眼。
侍男见路无忧目光流连,以为自己有戏,企图贴身向路无忧靠来。
可但凡他多注意路无忧视线,就会发现路无忧只有第一眼落在他身上,其余眼神根本未聚焦,反而像是神游天外,想起了其他的东西。
甚至路无忧之所以看了侍男一眼,还是因为他在旁边为了引人注目而动作过大,人的眼睛天生习惯性捕捉周遭一切动静。
而他那引以为傲的肌肉,与路无忧在水下看到祁澜那磅礴有力的胸腹,比起来可以说是干瘪得如同鸡肋。
路无忧犹记得,祁澜那饱满的蜜色肌理,蕴含着能够绞碎一切的可怖张力。
弩张千钧胛,刃收一线渊。
宽肩厚胸,公狗腰。
“砰——”
一声巨响把路无忧从旖旎的神游中拉回现实。
先前准备贴上来的侍男此时摔倒在离路无忧三尺之外的地板上,很明显刚才的声音便是他发出来的。
路无忧:?
祁澜冷声道:“不劳费心,我们自己来就好。”
路无忧也才发现,祁澜身旁试图帮忙布菜的柔弱侍男更是被他用灵力挡在五尺之外,连靠近都未曾成功。
祁澜说完,长臂一展,一把揽过路无忧,胳膊圈住腰肢将人猛地带进怀里。
路无忧踉跄撞上硬邦邦的胸膛,没等坐稳就被那只滚烫手掌稳稳托住后腰,骨节分明的五指几乎要掐进绸衫褶皱里,把他烫得心口一窒。
路无忧:!
好险,一时忘了两人还在扮演道侣,千万不能再走神了。
感受到对面罗氏族老与上方罗望洋安静了下来,他们向两人投来探究的目光。
路无忧在祁澜怀里想了想,一般惹自家男人生气吃醋之后,小媳妇是怎么哄人的。
他白玉般的双臂环上男人的脖子,小巧的鼻尖蹭上冷峻如峰的下巴,只用两人所听得见的声音,柔声撒娇:“我真的没有看他。”
好在有香草娑花相隔,影影绰绰,挡住了众人的直接窥视,才不叫这样的绝色暴露在人前。
祁澜眉峰压着的阴云终于有所消散,他伸箸夹了一片肉,喂到路无忧嘴边。
“想吃什么,让我夹。”
箸上夹着的是自己喜欢吃的半片乳鸽肉,路无忧启唇含住筷头。
第一次当众被人喂饭,路无忧再厚的脸皮,也不禁有些微微发热。
祁澜却似乎习以为常,见路无忧乖乖把肉吃了,才抬头向罗望洋致歉。
“让罗家主见笑了。”
罗望洋笑呵呵,客气了两声“哪里哪里”,便挥手让侍从们退下。
他方才看着两人互动,想起底下人打探的消息——这小修堪堪筑基,修为不高却十分骄矜,极难伺候,而剑修虽只有筑基修为,但御剑身法利落,从他毫不眨眼的缴纳供奉来看,法宝财物应该不缺,唯一缺点就是过于宠溺小修。
目前看来,两人表现都还对得上调查的信息。
宴会气氛又活络了起来。
路无忧坐在祁澜怀里,一边嚼着肉,一边思忖着。
第一次可以说是无心之失,但这第二次,便是明显有意而为之,试探底细。
路无忧料想罗望洋应该是怀疑上两人了。
确实被路无忧猜中,罗望洋早在傍晚前就收到了春水派的传信。
来信告知,仙盟派玄禅宗的弟子过来察访,让他这几日小心为妙,留意上岛的信众。而恰好就在二伯公需要借胎之际,有这么一对道侣正好出现在眼前,难免让人生疑。
不过传闻仙盟弟子受那首席佛子影响,人均冷若冰霜,不仅清心寡欲,更不徇私情。
之前仙盟也不是没派人过来伪装调查过,但都被他们凭此一一识破。
所以眼前之人,断不可能是仙盟弟子。
除了仙盟的原因,还有一点是罗氏身处海岛,本就对那些州城情爱声色闻所未闻,他们世代信奉男女阴阳调和。
因此罗望洋也见不惯这种男男或是女女道侣,简直有违天伦!
若不是急需,而且这两人灵纹尚佳,又是散修,即便是销声匿迹了也不会有人来寻,否则罗氏也绝不会挑选二人。
罢了,此次借胎不容有失。
“咦,这珊瑚屏风好生别致。”
酒过三巡,路无忧忽然注意到了罗望洋背后的珊瑚屏风。
罗望洋很是自豪:“这是我族先祖海中采珠积累所得。”
路无忧似乎来了兴趣:“之前上岛时,听闻向导提过,婴儿礁正是罗家主在十二年前发现,不知可有此事?”
罗望洋:“的确如此,但此人不是我,而是我的老父。”
“只可惜老父在四年前病逝,我才得以继承家主,实在惭愧。”
虽然罗望洋最上说着惋惜,脸上却毫无悲伤之意。
路无忧:“罗家主不必惭愧,月牙岛如今发展也是十分兴旺,我想若老家主泉下有知,也一定为此感到欣慰。”
路无忧忍住恶心,不得不对这些吸食信众血肉的蝇营狗苟,夸上几句。
“只是未能听老家主亲自讲述发现婴儿礁这一神迹,实属可惜。”
罗望洋叹了一声:“我老父与族人弟兄为月牙岛发展耗尽一生,没日没夜潜水采珠,终年也不过得零星几颗一二品珠,好在天道垂怜,让我罗氏发现婴儿礁与那珠母贝。”
他正准备往下说时,下边一位小侍女提着裙裾快步跑来,在他耳边细声禀报。
罗望洋听后,脸色有一瞬间扭曲失态,但很快被他压下——
作者有话说:
小火慢炖。
(尾巴师傅再次用翘臀呈上.jpg)
第28章
罗望洋抬手挥退小侍女,转头回来,笑呵呵向祁澜解释道:“哎呀,罗某近日身体抱恙,这不,内人担心,特意唤人来劝我少喝些酒,还请仙长见谅。”
祁澜:“夫人心细是福气。”
罗望洋:“呵呵,那是。”
路无忧暗中撇了撇嘴,他才不信罗望洋那些鬼话,这人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不见得哪来的恙。
况且罗望洋说完后,眼神不自觉地往外飘忽,暗藏焦急之意,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路无忧倒没想太多,此时他被席上的酒吸引了注意,白砗磲上盛着浅琥珀色的果酒,酒液清澈,边缘泛着淡淡绿光,散发出糅合了多种花草果葡的芬芳。
路无忧忍不住多吃了几盏。
他正想再吃一盏时,手被一双大手握住,耳边传来祁澜低沉嗓音:“你也不许再喝了。”
路无忧:。
很快,罗望洋便打算结束宴席。
“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二位仙长就此在府上住下。小仙长服用圣珠之前,还需要芳婆婆多加照料,这样可以最佳状态发挥功效。”
祁澜颔首:“那便有劳罗家主和芳婆婆了。”
几位族老一一拜别,罗望洋也装作不胜酒力,让小厮搀扶着离去,只是他脚下步伐急促,像是赶往某处。
亥初更响,路无忧与祁澜被引至一处客院,同行的还有芳婆婆。
院落不大,有三间房屋,一间正屋,两间小屋位列左右。
正屋进门便是待客的小厅,左边穿过珠帘便是寝榻,几人正站在小厅中。
芳婆婆:“这几日老身与小仆就住在隔壁,两位仙长有事,可随时传唤。”
路无忧:“嗯嗯嗯,一定一定。”
芳婆婆:“……”
许是意识到自己敷衍之意过于明显,路无忧又客套几句后,才找了个借口,将她与小厮打发走了。
听见芳婆婆与小厮各自进屋关门的声音,原本坐在厅中的路无忧立刻站起身来。
“走,咱们去找罗望洋,他离开宴席后,就去了祠堂,应该是发生什么大事。”
他方才趁众人不备,悄悄放出了舔月,让它潜伏在夜色草丛树影中,跟上罗望洋。
见路无忧马上要开门出去,祁澜将他拦住:“你我二人目标太大,况且看情况这芳婆婆就在隔壁窥视,说不定晚些还会再来。”
他说得没错,舔月是借助了体积小又是阴灵的便利,才得以跟踪,路无忧身为鬼修还好,但祁澜不一样,即便用了隐身术法,这罗宅中保不准会有能识穿术法的法器和修士。
“要不这样。”
路无忧想了一下,从储物袋里掏出两张小纸人,小纸人两寸大小,圆头配上方形身体四肢,两颗小墨点一道划线便组成了粗糙简易的五官。
“你可会分神之术?若是信得过我,不如把一抹神魂附在上面,我带着你去,舔月会回来帮忙守着肉/身。”
祁澜虽只是元婴,但也会分神之术,禁锢他修为的只是心境。
只是祁澜听了他这话,面色有些阴沉:“这有何信不信得过。”
路无忧纳闷:祁澜怎么又生气了?
这分神之术本就危险,若分神有损,对本体也同样有害,他也是为祁澜着想嘛。
好在祁澜不再多说,他坐在雕花椅上,很快分了一抹神魂附在其中一张小纸人上,小纸人在路无忧手心中倏尔站起。
不知是带有神魂的原因,小纸人原本潦草的五官此刻分明了几分,带着熟悉的冷峻。而且明明没有眉毛,路无忧还是从中看出了些许生气。
路无忧:。
路无忧将小纸人祁澜放在肩上。
另一张小纸人还躺在掌心上,路无忧一手掐诀,对着小纸人轻轻一吹。
小纸人受了风,轻飘飘荡至空中,眨眼间,等身大小的“路无忧”翩然落地,脚跟稳稳踩在地板上。
椅子上的祁澜看了一眼路无忧的替身,语气温度骤降了几度:“你这些把戏倒是多得很。”
路无忧讪讪笑道:“生活所迫,生活所迫!”
说罢,他割破自己大拇指指尖,在替身心口上抹了一道精血,低声念道:“以吾之名,结此灵契,使汝如吾之影,行吾之意,承吾之命——醒!”
“路无忧”原本灰败的瞳孔似有了些光彩,立即动作了起来,秉着赐血之人的习性和意志——蹦跶着,轻飘飘地坐在了祁澜的大腿上。
路无忧:…………不是,总感觉自己暴露了什么。
祁澜:……
路无忧强行挽尊:“咳,这替身还是有些毛病的,你给我下来!”
似乎是听了路无忧的责怪,“路无忧”有些委屈,反而逆反了起来,更是用两只手圈住祁澜,埋首其中。
路无忧:………………
他怎么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气人呢。
不过眼下时间要紧,路无忧也不再多说,为了确保安全,他将祁澜的小纸人小心地贴身收起,夹于胸前领口处,既稳妥,又便于祁澜观察外界动静。
等祁澜将感官神识代入了小纸人,舔月也回到了院中看守,路无忧悄然隐去身形,出门而去。
罗宅极大,日间古朴庄严之感尚存,入夜后,却显得阴气森然。
借着这极好的掩护下,路无忧仿若鬼魅在宅院间穿梭,轻松躲过夜间巡逻的修士,来到宅院核心的祠堂。
他轻盈地落在院墙瓦砾之上,向下俯瞰着下方祠堂的动静。
罗望洋跪在堂上,此时的他已脱下鲛绡大氅,如同受罚一般,身着素色衣衫。
罗望洋:“孩儿正在差人着手在办了,还请父亲消消气。”
父亲?
路无忧微微皱起的眉头透露出一丝疑惑,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
从他这个角度,堂上之人被遮挡,于是他轻挪身体,微微探身。
堂上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孩童,他穿着绣金海浪纹小袍,端坐太师椅上,肉乎乎的小手正把玩着珊瑚手钏。
——正是昨日街上所见的罗氏嫡长子。
不,应该说是罗望洋的父亲,真正的罗氏家主。
罗凯狞笑一声,孩童的脸上丝毫不见天真,“着手在办?我看你是办到狗肚子里去了!那仙盟都派人问到春水派去了,还跟我说在办?!若不是韫之告诉我,我都还不知道要蒙在鼓里多久!是不是等到仙盟的人进到宅子里,你才知道利害!”
“孩儿知错了!”
罗望洋被他劈头盖脸地骂下来,连忙重重叩首,额头叩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额血渗进地砖缝。
路无忧心道:原来是春水派给罗望洋通风报信了,不知道净嗔他们现在如何了,到现在也未见他们传信过来……
【无须担心,净嗔他们无碍。】
祁澜的声音通过秘密传音,在路无忧脑海中响起。
路无忧低头望了一眼怀里的小纸人,小纸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堂上,似乎并未因此分神担心,他才放心下来,继续观看。
“抬头!我且问你,那些圣珠为何叫那些修士带走之后,连连出事,你想过原因没有?”
罗望洋抬起头来,满脸是血。
他瑟缩着答道:“是、是因为他们没有正常服下,而是在中途出了差错,叫圣珠被其他祟物吞去,才导致仙盟疑心,下次、下次孩儿定会好好叮嘱安排……”
“错!”
罗凯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那是因为你人脉还没铺到位!若那些修士敬你畏你,又岂会不按照你所说的方法立刻服用?若你将那些修仙门派、城州关节打通,即便是出了事,也不会闹到仙盟去!”
“归根结底,还是得朝中有人啊……”
罗望洋:“是孩儿无知了,那依父亲所见,孩儿该怎么弥补?”
罗凯骂完一通,泄了火气,也知道这些问题不能全部推在罗望洋身上,语气稍微缓和了下来。
他拨动着鲜红的珊瑚手钏,阴恻恻道:“那些修士世家向来没把我们罗氏放在眼里,即便我们供奉再多,也难请得几位长老屈尊担任客卿。好在之前我结识了一位大人,此次只要我们奉上最上乘的圣珠,说不定诸多难题便能迎刃而解。”
罗望洋:“最上乘的圣珠?”
罗凯:“除了棚屋那帮乞丐,你还需从信众里挑选出一百名修士,修为越高越好,一并献给海珠神,这样方可结出最好的圣珠。”
“若缺人,你二伯公那个胎不借也罢,必要时将那两个修士也填上去。”
“总之,这次海神祭绝对不容有失。”
罗望洋:“孩儿遵命。”
罗凯耳朵微动,似乎察觉到屋檐上方有细微动静,他眼神一凛,抬头细看,却只见得庭中乔木随风摇曳发出的婆娑声。
此时路无忧屏住呼吸,身体紧贴屋檐,宛如壁虎一般,悄然向后挪动,隐入阴影之中。
在罗凯望过来的一瞬间,路无忧便及时躲开了视线,只是祁澜的小纸人随着他的动作,不慎从领口滑落,恰巧贴在了他白玉膏似的胸膛上。
路无忧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祁澜小纸人身上的温度,与自己胸膛的嫩尖过于靠近了——
作者有话说:
小纸人祁澜:▼_▼
如果小路也变成小纸人,那就是òUó
第29章
祁澜的神识透过小纸人,同样感受到路无忧的体温和心跳。
黑暗中,单薄温凉的胸膛里像是揣着一只正在忙碌筑巢的兔子,怦怦作响。
尽管小纸人没有鼻子,但祁澜却闻到了路无忧身上淡淡的果酒香,与一缕柔润的甜。
罗氏父子似乎说了些什么,路无忧的身体又轻微挪动了一下。
祁澜猝不及防要顺着松散的衣褶滑落更深处,他下意识伸手攀截,却不知在逼仄里无意擦过一点温润弧度,只觉贴着的胸膛,如白玉凝脂般轻颤了一下。
小纸人动作骤然停滞。
察觉到祁澜的动作戛然而止,路无忧心中也慌得一批。
他只能希望罗凯没有发现异常,赶紧离开祠堂,好让他和祁澜从这尴尬的境地中解脱出来。
路无忧眼下在屋檐上寻得一处藏身之处,躲在斗拱阴影闭塞下,一动不动。
堂上,罗凯已经从太师椅上下来,走到门口,孩童黑白分明的眼睛扫视着顶上屋檐。
罗望洋跪在他身后不解道:“父亲?”
良久,罗凯问道:“你今日安排那两个修士住哪儿了?”
“流花院。”罗望洋答道,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芳婆就住在他们隔壁,盯着的。”
“等会让她去检查下。”
罗凯颔首,转而对罗望洋道:“至于你,就在此处跪至三更天再起,好好反省反省。”
说罢,罗凯迈步出了祠堂,外头恭候的仆人婆子们立刻向那矜贵的孩童簇拥而上,前呼后拥地跟着他离去,只留下罗望洋一人孤零零地跪在原地。
路无忧望着堂中罗望洋的身影,心道:“难怪自古以来,太子都怕老子长寿,这罗望洋,自有恶人磨,倒让人安心不少。”
点评完,路无忧又在屋檐上等了一会,确定罗凯已经走远,才小心翼翼地将小纸人从里衣中拈了出来。
祁澜小纸人脸上还是那副万年无波的表情,路无忧的耳朵尖倒是红透了。
【舔月听见芳婆婆屋里传来动静了,估计很快会来闯门,我们赶紧回去吧。】
【嗯。】
*
流花院,正屋。
咚咚咚咚——
“老身有要紧之事前来,还请仙长开门。”
小厮急促地叩着门扉,看样子敲了有一会了,芳婆婆站在后面,目光紧紧锁定着紧闭的厢门。
屋内灯火通明,却许久无人应答。
芳婆婆苍老耷拉下来的眼皮下闪过一抹厉色,低声道:“把门撞开。”
身旁的小厮立即后退几步,倾身向房门撞去,就在他即将撞上的瞬间,两扇门突然自行向内打开,小厮收势不及,一个趔趄摔倒在门口,狼狈不堪。
恰在此时,一声娇喘传来。
“嗯……别……”
小厮抬眼望去,房中烛影照着半室春光。
祁澜端坐床榻上,单手将路无忧拢在膝头,宽大的玄袍如垂云般把人笼得严实,仅从隐约的轮廓窥见,怀中人春衫衣襟早被揉散,纤长有力的双腿夹在男人腰间,路无忧正面色酡红地用手抵住男人的俯身落吻,欲迎还拒,提醒道。
“来人了。”
祁澜被打扰了清静,如同被擅闯了领地的凶兽,抬首露出凌厉噬人的压迫目光。
“究竟何事?”
小厮慌手慌脚爬起来,退至芳婆婆身后。
芳婆婆微微抬眼,稍作扫视,旋即恭敬地低下头道:“实在抱歉打扰二位仙长,老身过来是为床榻系上蜃珠。”
“蜃珠为百年砗磲精魄所化,最擅吞吐阴阳二气,可助男子温养身体,安神入眠。”
祁澜抚着怀中人的背脊,不为所动:“那便按芳婆婆之意挂上吧。”
芳婆婆让小厮捧来一串流光珠链,灿灿金线缠着乳白蜃珠,随步折射出绸缎似的粉紫光色。
珠链甫一悬上紫檀床楣,便蒸腾出海雾般蜃气。
芳婆婆作为族中保管蜃珠之人,一直视蜃珠偏光为极美之色,可当蜃珠与那小修露出的柔粉色脸颊放在一块,实在是骤然失色。
少年郎动情后洇开的雾粉,欲而不艳,媚而不妖。他眼尾那抹醉红,仿若春神用狼毫蘸着朝霞,在雪白花蕊上点出的鲜活明色。[1]
又岂能用物比过。
芳婆婆系好蜃珠后,便带着小厮恭敬地退下。
“小仙长这几日可让其常伴身侧,届时圣珠功效发挥更佳,灵胎定能十拿九稳。”
“承芳婆婆吉言。”
待芳婆婆走后,祁澜暗中仔细检查了一番蜃珠。
确认蜃珠仅有滋阴养身之效,无监窥功能后,路无忧立刻从祁澜身上跳下来。
别看刚才他衣衫半褪的样子,实际上也就半脱了个外衫,弄得松松垮垮的样子,其余全靠演技唬人。
这不,路无忧起身后,两人衣服还算是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呢。
方才他们赶回来的时候,那小厮都已经准备撞门了,情急之下,路无忧收了替身,就把祁澜一把摁在床榻上,自己骑了上去。
虽说是有些委屈了佛子,但也算变相解释了两人迟迟不开门的原因。
属于是一举两得了。
路无忧:“今晚舔月会在院中值守,若有动静它会及时通知我们。”
祁澜:“嗯,以防变故,今晚你我二人共寝。”
“嗯嗯好,那我就先睡……咳咳,等等!你是说要一起睡?”
路无忧以为像之前那样,他睡床祁澜到厅中打坐,谁知道这次祁澜却提出了不一样的主意。
祁澜:“有何问题?”
路无忧:“呃,没有。”
路无忧心道:开玩笑,当然有,要是净嗔发现自己跟祁澜睡在了一块,非得把他那大白眼给翻上天去,而且到时候解决了婴儿礁诡祟后,他记得祁澜是要写卷宗交回给仙盟的吧?
他们在岛上的事要是被玄禅宗的人知道,路无忧可真就百口莫辩了。
但事已至此,注定罪加一等,还是趁夜睡了吧。[2]
祁澜:“那便挑一侧睡下吧。”
“……哦。”
睡觉前,用净尘术将身上打理干净后,路无忧挑了里侧的位置躺下,祁澜则熄了灯,睡在外侧。
夜色渐深,屋内一片寂静。
路无忧侧身背对着祁澜,盖着锦衾被,有些心乱如麻。
他腰上似乎还残留着祁澜触碰过的温热,席间上喝的果酒仿佛现在才发挥酒力,路无忧闭上眼,恍惚间记起宴席间祁澜拦下自己欲要畅饮的情景。
诵经念佛的手,慢条斯理抹去他唇畔酒渍。
不像佛子,更似诱人入狱的曼陀罗。
路无忧不由得想起,祁澜之前在席间和榻上的戏演得不错,难不成玄禅宗也修戏剧吗?
跟他多年前所认识的那个青涩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成年男人侵略与占有的气势,与这些逢场作戏的虚假,不得不让他心烦意乱。
也许是这蜃珠的确有效,又或者是闻着祁澜身上清冷的檀香,让路无忧逐渐平静了下来。
床楣上的蜃珠缓缓冒着白气,让人缓缓沉入梦乡。
意识朦胧之际,记忆忽而碎成阵阵涟漪,荡漾开来。
……
那作恶多端的地主死后,余下小厮打手纷纷鸟兽群散般逃离了青田村,只留下他、祁澜以及还有老村长那伙人。
说来惭愧,路无忧还没来得及逞几句威风,便在众人惊慌的眼神中,扑通一声栽倒在祁澜身上,险些把遍体鳞伤的少年再次砸吐血。
差点恩人变仇人。
可他本就重伤未愈,又身疲力竭,将那地主一剑斩杀便耗了八成气力,又强撑着一口气将几个顽强抵抗的恶奴就地处决,实在到了极限。
等路无忧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一个只要说话声大一点,屋顶都能抖一抖的茅屋里。
他一睁眼就对上祁澜一双漆黑透亮的大眼,这家伙居然一声不吭地趴在自己床头守着,吓得路无忧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鬼界。
老村长见他醒来后,颤巍巍地带着祁澜就要给他跪下磕头感谢,路无忧连忙坐起来喝止,再三义正言辞拒绝后,老人才肯罢休。
“这里是祁小子家,他执意要把您安置在这里,还请仙人谅解他想要报答恩人的心。我们青田村只有几亩薄田,若仙人不嫌弃,还请留在此处好好疗养,我且去为您打点粮食。”
说罢,老村长拍了拍祁澜肩膀,“祁小子,你在这好好照顾仙人。”
“嗯。”
路无忧知道若不让村长忙这一趟,他们估计难以心安,便索性让他去了。
村长走后,路无忧才有空观察这间茅屋,他坐着的这张简易木板床被靠墙放在堂中,身上盖着破洞的薄被,洞里还漏出一小截棉絮。
他正观察着,没想到祁澜趁他一时不察,砰砰砰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别!哎……我这是顺手的事,不用你这么大礼。”
“于祁澜来说,是莫大恩情,不能不拜。”
看见少年稚嫩的脸上一副苦大仇深,完全没有他这个年纪的天真。
路无忧这厮忍不住贱兮兮起来,向他勾了勾手指头,“过来。”
祁澜十分听话地凑到了木板床前。
“若真要感谢,就给我以身相许吧,正好长夜漫漫,床榻冰冷,需要有人给我暖暖床,而祁澜……”
“甚合我意。”
路无忧用食指指节抬起祁澜下巴,还故作油腻地用拇指在上面摩挲了两下。
果不其然,少年小麦色的脸上浮起两团红晕,嘴唇嗫嚅:“这……”
“哎,原来报恩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啊。”路无忧叹了一口气。
少年似乎立下决心:“不是的!我、我愿意!”
他只是觉得若是自己给仙人暖床,吃亏的好像是仙人才对……
“噗哈哈哈哈哈哈傻小子,逗你玩儿呢!”
祁澜:“……”
路无忧揉了揉他的头,如实道:“哥哥我呀不需要你以身相许,只需要借住你家一阵。你现在还小,不懂,要是之后有人让你暖床,记得把他们打跑。”
祁澜:“那我长大之后,懂了就可以帮您暖床了吗?”
路无忧:?你重点是不是歪了?
“咳,先别说这个了,你过来我给你擦药。”路无忧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话题,怕带坏了小孩。
少年身上的伤虽已草草裹过,但大大小小遍布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看起来触目惊心,路无忧让他跟自己坐在床上,一点点给他擦药。
……
蜃珠,可安抚人的心魂深处,追忆美好幻梦——
作者有话说:
[1]取自柳永《木兰花》:翦裁用尽春工意,浅蘸朝霞千万蕊。
[2]乱成一锅粥,趁热吃了吧-
舔月小兜里揣满了爸妈塞的肉干加班费:美滋滋.jpg-
副本开始收尾了,因为涉及承前启后,写起来会慢一点,宝宝们见谅QAQ
第30章
天刚蒙蒙亮,几缕微弱天光透过窗纱,在屋内映出一片淡蓝光影,晨光熹微里勾勒出青色床帐内交叠的朦胧人影。
然而帐中毫无旖旎之色——
路无忧半边身子蛮横地枕着祁澜,睡得天昏地暗,绵软的衣袖被他不羁的睡姿卷起,露出一条柔白的手臂横亘在祁澜胸膛上,而下半身的腿,更是霸王似的将人牢牢攀住。
这厮睡觉本就不老实,前半夜还记着要把手脚放好,等后半夜熟睡后全然忘了要守规矩那套,彻底放飞,原先被他用来隔在两人中间的抱枕早已被蹬到床脚某个角落。
被枕着的祁澜心平气和地闭目养神。
无他,唯习惯尔。
祁澜也不是没尝试给身边人纠正过睡姿,可均是徒劳,每回调整后那霸王甚至还越靠越近,直到温热轻柔的呼吸扑上他的颈脖。
祁澜阴晦如墨的视线一寸寸描过枕边人面容,许久,睫毛似鸦羽般收垂,将那欲望暗潮,敛于眼底幽潭深处。
既是对方“主动”,便不算破戒。
路无忧醒来时,脸上还残留着几道压过被衾的睡痕,而祁澜已在厅中诵完早经。
路无忧原本还担心自己睡相极差,闹出什么笑话。
毕竟在青田村的时候,踹翻被子把自己冻出风寒乃是常事,后面跟祁澜同睡,虽然是不踹被子了,但多了一个爱缠人的毛病。
好在这回醒来的时候,自己手脚正规规矩矩地摆着。
路无忧松了一口气,起床梳洗完,坐在厅中与祁澜商量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早上芳婆婆没有过来正屋问候,听小厮说她随家主一同早早出门了,要晚些时候回来。
按照昨天在祠堂听到的,路无忧料想他们应该是去准备海神祭的事宜,今日是他们上岛的第三日,离海神祭还有三日。
昨晚若不是芳婆婆打岔,他们还能把府中剩下的地方给打探完。
接下来得尽快找到诡祟所在。
祁澜沉吟道:“罗氏既然如此自信,认定旁人难以染指圣珠,想必是用了什么法子将婴儿礁诡祟之物圈禁起来,唯有他们自己能够靠近。”
路无忧思索了一番:“这两天我们几乎逛遍了整座小岛,圣珠殿也查看过了,殿内只有满室牌位和地板上的阵法,毫无诡祟痕迹,罗氏前宅和主宅祠堂也都去过了,唯独……”
罗氏后院。
然而不知是昨夜之事让罗凯心生警觉,还是罗望洋恐其遁逃,今日两人方一出门,便有小厮紧随其后,将两人一举一动盯在眼中。
虽说可复刻昨晚的方式再探后院,可路无忧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再加上这厮实在嫌麻烦,倒不如借着明面儿的身份与罗氏见招拆招。
“哎呀,既然闲来无事,就在府上逛逛吧!”
于是乎——
平素里清幽宁谧的罗宅,被小厮的求饶与劝阻声打破,那声音从宅前一路传来,直直没入了后院深处。
他是闲了,可他们就忙了。
“小仙长使不得!这花不能摘!”
“哎哟,这锦鲤可不能再喂了,都快撑吐了!”
……
路无忧一路逛过去,闹得鸡飞狗跳,若不是家主和族老们都不在,他们名义上还算是罗氏贵客,管家恐怕立即抄着鸡毛掸子把他赶出去,偏生这厮旁边的剑修冷着脸,一副凶神模样,愣是没人敢阻拦。
“实在抱歉,小仙长,这后院向来是族中重地,非请勿入。”
后院垂花门前,管家躬身行礼,拦下路无忧。
路无忧嘴上嘟囔了两句,装作不经意间抬头扫了几眼。
后院外围建筑与祠堂相似,却有着明显的不同。此处被封锁结界所笼罩,让人无法感知到院内任何气息。
而且后院傍山而建,恰恰就在棚屋所在的山坡另一头。
山坡林地茂密偏僻,若是有信众穿过来进入后院,想必叫人难以发现。
这就有意思了。
不过路无忧也没硬闯,而是继续在周围转了一圈,便打道回院。总算让宅中的管家小厮们松了一大口气。
这尊瘟神总算消停了。
*
两人回到流花院。
路无忧一撩衣摆,直接坐在椅子上,“那诡祟想必就藏在内院之中。”
祁澜颔首,表示认同:“嗯。”
路无忧见他同意得这么快,疑心道:“你该不会早就想到了吧?”
祁澜:“设想过,但证据不足,不可直接断定。”
路无忧撸起袖子状,气鼓鼓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方才直接捣了内院就完事儿了。”
“未到时候。”
祁澜指节轻叩桌面,耐心道来:“罗氏经营海珠神信仰至今,定然有所布置,岛上信众众多,极可能被他们用作鱼死网破的筹码。其利用黑市,背后牵连的势力错综复杂,难保他们不会留下一些证据或后手。”
“虽说那诡祟疑似婴儿礁下的珠母贝,但未必是我等所熟知的样貌形象,所以不能仅凭常规认知去判断,还需多探。”
路无忧:。
这位佛子大人过分严谨了。
路无忧:“还能如何多探?”
祁澜:“快了。”
路无忧:?
此时,小厮在门外轻叩,禀报道:“二位仙长,门口有位名叫阿春的姑娘前来拜访,说是结算工钱。”
阿春在岛上也算是眼熟的向导,而且路无忧他们确实前两天请了她,因此罗宅的人未多留心,便让她进来了。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向导的费用早已结清。
阿春进正屋的瞬间,一道隔音结界悄然落下。
此时的阿春,一改之前市侩机伶的样子,目光灼灼:“仙长果然料事如神,今日罗鸿差人到棚屋了。”
路无忧:??
不是,他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跳了几页话折子没看呢?
眼见某个鬼修要气成河豚的形状,祁澜嘴角微勾,向他解释。
“阿春便是仙盟在月牙岛上的线人,这次是她主动报的案,并一直在岛上留意观察。”
两人上岛后的所见所闻,都是阿春有意为之的带领和讲解。
也就是说,之前那信奉海珠神兼财迷的模样,都是她装出来的。
路无忧:。
一直被蒙在鼓里,还是气成了河豚。
而祁澜入罗宅之前,便让阿春盯着棚屋的信众,罗氏要获取圣珠,必定会找个理由引诱信众献祭,所以即便这几天他们找不到婴儿礁诡祟所在,也能从棚屋这条线找出诡祟。
阿春此次前来便是通知这事。
“他让棚屋的人晚上到府上赴宴,海珠神念其诚心,将在今晚赐圣水给他们,还说圣水有限,避免其他信众嫉妒,让他们从山坡的小道进后院。”
路无忧听了心道:“简直就是典型的江湖诈骗话术。”
阿春:“可三日后才是海神祭,罗鸿提前了这么多?”
祁澜:“想必是春水派那边得了风声,提醒了罗氏,令其行事愈发谨慎,甚至决定提前献祭。届时待仙盟派遣抵达,海祭也早已完成,让人难以追查。”
“罗氏或者诡祟本体应该有特殊的方法,能够平日里潜藏起来,否则仙盟屡次调查黑市圣珠,不至于无功而返。”
春水派是罗氏在本地的保护伞,如同海中嗜血的鲨鱼那般老练,在净嗔他们进了春水派的瞬间,便立刻通知了罗氏。
就像之前每一次调查那样。
祁澜手中拈着一片雪白漆金的密箴,这是他方才收到的净嗔传信。
今日清晨,罗氏决定提前进行献祭,却也未料到,春水派也已被净嗔他们控制下来。
阿春有些紧张,她不知道两人真实身份:“仙盟真的就派了你们两个来吗?”
她见过好几次仙盟无功而返,自然信心大减。
路无忧:“准确来说,只派了他一个,但也绝对够了,你信我,而且我也会帮忙的。”
阿春:“……”
总感觉加上这位不靠谱小仙长,反而更担心了呢。
祁澜递给她一个储物袋,道:“里面装有一些符咒,尽可能地将它们发放出去,尤其是今晚来赴宴的信众。”
“好。”
时间着急,阿春也顾不得那么多:“总之,这次拜托二位仙长了,若能还月牙岛安宁,阿春定日日为仙长焚香颂经祈福!”
说完,她便急匆匆告辞。
在院内的小厮看来,阿春只是在屋内待了一会,结算完工钱便走了。
路无忧:“这么说,我们只需要等到晚上行动就好了?”
祁澜:“嗯,那一百名修士他们未必能凑齐,应该会拿我们来凑数。”
修士可没有贫苦信众好骗。
“不过阿春既是本岛生人,怎么愿意帮助仙盟?”
路无忧有些不解,倒不是他以小人之心揣测她人,而是在这种高压集权的统治下,很难得有这般勇气之人。
若是以前的阿春,她确实不会这么帮助仙盟。
祁澜低沉的声音娓娓道来,“那婴儿礁的珠母贝,不是罗氏家主发现的,是阿春的母亲。”
阿春谢过小厮,走过抄手游廊。
“她母亲是月牙岛上经验最丰富的采珠女,为罗氏所迫,日夜采珠,终年也不过得零星几颗一二品珠,十二年前发现婴儿礁后,于一次采珠溺亡。”
阿春跨出罗宅朱红色大门。
她走进渔镇街道上,仰起头来,露出街坊们熟悉的伶俐眉眼,向游人招揽:“仙长可需要向导?”
“不需要?那要不来一枚海珠神赐福过的符咒呢?”
见阿春又在坑骗游人,一些岛民嫌弃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可他们当中谁也没站出来拆穿阿春——
作者有话说:-
前面调整了一下,需求献祭的修士改为一百人。
这一话真的磨死我了,写了两版都不满意,抱歉让小天使宝宝们久等了TAT
掏出毛茸茸的大尾巴给宝宝们撸撸(总感觉哪里怪怪的.jpg)